照說麻冠道人為了奪取解藥,出手一掌,勢道雖猛,被毒魯班倒飛避開,此際殺機已動,自然是閃電欺進,發若奔雷,不容對方還手。
這一點,憑麻冠道人和鐵羅漢的身手,自可辦到。但麻冠道人卻並沒如此,他劈出一掌,逼退毒魯班之後,身子忽然往石壁上靠去!
陸綺突然心中一動,嬌喝道:“老雜毛你想怎麼?”劍先人後,一道銀虹,疾劈過去!
麻冠道人朝石壁上這一靠,只聽“喀”的一聲,石壁頓開,但陸綺的一道劍光,也及時掣電劈到!
麻冠道人陰笑道:“女娃兒,回去!”
大袖翻飛,拂出一股凌厲罡風,身子乘勢後躍,朝石壁中倒飛進去。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比起方才逼退毒孩兒的一掌,還要凌厲的多。
陸綺早已料到自己這一追去,麻冠道人定會突起發難,全力一擊,她那會把麻冠道人放在眼裡。雙肩連搖,使出師門“玄陰九轉身法”迎著掌風,宛如逆水游魚一般直欺過去!劍光直落,“嘶”的一聲,削落了麻冠道人一片衣袖!
這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陸綺發覺並不慢,只是為了要破解麻冠道人劈來的掌風,施展“九轉身法”,身子連閃,卸去對方勢道,等到欺近,石門雖沒完全閻攏,也只剩了一條僅容側身而過的窄縫。
石壁還在迅速闔來,如想側身閃人,若稍微慢上半步,勢非被它夾在石壁縫中不可。陸綺只好及時剎住身形,眼睜睜的看著它闔起來。
右首麻冠道人閃入石壁的同時,左首的鐵羅漢廣明同樣身子朝壁上一靠;以快速身法閃了進去。
毒魯班等三人被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合力一掌,遙退了出去,再待搶來,自是不及!
毒孩兒憤然道:“這三個老傢伙,果然沒安著好心!”
毒魯班急急說道:“大家注意,他們這一逃走,只怕埋伏就要發動了……”
喝聲未落,只聽地底起了一陣“軋軋”輕震,大家只覺兩腳向下一沉,身子直往下面落去!
陸綺暗叫一聲:“不好!”
百忙之中,立即一提真氣,朝上騰躍而起,她這一提氣上躍,幾乎用出了全身力氣,身子懸空上升。
耳中只聽毒孩兒等人驚呼叱喝,朝下疾落,下面好像是一間間的鐵籠,這幾個人就朝鐵籠中落去。
陸綺拼命的提吸真氣,不讓身子下墜,自己果然在半空中停頓住了!
這是奇蹟!不可能的奇蹟。
一個人提氣上躍,就譬如跳高,可以往上跳起;但不可能跳上去之後、懸空停在那裡,縱使他提吸真氣,也不可能。
因為提吸真氣,只能使人減輕重量,輕如鴻毛,但就是輕得像鴻毛一樣,也會落下來,不可能一直停在空中。
但陸綺停住了!她先前只顧提氣,並沒去想它,自然也並沒發覺有異。此刻眼看毒魯班,藍君壁等人,自然也提氣上躍,但都一個個的往下落去,只有自己還懸空停著,並沒下墜!
心中不覺大感驚奇,難道這是師傅的獨門功夫,只要提吸真氣,就可以在半空中停身?
不!她很快就發覺自己不提吸真氣,身子一樣沒落下去。那是自己背上,好像有一根極細的繩子,把自己懸空吊起來了!
她驚疑的掙扎了一下,覺得背上那根繩子依然鉤得緊緊的,人在半空絲毫用不上力,心中暗想:“他們都一齊墜了下去,敢情自己騰身躍起之時,縱得太高了,才觸動機關,被懸空吊起來了。哼,區區機關埋伏,還困不住姑娘。”驀地吸氣扭腰,半空中一側身,右手緬刀,反手朝背後削去!
這一刀,正好所上了繩子。只聽“繃”的一聲,緬刀一震,右手震得微微一麻,身子懸空起了一陣蕩動,那想所得斷它?
陸綺不覺吃了一驚,自己這柄緬刀乃是百鍊緬鐵鑄制,就算普通刀劍,也經不起它一削,這繩似乎極細,怎會如此堅韌?
