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貧道也只是就事論事,加以推斷罷了,鐵筆幫的人,攔襲邵明山,一擊成功,又起了內鬨,於是殺了盧兆駿,但真的寶物,卻被盧兆駿藏了起來,盧兆駿並未離開石人殿,這東西自然藏在附近,丁之江從上饒趕來此地,顯然寶物尚未取走。”
鐵羅漢廣明道:“道兄推斷極是,只是他如何又發現得到的是贗品呢?”
麻冠道人道:“這東西共有三件,兩偽一真,完全一模一樣……”
他説到這裏,忽然住口。
鐵羅漢道:“道兄可知此物,究竟有何妙用,值得江湖這許多人羣起覬視?”
麻冠道人乾咳一聲道:“這個貧道就不清楚了。”
禿尾老龍道:“江湖上傳説,得到此物,即可無敵於天下,咱們只要找到了,還怕研究不出它的妙用來?”
正説之間,那白髮老嫗已戰兢兢的替三人送上酒菜。
那當然也只有蔬菜、竹筍、炒雞蛋和鹹魚,只是多了一壺酒。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流露出畏懼和不安之色,結結巴巴的道:“三位多多原諒,咱們窮苦人家,住在山裏頭,實在弄不出吃的東西,這壺酒還是老頭前天從市鎮上買回來的,三位將就點兒……”
禿尾老龍從身邊摸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去,道:“麻煩你了,這綻銀子,你且收下。”
白髮老嫗瞧到銀子,目光不禁一直,貪婪的望了一眼,卻又不敢去接,搖搖手,陪笑道:“家常便飯,老婆子怎好收老爺的銀子,只求老爺高抬貴手,放了我那老伴……”
禿尾老龍道:“銀子你只管收下,等咱們走的時候,老夫自會釋放於他。”
白髮老嫗聽他答應釋放自己老伴,果然依言接過銀子,偷偷瞧了躺在地上丁之江、韋宗方兩人一眼,千恩萬謝的退了下來。
禿尾老龍替麻冠道人、鐵羅漢兩人面前,斟了碗酒,然後自己也倒了一碗,笑道:“道兄、大師請吧,咱們酒醉飯飽,就得開始訊問寶物下落了。”
説着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只是端坐不動。
鐵羅漢廣明較為爽直,此時腹中早已飢餓,但眼看麻冠道人並沒有舉筷,也遲疑不敢下筷。
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瞧得出來,不覺呵呵一笑道:“兩位可是懷疑兄弟這酒菜之中,也暗下了“入口迷”麼?”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
禿尾老龍屠三省怔得一怔,惶恐的道:“道兄、大師如此見疑,兄弟何以自明?”説着,舉起竹筷,在每盤萊餚上,各自夾了一筷,先行吃了,一面抬頭説道:“兩位現在總可相信了?”
麻冠道人點點頭道:“貧道自然信得過屠兄,不知屠兄能否取出“入口迷”,讓貧道見識見識?”
禿尾老龍知道麻冠過人生性多疑,聞言立即從懷中掏出兩個白玉小瓶,隨手遞過,含笑道:“道兄請看。”
麻冠道人接過玉瓶,仔細一瞧,只見裝着淡青色粉未的瓶上,鏽有“入口迷”三個蠅頭細字。另一個玉瓶中,卻是梧桐子大小的紅丸,瓶上也鏽有“入口迷解藥”等字樣。這就抬目笑道:“屠兄果然豪爽,不知這瓶中解藥,可肯見賜幾粒?”
禿尾老龍大笑道:“道兄只管自取,這解藥每次只須一粒就夠。”
麻冠道人陰笑道:“如此,貧道就領拜三粒。”
打開瓶塞,取了三粒。
鐵羅漢廣明忙道:“貧僧也要乞取三粒了。”
禿尾老龍道:“大師好説,咱們既然精誠合作,這解藥自應奉贈。”
鐵羅漢廣明也取了三粒解藥,才把兩個玉瓶,一起還給禿尾老龍。
麻冠道人手上拈了一粒解藥,徐徐起身,朝丁之江走去。
鐵羅漢道:“道兄還沒吃飯,就要詢問丁之江?”
