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急心忙,韻光似箭。
嶽天雷獨在原野中電掣風馳,思潮卻不住起伏。
他的目的是要找“武帝”,他也知道對方已入中原,可是中原這樣廣大,如何能在短期內找到?
一分神,竟未注意到自後趕來的另一身形。
直等對方連叫數聲,方猛收腳步,轉頭回顧。
原來此人非別,竟是古道熱腸的“西門先生”,那崑崙高手“西門石”緊趕幾步,以不勝驚異的神情,微微喘息道:“嶽少嶽,一別未久,你的功力進步驚人,想有許多奇遇。”
嶽天雷長嘆一聲道:“進步雖有,比仇人還差得多!”
“哦!你們見過面?”
“羞愧得很,要不是‘武帝’唸佛相救,我早被‘武皇’所害!”
“喲!武林正邪兩絕竟然交過手,那麼,誰勝誰敗,還是不分勝負………”
“西門先生”激動下口若懸河,竟一口氣提出連串問題。
嶽天雷心知三言兩語決難説明,於是,將別後情形從頭細説:從“白猿山”訪到“神拳鄭泰”,鑄劍斬鰻,“鄭泰”被“崆峒惟尊”等所擄,以及殺死“白骨魔君”與“鐵面人”,武當“清璣”斷臂逃走,再遇“青姬”與“季佛光”,終至“藥王宮”前,被“武皇”陰嘯所困………然後獨戰“皇家三絕”,由“張闢雷”仗義解圍,指點巫山路途,結果才知叛徒本名“鐵腕慈心”,現在“迷宮”隱伏………這一番話,説得“西門先生”咋舌不已,連連點頭道:“這樣説來,‘武皇’雖已現身,但沒露出本來面目,那麼,他是否當年的兇手。還是一個謎?”
“我認為決不會錯。”
“可是你剛才説過他的鼻子完整。”
“這一點要見到‘鐵腕慈心’才能明白。”
“我看他的武功,一定比‘武皇’都高,就算進了迷宮,恐怕——”
“沒有什麼‘恐怕’,等到‘武皇’消滅各大門派,更加困難。”
講到這裏,“西門先生”雙眉一皺道:“老弟台,我此番邀約各派共滅‘武皇’,也有不少的困難………”
“哦!”
“我到過‘武當山’,大弟子‘法雷’本已諒解閣下,但後來又變了卦。”
嶽天雷眼神一震道:“為什麼?”
“聽説有一位武林前輩,把‘清璣道長’的人頭,暗中送了回去——”
“不可能!他明明是負傷跑了。”
嶽天雷如中焦雷,大起疑雲。
“老弟,你一定攪錯了,可能是混戰之中,看花眼睛………”
“連你也不相信我?”
“老實説,我倒認得‘清璣’本人,為了查明此事,我特別二上武當山,把人頭認了一遍,結果真的是他!”
“哦,”嶽天雷驚噫牛聲,蹬退一個大步,他不知道“青姬”發現人頭的內幕,自然感覺意外。
但旋即集中回憶,把蒙面的“清璣”跟“鐵面人”細加考慮道:他們兩個總是形影不離,一同進退,而且“鐵面人”系被一種陰柔嘯聲所指揮。
這種嘯聲,卻與“武皇”的陰嘯相似,武皇當年又從“巫山豔鳳”生母處,騙走陰嘯和摧毀心智的指法………
想到這裏,他頓感撥雲見日,打破了許多啞謎:第一,乃父“劍聖嶽長明”,曾經發現衡山弟子被殺,據説身為師叔的“法廣”竟會引來強敵,袖手旁觀!