就在此時,只聽自己頭上,有人“咄”了一聲,說道:“女娃兒,快別亂動,我……老夫拉不住你,咱們全得跌下牢籠裡去!”
陸綺聽得大吃一驚,喝道:“你是什麼人?”
頭上那人又道:“老夫就是老夫,還會是誰?”
陸綺聽他口音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不覺扭頭朝上瞧去,這一扭頭,身子又蕩動起來,只是她頭臉朝下,背上被人鉤住,雖想扭頭,依然看不到上面。
只聽頭上那人急道:“女娃兒,老夫叫你別動,你就安靜一點,老夫無處著力,你再晃動起來,會把老夫一起拉下去,那就落到鐵籠裡去了,以老夫的身份,要是被他們關了起來,叫老夫這張老臉,往那裡放?”
陸綺問道:“你不是萬劍會的人。”
頭上那人又“咄”了一聲道:“老夫是萬劍會的人,還會救你?”
陸綺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頭上那人喜道:“好了,底下石板合攏來了,唔,再等一等,咱們就可以下去了。唔,女娃兒,你知道你那表哥,現在在什麼地方?”
陸綺聽他提起韋宗方,不覺氣道:“我才不管他呢!”口中說著,其實心裡何嘗不想知道方哥哥現在那裡?一面問道:“你知道他在那裡?”
頭上那人呵呵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告訴你,只管放心,那娃兒此刻正在萬劍會主那裡作客。”說到這裡,一面又道:“好了,這死門也不過如此!”
陸綺只覺身子緩緩上升,好像有人在上面收著繩子,轉眼升到了洞頂,離地已有兩丈來高。
只聽那人在耳邊又道:“女娃兒,你可以下去了!”
陸綺往下一瞧,果然地上已經恢復原狀,這就雙臂一劃,輕輕飄落地面,忙抬頭瞧去!
原來洞頂石壁上,平平穩穩貼往了一個人,他正是在石人殿要方哥哥開啟殿門,恭送他出門的矮胖老頭。此刻他一手拿了一支七尺來長的釣竿,一手正在收著一根又細又亮的鉤絲。
敢情他方才就是用鈞絲,粑自己當作大魚,釣在空中。
陸綺瞧得暗暗吃驚,這老頭明明是用壁虎功,吸住身子,貼在上面,居然還能把自己提了上去,此人一身武功,當真非同小可!
矮胖老人一面收著鉤絲,一面笑嘻嘻的道:“老夫方才就是從萬劍會主那裡來的,咳,女娃兒,你可知道和你表哥一起在萬劍會主那裡作客的是誰?”
陸綺心想:“那自然是南海來的那個妖女了!”想到妖女不禁冷冷一哼扭頭道:“我不知道。”
矮胖老人身子一挺,落到地上,兩顆眼珠瞧著陸綺,忽然若有所悟,呵呵笑道:“不錯,不錯,老夫說漏了嘴,難怪你娃兒生氣。”
陸綺道:“我才不氣呢!”
矮胖老頭收好鈞絲,再把一支七尺來長的釣竿,一節一節的招了攏來,一起收入袖中,才拍拍長衫下襬,笑道:“好啦,女娃兒,老夫陪你去,哈,這顆夜光珠,老夫是從萬劍會主那裡順手取來的,你拿著照路,”
說著,掌心一攤,遞過一顆瑩瑩發光的寶珠。
陸綺這才想起,難怪黝黑的洞窟窟中,會有光亮,原來是老頭手上拿著一顆明珠,當下伸手接過,一面眨動眼睛,問道:“老伯伯,你如何稱呼呢?”
矮胖老頭捻著山羊鬍子,笑道:“你叫我老伯怕就好,還要什麼稱呼?”
陸綺道:“不,我是問你姓名,我看你武功很高,一定是有來歷的人!”
矮胖老人呵呵大笑道:“來歷,唔、唔,老夫果然有些來歷,女娃兒,你想不想拜我做師傅?”
陸綺披嘴道:“我師傅武功可高呢!”
矮胖老人目中精光一閃,問道:“你師傅是誰,說給老夫聽聽?”
陸綺念道:“大自現西方,江湖多殺傷,借問誰主宰?老太天殺娘。”
矮胖老人道:“天殺娘?老夫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咳,天殺娘,這名字多難聽?”
陸綺氣道:“哼,你好聽,憑你的武功,只配給我師傅提鞋子!”