麻冠道人回頭陰笑道:“先把姓丁的弄醒,再吃飯不遲。”
説話之時,已把那粒解藥,迅速塞入丁之江口中。
禿尾老龍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麻冠道人此舉無非是要證明解藥是否可靠?心中不禁暗暗冷哼:“這老雜毛當真狡猾如狐!”
這解藥説也真靈,不過盞茶光景,丁之江果然倏地睜開眼來。
麻冠道人出手比電還快,屈指輕彈,便點了丁之江兩處穴道。
丁之江目光轉動,已然知道自己和韋兄弟兩人着了人家的道,不覺冷冷一哼道:“三位成名多年,這般在酒菜中暗下迷藥,不怕有失身份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這隻能怪懷壁其罪了!”
丁之江道:“道長此話怎説?”
麻冠道人道:“目下江湖上,盛傳鏤文犀落在你們鐵筆幫的手裏,覬視之人不知凡幾,咱們不取,別人也要取的,丁幫主何用抵賴?”
丁之江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麻冠道人陰聲道:“知不知道都是一樣,丁幫主方才已經吃飽了,貧道三人折騰了一個上午,還空着肚子,丁幫主且請稍待,等貧道吃過飯,再作長談。”
禿尾老龍聽他説出吃過飯再説的話來,心知他試過解藥疑念已除,暗暗哼了一聲,一面拱手笑道:“丁兄暫時委屈,只要了兄肯和咱們合作,自有你的好處。”
丁之江大笑道:“丁某既然落在你們手裏,也用着説什麼好處壞處,只是丁某這位韋兄弟,和丁某結交不久,對三位來説,安遠鏢局也有過解圍之德,自該把他放了。”
禿尾老龍好笑道:“丁兄誤會了,咱們對丁兄並無惡意,等咱們吃過飯,自會替這位小兄弟解去迷藥的。”
麻冠道人證實禿尾老龍的解藥無誤,便自吞服了一粒,把剩下的一粒收入懷中,回到桌上,便自放心吃喝起來。鐵羅漢廣明自然也依祥葫蘆,暗自吞了一粒解藥。禿尾老龍瞧在眼裏,只作不見,心中卻止不住暗暗冷笑。
頃刻之間,三人已把一壺酒喝完,禿尾老龍拿着飯碗起身裝飯。
麻冠道人突然臉色一變,目射兇光,陰哼一聲道:“屠三省,你好大的膽子!”
口中喝着,分子霍地站起,向禿尾老龍走了過去。
鐵羅漢也及時警覺,閃身從旁竄出,喝道:“禿尾老龍,咱們吃的酒菜中,你也下了入口迷?”
禿尾老龍連退了幾步,獰笑道:“方才麻冠道兄説得極是,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廣明白胖的臉上,登時氣得通紅,喝道:“原來你解藥是假的!”
禿尾老龍好笑道:“解藥一點也不假,不然,丁兄怎會很快就醒過來了?不過兄弟交給老婆子的迷藥一共有兩種,下在丁兄他們菜中的是“入口迷”,下在咱們酒裏的,卻是另一種毒藥,叫做……”
麻冠道人臉色陰森,冷笑道:“屠三省,你可知貧道和廣明大師縱然誤服劇毒,但憑咱們的內功修為,未必就會發作,如果拼着毒發,第一個倒下的,只怕不是咱們兩人!”
説話之間,右掌畜勢,一步步朝禿尾老龍逼去。
鐵羅漢廣明匡!然知道此時只有制住禿尾老龍,才能逼出解藥,早已配合麻冠道人,一左一右,逼近過去。
禿尾老龍就站在屋角上,一手摸着山羊鬍子,動也不動,好笑道:“兄弟早已知道兩位功力深厚,兄弟可以奉告的,是兄弟這種毒藥叫做“七步散”,只要走動七步,功力全散,哈、哈,兩位……一、二、三、四、五……”
麻冠道人聽得心頭一凜,走到第五步便自停住,眼看雙方只有六尺距離,他腳下一停,枯瘦無肉的手掌,已經直劈過去。
禿尾老龍還是神色不變的站在那裏,身子一動不動,根本不架不接,視若無見。
麻冠道人一掌劈出,不知怎的,身子突然搖了兩搖,一屁股朝地上坐去,雙目圓睜,口吐白沫。他本來就生得瘦骨磷峋,臉上無肉,此刻更是陰森可怕。
鐵羅漢廣明瞧得大驚,怒吼一聲,飛撲而起,但他臃腫的身子,方自撲到空中,便“拍達”一聲,跌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丁之江眼看他們這場狗咬狗的把戲,心頭也大感凜駭。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兩人的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縱然服下毒藥,也足可運氣逼毒,支持個一時半刻。沒想到禿尾老龍的“七步散”真會有這般厲害,發作得好快!