當時“法廣”身為衡山長徒,也就是未來的掌門人,照道理,決不至叛出本派,改投邪黨。
因此,他一定是被“武皇”的陰嘯制服,再以指法摧毀神志,變成一個傀儡。
至於“武皇”的動機,那很顯明:他怕“四劍”聯手合攻,當然不敢公開使用“巫山劍法”。
但為了掃除四劍稱霸武林,他首先要找幫手,其次要學成不世武功,如今迷住五派高手,既得幫兇,又可以偷學名派絕技。
這從當年蒙面客與三個“鐵面人”合襲義父之事,以及“武皇”擅長各派招法,可以得到證明。
第二,根據這個結論推想,非僅武當“清璣”不是叛徒,就連其它四個“鐵面人”,都是受了邪法控制。
那就難怪冒充各派叛徒的,要用黑巾蒙面,原來是“武皇”派人假裝,以圖魚目混珠,混淆天下耳目。
嶽天雷心念之中,不由冷汗涔涔。
因為他的想法,證明了自己誤殺“清璣”,雖則對方曾作“武皇”幫兇,但系神智不清的行為,罪不至死。
更何況“清樞道長”託劍有恩,自己進入武林,發現仇敵,都是由他的好意指點……
“唉!”
他心念至此,不禁下意的嘆了一口長氣,內心痛苦難言。
“西門先生”見狀不解,反而勸解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是想辦法解除這筆血債,不過嘛——這辦法很不簡單。”
嶽天雷眼神陰鬱,一字一頓道:“大丈夫恩怨分明,這種誤會我會如數報償!”
他這付堅毅陰森的模樣,立使“西門先生”想起圓光術中所見慘狀,不由得幾個寒噤,焦急問道:“你打算怎麼報償法?可不能自己——冒失!”
“方法還沒想清楚,但也不會冒失亂來………”
“西門先生”放心的喘了口氣道:“不冒失就好,現在我再把‘青城’派的態度告訴你………”
“青城“天樂道長”中了瘟毒,不知痊癒了沒有?”
“那有這樣快,他們缺乏靈藥,只好封閉本山,但據弟子們傳出話來,‘天樂’等病好之後,還要找你。”
嶽天雷苦笑半聲,改題問道:“還有崆峒派,先生可曾去過?”
“去過了,掌門‘惟意’恨你殺死‘惟智’,‘惟純’,更要報復………”
“這倒不是在下所為,但這件事,聽説是令師兄‘東方先生’親見,不知你有否跟他見過面?”
“我們許久不曾相見,現在他跟衡山‘法宏大師’,同在‘少林’護法,所以特別趕來一敍,而且——”
“而且什麼?”
“峨嵋山久不出面的‘德淵長老’,也到了此地附近,我得趕快找他説明一切,要不然,怕他錯聽人言,又誤會你。”
嶽天雷很感激對方一片好心,連忙謝道:“先生這樣兩處奔波,太辛苦了………”
“算不得什麼。”
西門石搖手謙遜,然後問道:“嶽老弟,你也行色匆匆,要往那裏去?”
“少林寺!”
“目的?”
“一來看他掌門傷勢,二來尋找‘武帝’行蹤。”
“不行!‘悲航大師’不一定諒解,二來敝師兄不好説話,我看………乾脆咱們一道走。”
“德淵長老那裏——?”
“只好暫時攔下,你的事要緊。”
“不!先生還是先找‘德淵方丈’,少林寺我一人去就行。”
“西門先生”正苦一人難顧兩頭,要待答應,卻又放心不下。
嶽天雷見狀,泰然一笑道:“先生難道忘了不成,你以前贈我一付眼鏡,有了它,就可向令師兄説明一切,至於衡山法宏大師,他早已諒解在下,必然會向少林派解釋………”
這些事,“西門先生”記憶猶新,於是沉吟片時,點頭答應。
隨見兩人相對一禮,這位古道熱腸的江湖奇人,行色匆忙,徑朝原野飄去。
嶽天雷凝望對方身影,不勝感動,內心深處自言自語道:“西門先生,我將來報仇之後,一定好好報答你………”
※※※少林古利,地處嵩山。
它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叢林之勝,吸引了無數的僧侶。
嶽天雷一路趕來,對過往行人,不住的仔細打量。
他希望人叢中發現威震天下的武帝。
可是,事實卻令他大為失望。
因為愈近少林,人跡愈少,不要説是武林人物,就連朝山拜廟的香客,也看不到半個,那村居茅店,卻貼滿了黃裱紙條,上寫着:“疫癘未清,僧俗留駕。
這些警告,令他心念一動,不由得步法漸慢,暗自思量:“看樣子,武帝為了隱蔽行跡,可能不會來………但以他的功力,來了也無人能識,那麼,我還是先入山,還是另作打算?”