她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咕”的笑了出來。
矮胖老人咄道:“女娃兒,沒大沒小,老夫是何等身份的人?”
陸綺道:“你有什麼身份?”
矮胖老人道:“你當老夫是誰?”
陸綺暗暗好笑,一面問道:“你是什麼人?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矮胖老人道:“女娃兒,你聽到過天山上面,有個天池麼?”
陸綺“啊”的一聲,道:“我聽大哥說過,我知道了,你就是天山遁叟!”
矮胖老人“咄”道:“鹿建時?他是老夫師侄!”
天山派掌門人天山遁更鹿建時,是他師侄?
陸綺聽得吃了一驚,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矮胖老人道:“你自然不知道,固去問問你師傅,就會知道老夫是誰?好了,咱們可以走了,前面還有一場盛會,再遲就趕不上啦!”
陸綺腳下不動,說道:“我叫你老怕伯,你得先告訴我是誰?”
矮胖老人搖搖頭,道:“老夫方才不是用釣鉤把你釣了起來,你猜猜老夫是誰!”
陸綺偏頭想了想道:“你有一根釣竿,方才問我知道不知道天池,你是在天池鈞魚的,對不對?”
矮胖老人連連點頭道:“對極,對極,老夫就是釣魚釣出了名,哈哈,女娃兒,有意思,你現在知道老夫的來歷了,可願意拜老夫為師?”
陸綺心中暗付道:“鬼才知道你來歷?”一面說道:“我又沒看到過你的武功,哦,你比萬劍會的秦總管如何?”
矮胖老人咄道:“秦大成?他在老夫眼裡,只是一尾小魚。”
陸綺聽得好笑,他把秦大成比成了小魚,又道:“那未青穗總管抱劍書生呢?”
她親眼看到抱劍書生慕容修的武功,不在甘師哥之下,看他如何回答?
矮胖老人依然不屑的道:“這些後生小輩。老夫一鈞竿就把他丟出老遠。”
陸綺道:“我才不信!”
矮胖老人生氣道:“不信,隨老夫走,老夫就鉤給你看。”
陸綺瞧他一大把年紀,還是十分好強,經不起自己一激,他就氣得老臉脹紅了,不由暗暗好笑,覺得這老頭十分好玩,這就笑道:“你鈞給我看,我自然相信了。”
矮胖老人認真的道:“老夫說出來的,自然有本領辦得到,老夫要是把他們像鈞魚般釣了起來!你如何說法?”
陸綺笑道:“那你就把釣魚的那套本領,教給我咯。”
矮胖老人雙目一睜道:“你就拜老夫為師?”
陸綺道:“你肯不肯教我?”
矮胖老人喜形於色,道:“一言為定。”
陸綺暗好笑道:“我只是學你的本領,誰拜你做師傅?”但口中卻連忙接著說道:“自然一言為定,老伯怕,你說的話可要算數,咱們來擊個掌。”
矮胖老人道:“要擊掌幹什麼?”
陸綺道:“擊了掌,就不賴了。”
矮胖老人點頭道:“對,擊掌,擊掌!”
陸綺伸出手去,和矮胖老人互擊了一掌。
矮胖老人興匆匆的領著陸綺朝夾道中走去。
陸綺奇道:“老伯伯你好像對這裡的路徑很熟?”
矮胖老人道:“老夫自然極熟。”
陸綺道:“你來過?”
矮胖老人赫然笑道:“豈止來過?”
陸綺道:“豈止來過,那是來了不止一次,對不?”
矮胖老人道:“對,對,自然不止一次,唔,女娃兒,你不知道這裡原是萬劍會的發祥之地?”
陸綺道:“他們巢穴不是在劍門山?”
矮胖老人笑道:“老夫說的是幾十年以前的事,當初萬劍會就設在這裡,後來因為找到了劍門山,那裡當然比這裡大得多,而且劍門兩字,也和萬劍會的名稱相合,就搬到劍門山去了。把這裡撥給黑穗劍上居住,萬劍會只有黑穗劍士在外面走動,這裡地方適中,自然最適合也沒有了。”
陸綺心頭漸漸起疑,停步道:“老怕伯,你對萬劍會好像知道得很多?”
矮胖老人笑了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得很多,嘿,就是萬劍會主,只怕也沒我知道的多呢!咳,女娃兒,別盡說話,快走!”