禿尾老龍眼看兩人一齊倒下,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但他只笑了兩聲,便自剎住,緊接着,面色也變了!
右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連打開瓶塞都嫌不及,用力一咬,忙不迭倒轉玉瓶,一口氣吞下四五顆紅丸,他身子也開始搖晃了,額角上的冷汗,像黃豆般一粒粒綻將出來,目光亂轉,已露出驚恐疑懼之色!終於也一屁股坐了下去,顫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變故,來得大以兀突,瞧得丁之江也大出意外,心中暗想:“難道他的獨門解藥失靈了?”
躲在廚下的白髮老嫗,敢情聽到聲音弓着腰探出頭來,吃驚的道:“咦,屠老爺,你怎麼了?你老方才吩咐,我放在酒裏的一包藥粉,不是叫什麼“七步散”?老婆子因咱們山裏,黃鼠狼時常來咬我養的母雞,什麼毒藥,只要用上一次,它就再也不肯上當,老婆子聽説你的“七步散”,無色無臭,黃鼠狼一定聞不出來,所以我偷偷的換了一包,老婆子放在酒裏的,是前天咱們老伴剛從市鎮裏買回來毒黃鼠狼的毒藥,聽説這種毒藥,只有人糞可解,要不要我替你老到糞缸裏去舀一碗來?”
説是不錯,古老傳説,人糞確是可以解毒的。
禿尾老龍方才一連吞下四五粒獨門練制的解毒藥丸,雖然藥不對症,未必有效,但總算把毒性托住了,不像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那樣發作得快。
此時他直瞪瞪的兩隻眼睛,還瞧得見,耳朵也聽得到,只有四肢麻木,不能動彈,臉上肌肉也麻麻的,連想張口説話,卻辨不到;但他心中卻是明白,白髮老嫗説得全是鬼話。
毒黃鼠狼的藥,豈能瞞得過自己三人,她在酒中下的毒藥,分明比自己練制的“七步散”,還要厲害得多!
丁之江穴道受制,躺在地上,也暗自驚奇不止,他自然聽得出來,只是這兩老夫婦,三天前,自己也曾在這裏歇過腳,分明是不會武功的人……心中想着,突然聽到躺在竹牀上的老頭,低聲笑道:“好娘子,小老兒可以起來了吧?”
丁之江心頭又是一怔,暗想:“他不是被禿尾老龍點了穴道?”
白髮老嫗突然直起腰來,笑着罵道:“殺千刀的死老頭,你舒舒服服的睡着裝死,姑奶奶又燒菜、又做飯,直忙了大半天,你嘴上再敢不千不淨的討我便宜,看我饒了你才怪?”
奇怪她連蒼老發顫的聲音,全都變了,忽然間聲音變得又嬌又脆!
不!就在她説話之時,連人也變啦!只見她伸手一扯,滿頭白髮隨手扯了下來,再朝臉上一抹,揭下一張又醜又老的人皮面具。一個雞皮鶴髮顫巍巍的醜老大婆,轉眼變成了一頭青絲,眉眼盈盈,花信年華的妖豔少婦!
竹榻上躺着裝死的老頭,也在此時一躍而起,順手拿過旱煙管,朝花信少婦連連拱手,呵呵笑道:“卓姑娘,恕小老兒失言。”
花信少婦格格嬌笑道:“好啦,這裏沒我的事了,這些人都交給你了!”
説完,身形扭動,翩然朝門外出去。好快的身手,一閃就不見了!
丁之江瞧到這裏,不由暗“哦”了一聲:“敢情又是天殺門的人!”
