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宗方做夢也沒想到丁大哥會向自己下手,但覺兩眼一黑,應指朝地上跌坐下去,顫聲道:“丁大哥你……怎麼……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迅速收起玉筆,目光陰森,臉露獰笑,緩緩舉起手掌,正待朝韋宗方當頭擊落!
就在此時,只聽窗外有人脆聲笑道:“這叫做懷壁其罪!”
“嘶……”一縷指風,破窗而入,閃電般朝丁之江舉起的右手襲到,房門砰然大開,一條人影一閃而入!
丁之江只覺右掌和對方指風一接之下,奇痛徹骨,心頭大駭,連人影都沒瞧清,雙足一頓,身如箭射,已向後窗穿出。
閃入房來的那人,似乎無暇追趕,一下掠到韋宗方身邊。
這一瞬工夫,韋宗方已是面色慘白,睜着雙目,呆呆的跌坐地上,一語不發!
那人低頭一瞧,不禁怒哼道:“好歹毒的手法,我只要遲來一步,你就是不死在他掌下,也要落個終身殘廢了!”
舉手輕輕在韋宗方背心上拍了一掌。
韋宗方眼珠轉動了兩下,長長吁了一口氣,突然張口噴出一口黑血,神智頓時清醒過來,但覺胸口隱隱作痛,正待掙扎着站起。
突然身後響起一個清脆聲音道:“你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即使救治得法,也需三五日才能夠復元,我幫你先行運氣調息,快坐着別動。”
韋宗方聽出説話的是個女子聲音,舉目一瞧,房中已不見丁之江的蹤影,心下大奇,不覺間道:“姑娘是誰?丁大哥呢?”
要知他被丁之江點中的“中庭”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如不及時急救,可得不治血癥,他方才話聲出口,以已昏厥過去,是以還不知道丁之江穿窗逃走。
背後那個女子聲音哼了一聲,道:“你還口口聲聲叫他丁大哥?人家點了你死穴,早已走了,哼,他跑不了的,你快別説話了!”
韋宗方只覺一隻手掌,在説話之時,已經緩緩按上了自己後心“靈台”穴,阿時有一股暖氣,透穴而入,就依言凝神澄塵,運氣行功。
約摸過了頓飯時光,行功一週,背後那隻手掌便自收了回去,説道:“好了,你再靜養三五日,就可復元了,我替你把東西追回來吧!”
話聲方落,一條嬌小的人影,掠過身邊,朝後窗飛去!
韋宗方急忙一躍而起,口中叫道:“姑娘請留步。”
那嬌小人影已到窗口,倏然停步,回頭道:“我迫丁之江去咯!”
她這一回頭,韋宗方才瞧清楚了,這位救自己性命的姑娘,正是上次在橫山逸士那裏見過的奇醜少女。
心中不覺一怔,連忙抱拳道:“在下蒙姑娘兩次相救,感激不盡,只是姑娘不用去迫。”
奇醜少女道:“那為什麼,你讓他把東西搶走,就算了不成?”
韋宗方只覺自己初出江湖,結識了丁大哥,只當他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誰料為了一支玉筆,就向自己驟下殺手,由此看來,江湖上當真人心叵測,知人知面不知心!
想到這裏,不禁一陣感慨,搖搖頭黯然道:“那支玉筆只是在下無意撿來之物,就是追回來,對在下也一無用處,他既然取去,讓他取走吧,在下交錯朋友,總算換來一次經驗,也是值得。”
奇醜少女聽得嗤的笑出聲來,説道:“你到很大方,鏤文犀江湖上人把它視為奇珍,你真的不要了。”
韋宗方道:“鏤文犀縱然是奇珍異寶,也只是身外之物,但在下卻覺得人生在世,最珍貴的應該是友情,古人曾説,得一知已,可以死而無憾……”
他原是因為自己把丁之江當作大哥看待,但了之江卻見利忘義,才有感而發!那知這一番話聽到奇醜少女耳裏,她臉倒是不紅,但耳根即驟然紅了起來!
奇醜少女的披披嘴道:“這個姓丁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你還不知道他暗中和萬劍會勾結了呢,哼,誰叫你不肯聽我相勸,早日離開上饒……”
她似是説漏了嘴,再想收口,已是不及。
韋宗方聽她説出勸自己早日離開上饒之言,不禁陡然想起那晚客店中留的字條,在城門口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在懷中發現的紙團,當時回頭瞧到後形,正是一個瘦小影子,那麼都是她了?”