心念中,虎目向前一掃——立見叢林佛寺,隱現山中,而山腳人影幢幢,禁令高懸,顯然有人把守道路,不但陣式森嚴,更可見其事態嚴重!
這番景象,打動了他仁厚之心,立刻下了一個決心道:“少林掌門跟我雖無淵源,可是他險境未脱,我也該去看看………”
於是身法一動,再度疾行,不過裏許之遙,突見對面路上,來了一條急行身影。
“怪哉!剛才怎麼沒看到呢?”
以他輕巧之妙,瞬息已近來人,一面佯作鎮靜,同時更以眼芒盯射。
但這一看,更增加了他的懷疑。
來者蓬頭垢面,破履鶉衣,身手既不輕靈,眼神也不充足。一句話,是個平凡至極的窮人。
“請問一聲,尊駕可是少林寺來?”
嶽天雷步法猛停,拱手發問。
那人似被他如電身影,駭得一怔,下意識橫讓半步道:“不錯。”
“山中把守嚴密,尊駕怎麼來去自如?”
對方呵了一聲,帶笑答道:“我對山中道路很熟,是抄小路來的。”
“少林寺可有什麼動靜?”
“嗯——”
對方沉唸了半晌道:“掌門卧病,風聲鶴唳,但不久應可痊癒,閣下如果是來看他,不如改日為好。”
嶽天雷搖頭一笑,還未答話,山腳下身形又起,隨聞嚴肅口聲喝道:“來人站住——”
這聲勁喝,使那窮苦香客,駭然一篇,嶽天雷馬上身形一旋,掩住對方道:“尊駕別動………”
話聲剛落,來人如電身形,已到面前。
只見他蠶眉直鼻,長鬚及胸,目稜開闔處寒電如潮,更可知其勁氣內藏,性情嚴峻,嶽天雷從他奇奧的輕巧,料到來者是誰。
大力的迎上一步,帶笑問道:“崑崙掌門‘東方先生’想是閣下!”
“東方玉”微微一怔道:“不錯!從你這奇形面具看來,想必便是嶽天雷………”
嶽天雷見他蠶眉軒動,面帶疑雲,竟不等他下文,立從衣襟之內,取出“西門先生”的眼鏡道:“今有令師弟‘西門先生’信物在此,先請尊駕驗明也好講話。”
“東方玉”一手接過,連看數眼然後遞還。
“原來你跟敝師弟交情深厚。那麼江湖上關於你的謠言,諒來是假。”
“那是外間誤會。”
“殺死崆峒兩位道長的事?”
“決非在下所為!”
“你的意思是‘武皇’邪黨的毒手。”
“不問可知。”
“東方玉。”
眼芒突閃,語似寒冰的質問道:“兩道長臨死之際,老夫問他何人下手,他們説的是你的名字,這又怎麼講?”
“這個………!”
“什麼這個?”
“我想在這三個字的前後,必有其它的話,諒是二道長傷勢嚴重,來不及多講,尊駕把當場情形再想一番,倒看如何?”
“東方先生”微一沉思,心想當日情況確是這樣,於是撫須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是非曲直將來再論,至於‘青城’派——”
“尊駕放心,等‘天樂道長’想清楚之後,一定會了解。”
“東方玉”嚴肅的面色,這才漸見平和,然後問他來意,嶽天雷予以説明後,對方猛又長眉一立道:“你既是好意而來,老夫不能攔阻,但是剛才跟你講話的那個,他又是誰?”
“據説是朝山香客——”
“不對吧,他若真從少林出來,老夫豈能看不見?”
“他熟悉道路,抄的小徑。”
“嘿!你想得太簡單了,沿山小徑,處處都有少林門徒,不要説是人,就是一隻飛鳥也難飛過!”
“哦!先生是什麼時候看見他的?”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跟你在一起!”
“奇怪!”
嶽天雷心神一震,猛地回頭——但身後空空,那人早已不見,路邊草叢上,卻有一條新痕,指向深谷之中,不由得驚疑不定道:“原來他滑下去了…………”
“嘿嘿嘿嘿!”東方先生怒哂連聲:“好膽子,你竟敢戲耍老夫!”
