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靈芷與“洞庭仙子黃瓊”,歸心似箭,直奔義母住所!數日內,他們走到了初遇“棄塵”的河邊。
流水潺潺。
搗衣巨石依然還在。
可是卻不見天生奇醜的“棄塵”。
季靈芷悵然四顧中,不禁放緩了腳步。
黃瓊芳心微動,低聲問道:“靈哥,你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
“看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説沒想心思。”
季靈芷淡淡一笑,道:“快到義母家了,所以有些感觸……”
黃瓊半是緊張,半是喜悦地答道:“那太好了,我想她老人家一定很慈祥……”
“她老人家最是慈愛,我相信她定然喜歡你。”
“只是那位‘棄塵’姐姐的脾氣是不是也好……”
“她麼——”
“怎麼樣?”
“內心善良,心直口快,不過因為先天的缺陷,所以有些時候也許情緒不太好,你能瞭解這一點就行了。”
談話之中,兩人已經走到離竹林裏許之處。
季靈芷用手一指,道:“就在那片竹林之內。”
腳下步法一緊,眨眼間已到了林外,兩人身形如電,穿林直入,卻不料放眼看處,兩人幾乎同時驚叫出聲,駭得怔在當地。
這繞屋的竹叢,在上次“滄溟二十八神”偷襲的時候,已經全被斬倒,那些枯枝敗葉,經冬猶存。
只是當中三楹精緻竹屋,蕩然無存,已經化成一片焦土!季靈芷駭得面無人色,黃瓊更是六神無主。
他們在這片灰燼中仔細搜半天。
既無屍骨,又無遺物,根本沒有半點跡象可尋。
季靈芷無奈之下,仰天發出幾聲勁嘯,竟向四周喊到:“棄妹——棄妹——”
可是除了山野的迴音外,別無應聲。
季靈芷心思紊亂已極,義母與“棄妹”的影子,霎時浮上心頭……可是她們究竟遭遇了什麼意外,要怎樣才能找到,這都成了一個不可知的謎。
他竟自怨自艾道:“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也不太遲。”
“瓊妹,你説什麼。”
“我一句話也沒有説。”
“你沒説話,那是誰。”
“是我。是我。”
季靈芷靈機一動,目光猛向竹梢中掃去。
只見那朱嘴金眼,毛色如玉的神鳥——玉翎使者,正在枝頭向他凝望,一副怪他許久不歸的神氣。
黃瓊初次看見這樣神駿的鳥兒,不由得星眸連閃。
季靈芷卻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們到哪裏去了。
“你猜。”
“我猜不着,你不要淘氣,快講吧。”
“搬家了。”
“搬家——”季靈芷應聲之下,不由得笑出聲來,他一直是遭遇驚險意外,所以任何事情,都向不幸的方向猜測,就是想不到搬家這一點。
“玉翎,請你帶路前去。”
“玉翎使者”馬上鼓翼飛落他的肩頭,問道:“她是誰?”
説完腦袋一歪,不住地打量黃瓊。
黃瓊愛極這能説人話的鳥兒,連忙報出姓名。
“玉翎使者”不住點頭讚道:“好漂亮,好漂亮。”
黃瓊也依樣點頭,答道:‘誇獎,誇獎。”
季靈芷歸心似箭,一旁催促道:“以後黃姑娘要住在我家,盡有説話的機會,你趕快引路罷。”
“玉翎使者”這才一飛沖天,直向山鋒射去,季靈芷與黃瓊發力急追,大約經過頓飯功夫,來到一處山坡,密林掩映,根本看不到房屋。
季靈芷見那“玉翎使者”繞空而旋,不再前進,便即微帶疑惑地問道:“到了沒有?”
“到了。”
‘怎麼找不到門户?”
“往裏找?”