不覺目光一抬,望着奇醜少女,道:“原來兩次留了示警,都是姑娘?”
奇醜少女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和韋宗方一對,忽然避了開去,厚嘴唇一咧,嫣然笑道:“你知道就好。”
聲音嬌婉,還帶着三分嬌稚情態,只是她這付尊容生得大丑了,説她笑得嫣然,實在不稱!
韋宗方作了個揖道:“姑娘一再暗中示警,在下衷心感激不盡。”
他因對方生得醜陋,心中倒是毫無拘束。
奇醜少女噗啼一笑道:“又是感激不盡,我就是為了要你感激,才一再示警麼?”
韋宗方被問得一呆,奇醜少女又道:“其實我只是看你像個初出江湖的人,才勸你及早離開,免得惹上是非。”説道這裏,窗外已經傳來雞聲,忙道:“天快亮了,你傷勢還未大好,趕快運功吧,我也要走了。”
韋宗方聽她説出要走,想起人家一再相救,理該問問人家姓氏才對,這就抬目道:“在下蒙姑娘一再相救,不揣冒昧,想請教姑娘貴姓芳名,如何稱呼?”
他話是説出來了,她縱然生得醜陋,終究是姑娘家,於是他臉紅了。
奇醜少女也從耳根直紅到頭頸,羞澀的道:“明天再告訴你,我要走啦!”
雙腳一跺,很快的閃出房去。
韋宗方送她走後,只覺這奇醜少女人雖生得極醜,心地卻是十分純潔。
他呆呆的出了會神,才上牀坐好,繼續運氣行功,療治傷勢,他雖然想盡力排除心中雜念,但近日所見所遇,一幕幕的索繞腦際!
尤其自己好心替毒孩兒代捎口信,他卻暗中下毒,要把自己置之死地。
那藍衫少年自己和他陌不相識,無怨無仇,他在掌中暗藏毒針。
自己把丁之江看作大哥,他最後也露出了猙獰面目,驟下辣手,點了自己死穴,難道這就是江湖,江湖上難道個個都是人心險惡之輩!
不,是他眼前又浮起那個送自己解藥的綠衣少女的情影,浮起奇醜少女列着厚嘴唇的醜笑,使他再也無法靜得下心來。
好不容易才澄清心中雜念,天色已然大亮!
他得了奇醜少女度入的真氣之助,內傷已然好了許多,這一次行功運氣,心頭雜念一清,便自氣聚丹田,緩緩分佈百狐,暢疏四肢,不到一會工夫,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待他行功醒來,天色已是中午時分,睜開眼來,只見奇醜少女一手支頤,坐在靠窗一把椅子上,兩道清澈眼神,脈脈含情的望着自己,流露出一片關注之色!
當她一眼瞧到韋宗方醒轉,立即盈盈站起,走到牀前,笑道:“你醒過來啦,這一次調息,時間不少,現在快午時了,我已經叫店夥替你準備好午餐,快起來吃吧!”
説來深情款款,神態無限温柔。
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桌上果然擺着四五盤菜餚,和一大桶白飯,不覺呆了一呆,問道:“姑娘早就來了麼?”
奇醜少女聲道:“眼下上饒城裏,趕來了不少武林人物,高手雲集,這些人大都是為了鏤文犀來的,丁之江又和萬劍會勾結了,你一個人在店中運功療傷,沒有人替你護法,難保不被敵人所乘。我昨晚就一直站在你房門口,直到天色大亮,才從店門進來,看你還沒醒轉,方才我叫店夥送來飯菜,你都毫無所覺。”
她這番話,直聽得韋宗方十分感動!
他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個女孩子對他這般關心過,只覺眼前這個奇醜少女雖然面貌醜陋,但她對待自己實在太好了。
他本是情感極易衝動的人,不覺衝口説道:“姑娘這般對待於我,實叫在下感恩難忘……”
奇醜少女婉然一笑道:“別説啦!我又沒有照顧你什麼?豈能算對你有恩?你這人就喜歡胡思亂想,所以昨晚我看你一直定不下心去……”
忽然想到自己説的太以露骨,倏而住口,眨眨眼道:“好了,快吃飯吧!別餓壞了身體,你傷勢縱已好轉,還是療傷運功要緊。”
話至此處,轉身走到桌邊,替他裝好了飯。
韋宗方一躍下牀,感激的道:“怎好有勞姑娘?”