泌姆山北麓,有一座泌姆宮,俗呼土地公廟。
這廟不知建於何年?建於何人?把的是何方尊神?只怕誰也說不上來。
這倒並不是年代久遠,無從查考,而是這泌姆山北麓,實在大荒僻了,除了樵子,很少有人經過。
這座廟宇,共有前後兩進,前進一排三間,中間是觀音殿,左邊是文武殿,右邊三官殿。
後進卻是三問打通,成了一座寬敞大殿,殿上供奉的只是一尊皓首黃衣神像。大家都把他當作了土地公,因此也就以土地公廟呼之,反而是沒有人叫它泌姆宮。
這天上地公廟後進大殿上,那座本來緊靠牆壁,供奉土地公廟的神龕,忽然往前移開了三尺光景。
這座大殿,甚是寬敞,神龕移前三尺,誰也不會去注意這些,所以要特別表明的原因,是它比平時不一樣了,也就是說,這座土地公的神龕,是可以移動的。
話可不是這樣,神龕儘管可以移動:但你不得要領,就是上來百名孔武有力的大漢,也休想移動得開分毫,那麼這座土地公神龕,是有機關操縱的了?這且不去說它。
卻說這天土地公的神龕,雖然前移了三尺,但如果在外人看來,神龕應該在這個地方,絲毫看不出前移的跡象,這時神龕前面,寬敞的大殿上,擺了許多座位,好像是要開什麼會議一般。
正中是一把黃縷繡披的高背大師椅,椅前放一張覆有黃縷的矮几,几上一隻古銅的香爐,瑞獸吐煙,香菸氖氫,氣氛顯得寧靜而莊嚴。
香案兩側,一左一右,也是兩把太師椅,但不同的是沒有高背,而且椅子也稍微偏了一些,椅上披的是大紅繡披,這是上首正面。左右兩邊,也各自放了八把椅幾,一色的大紅繡披。
土地公廟,大門敞開,門前分兩排站著八名身穿黑色勁裝,腰懸黑穗長劍的武士,每個人神態肅穆,目不斜視!
從每人高高隆起的太陽穴,和神光湛然的眼神看去,他們八個人分明已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但他們只夠資格站在大門外邊,他們是誰?自然是萬劍會的黑穩劍士!
土地公廟,不知開的什麼會議?竟有如此重要?那麼與會的究竟是些什麼人呢?君不見山前小徑上已經陸續有人來了麼?所有來人,分明都趕到前山去了,著非有人接引,只怕誰也找不到此地來。接引賓客的人,卻是一式身穿青色長杉,腰懸青穗長劍的人。
他們步履安詳,走在山林之間,當真輕快得有如行雲流水,光憑這份身手,已使來賓怵日心驚,自愧勿如,但他們也僅僅是萬劍會的青穗劍士而已!
最先抵達廟前的,是武當天寄子,青袍椎譬,揹負寶劍,胸前飄著三絡花白長髯,貌相清賜,望之如圖畫中人。稍後,是武當首徒黑髯藍袍的靜玄道人。第三個面貌白哲的中年漢子,神態略帶居做,是梅花劍張君愷。最後一名是位紅衣姑娘,長得很美,瓜子臉,丹鳳眼,黛眉微挑,櫻唇微翹,她是武當唯一的女弟子辣手雲英張曼!
張家姑娘在江猢是出了名的玫瑰花兒,又香又美,可惜是朵有刺的花,誰也不敢碰她。
奇怪,張姑娘平日裡挑眉瞪眼,一股驕氣,今天跟在她哥哥身後,卻是柳眉輕掣,驕氣沒有了,還帶點兒嬌怯怯的模樣,好像懷著極大心事一般,連人也消瘦了許多。
姑娘家究竟有著什麼心事呢?只有她自己知道,當然做哥哥的梅花劍張君愷,大概也知道一點。
一行人由青穗劍士領路,堪堪行近土地公廟。
只見廟門內快步迎出一名身穿青羅夾衫的中年文士,連連拱手,朗笑道:“道長仙駕光臨,兄弟恭近來遲,還望恕罪。”
天寄子身為武當三子之一,平日對武林中的人物縱然沒有見過,多少也有個耳聞;但萬劍會的人,很少在江湖走動,江湖上可說十分隔閡。
這時眼看對方這個青衫文士生得修眉朗目,年紀不大,氣字非凡,尤其兩道眼神湛如寒星,分明身懷上乘武學,心頭不覺微微一怔,一時不知對方身份,只好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一行,來得冒昧,承蒙寵召,施主想來就是萬劍會主了?”