季靈芷和黃瓊半信半疑,走向密林之內,仔細搜看下,才發現一條僅可空人的小徑,就在尋丈之地,轉了幾個彎,馬上發現了一座小屋。
這房屋深隱在樹林中,雖然沒有什麼奇門佈置,但卻非常秘密,若非有人指引,根本不會發現,其構思之巧,真足令人歎服!季靈芷一愕之間。
兩條身影瞬地閃出,一位是慈祥的義母,一位是奇醜的“棄塵”。
他禁不住眼眶一濕,拜倒義母膝下,道:“媽——你老人家好。”
“孩子,你怎麼一別許久,也沒音信,媽真是想念……”
母子相對唏噓間。
“棄塵”腳下一飄,竟射到黃瓊身前站住。
瞪着一雙“鴛鴦眼”,死盯着對方,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黃瓊雖聽説這位“棄姐”相貌醜陋,可是她根本想像不到世間有這醜的人。
這張臉其白如玉,眼耳口鼻分開來看,都很端正玲瓏,但這位置全都排錯地方,使人見之毛髮悚然,從心眼裏感到恐怖,絕望,戰慄。
她嬌軀寒顫幾下,立刻收懾心神,上前問道:“你是棄塵姐——?”
對方眼睫都不眨動一下,便用平板沙啞的嗓音答道:“不錯,我是‘棄塵’,你是誰?”
“小妹名叫黃瓊……”
“你跟他是什麼——怎麼認得?”
“説來話長,我……我”
就在黃瓊囁嚅之中,季靈芷正好與義母走了過來,予以引見,義母見黃瓊生得楚楚動人,聰明柔靜,見面就有幾分好感,加上幾句大方得體,誠懇親切的問侯,更是對她愛憐不已,立刻微笑道:“真是怪逗人喜歡……靈兒説你也是無家可歸,如不嫌棄的話,我有意收你為螟蛉義女……”
黃瓊芳心中念頭如電光石火般一轉,嬌面上稍感意外的表情乍現即收,馬上露出笑容,輕折纖腰拜了下去,親熱的叫了一聲:“媽。”
義母這番高興自不待言,連忙伸手攙扶,笑道:“以後‘棄塵’也有個妹妹作伴……再説我們家裏人丁稀少,多一個多一分熱鬧,等媽將來安定以後,準替你找個好女婿。”
這句話説得三個年輕人心頭猛震。
季靈芷一時不便解釋,只得裝出沒事人態度!黃瓊對這句話大感意外,可是她有口難言,惶急中星眸一閃,直向季靈芷臉上掃來。“棄塵”雙眼齊翻,一隻大眼盯着季靈芷,一隻小眼盯着黃瓊,那張畸形怪臉毫無表情,但從眼光電閃中,可以看出她的心意也極為複雜矛盾。
義母高興之中,並沒注意到三人的反應,萬分慈愛的説道:“你們也別呆站着,都到屋裏來,也好講話。”
一行四人,先後入室坐下,母子相逢,心頭各有萬語千言,只是不曉得從哪裏説起,季靈芷首先打破沉寂道;“靈兒不知道老人家已經搬到此地,真是嚇了一跳。”
“這都是你“棄妹”的主意,她恐怕再有江湖人上門尋仇,所以燒了竹屋,另搬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季靈芷心下恍然,更佩服“棄塵”細心機智,默然中又聽義母問道:‘靈兒,你要找的那些江湖宵小,可曾找到沒有?”
“這個——”季靈芷不敢實言,連忙支吾道:“找得差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還要離家遠行?”
“是有再去一趟的必要?”
“你上次對媽説過,你身負血仇,到底是什麼回事?”
季靈芷心頭一震,想不到義母對他無心漏出兩個字,記得如此清楚,一時倒答不上話來。
義母見他變色沉吟,緊接問道:“你雖是我的義子,但媽對你與親生骨肉無異,如果你有這種冤仇,媽也不能坐視不理,再加上你‘棄妹’,大家合力解決這件大事,總比你一個人好。”
季靈芷連忙朗笑一聲道:“如果真有那樣嚴重,早就請你老人家作主了……”
義母眼神一閃,正色反問道;“靈兒,你還是老實説出來罷,以你這樣不會説慌的人,雖是故作鎮靜,但臉色上完全遮掩不了。”
季靈芷心絃劇震,但如將血仇始末和盤托出,義母定要親自參加,他怎麼也不能讓她和“棄塵”捲入這場腥風血雨,於是緩緩答道:“這……這靈兒家庭間的不幸變故……”
“不要緊,儘管對媽講。”
“家父因病去世後,繼母離家遠走,帶去了些祖傳之物,靈兒只是想把這些東西索還而已。”
“哦?你的繼母竟會棄你而去,而且帶走傳家之物,我記得初次遇到你的時候,你又瘦又小,看來她對你不好……”
季靈芷面色驟變,但馬上竭力忍住,應聲答道:“是不太好……”
“不過她總算你的長輩,也不可以過份為難她。”
“這個靈兒知道,主要的是有些江湖人從中搗鬼,因此不得不多跑幾趟。”
‘也許媽去跟她一談比較好些。”
“啊——!你老人家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她的為人——”
“她為人如何?”“不太講理,如果你老人家去,也許——也許她乘機撒賴,尤其那班下三濫的武林敗類更會引你老人家生氣。”
義母聞言長嘆一聲道:“唉,媽是不願去跟這些人見面……”
“所以靈兒這次回來,準備接你老人家去故鄉奉養。”
“那太好了,可是你家還有什麼人嗎?”