奇醜少女列着嘴唇,對他笑了笑,忽然低聲道:“方才我對店夥説,你……是我的……
表哥,待會你別忘了,就叫我表妹好啦!”
這幾句話,説得她脖子耳根又紅了起來。
韋宗方暗暗忖道:“這倒好,自己連她姓甚名誰都還不知道,就變了表妹!”但他想到孤男寡女,守在一起,縱然她相貌醜陋,終究是個姑娘家,確實會引起店夥注意,這就點點頭道:“是,是,在下記得了。”
奇醜少女嗅道:“又是在下,人家一聽,咱們就是外人。”
原來已經不是外人了!
韋宗方瞧她人雖醜陋,卻掩不住少女的天真嬌稚神態,不覺笑道:“表妹説的極是。”
他就是因她醜,在心理上才減少不少男女之間的拘束。
奇醜少女聽他果然叫自己表妹,心中甜甜的,低聲道:“表哥……飯快涼了,你快吃吧!”
她初次對人這般親熱稱呼,表哥兩個字出口,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的,連心頭小鹿,都跳了起來。
韋宗方平白撿了個表妹,心中也自高興,説實在,他一點也不嫌她醜,一個人只要心地好,醜有麼關係?他含笑坐下,端起飯碗,忽然抬頭問道:“你呢?也沒吃飯吧?”
奇醜少女道:“我早就吃過了,這是給你準備的。”
韋宗方一邊吃飯,一邊説道:“表妹,你現在可以……”
奇醜少女沒待他説出,伸出手掠着她一頭黃髮,嗤的笑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了?你別急,我先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説。”
韋宗方道:“不知你要間我什麼?”
奇醜少女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經的道:“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韋宗方點點頭道:“你只管請説,只要我知道的,自然老實答覆你。”
奇醜少女逼視着韋宗方臉上道:“好,我問你,我是不是生得很醜?”
這還用問?黃頭毛,滿臉麻子,再加上焦黃的臉色,不會去自己照照鏡子?
韋宗方沒防到她會有如此一問,不由微微一怔,心中覺得為難。
奇醜少女瞧着他,催道:“你怎麼不説,可是嫌我生得醜,不好意思説:?”説到這裏,忽然哼道,“其實你不説,我也知道,有許多人看到我,就好像遇上鬼怪似的。”
韋宗方知道一個人生得醜陋的人,必然有着極重的自尊,她看自己沒回答他,自然生氣了!這就點點頭道:“不,人生美醜不齊,相貌只是一個人的外表,姑娘生性純潔,心地善良,豈可以貌論人?”
“又是姑娘的來了。”奇醜少女披着厚嘴唇,輕哼一聲,恨恨的道:“説來説去,還不是説我生的醜!”
韋宗方對她早已存下容讓之心,是以對她嗔怒刁蠻之態,也不放在心上,聞言正容道:
“在下並無此意,説實在,我舉目世間,沒有一個親人,能把你認作表妹,我心裏高興的很。”
奇醜少女目光一閃,喜道:“你説的可是真心話麼?”
韋宗方道:“我説的句句是實。”
奇醜少女輕聲道:“看來你説的果然不像假話,哼,其實現在還不知道呢!”
她心中充滿了喜悦,但也有些差澀,説話之間,很快的別過身去。
韋宗方瞧得暗暗好笑,可見女孩子家,都喜歡有人讚美的,自己説她好,她果然高興了。
心中想着,便自低頭吃飯。
奇醜少女忽然格的嬌笑一聲,很快轉過身來,叫道:“表哥,你再瞧瞧,我是不是生得很醜?”
韋宗方目光一抬,驟覺眼前一亮,一時不由得楞住了!原來奇醜少女一張醜陋無比的臉孔,在剎那之間,登時換上一副柳眉、秀目、瑤鼻、櫻唇宜嗔的面貌!
只見她伸手從頭上迅速扯下一個亂蓬蓬的黃髮,同時揚了揚手中人皮面具,展顏一笑,説道:“表哥,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真面目的,我在江湖上走動,這勞什子從沒取下來過,其實這面具既可防毒,又不畏刀劍,醜又有什麼要緊,我又不給人看的?”