青衫文士溫文一笑,忙道:“兄弟慕容修,敝會會主此刻尚有要事,不克分身,特命兄弟代近高賓,道長請到裡面奉茶。”
天寄子那裡聽到過慕容修其人?只得連連稽首道:“原來是慕容施主,貧道久仰了。”
慕容修舉手肅客,進入後殿,把天寄予讓到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坐,靜玄道人和張氏兄妹三人,自然只有站的份兒,侍立在天寄子身後。
天寄子坐定之後,目光一瞥,眼見殿上放著不少椅子,想來還有不少人應約而來。自己一行,算是到的最早的一批,心頭不覺暗暗懷疑,不知萬劍會主要把自己等人引來,究竟有何企圖?這就含笑間道:“貧道蒙貴會會主寵召,不知有何見教?慕容施主能否賜告一二?”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敝會會主風聞有不少高人蒞臨泌姆山,因此特地在此間略備茶水,供諸位來賓歇足,同時敝會主也想趁這一機會,和諸位一敘,並無他意。”
這諸顯然是言不由衷,萬劍會主如是別無花樣,怎會在大殿上如此隆重擺下許多坐位,形似會議一般?
就在他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黑穗劍士匆匆進來,嚮慕容修躬身道:“啟稟總管,少林十住大師和勝字旗孟大俠駕到。”
慕容修起身拱手道:“道長請坐,兄弟去去就來。”
說完不待天寄子回答,轉身往外走去,一會工夫,陪著十住大師、勝字旗孟堅和、和一個小沙彌,走了進來。
十住大師一眼瞧到天寄子,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道長仙駕,原來已經先到了。”
天寄子起身還禮,笑道:“大師、孟大俠請了。”
孟堅和朝天寄子拱拱手,一面又向靜玄道人,張君愷兄妹招呼。大家相繼落坐,便有兩名黑衣漢子,端上茶水,放在茶几上。
慕容修略為周旋,又起身朝外走去。
十住大師目光一瞥,眼看除了殿外簷下站著四名青衫佩青穗的劍士之外,殿上只有自己等人在座,不覺低聲問道:“道長可知今日此會,究是何事?”
天寄子微一怔神,道:“大師也不知道?”
十住大師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道長原來也不知情?”
天寄子手捻長髯,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瞞大師說,貧道一行,原是前來石人殿有事,方才遇上萬劍會的人,在途中相迎,說是奉他們會主之命,堅邀貧道等來此,貧道剛到不久,大師和孟大俠也進來了。”
十住大師望了孟堅和一眼,點頭道:“這就是了,貧衲和孟師弟在報恩寺聽到鐵筆幫丁幫主又在石人殿遇害方才趕去,就遇上萬劍會的人邀約來此,和道長說的一般無二,只是臨時見邀,但照這裡的情形看來,萬劍會分明早有安排……”
天寄子目光左右一掠,低聲道:“大師說得不錯,據貧道所知,萬劍會已有數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他們老巢似在劍門山中,此次萬劍會主突然在此出現,自是不同尋常!,十住大師聲音更低,說道:“此地據說是萬劍會老巢,目前是黑穗劍士的大本營,據貧衲所知,萬劍會雖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現,但他們的黑穗劍士,卻始終在江湖上暗中活動,而且各大門派,也有少數不肖弟子,參與其間……”
天寄子猛然一震,瞠目道:“有這等事?”
正說之間,只見慕容修又領著一個身材瘦小身穿深灰道袍的者道,朝殿上走來。那道人身後,緊隨著四名黑衣道童,每人腰間,都插了一柄馬尾拂壁,敢情是他們兵器!
黑衣道人生成的瘦狹臉,雙顴聳突,臉色陰沉。此刻由慕容修陪同,大模大樣的跨上大殿,目光一轉,突然大笑道:“高朋滿座,少林、武當的人都到了,兄弟倒是遲來了一步。”
說話之時,朝天寄子、十住大師等人,拱了拱手。
天寄子,十住大師齊齊一怔。此人聲音宏亮,眼神如電,內功修為,顯然已致上乘,只是不識其人,但人家既已出聲招呼,也就同時起身相迎。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這位沙兄,已有數十年未曾露面,如今換了道裝,只怕諸位認不出來了,他是……”
黑衣道人沒待他說完,拱手笑道:“兄弟沙無佑……”
“沙天佑”這三個字,聽得天寄子,十住大師全都暗暗一震,原來他是當年四毒天王的黑星君,天寄子和十住大師,連說久仰!