“只有空宅一棟!”
“這樣也好,我們大家都去正好重建家園……”
義母説話之間,眼光向枯坐身側的棄塵和黃瓊一掠,這才發覺棄塵從入房之後,一直瞪眼凝視着她(他)們的談話,把黃瓊冷落一旁,毫未理睬,於是帶叱笑道:“棄兒你不要光管我們説話,也該陪你瓊妹聊聊……乾脆你帶她各處走動一下,我們母子不有很多話要講!”
“棄塵”如夢初醒,眼睛連眨幾下,默然帶着黃瓊來到自己卧房落座,仍是毫無表情地問道:“瓊姑娘……瓊妹!你還沒有答覆我剛才的問題。”
説話間,雖將稱呼改為“瓊妹”,但語氣平淡,缺少親熱的成份。
但黃瓊卻芳心中大為安慰,微一定神後,將她與季靈芷相逢的經過,委婉説出,但是有兩點事情不曾提到。
一件是“海宮蛟女”與“白蕙”跟季靈芷的婚姻關係。
這件事,在她內心中有種説不出的味道,使她不願提起,她雖經正門各派掌門為媒作證,算得名正言順,但想到這兩個情敵,似乎有些影響自己的信心……
因此她不願這件事破壞自己內心的快感。
而且女性特有的微妙直覺,暗中阻止她向這位“棄姐”和盤托出實情,雖則對方奇醜無比,但少説一點總是比較安全。第二件是自己的終身大事,她基於同樣的理由,不願過早説破。
在她這番低徊傾訴中。
“棄塵”一直是凝神細聽,面色上時顰時喜,居然有了表情,等到對方説完後,間自激動地問道:“你説過‘海宮蛟女”賞了你一掌?”
黃瓊不知對方何以對這件事情特有興趣,立刻隨便答道:“不錯。”
“結果你遇上‘六合魔尊’,竟然學會了這種招法。”
“六合魔尊的招法並不如“海宮蛟女”的“秘魔神掌”,因為是跟靈哥學的,靈哥是跟“天龍聖僧”學的,他老人家佛魔合參功力蓋世……”
“這我知道……如果你再遇上她,能不能勝得過?”
“不敢斷定!因為小妹功力有限。”
“你願不願意教給我。”
“這個……”
“如果不願意不必勉強。”
黃瓊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可以,我相信靈哥決不會反對。”
“不能告訴他,你如向他提起我不高興學啦。”
“嗯——好吧,這就算我們姊妹間的秘密。”
棄塵桀然笑道:“好,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她對這們美如幽蘭的瓊妹已經全心喜愛,逕自興高采烈,談笑風生地領着她四處遊覽去了。
翌日。
四條奇快的身形,如電射出這隱秘小屋!“玉翎使者”當先飛掠於半空之中,沿路搜索。
“棄塵”黃瓊並肩而行,季靈芷陪着義母隨後,四人俱是青紗蒙面,掩住真容。
因為季靈芷此番護送義母重故里,只想一路平安早到家鄉,因此不願為人識破,以防中途發生意外。
他既顧忌五魔手下的搜尋,而且不想與正門武林見面,因為正門首要人物無一不識‘洞庭仙子黃瓊”,並已公認她是季靈芷的未來夫人,這事如果現在揭露,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幸虧義母生性仁慈,正不欲義子與武林人衝突,因此同意改裝而行,黃瓊深知他的心意自不反對,連機智絕倫的“棄塵”,也無異議,也許她不想以奇醜的面容示人,以免驚世駭俗……