韋宗方並不感到驚奇,因為自己曾跟不知名的叔叔也學過易容之術只是奇醜少女忽然變了一個絕色少女,笑盈盈站在面前,感到手觸無措,一時想不出該説些什麼,望着她,張口結舌的説不話來。
絕色少女瞧他楞楞的看着自己,粉頰忽然飛起兩朵紅雲,嬌嗔道:“你怎麼不説話,老瞧着我幹什麼?早知道你也不老實,我就不取下來了。”
説話之時,又把人皮面具,朝臉上蒙好,很快覆上假髮,她雙手動作迅疾熟練,眨眼之間,又由美變醜,站在面前的依然是奇醜少女:
韋宗方啊了一聲,如夢初醒,一張俊臉,脹得通紅,道:“姑娘……”叫了半天,慌忙改口道:“表妹你美極了。”
奇醜少女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快吃吧,別姑娘、表妹的亂喊了,我叫做陸綺。”
韋宗方笑道:“果然人如其名,風華絕俗……”
陸綺站在韋宗方身邊,眉角眼梢之間,嬌羞盈盈,似喜非喜,嗤笑道:“看不出你還有替人家戴高帽子的本領呢!”
韋宗方心頭微微一凜,吃了兩碗飯,便自停筷,恰好店夥進來,在壺中沏了開水。
韋宗方忽然想起昨晚見到黑文君卓九妹,和那個找了之江的女客十分相似,不覺問道:
“夥計,東廂五號房那女客走了沒有?”
店夥哦了一聲,笑道:“那位女客人麼,昨晚天黑沒多一會,就會賬走了。”
韋宗方點點頭,沒再多説,店夥走後,陸綺睜大眼睛道:“你説的女客是誰?”
韋宗方道:“這人準是萬劍會的黑文君。”
當下就把昨天有人問起丁之江的事,説了出來。
陸締哼道:“我早就説過,丁之江已經和萬劍會勾結上了。啊,那支鏤文犀,你到底在安遠鏢局那裏找到的?”
韋宗方道:“樑上。”
接着又把昨晚無意觸到玉筆,以及自己隱身之處,正好就是那天毒孩兒藏身之處,大略説了一遍。樑上的,你替他捎的口信,也沒錯!”
韋宗方聽得大奇,心想:“毒孩兒託自己捎的口信,自己只曾告訴過丁之江和報恩寺老方丈兩人,當時因毒孩兒曾説此事關係重大,自己為了怕人聽到,兩次都是用手指沾水寫的,不知她是如何也會知道?”心中想着,這就間道:“你怎會知道的?”
陸綺笑道:“前天你在酒樓上和丁之江説的話,我大哥都聽到了,你在桌上沾酒寫的字,自然也瞞不過我大哥。”
韋宗方奇道:“你大哥是誰?”
陸績笑了笑道:“看到了,你就會認識。”接着又道:“那天,我大哥還和我抬槓呢?
我説,毒孩兒這兩句話,第一句“劍門階下”是説他被萬劍會捉去了,成了階下囚,第二句“穴土入木”,穴土,是安遠兩字的頭,入木,極可能是把東西放在木箱或者什麼木器裏面,我大哥硬説他被萬劍會擒去,東西就埋在萬劍會階下土穴之中。因為師傅對這件事,已經放棄,我和大哥説過也就算了。哼,照你這麼説來,東西是你得到的,該是歸你所有,等你傷勢好了,我陪你找丁之江去,非向他要回來不可。”
突聽身後有人問道:“你們説的丁之江,可是萬劍會的人?”
陸綺吃了一驚,回身叱道:“什麼人?”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人,當門而立這人寬袍大袖,面露笑容,看去十分和藹。
陸綺不覺心頭大凜,這矮胖老人不知何時進入房中,自己竟會一無所覺?這就冷哼一聲,道:“我們不認識你,你快出去!”
身形一動,快速無倫的欺到門口,左手向老人推去。
她這一掌,看去只是伸手一揮,其實掌影疏動,籠罩數尺見方,在這等狹窄的房間中,來人除了立即退出房門,極難閃避得開。
矮胖老人輕咳一聲,身子微微一側,不退反進,滑溜無比的從掌影中閃入,而這一側的身法,竟然奇奧絕倫,一下就讓開了陸綺的掌勢,捻鬚笑道:“你們兩個娃兒,自然不會認識老夫是誰?老夫只要問你們説的丁之江可是萬劍會的人?”