“我可以解釋——”
“解釋!老夫替你説罷,你故意擋住他,使我看不清。故意用西門師弟信物,吸引我分神説話………”
嶽天雷不由氣往上衝,虎目一寒道:“這樣講,你懷疑我夾帶外奸?”
“豈只外奸,還有內應!”
“內應?”
“哈哈!又來裝佯搞鬼………”
“嶽某向不虛言,有話直説!”
“好!説出來讓你死心,三日前,有一少女來山,説是四姬門徒,帶來靈藥,是老夫念她年幼女流,一時不察,竟讓‘悲航大師’將藥服下——”
“服下怎樣?”
“大師一直昏迷不醒!”
“那少女叫何名字?”
“蛇娘李昭霞!”
“哦!”
嶽天雷喜極忘形,失聲歡叫道:“原來是霞妹!她……她在那裏?”
“囚禁觀音閣中——”
“為什麼?”
“她説三天之內大師必醒,今天正是限期,如果不醒的話,拿她償命!”
嶽天雷被這句話氣極了,馬上冷聲叱道:“尊駕太也過分,還是放開的好。”
“如果不呢?”
“本人親自動手!”
“嘿!這下可現出原形,老夫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你配!”
“娃兒,你不過憑一枝武當寶劍,老夫可不在乎!”
“本人不用劍,單憑肉掌又如何?”
“沒有什麼‘如何’,老夫誤放一個,決不錯放一雙,怎麼説,也要活捉你!”
“你”字未畢,掌出如風——崑崙派驚震武林的“禪影奇功”,枝怒海鯨濤之力,直朝他“天池”,“章門”,狠狠切入!
嶽天雷見他掌勢剛動,勁風隨起,也何況近在咫尺之間,暗自驚心中,忙不迭奇奧身法一旋,疾還三招過去。
“轟!轟!轟!”一陣掌風暴震,如魅身影,一合而分。
“東方先生”被他一吸一收,借力使力的真勁,駭得神色凜然,陡發半聲怒吼後,手一圈,指影如山,二度朝他攫到!
嶽天雷這是初會崑崙絕招,對其雄沉處如地裂山崩,輕柔處如飛花落絮,亦自悚然動心。
加以“蛇娘”無辜被困,鎖禁“觀音閣”內,救人之念,越發急如星火。
於是,立還半聲冷哂,雙掌齊開,那勁氣閃耀中的真力內,“降魔掌”法,奇幻絕倫,以看不清的速度,強封硬接!-
那間——雙方各展絕學,極盡波譎雲詭,其聲勢猶勝風雷交作,鐘鼓齊鳴!
“東方玉”聽説岳天雷招法怪異,功力深厚,起先還不大相信,但十招一過,才知確是名下無虛。
驀然間——身法一停,看準分寸,兩隻手勁芒如潮,似慢實快,展施了生平罕用的“龍虎三掌”,徑扣嶽天雷雙臂要穴。
那時快,説時慢。
“東方先生”招法驟換中,嶽天雷如響斯應,也是一停,面色沉凝,似乎初遇奇招不知如何應敵才好。
“東方玉”禁不住暗中得意,笑意立露,手下更不含糊——“刷!刷!刷口”三武秘招,連貫而出。
可是——他笑早了一點!
嶽天雷身形連幌,似左實右,險堪堪讓過凌厲無比的三記擒拿,隨如鬼魅飄行般擦肩一旋,反搶到對方背後。
“東方玉”這下怔住了。
忙不迭卸肩錯步,反手救招,招式剛到半路——“砰!”
一記“降魔掌”,不偏不歪,正拍在“志堂入”上!
幸虧得嶽天雷手下留情,無心索命,但饒是如此,這位心高氣傲的崑崙掌門,已經眼前發黑,蹌僕當地,被他輕舒猿臂攔腰一挾,反朝少林闖入!
再説山下少林諸徒。
他們見“東方先生”親自出手,都以為手到擒來,不費吹灰,大家遙遙觀戰,只看得神搖目眩,忘形得意。
但是——疾旋如電的人影一分,被制者竟是“東方玉”!