也許是棄絕塵世紛爭,根本沒有跟外人見面的意思也許她別有一番心事……好在既有青紗遮面,上縱有表情,別人也無法看得出來。
四人結伴而行,自然不比季靈芷隻身闖蕩那樣來去自由,何況他處處都要照拂義母,以免她再受風霜之苦。
因此既要尋覓食宿舒服的地方,又要避免武林人時常出現的地方,是以腳程雖快,但因時行時停,進展極是遲緩。
走了半月之久,一行人才來到湘江之濱。
立見兩岸風景宜人,使人胸襟一暢。
義母一路被季靈芷奉侍照料無微不至,心中極感安慰,她似乎已經找到她失去多年的愛子,面對着一江春水,滿懷喜悦之情。
黃瓊生長洞庭中,對湖江自不陌生,面對着一江春水,不免勾起往事前塵喜悦之中略感惆悵。
“棄塵”的感想如何,外人無由猜測,她凝望着一江春水,似有無限深思……
季靈芷一路行來,心中戰戰兢兢,所幸者未生意外,面對着一江春水,反倒靈機一動,暗忖道:“想當年‘毒蜂玉女’(即黑衣聖母)帶我父子離家的時候,也曾在隔故宅一日路程的地方經過一條河流,我何不乘船而行,可以免得沿路提心吊膽,而且這一帶是“湘江王言家驥”的地盤,以他排幫的力量,尋找舟船易如反掌……”
心念中,即刻仿效‘湘江王”嘯聲傳令的辦法,向江面連發幾聲勁嘯——義母好奇地轉頭問道:“靈兒,你這嘯聲是否招呼什麼人?”
“我想看看排幫有無門下在此。”
“排幫……”
黃瓊見義母一時沉吟,連忙答道:“武林中有兩大幫,一是丐幫,一是排幫,丐幫南北都有,排幫以湘江沿岸為主,幫規甚嚴,勢力也不小。”
“原來如此,媽也想起來了,可是靈兒與幫中有什麼關係?”
季靈芷朗笑道:“我與排幫幫主相識,而且還算是掛名的‘長老’。”
“年紀輕輕怎麼好擔人家幫中“長老”,而且這幫主為人如何?”
“年輕有為,你老人家要是遇見他,就知道靈兒所言不假……”
數語交談之間,遙聞江岸嘯聲連起。
只見一個雄壯身影,如飛趕到當地——這條勁嘯身影來到當地停住,對這青紗蒙面的一行人,微現遲疑,凝目掠視,然後疾趨季靈芷身前,恭然垂手稟道:“門下王勇,參見季長老,因為長老有命在先,幫下不敢按規行禮,千萬恕罪。”
季靈芷認出這壯漢正是“第一排排公王雄”的長子,隨即一笑答道:“不必拘禮,你父親,弟弟可好。”
“託長老的福,都很平安,不知長老相召有何差遣。”
“我有意從水路而行,你能否預備船隻?”
‘門下立刻去辦,決無問題,只是先請長老到上游五里的孝義集稍待一下。”
“這樣也好,你就去準備船隻好了。”
王勇垂手而退,但稍一遲疑後,停步稟道;“長老這幾位同伴如何稱呼可否見示?門下也好伺侯。”
“這位是我義母……”
王勇聞言肅然起敬,連忙上前大禮參拜,道:“門下不知太夫人駕到,務請恕罪。”
義母連稱不必客氣,王勇起身後,再度問道:“稟長老,這兩位小姐如何稱呼也請示知,免得幫主責備門下禮貌不周。”
“都是本人的義妹,但是這些事你都不要對幫主提起?”