説來雖是老氣橫秋,但卻充滿着和藹之色。
陸綺一掌出手,沒有沾到對方衣角,腳下不禁後退了一步,兩隻眼睛睜得滾圓,哼道:
“不知道,你練成護身罡氣,我們就怕你了吧?”
話聲出口,還待朝他撲去!
矮胖老人臉色微微一沉,道:“你們不肯説,老夫也找得到他!”突然一長身,疾如電光石火,一閃而逝!
韋宗方望着他後影,怔怔説道:“好快的身法!”
陸綺道:“這老頭的護身罡氣已有六七成火候,方才我推了他一掌,就被他用罡氣震開來的,哼,我早要防到,也不會被他震回來了。”
韋宗方道:“我聽叔叔説過,當今之世,會護身罡氣人,已是不多,而且大都已經息隱甚久了,這人不知是誰?”
陸綺道:“這還不容易,他生得又矮又胖,還留了一把山羊鬍子,就是特微,我去問問大哥,就知道了。”
話聲才落,人已閃身朝門外奔去。
韋宗方見她説走就走,去得極快,不知她大哥是誰?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但仔細想來,人家不但暗中示警,還兩次現身相救,自然不會有什麼惡意。
過不一會,只見門口人影一閃,陸綺翩然進來,噘着嘴道:“大哥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張字條,他説原是為了不放心我,才留在上饒的,萬劍會的人昨晚夤夜走了,毒沙峽的人今天也全走了,所以他也走了。”
韋宗方問道:“你大哥到底是誰?”
陸綺道:“大哥,就是我大哥咯,你將來自會認識的。”接着,婉然一笑,又道:“我已經叫店夥在隔壁開了一個房間,有我在這裏替你護法,你可安心運功療傷啦!”
一連三天,匆匆而過,韋宗方經過三日來運氣行功,內傷很快痊癒。
這三日工夫,果然平靜無事,陸綺除了替他護法之外,當真照顧得無微不至。
第四天早晨,韋宗方運息醒來,已覺真氣凝固,百穴暢通,已達運行自如之境,起身下牀,開出門去,只聽隔房陸綺嬌聲叫道:“表哥,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房門開處,陸綺早已盥洗完畢,走將出來。
韋宗方含笑道:“我已經完全好了,這三日夜來,承蒙表妹照顧……”
陸綺沒待他説完,盈盈一笑,接道:“叫人感激不盡,哼,你説來説去,就是這句話。”
韋宗方被她搶先説了出來,只得朝她笑笑。
陸綺忽然眨眨眼睛,又道:“表哥傷勢真的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動身了。”
韋宗方道:“動身,我們到那裏去?”
陸綺道:“找丁之江去呀,他對你絕情絕義,驟下毒手,難道任由他把東西搶走就算了不成。”
韋宗方道:“算了,鏤文犀對我也並無用處,我交友不慎,得到了一次經驗,不用去找他了。”
陸綺道:“你不去,我去,這種人我非教訓教訓他不可,他縱然勾結了萬劍會,看他從我手裏逃得出去不?”
韋宗方和她相處幾天,知她十分任性此刻勸她不但不會聽從,反將弄巧成拙。心頭正感為難,突然想到那天報恩寺老方丈約自己五天之後再去,曾説有事相托,今天正好已是第五天了,自己答應了他,自然非去不可,這就朝陸綺道:“今天我還有些事去。”
陸綺聽得一怔,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韋宗方道:“那天報恩寺老丈約我五天之後再去,算來正好是今天,我答應了他,自然非不可了。”
陸綺道:“報恩寺老方丈悟明禪師?他是少林派的人,約你有什麼事?”
韋宗方道:“不知道,他説有一件事情要託我。”
陸綺詫異的道:“他有事情託你,哼,你就是喜歡多管閒事!”説到這裏,忽然仰頭問道:“你要不要我一起去?”
韋宗方道:“你想去,就一起去,那邊風景很好。”
陸綺喜得咧開厚嘴唇,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笑道:“表哥,你真好,我大哥就是把我當作小孩看待,東也不讓我跟去,西也不讓我跟去,其實我不怕誰?”