驚駭!意外!使他們束手無策,羣情譁然。
就在這稍一錯愕間。
嶽天雷身如勁箭,已然搶入人羣,隨見指影如潮,漫空疾點,這八名矯健僧眾悶吭連連,紛紛倒地。
嶽天雷眼看眾僧,滿面恐怖之色,隨即一手放下“東方玉”,冷靜的發問道:“你們別怕,告訴我‘觀音閣’在那裏,決沒有事。”
其中一僧,轉眼看了一下“東方先生”,焦急答道:“一直上去,就在大道旁邊………”
“何人守把?”
“衡山掌門人‘法宏大師’………”
“好!”
嶽天雷應聲之下,心中自忖道:如果是“法宏大師”那就好辦。
於是邁步沉腰,一掌拍醒“東方先生”道:“對不起,委曲你在這裏躺一下,等我救人下山的時候,其它穴道不解自開,而且我保證‘蛇娘’的藥,決無問題,儘管放心罷!”
話聲剛落,身形又旋,頭也不回的直沿大道飄入。
“東方玉”麻穴未解,無法動彈,只氣得面無人色,手足發冷的暗忖道:“嶽天雷,你折辱老夫,使我一世英名付諸東流,這筆賬遲早要還………你若以為‘觀音閣’可以來去自如,那是做夢,少時‘五百羅漢陣’中,老夫再來擒你………”
再説岳天雷展起“雲流千里”奇奧輕功,身形之快,難以言傳。
路上三數巡山僧眾,都只見黑影一幌,風聲颼然,他們立似落風飛花,無不隨風暈絕。
不到盞茶時候,雄渾壯麗的羣山中,碧瓦朱楹,露出一幢高閣來。
嶽天雷眼力過人,寒芒略動,已看清橫額上“觀音閣”三個金字,驚喜中,疾以“大鵬展翅”一拔十丈,勢如怪鳥騰空,翻越峻頂樹林,朝前直撲。
但——就在他凌空電射中,居高臨下,虎目一掠地形,立刻劍眉雙鎖,心神隨亦狂震不已。
原來從觀音閣起,山川草木,均按八卦排成,每一個角落,都暗地藏伏少林門徒,如果他照辦法走,還能隱住身形,如今這一凌空飛撲,反而暴露行跡。
果然勁嘯起處,應聲如雷,無數的身影劍光,齊朝他這方面攔截。
嶽天雷發覺錯了,但已無法挽回。
“快!惟有快才能避免糾纏!”
心念中,奇奧身形疾似星丸跳躑,瞬僅距閣百丈。
但斜側裏一聲“阿彌陀佛”,灰鶴似的身影沿地飄翻,正將他去路堵住。
“大師請讓!”
嶽天雷目稜一瞥,果是“法宏大師”,輕喝中,身形微側,就要繞過。
“去不得!”
大師駭然變色,大袖呼的一聲,凌厲橫掃。
可是——嶽天雷這種奇怪身法,他那裏攔得住,眼看人影一動,已過肩際。
法宏大師急得説不出話,忙不迭真元疾迸,想改用無形勁牆來阻擋。
但嶽天雷猛一提氣擰腰,早已凌空拔起,直撲樓閣。
就因為法宏這一現身,使他急於奪路,竟未注意“觀音閣”檐柱窗楹間無數小洞。
而且,身在半空飛旋中,觀音閣“啪啦”連聲,十六扇雕花大窗一齊向外打開。
立現出雲鬟霧鬢,豔若天仙的“蛇娘”,當窗而立,嬌靨上滿布驚駭!
她不僅聽到了少林僧眾的警嘯,更聽清了個郎的嗓音。
驚喜中一反三日來靜坐不動的習慣,纖手一堆窗户,就聽機簧齊震,不住的“-!-”脆響!連那些沒有用手去推的,亦隨之一齊分開!
“蛇娘”本沒想到“觀音閣”會有機關,而機關的樞鈕,就是毫不出奇的窗户。
但目睹這些變化,她面上芳心一凜,頓時明白,也更替個郎擔心。
忙不迭纖手一搖,矯聲高叫道:“雷哥——快折回去!”