瘦小老頭敲去煙筒裏的煙灰,裝了一筒煙,“擦”“擦”兩聲,打着火絨,猛吸了兩口,腳下迎着丁之江走來,皮笑肉不笑的説道:“丁朋友方才蹲在草堆裏,想是找着老朽的煙絲了,但奇怪的老朽明明把煙管掛在竹榻旁,丁朋友卻會想不起老朽來,嘿嘿,不但是丁朋友,連黃山麻冠、部陽老龍,都會瞎了眼睛……”
丁之江睜大眼睛,沉思片刻,臉上突然泛現出驚愕神情,問道:“尊駕莫非是昔年號稱……”
話聲未落,瘦小老頭口中哼了一聲,早煙管輕輕一敲,丁之江昏穴被點,底下的話,再也説不出來了。
韋宗方醒來,只覺眼前景物已是大變。自己好像靠壁坐在地上,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睜眼望去,但見一片黑暗,如在深夜,心中暗暗感到驚奇!
他竭立思索,也只是記起自己和丁大哥離開上饒,趕來石人殿……中午時分,在山下農家歇腳,那人家只有兩老夫妻,男的卧病在牀,由那位弓腰的老嫗替自己兩人張羅午餐,以後……
以後就想不起來了!
總之,自己兩人好像沒有離開那間茅屋……這是什麼地方呢?自己怎會到這裏來了?
他暗自提氣一試,只覺真氣難以運行,似乎被人閉了幾處經穴,如不強行運氣,卻又毫無感覺。試一伸展手腳,卻仍可活動,心中不覺疑慮叢生,這人不知是誰?他何以要閉住自己經穴?
啊,丁大哥呢?
韋宗方閉了閉眼睛,凝足目力,朝四周一陣打量!這回已可隱約看到四周景物,但這一瞧,頓叫他看得驚疑不止!暗暗忖道:“這是牢房,自己竟然被關在牢房之中!”
他雖然從沒見過關囚犯的牢房,但這裏卻明明就是一間牢房!
方圓不足六尺,除了自己靠背坐的地方,是一堵牆壁之外,其它三面都是鐵柵,正面是一扇鐵柵門,門閂上有一把大鐵鎖鎖着。鐵柵牢房,還不止一間,這一排,少説也有七人間之多,每間都關有囚犯。這倒底是什麼地方,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法?
他倏地站起身來,幾乎要大聲嚷叫,但目光一轉之際,忽然瞧到囚在自己右首的那人,正是安遠鏢局見過的毒孩兒,他敢情傷得不輕,神色萎頓,正在閉目調息。
“會是毒孩兒?他也被囚在這裏?
韋宗方心裏有些明白,這麼看來,這裏不會是官府的囚房,自己可能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他無暇多想,奔近鐵柵,雙手拉着鐵柱,湊頭叫道:“丁大哥……”
他這一奔近,發現丁之江閉目坐在那裏,敢情也和自己一樣,被閉了幾處經穴!此刻正在努力運氣衝穴,臉上一顆顆汗水,直往下滾。
丁之江聽到韋宗方的喊聲,緩緩睜開眼來,就道:“韋兄弟,你醒過來了麼?”
韋宗方大聲道:“丁大哥,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會……”
話聲未落,突然聽到有人喝道:“安靜些,這裏不準大聲説話。”
韋宗方抗聲道:“你是什麼人,這裏又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裏?”
他説話之時,循聲瞧去,原來這一排鐵柵囚房,還有一個管理囚犯的禁子。那是一個黑衣人,坐在盡頭處,因相隔極遠,瞧不清那人面貌衣着。
只聽黑衣人濃哼一聲道:“小子,你這般大叫大嚷,想是不要命了?”
韋宗方還待再説,丁之江隔着鐵柵,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角,低聲道:“韋兄弟,你問他沒用,只有暫時忍耐,靜以觀變,好在關在這裏的人,不止我們兩個。”
韋宗方對丁之江極為信服,忍着氣,輕聲道:“丁大哥,你知道關在我右首的那人是誰?就是那個毒孩兒!”
丁之江點點頭道:“不止毒孩兒一個,連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者龍他們,也全在這裏。”
韋宗方聽得一驚,他昨天目睹他們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流高手,居然也會囚在這裏!由此更可證明,果然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想到這裏,忍不住問道:“丁大哥,我們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
丁之江沉吟着低聲道:“也有可能,只是目前還弄不清楚……”
話聲未落,瞥見走廊盡頭,火光一閃,那裏好像有一道門户,一個人手上提着一盞油紙燈籠,及門而止,低低和黑衣人説了幾句。固相隔過遠,聽不清他們説些什麼?