她説來天真嬌稚,可以想見得到,在她那張人皮面具後面,一定泛起了十分歡愉的笑容。
韋宗方心中不禁想起那晚送自己解毒靈藥的綠衣少女,嬌柔婉約之中,使人有一種冷淡之感,和陸綺的熱情嬌憨,又自不同……
陸綺看他瞧着自己怔怔出神,不覺面上一熱,扭頭道:“你還不認識我?這勞什子罩在臉上,醜死啦!”雙手輕輕一推,憨笑道:“表哥,你快去洗臉吧,吃了早飯,我們就好去了。”
韋宗方回到房中,洗了把臉,兩人吃過早餐,就會賬出門,直向南門奔去。
兩人腳下都快,不消片刻,便已到達報恩寺。
陸綺突然放緩腳步,低聲道:“表哥,老和尚有事託你,他看我和你同去,會不會不肯説?”
韋宗方心中原也想到老方丈約自己前來,必有事故,自己和陸綺同去,可能他不願當着她的面説,正想説出,待會到了寺中,叫她在殿上等候自己,此刻聽她提了起來,這就沉吟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萬一老丈……”
陸綺沒待他説出,哼道:“我是有心試試你的,看你是不是真心把我當表妹?其實這有什麼關係,是他託你的事,又不是你來求他的,你不會告訴他,我是你的表妹,有話但説無妨。”
韋宗方瞧她説得認真,不覺暗暗好笑,她倒一本正經把自己當作表哥了,一面含笑道:
“你也大多心了,待會老方丈如果覺得當着你不便説的時候,我自然會説。”
陸綺眨動清澈的大眼,嫣然笑道:“我還當你在人面前,嫌我這樣太醜陋了,沒有面子,不肯承認我是你的表妹,這幾天,我一直想把它揭下來,不要戴了。”
韋宗方忙道:“你快別揭下來,還是這樣好。”
陸綺幽幽的道:“是啊,這是師傅要我戴的,她老人家説,我年紀還小,江湖上人心好惡,壞的人多,如果有人不嫌我醜陋,真心對我好……”
小姑娘情竇初開,一顆芳心早屬情郎,她年齡還小,對男女間事,知道的不多,何況又是自幼跟隨她師傅長大,凡俗之禮,羞泥之感,也較一般少女來的淡漠,但她説到這裏,卻也感到一陣礙口,羞的再也説不下去。
韋宗方聽得心頭微微一凜,趕忙道:“有人出來了,我們過去吧!”
廟門前站着一個雙手合十的灰衲僧人,瞧到兩人走近,立即躬身合十道:“兩位施主可是進香來的麼?”
韋宗方看到這個知客僧人不是悟通,就拱拱手道:“在下是找貴寺方丈來的。”
那僧人打量了兩人一眼,道:“兩位施主找敝寺方丈,不知有何貴幹?”
韋宗方道:“在下五日之前,曾見過貴寺方丈,約在下今天再來,煩請大師父入內通報一聲。”
那僧人哦了一聲,眼珠一轉重又瞥了兩人一眼,堆笑道:“施主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韋宗方道:“在下韋宗方,這是我表妹。”
那僧人合十道:“原來是韋施主,兩位請到殿上稍候,貧僧立時進去通報。”
説着連連肅客,引着兩人進入大殿,匆匆朝後進走去。
陸綺走到神龕前面,盈盈跪拜下去,口中好像還在低低祝禱着什麼,女孩兒家,就是喜歡在佛前許願。
韋宗方只是雙手揹着,站在拜台前面。
陸綺站起身子,瞧着韋宗方羞喜的道:“表哥,你也來拜拜咯!”
話聲方落,殿後已經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灰衲僧人回到殿上,朝兩人合十道:
“方丈請兩位施主,入內相見。”
説完,轉身在前領路。
韋宗方、陸綺跟在他身後,進入後院靜室。
灰衲僧人停步道:“方丈就在裏面恭候了,兩位施主請進。”
韋宗方朝他道謝一聲,就帶着陸綺跨入靜室。
但覺這間方丈室中,陳設和五天前已大不相同,一堂嶄新的紫檀椅幾,披着大紅繡金椅披,佈置得十分考究。
此時從一把交椅上站起一個黃衣僧人,合掌當胸,迎了出來,呵呵笑道:“韋施主寵臨,貧僧失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