可惜,她叫遲了!
嶽天雷凌空飛射,身形已近檐頭。
森然的回頭一望,不僅“法宏大師”業已凜立當地,連少林寺數百僧侶,也各接方位,將要布成大陣!
他若半途折返,勢必自投陣法之中。
更何況心意堅決,根本就沒有折回的想法。
於是,雙臂一圈,猛運真力,反以更快的速度,直朝閣頂射來。
就在距離不過三丈的時候。
一陣“錚!錚!”疾響,聲如萬弩齊鳴,其中更夾以“嗚!嗚!”狂嘶,令人聞聽之下,心神發怵!
嶽天雷發覺異狀,連忙目稜一掠當空,只見楹柱間寒星萬道,冷電千條,漫天匝地的齊朝四周激射。
“暗器!”
不錯,這是力道奇強,無堅不入的暗器,其容積程度,尤勝暴雨流星,已無半絲避讓餘地!
嶽天雷饒是膽識如虹,心雄氣壯,也不由周身起栗,大感悚然:心知這些暗器,用掌風決難抵住,於是拔劍疾掄,舞出兩重風雨難侵的劍幢。
但在劍憧剛起間,數點寒星,早已透劍飛入。
他感覺幾處穴道一陣刺痛,痛楚中更有麻癢味道,不用細猜,也知道暗器上喂有奇毒。
傷勢迫使他身形一挫,憑空墜落丈餘。
駭立閣內的“蛇娘”,見狀慘叫半聲,驚得嬌軀嗆啷,掩面昏倒!
嶽天雷陷入滿空交叉迸射的暗器。
前進嗎?已不可能!
於是提氣擰身,一個倒翻——正翻落少林寺天下聞名的“五百羅漢陣”!
只見人影如瀚,劍光似電,像怒海驚濤般洶湧圍來,當先一人正是衡山“法宏大師”,他壽眉深鎖,單堂一立道:“嶽少俠,看情形你中了‘奪命金針’了!”
嶽天雷本能的吸了口氣一催真元,那傷口中細若毛髮的暗器,竟會隨着血氣遊動,奇痛與驚駭,使得他嘴唇一陣抽動,恨聲不已道:“哼!少林寺也用機關暗器,而且喂毒!”
講到“毒”字,他心底立刻浮起無法抑制的怒氣,猛然的閉口不言,抽搐嘴唇,更扭出一個令人恐怖的冷笑!
“法宏大師”駭得蹬退半步,急忙解釋道:“少林寺只有兩處機關,人人皆曉——”
“那兩處?”
“少俠,現在時間要緊,請先聽老衲一言………”
“沒關係!大師先説機關,再講別的。”
“這個………”
法宏稍一沉吟,心想嶽天雷生性堅毅,不如説個明白,倒能省事,於是軒眉答道:“一處是‘觀音閣’,一處是‘羅漢堂’。”
“嗯——!”
“話已説明,請聽老衲的勸告。”
“請講。”
“少俠中的這種暗器,毒性極強,專破內家真氣,至於解藥,現由‘悲航大師’親自保管着,因此我想——”
“怎麼樣?”
“請少俠停止運功,等候‘悲航大師’醒來,以便救治。”
“這——”
嶽天雷見大師態度誠懇,倒不便發作起來:心中那股怒氣,卻一時壓不下去。
“法宏”見狀,更進一步勸説道:“少俠不必猶豫了,那‘悲航大師’服了貴同伴的靈藥,不久應該起來,她的藥,老衲認為有效,諒必閣下也有同感。”
“好吧!”