那黑衣人應了聲“是”,轉身就朝裏面走來。
丁之江暗暗囑咐韋宗方坐下。
黑衣人走到丁之江那間鐵柵前面,便自停步,從身邊摸出一大把鎖匙,打開鐵鎖,開啓柵門,沉聲道:“咱們秦總管請丁朋友前去談話。”
丁之江起身走到鐵柵門口,問道:“你們秦總管是誰?”
黑衣人冷冷的道:“在下恕難奉告。”
丁之江道:“他既要丁某前去,丁某怎能不問問他是誰?”
黑衣人臉上肌肉僵硬,臉上毫無半點表情,依然冷漠的説道:“我只知道替你們打開鐵門,旁的一概不知。”
丁之江大笑道:“你不肯説,我也知道,你們秦總管就是昔年人稱搜魂鬼手的秦大成……”
黑衣人臉上微微一變。
只聽走廊盡頭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不耐的道:“姜老四,你怎麼啦,還不快叫丁之江出來,秦總管等着呢!”
黑衣人連聲應“是”,一面催促着道:“丁朋友快請吧,秦總管正在等着你老……”
這當真是前倨後恭,他竟然連話聲都起了顫抖!
丁之江做然一笑,回過頭來,以傳音入密,朝韋宗方説道:“韋兄弟,咱們眼下處境,十分複雜,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什麼事都宜暫時忍耐。”
韋宗方點了點頭,丁之江已大步朝走廊上走去,等他們跨出門户,盡頭處燈火一滅,重又回覆了黑暗,敢情那道門户,又關起來。
韋宗方目送大哥走後,正待回身坐下,忽聽有人輕輕“噓”了一聲,回頭瞧去,只見毒孩兒蹲在鐵柵旁邊,向自己招了招手。
韋宗方走了過去,隔着鐵柵問道:“你叫我麼?”
毒孩兒伸出一個指頭,豎在嘴唇上,噓道:“你説得輕一些!”
韋宗方聽他説話聲音,低沉之中略帶沙啞,果然內傷不輕,這就問道:“可有什麼事麼?”
毒孩兒點點頭道:“我想託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韋宗方道:“你託我什麼事?”
毒孩兒低聲道:“我傷得很重,決難逃走,如果你能夠逃得出去,就請你給我捎個口信。”
韋宗方道:“我連怎麼被人關在這裏的,都弄不清楚,想逃出去,只怕很難。”
毒孩兒喘息道:“我相信你逃得出去的,你一定會比我先出去,我才託你。”
韋宗方道:“好吧,我如果比你先出去,就給你捎口信去,只不知道口信要捎到哪裏?”
毒孩兒閉目吸了口氣,臉色鄭重,聲音放得更低,緩緩説道:“你伸過手來,我寫信給你看。”
韋宗方從鐵柵中伸過手去,毒孩兒在他掌心寫道:“上饒南門外報恩方丈。”
韋宗方間道:“不知要告訴他什麼?”
毒孩兒寫道:“劍門階下,穴上入木。”
韋宗方道:“就是這八個字了?”
毒孩兒口中起了一陣喘息,點點頭,又在他手上寫道:“此事關係着一個人的性命,你務必在十日之內,替我捎到口信。”
韋宗方道:“萬一我十日之內,還逃不出去呢?”
毒孩兒想了想,低聲道:“真是如此,那就只好到時再説了。”
他重傷之後,敢情多説了幾句話,真氣有些不繼,緩緩合上眼皮,不再説話。
韋宗方也因丁大哥去了一會,還不見回來,出現的依然是一盞油紙燈籠,有人低低和看守囚房的黑衣人説了幾句。
那黑衣人弓腰應“是”,接着就朝走廊來上。這情形和方才完全一樣,韋宗方心中暗想:“丁大哥敢情已經説完了,現在又不知要叫誰去談話了?”
心中想着,那黑衣人已經走到韋宗方的鐵柵前面,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心頭一陣緊張,忖道:“原來是叫我去談話了,丁大哥沒有回來,想是等着自己前去。”
黑衣人伸手掏出鐵匙,開啓鐵鎖,隨手拉開鐵門,問道:“你是韋宗方麼?”