王勇面上大有為難之色,嘴唇掀動卻未應聲,恭然行禮後,逕自沿岸如飛而去,一路嘯聲不絕,似是吩咐手下打點一切……
季靈芷等依照王勇所指方向而行,片刻之後,到了所説的孝義集,早有幫中門下守侯迎接,暫憩旅店之中等侯船隻。
他們用飯住宿,全有幫中諸人照顧,不知不覺,天近黃昏,正在談笑之間,猛聽一個熟悉的口音激動叫道:“季兄別來無恙………”
立見“湘江王”步履如飛,匆匆趕到。
季靈芷先是劍眉一皺,生怕對方言語不慎泄露機關,但自己重遇故友,何嘗不喜,連忙出室相迎,壓低嗓音道:“我就是怕驚動幫主大駕,不料你還是親自來了。”
“湘江王”大笑道:“你這長老不比平常,非本幫主親自來接不可,而且你也別怪王勇,這是我有令在先,只人遇見季兄,一定要來稟告。”
“我並非怪他,只因親送義母返鄉不願外人知道。”
‘決不致引起外人注意,你快引小弟拜見伯母大人。”
季靈芷燦然一笑,速速入室,這時義母等人已經除去面紗,經過引見之後,“湘江王”口稱“伯母在上”綱頭便拜。
義母一面客套,一面打量對方,見他人品端正,舉止凝重,慈懷中頗為安慰,認為季靈芷交友不惡,深可放心。”
“湘江王”然後與“棄塵”,黃瓊依次見過,落座説道:“季兄在衡山救了天下武林,兩百餘位各派掌門尊你為首,這番盛況可惜小弟未克參加,真是遺憾得很!”
季靈芷一聽對方提起衡山大會,深恐談到七老為媒之事,只得口中含糊作答,同時急將眼色向黃瓊那邊一掠。
誰知不掠還好,這個眼色之下,反使“湘江王”會錯了意。
因為他在洞庭湖上曾與黃瓊過招,以為季靈芷的意思是從中圓場,以免尷尬,竟然轉頭笑道:“還有黃姑娘雙喜臨門,在下未能到場恭賀,真太失禮……”
話音未落,黃瓊已然默默低頭,季靈芷目內寒芒如電,連連發閃。
“湘江王”猛然發覺自己説錯了話,急忙嚥住下文,室內頓時鴉雀無聲,顯得分外沉寂。
只聽“棄塵”輕咳一下,用她那沙啞的嗓音笑道:‘幫主不必客氣,你是靈哥的好友,有話儘管明示,何況還是喜事,我現在請問這第一件。”
“湘江王”雖是不知其中微妙關係,但已然曉得失言,給對方這一擠更加為難,忙將眼光向季靈芷的義母掠去,不料她也在微笑點頭,極為關心他的答覆!於是故作鎮靜,緩緩答道:“黃姑娘被天下正門武林贈號‘洞庭仙子’這是一喜。”
“棄塵”用眼一瞟黃瓊,報以微笑答道:“瓊妹對於‘洞庭仙子’這個外號確很合適,再請問第二件。”
“第二件……是‘洞庭仙子’拜認了義母義姐,在下一步來遲,未能及早道賀,實在……實在抱歉。”
義母笑逐顏開,連稱:“幫主太客氣了……”
棄塵卻淺淺一笑,表情頗為神秘,看樣子她心中有懷疑,但並無妒嫉之意,這一路來的相處,使她對黃瓊極有好感,她的心念中似是另有打算……
季靈芷卻暗中輕噓一口長氣,改變話題説道:“武林大宴與衡山之會都不見幫主參加,是否又有什麼大事發生?”
“湘江王”面色微紅,答道:“老實説並沒有什麼大事,只因本幫威望不足……”
“不見得吧?”
“季兄來去匆匆,當然不知其中底細,尤其在下為了幫中便於照顧,硬給你套上‘長老’的頭銜,已經非常孟浪,再加上洞庭殲妖,可説全是季兄之力,因此小弟實在不便再講什麼……”
季靈芷答道:“想不到幫主這樣客套連篇,不管我這長老是否掛名,也該明瞭內情,何況解救敝師叔“神通一指”多虧幫主。”
“這樣我就實説了罷,本幫原不比丐幫那樣馳名南北,加上早先被‘洞庭七妖’所敗,更是衰微,如今雖承季兄援手,掃除大敵,但要建立本幫威信,卻非一朝一夕之功。
再則小弟功力有限,難以服從……”
“因此不但‘癸水教’的武林大宴,未曾相邀,連天下正門聚會也不會來請。”
“正是如此。”
“無燈大師與幫主昆仲交情頗厚,他怎會忘記?”