嶽天雷當然相信“蛇娘”的藥會靈,慨然答應中,就準備還劍入鞘。
但話音末落,陣外一聲怒吼,響若洪鐘,隨見如魅身形,直穿過少林五百僧侶,朝他們身前射到…………
這一吼,使得嶽天雷與“法宏大師”愕然轉頭。
虎目中,只見“東方先生”風飄電閃,氣吁吁仗劍當胸,臉上色如金紙,顯見狂怒未息。
“法宏”見此情景,壽眉一立,立刻猜出原因,隨即身形一旋,奇快的迎了上去。
嶽天雷當然更-解,一個勁數着鼻息,心中自語道:“忍耐!忍耐!一切都看在‘法宏大師’跟‘西門先生’身上,不要和對方動手………”
心念下,只見兩位掌門,頻頻低語,很顯然,“法宏”是在盡力勸阻“東方玉”。
就這樣談判了盞茶時分,嶽天雷忽然一陣頭昏,身形連擺,輕飄飄有若凌虛御風,等他抖擻精神,再度睜眼時,衡山,崑崙兩大掌門,已然凝立面前,那“東方玉”乾咳一下,冷聲言道:“聽説你已接收條件,老夫看在衡山情面和少林聖地,也不強人所難,可是——我們要把你禁在‘羅漢堂’內,以防意外………”
這篇話,説得很不中聽,但嶽天雷基於一個“忍”字,再三抑制心情,答道:“好吧,我也看在衡山情面和少林聖地,自願走入‘羅漢堂’,靜候‘悲航大師’醒來,以表明我跟‘蛇娘’的心跡!”
“哼!算你見機,可是還要交出………”
東方先生萬不該又發一聲冷哼,這冷哼聲猶勝一枝利箭,剌得嶽天雷怒火直冒,又感一陣目眩耳鳴。連底下的話,完全沒有聽清楚。
等他定了定神,這才沉聲再問道:“大掌門,你要我交出什麼?”
“寶劍!”
“寶劍?”
“不錯,就是寶劍,你要我講幾遍!”
“道兄,這有點過份!”“法宏大師”一旁傾聽也認為條件太苛,連忙上前一步,想請“東方先生”改變主意。
但對方並不等他下文,憤然轉頭,簡單問道:“依大師要怎麼樣!”
“請他進‘羅漢堂’也就是了,那裏面機關結實,寶劍也削不動………”
“辦不到!他的寶劍原屬‘武當’,我要代為取討!”
嶽天雷越聽越生氣,默然不語中,非但不停止運功,反而內力一催,施展“真力對流”之法,硬生生要把“奪命金針”迫出體外………
“東方先生”這句話,把全場中弄成沉寂的僵局,就連和氣忠厚的“法宏大師”,也感到毫無對策,左右為難。
至於密佈數里的五百少林僧,更是持劍立掌,嚴陣以待,益顯其肅穆威嚴,殺氣沖霄。
但緊張氣氛中,突傳出銀鈴似的口音,“蛇娘”已經清醒過來,倩影倚窗,關切嬌呼道:“雷哥,兩位掌門,請大家不要意氣用事,我有一個意見——”
此言一出,三雙勁芒暴閃的眸子,一齊朝她看去,靜聽下文。
“蛇娘”立刻接言道:“我這次來到少林,是自願進入‘觀音堂’,以表清白,雷哥不要誤會——”
嶽天雷馬上點頭道:“好!我決不隨便出手!”
“蛇娘”芳心大慰,一笑嫣然,隨即注視看“東方先生”道:“至於雷哥,也希望兩位掌門諒解,不要強迫他交出寶劍,如果還不相信,就讓他也進‘觀音閣’………”
“哈!哈!哈!哈!”
東方玉仰天哂笑,面色一整道:“-倒想得好,是否準備聯手一處,相機脱逃!”
嶽天雷見他竟又諷刺“蛇娘”,一口氣實在忍不下,也就眼光如炬,森然一掃道:“東方先生,本人一再忍讓,無非是尊敬崑崙派,以及令師弟‘西門先生’,偏偏閣下苦苦逼迫,好象是以公報私,對剛才那一掌猶有餘恨………”
“東方玉”也氣得面如白紙,手足狂顫道:“是又怎樣,我正要教訓你這小輩。”
輩字未落,掌勢電翻,就在不到五尺的距離內,猛劈嶽天雷“血門”,“氣海”,兩處要穴!