韋宗方道:“不錯,就是在下。”
黑衣人道:“你跟我出去。”
韋宗方道:“可是你們秦總管請我去談話麼?”
黑衣人冷冷的道:“不知道。”
韋宗方道:“不是你們秦總管來請我前去,還有什麼人?”
黑衣人不耐道:“出去就知道了,你問我,我去問誰?”
韋宗方聽他口氣冷漠,心中不禁有火,正待發作,想起了丁大哥要自己遇事忍耐的話來,只好隱忍下去,跨出鐵柵門,就大步朝走廊行去。
黑衣人也不再説話,關上鐵門,隨着韋宗方身後走來。走廊盡頭,一座門户外面,站着一個手提油紙燈籠的青衣女婢。
瞧到韋宗方出來,立即高舉起手上燈籠,朝韋宗方臉上照了照,問道:“他就是韋宗方麼?”
韋宗方藉着燈光朝青衣女婢看去,這一瞧,心頭不禁一怔。
原來此女説話的聲音,甚是嬌脆,但她一張臉,卻又生得又冷又醜,塌鼻子,厚嘴唇,惟有兩隻眼睛,卻是盈盈如水!
他正在打量之際,只聽身後的黑衣人連聲應“是”道:“是,是,他就是韋宗方。”
青衣女婢又道:“不會錯了吧?”
黑衣人陪笑道:“錯不了,小的管理這幾個人,那會弄錯?”
青衣女婢目光一轉,移注到韋宗方臉上,只看了一眼,冷冷説道:“你叫韋宗方?”
韋宗方見她一再詢問,心頭感到不耐,也冷冷的答道:“除了在下,沒有第二個韋宗方了。”
青衣女婢哼了一聲,道:“我自然要問問清楚。”
韋宗方道:“姑娘現在問清楚了吧?”
黑衣人怒嘿道:“小子,你膽敢頂撞起紅姑娘來了?”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青衣女婢朝黑衣人叱道:“不用你多嘴。”一面朝韋宗方冷冷道:“你可以出來了。”
韋宗方覺得這青農女婢,雖是一名使女,但身份似乎高過黑衣人,這就依言跨出門去。
黑衣人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麼?”
青衣女婢道:“沒有你的事了。”
黑衣人應了聲“是”,砰然關上室門。
韋宗方從他關門的聲音聽來,這道門竟然還是鐵板做成的,心中怔得一怔,目光轉動,發覺門外是一條黝黑的甬道,燈光只能照射到五六尺遠,看不清遠處,只覺這條甬道,看去極長。
青衣女婢停身不動,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冷聲道:“你要跟我出去必須蒙上雙目,你站着別動,我替你縛上了再走。”
韋宗方道:“這是什麼規矩?”
青衣女婢厚嘴唇一列,卻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笑道:“你好像不願出去呢!”
韋宗方道:“姑娘可是領我見秦總管去的?”
青衣女婢搖搖頭道:“你不用再去見秦總管了。”
韋宗方奇道:“那麼姑娘領我到那裏去?”
青衣女婢道:“你真嚕嗦,快縛上眼睛,我帶你出去,不就知道了麼?我沒時間和你多説。”
韋宗方略一沉吟,想起丁之江一再叮囑要自己暫時忍耐,這就點點頭道:“好,姑娘請縛吧!”
青衣女婢替他在眼睛上縛好黑布,嬌聲笑道:“好啦,你跟我走吧!”
説着牽了韋宗方衣袖,往前走去。
韋宗方任她牽着,走了一陣,忍不住問道:“姑娘到底把在下領到那裏去?”
青衣女婢嗤的笑道:“煩死啦,不告訴你,好像會把你吃了似的,有人把你保出去了。”
“有人把我保出去了?”韋宗方越聽越奇,追問道:“姑娘是説你們釋放在下了?”
青衣女婢邊走邊道:“你問得好不奇怪?有人保你出去,不是釋放,還是什麼?”
韋宗方道:“那人不知是誰?”
青衣女婢道:“那自然是你朋友了。”
“是我朋友?”韋宗方心中暗暗稱奇,自己那有什麼朋友?一面又道:“不知那人現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