“先父與‘無燈大師’以晚輩論交,我兄弟當然又低-輩,而且衡山之會是由在‘武林大宴’中毒之各派首要參加,因此‘無燈大師’百忙中可能想不起來……而且就算他一人想起,但未經各大門派承認,也難於獨斷專行。”
季靈芷不由劍眉微軒,憤然説道:“武林中功力不如幫主的盡多,而且貴幫——不!本幫行俠仗義,濟困扶危,我想不出不能躋身各派的道理。”
“湘江王”見對方把“貴幫”改稱‘本幫”,顯然非常關切,立刻面露笑容,但還沒來得及説話,先聽義母對季靈芷發話道:“靈兒,既然言幫主曾經助你解救師叔,你就該替他拿個主意!”
季靈芷連忙恭然答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我對各門各派的這些細節並不太清楚,一時想不出萬全之策來……”
“湘江王”隨即説道:“辦法是有,不過不好意思麻煩季兄。”
季靈芷義氣深重,樂於助人,馬上答道:“沒關係,説出來儘可商量。”
“除非季兄教我幾手絕招,使小弟勝過一兩位大派掌門,他們決無異議。”
季靈芷未及答言,義母已先搖頭微笑道:“這不像話,我們靈兒縱是功力不弱,也不以委屈幫主,再説他的年紀比幫主還輕,豈能談得上這一點。”
“湘江王”連聲應是,心中懊悔又説錯了話,不禁面色微赤一倒是不假言笑的“棄塵”突然出聲道:“我另外有個主意——”
此言一出,全室的人齊齊轉過頭來等侯下文,她接着説道:“靈哥既是排幫長老的地位,此事武林中人是否知道?”
“湘江王”立刻答道:“這是幫中便於接待的權宜之計,外人完全不知。”
“如果公開出去,各派想必不能小看排幫。”
“湘江王”心中萬分贊成,但是有了兩次失言的經驗,不敢貿然表示意見,只將眼光向季靈芷掃去,看他的反應如何,剛一轉頭之間。
黃瓊已然嬌笑道:“棄姐的主意再好沒有,各大掌門在衡山曾經要請靈哥開宗立派,被他推辭掉了,如果公開他是排幫長老的消息,絕對沒有人再敢小看排幫。”
“湘江王”馬上點頭言道:“如果真讓季兄擔任‘長老’那是太委屈了,不過如不反對的話,我可將‘洞庭殲妖’的實情公諸於世,季兄在’幫中仍是超然物外,保持貴賓的身份,但江湖上對本幫決不致再有歧視的可能。”
季靈芷慨然朗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幫主對我恩義甚厚,在下豈能如此小氣?我看還是等將來遇見各派掌門的時候,由我來向他們説明罷。”
這個答覆,極為圓滿,大家皆大歡喜中,季靈芷接着説道:“我目前一件事要幫主勞神。”
“湘江王’’大喜之下,詼諧地答道:“長老有何吩咐?”
“本人有意從水路轉故居‘水雲村”,希望幫主代為僱船。”
“早已準備去了,從這裏到府上水程六百,坐船雖慢一點,但決不致有何意外,而且小弟準備親送伯母回府……”
“幫主一定要送的話,送到下船的地方為止就好了,這是一個條件。”
“湘江王”心中微感驚異,但卻不便細問。
當晚一宿無話,翌日江畔兩條快船,在清晨中離岸而出。
直劃破一江春水,如箭而去。
家園依舊。
人物全非。
樹林間雖有初春嫩綠,生意盎然,但因幽僻至極,毫無人跡,仍顯得份外的沉寂悽清。
季靈芷在這離家數里的地方,睹物恩人,想起了當日繼母(黑衣聖母)帶他父子棄家遠走的種種情形,生似昨日發生的一般,不由得喉頭髮硬,目眶潤濕。
亡父的遺容。
繼母的狠相。
歷歷如在眼前。
尤其是傳言已死的生母,記憶中慈顏已似一重幻影,但這重幻影,卻特別引起他依戀之感。
心念中,不知不覺腳程暫慢,由領先變成了落後,。
而義母竟然領着二女如飛直行而去。
等他趕到莊院的面前,抬頭處只見蛛網塵封,殘葉遍地。
大門上一方橫額,上刻‘水雲村”三個金字,也是風雨斑剝,字跡模糊……
但義母等三人的蹤影卻全不見了。
季靈芷心頭狂震,怔在當地,不知又發生了什麼意外。
錯愕間,猛見大門上,灰塵亂墜,自內而開,黃瓊探頭説道:‘靈哥,快進來罷……”
“義母呢?”