沙夭佑目光一轉,朝中間神龕望了一眼,大模大樣的在椅上落坐,抬目笑道:“不知貴會會主還邀約了些什麼高人?”
在他眼中少林、武當敢情算不了什麼。
慕容修道:“兄弟只是奉命迎賓,還有些什麼人,兄弟也不大清楚。”
沙天佑嘿然笑道:“慕容兄是貴會首席總管,慕容兄不清楚,兄弟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修朗笑道:“沙兄不信,兄弟就難以回答了。”
沙天佑接道:“兄弟才到前山,就有慕容兄貴屬青穗劍士出面相邀,即此一點,顯見慕容兄早有成竹。”
慕容修淡淡一笑道:“這是沙兄誤會,今日適值敝會主在此,凡是趕來泌姆山的各方高人,全在邀請之列,兄弟也只知來的高人不在少數,究竟是些什麼人,那只有到了才會知道。”
沙天佑摸著蒼須,陰笑道:“這麼說,倒是兄弟錯怪了慕容總管。”伸手取茶碗,喝了一口,又道:“兄弟還有一事,要嚮慕容兄請教。”
慕容修道:“沙兄請說。”
抄天佑皮笑肉不笑的道:“兄弟方才有些事耽擱,遲來了一步,在兄弟未來之前,原要小徒們在前山等候,貴屬青穗劍士,四出迎賓,哈哈,想來小徒們全是被慕容兄手下請來了?”
這哈哈打得更妙極,尤其是“請”字,說得更妙!
慕容修聽得一怔,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沙兄高足如被邀請,自然會引來此地。”
沙天佑陰笑道:“慕容兄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推託?小徒們如果不是被貴屬請了進去,怎會平空失蹤?”
慕容修這回聽出來了,口中哦了一聲,笑道:“這事容兄弟問問秦總管……”
沙天佑雙目精光一閃,道:“秦大成人呢?”
天寄子和十住大師聽沙天佑喝出秦大成三字,不禁又是一怔!
搜魂鬼手秦大成早在二十年前,已是黑道上的頂尖人物,這二十年,久已沒有此人消息,原來當上了萬劍會總管。
就在此時,只聽神龕後面有人咳了一聲,應聲笑道:“沙兄來了,兄弟失迎得很!”
一個頭盤小辮,身穿藍布衫襯的老人,一手提著旱菸管,從神龕後面,閃了出來。此人正是萬劍會的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他臉上滿堆笑容,朝大家連連抱拳。
沙天佑陰嘿一聲,道:“小徒們可是又落在你秦兄手裡?”
秦大成道:“沙兄請坐,方才確實有幾撥人硬從死門闖了進去,其中有三位是貴峽的人……”
沙天佑臉色一沉,間道:“他們人呢?”
秦大成依然陪笑道:“沙兄放心,兄弟方才奉敝會主吩咐,今天凡是到泌姆山來的人,全是敝會的客人,兄弟已著人去請,立時可以出來,只是兄弟有一不情之請……”
沙天佑道:“什麼事?”
秦大成陪笑道:“兄弟手下有不少人中毒,據說那是浮塵毒沙,兄弟想向沙兄討些解藥。”
沙天佑道:“秦兄既無敵意,已經著人把他們領來,小徒身上都有解藥。”
秦大成道:“沙兄還不知道,令高徒誤蹈機關,跌入陷阱,就把身上的解藥,一齊吞下肚去。”
沙天佑哈哈大笑道:“吞得好,浮塵毒沙,一經吸入,一個時辰,毒發無救,秦兄手下劍士,從各門各派,物色不易,兄弟可吝解藥,等小徒們出來,自當奉贈。”
神龕後面,適時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接著由一名黑穗劍士領著一個神情居傲,面含怒容的藍衫少年,緩步走了出來。
黑穗劍士停步抬手道:“朋友請到殿上奉茶。”
說完,返身退去。
藍衫少年冷哼一聲,星目含光,朝殿上一瞥,落到慕容修身上,手中銀扇一指,道:
“尊駕就是黑稷總管秦大成麼?”