就在“轟隆隆!”振耳欲聾的勁風中,“法宏大師”駭得面色大變,忙不迭單掌電出,疾向當中一攔——嶽天雷更是早有戒備,右手幻影如山,迸出一股勁波,反截將對方招式。
他們這三隻快得看不清的手掌,猶如驚雷閃電,疾而狂飆,齊自不同方位,向着一點會合——“砰!砰!砰!”
氣渦旋處,勢若山崩,奇快的人影乍合暴分,更見嶽天雷掌心之內,迸出數點金星,無巧不巧,正穿入兩大掌門手背。
“法宏大師”與“東方先生”,馬上發覺中了“奪命金針”,驚駭至極的,齊齊暴撤身形,猛朝陣外疾退。
但兩人雖是一樣撤走:心思上卻有不同,那“法宏”自行扣住腕脈,一個勁飄向後殿,想找“悲航大師”解決僵局,而“東方玉”竟發出圍攻信號,“五百羅漢陣”立似風流雲湧,怒海鯨濤,一齊發動起來——再説岳天雷一掌卻敵,自己也是周身發麻,因為“金針”雖已迫出,上面的毒性還有一半留下。
於是,凜然扭頭,對怔立閣上的“蛇娘”一眼掃去,正見她凝神提氣,有意助陣,急忙喝了一聲:“-別動——!”
自己雙臂一圈,就向潮水般的眾僧擋去。
可是那五百和尚,陣法極為森嚴,每一波,均由二十個人組成,右劍左掌,步伐整齊,不僅是勁道驚人,其此守彼攻,進退有秩,竟使人無懈可擊。
更可怪的是,他們的打法,完全是互相呼應,配合得天衣無縫,根本不看敵人,只管各人預定的招法。
當第一波洶湧過去,第二波又接踵而來,其它各波,更錯綜複雜,交織成人海人山,眩人耳目的奇景。
在這刀山劍樹,塵土蔽天的陣式中,嶽天雷雙掌連出,電繞疾旋,既像是怒海蛟龍,分波破浪,又像是穿花彩蝶,振翅翻騰,展開了以一人對五百的激鬥!
直鬥到百招開外——“羅漢陣”竟然越打越猛,人數好象也增加到一千。
嶽天雷心跳氣喘,冷汗橫流,百忙中雙目連連眨動,才發覺自己眼神散亂,一個人竟會看成兩個影子,證明他毒性攻心,再也支持不下。
那袖手傍觀的“東方先生”,見狀冷笑如潮,疾淌向他的身側,手一翻,真力如山,居然不管自已被金針所傷,只顧報那一掌之恨!
對方這種打法,氣得嶽天雷咬碎牙根,只得拚出十二成功力,猛還數招,就在暴響如雷的掌風中,他眼前一花,更湧出無數幻影——“東方先生”似已化成十幾道鬼魅身形。
羅漢陣更像一座怒潮拍空的大海!
天旋地震,風起雲翻,他像一葉孤舟,即將在這大海中消失。
昏迷下,又聽一聲清嘯,如鶴唳天,俏生生的身形,從“觀音閣”疾墜當地。
“霞妹——!”
不錯,來人非別,正是“蛇娘李昭霞”。
她原想遵守諾言,不出“觀音閣”,可是個郎有險,使她不能再袖手旁觀,於是趁着暗器射完,立刻飛身下撲——“東方玉”一見“蛇娘”入陣,還沒把地放在心上,右手一圈,直扣嶽天雷,左掌橫切,掃向她的倩影。
誰知道“蛇娘”跟隨“洞庭仙子”,盡得當年“陰風鬼王”的各種絕招,一見對方招式劈出,隨即嬌軀暴旋——玉面上冷若冰霜,迅將玉掌一劃。
“呼!呼!呼!”
幾條冷氣,猶似北極寒飆,從丈遠距離,隔空射向“東方玉”!
再説“東方先生”原是帶傷拚鬥,那能抵得住這枝生力軍,況且“蛇娘”的功夫,半屬武功,半屬迷魂大法,端的凌厲至極,曠古無儔。
因此就在連交十掌後。
“東方先生”猛然四肢一僵,接連幾個寒抖,硬挺挺的倒在當場。
而心神昏亂的“嶽天雷”,也嘆出半口長氣,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
“蛇娘”倒是不慌不亂,挾起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