“她老人家一直走到裏面去了,棄姐正陪着她……”
季靈芷急忙領着黃瓊飛步趕入這悄然無人的空宅。
他這座祖遺故宅,亭園廣闊,但因本來人丁稀少,故僅有二十多間房屋,他倆人越過蔓草枯藤,殘磚敗瓦,片時即到大廳,立見義母呆立廳中,目光四處打量,面有迷惘之色。
季靈芷急忙上前説道:‘媽,這屋子空了幾年,已是相當破敗,你老人家是否中意?”
義母頭也不回,順口答道:“這地方很好……只是當日為什麼不留下家人看守,以致風吹雨打,弄成這個樣子。”
季靈芷腦海中立刻映出往日情景。
在他記憶之中,家中罕有訪客,偶有一二,他也未曾見過。
除了已遭報應的惡賊——玉面飛狐趙世英——以外,還有數名僕人,他們都是鮮言寡笑,終日畏縮,就像一羣幽靈。
而且在他們離家遠走的那天,這些僕人突然全部不見。
他現在推測起來,這羣人無疑已遭殺害滅跡。”
心念一動間,不敢直向義母表白,連忙低聲答道:“靈兒已經記不大清楚,也許他們日久散去也不一定……”
“棄塵”也輕笑附和道:“房屋雖是髒點,但並不破舊,我們打掃一番找幾個可靠傭僕,就可安居,只要媽合意就好了。”
義母目光仍是四處查看,面有迷惘之色,答道:“媽不但很合意,而且……説出來有點荒唐,我好像對這所房屋很熟悉一樣。”
季靈芷眼眶中寒芒連閃,心頭劇震,猛向義母發目望去,他突然感一種難以説明的奇妙情緒……
一個陌生而又親切的人影,頓時浮現眼簾,他似乎已經找到了什麼,但卻無法把這個影子凝聚起來,仍似霧裏看花,不太真切……
此時義母緩移腳步,穿廳入室,季靈芷滿懷悵惘,與“棄塵”黃瓊跟隨身後,緩緩而行。
他們穿過了客廳,卧室……等處。
每到一處,義母總要對房中積塵盈寸的傢俱雜物,凝目細看,好像要從這些物件中搜尋那不可知的答案。
他們穿過了亡父生前的卧室,季靈芷熱淚盈眶,腳步一移就想撲到牀前,放聲痛哭,但義母正在凝眸沉思,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使他不敢妄動——“棄塵”也是嘴唇緊閉,如有所感!黃瓊滿面凜然之色,默不出聲。
她們從季靈芷的表情上,已經發覺這所空房中,包含着一段難以告人的秘密,很可能這就是一幕慘劇的舞台,顯然個郎就是其中的主角。
但——義母的表情,更使她們震駭。她——一個失去記憶,來歷不詳,應該從未到過此地的人,為什麼對眼前情景如此迷惘,如此沉思?難道“她”也與這幕慘劇有關?“她”到底是誰?“她”在這悲劇中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不知不覺中,一行人已經走入季靈芷身前的卧室!房中陳設極為簡單,一張小牀,帳衾猶在,已被灰塵染成灰黑……
“棄塵”見狀嬌軀連戰,啞聲問道:“靈哥,難道這是你睡的。”
“不錯。”季靈芷語音哽咽不清,但可以聽出他胸中的憤怒!“你幾歲離家?”
“十五!”
“十五歲還睡這樣的牀?”