秦大成千笑道:“老朽秦大成,這位是敝會育穗總管慕容先生。”
慕容修微笑道:“藍朋友請坐。”
藍君壁冷冷的道:“很好!”
舉步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天寄子和十住大師對望了一眼,似在互詢:“這少年人是誰?好大的架子!”
辣手雲英在師傅身後,也低低的朝她哥哥訊問,梅花劍張君愷微微搖了搖頭。
神龕後面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只聽一個童子聲音不耐的道:“咱們走都走出來了,還東量西量,有個屁用?”
另一個聲音道:“都是你,說什麼門戶準在前面,結果放著開門不定,弄個死門走走,才上了人家大當……”
那童子聲音大笑道:“小弟可沒學過勞什子的機關埋伏……”
又是一個人低聲道:“兩位請小聲一些,前面大毆上,已經來了不少賓客。”
此人敢情是領路的。
那童子聲音更大,喝道:“什麼賓客不賓客,我管他龜兒子是誰?”
嗖的一聲,從龕後跳了出來!這一縱出,毒孩兒可傻了,臉色一黃,慌忙垂下手去,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師傅。”
毒魯班、毒時遷瞧到沙天佑,也趕緊躬身叫著“師叔”。
沙天佑雙目一瞪,朝毒孩兒喝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口沒遮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毒孩兒不敢多說,脹紅了臉,跟在毒魯班,毒時遷身後,走到沙天佑身側站定。
秦大成低笑道:“沙兄,現在該可以賜些解藥了吧?”
沙天佑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磁瓶,遞了過去,說道:“中毒之人,只須鼻孔裡抹上一些就好。”
秦大成道:“多謝沙兄。”
接過解藥,舉掌擊了兩下,神龕後面奔出一個童子,秦大成遞過磁瓶,一面說了用法,童子匆匆退走。
過了盞茶光景,沙天佑忍不住道:“該來的只怕已經來了,怎麼?老叫客人坐等,貴會會主呢?”
秦大成朝慕容修望了一眼,道:“時光差不多了,只怕沒人來了,慕容兄是否可以請劍主了?”
慕容修略為沉吟了下,點點頭,朝大家拱手道:“諸位務請寬坐,兄弟這就去請敝會會主出來。”
原來萬劍會主還要人去請,架子當真搭得十足!
慕容修話聲一落,再向在座諸人連連拱手,才轉身快步朝龕後走去,秦大成緊跟著慕容修身後,相繼閃入。
沙天佑目送兩人入內,陰笑一聲,朝十住大師和孟堅和說道:“大師和孟老哥兩位,自然是為了貴派記名弟子鐵筆幫主丁之江的死訊來了?兩位可知死的不是丁之江麼?”
十住大師和孟堅和聽得一怔,丁之江是少林記名弟子,江湖上從無人知,居然被沙天佑一口說了出來。尤其是後面一句死的不是丁之江,更是驚人之言。
十住大師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沙施主這消息從何處得來的?”
沙天佑乾笑道:“兄弟已經查清楚,死在石人殿的丁之江,其實是萬劍會黑穗副總管朱文蔚。”
勝字旗孟堅和與了之江交情深厚,聞言張目道:“那麼丁老弟呢?”
沙天佑目光閃動,呶呶嘴,陰聲道:“只怕還在他們手裡……”
十往大師怔道:“落在萬劍會手裡?”
證之方才毒沙峽的人,尚且落在萬劍會手裡,丁之江被他們擒住,實是可信。
沙天佑陰笑道:“大概是不會錯了……”
話聲未落,神龕底下,起了一陣軋軋輕震,神龕緩緩向左移開!
龕後幔以黃綾,當然就是入口了,但此刻左右兩邊,各站一名紅衣使女,分左右撩起黃綾。
那是一個圓形洞門,裡面是一條寬闊的甬道,洞頂懸掛著一排宮燈,照得十分光亮,遠望進去,深迭無比!此刻,寬闊的甭道上,正有一族人影,由遠而近!
走在最前面的,是黑穗總管秦大成,青穗總管慕容修,他們兩人身後,是一個青衫少年和一個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雖然生得嬌美動人,還沒人認識:但廳上的人,瞧到青衫少年,不禁全都凜然失色,暗暗忖道:“他投到萬劍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