“棄妹,我剛遇到你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你,我自小生得異常畸形,也許你以為那是安慰之詞,現在你應該可以想像到我當年的慘狀。”
“棄塵”聞言目光一動,平日故意矜持的表情,消失大半,嘆息答道:“我實在沒有料到!……真是誤會你了。”
義母在到處細看中,也突地轉頭,指着卧牀問道:“靈兒,這真是你的卧牀?”語音激動,仍有不信之意。
“一點不錯,這是靈兒以前睡的。”
義母聞言不再追問,仍以疑惑的眼神再度凝望室中一遍——但此房別無門户,顯系最後一間,她幾度徘徊苦想後,輕輕搖頭,緩緩退出,季靈芷等三人自是恭敬相隨。
仍然循着舊路,穿過各處廳房,走到面對庭園的檐下。
‘棄塵”噓出一口氣,道“好啦,我們計劃一下,怎樣來整理此屋,使它回覆舊觀……”話音未完,頓見義母怔然的眼神突地奇光暴現,竟自不理三人,默然轉身疾走,身形快速之極。
三人驚愕莫名,齊飄身形如飛趕上。
只見義母以熟悉無比,毫不猶豫的神色,重又闖進季靈芷從前的卧房。
眼光四射下,喃喃自語道:“還有……還有……”
季靈芷駭然問道:“媽,還有什麼。”
“應該還有一扇門。”
“門!沒有另外的門,……靈兒記憶中沒有……”
義母嘴唇緊閉,毫不答言,眼光突然集中在這塵土滿布的小牀。
片刻後,身如電閃,右手一揚——“譁”地將羅帳扯得隨手飛裂!滿室塵土如霧。
牀後木壁上,露出一處曾經封釘的門來,如不細看絕難發覺。
這扇久經封閉的門户,進一步揭開了季靈芷充滿苦痛的童年,他不禁一陣寒顫,駭然暗忖道:這扇門我實在記不起,可是又好像通到一個很熟悉的地方……”
心念中,更見義母身如靈燕掠空,越牀直射,單掌推處,劈得塵埃進散,那扇釘封多年的房門,“嘩啦”一聲立刻向內裂倒。
義母的身形隨即沒入這黑洞洞的房內。
三個少年男女更不遲延,人影颼颼,齊齊電射而入。
只覺這房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股陳年灰土之氣,直伸鼻觀,而且其中傢俱頗多,礙手礙腳。
四人於是各以過人的目力,凝眸四顧,然後分向木板釘封的窗户,發力扳拆。
立聞一陣木板碎裂聲,此直彼落,如潮的陽光,直瀉室中。
季靈芷竟然忍不住駭異之情,發出了一聲驚噫!
只見義母凝立房中,滿臉激動之色。
“棄塵”、季靈芷、黃瓊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房內錦牀,妝台,衣櫃等傢俱俱全,雕刻精雅,牀前更有一張小孩的卧牀,滿堆凌亂的衣物。
義母首先拉開衣櫃,裏面亂塞着的衣物,隨手瀉出,大半多是紫色衣裳,她凝視一陣,檢取一件貼身量試,竟然長短不差分寸。
然後,她打開妝台,一件件檢視梳篦花粉,惘然搖首,回到牀前坐下,雙目盯視着小孩卧牀瞑然沉思起來……
季靈芷目眶潤濕,喉中似是塞着一團硬塊,哽噎難言!“棄塵”等兩人更是愕然無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頓時房內靜得出奇,連一支花針墜都可聽得清楚!驀然間——義母雙掌起處,將小牀上凌亂衣服全部掀落,牀底上竟然現出一個兩尺長短,仰面而卧的小孩。
不!兩尺長短,栩栩如生的布偶。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布偶抱入懷中,淚如斷線珍珠,簌簌灑落,接着嘴辱不住掀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終於她像夢遊般立起身來,緊抱布偶,輕輕在房中走來走去,光驟現凝滯,似乎心神徘徊在遺失記憶的門前,正在搜尋破門而入的鎖鑰——突然間——慈愛而悽切的搖籃曲聲,從她口中低吟而出!季靈芷頓時熱淚如倒瀉天河而降,使他想起了“望天峯”頭,拜認義母的一幕。
那是在峯頂罡怒號,奇寒徹骨中,他初次聽到這母愛的呼召,那時他就有似曾在哪裏聽到過的異感,萬不料又參這房屋中聽見,他思潮紊亂至極中,暗自忖道:“不,這歌聲我不但是在‘望天峯’聽到過,以前也有……但記不起在什麼地方……難道竟是此處不成……”
迷惘中,又見義母猛然停步,將布偶平舉空中,木然盯視,突地目眶中異光暴現,歇斯的裏地悲嘶道:“季孝慈!季孝慈!我兒你在哪裏!”
聲如夜雁哀猿,撼人心肺。
季靈芷馬上全身一個冷顫,放聲大哭,伏地跪答道:“媽,我在這裏!這聲別無人知的乳名,揭開了他一切前塵往事,使他多年疑案,瓦解冰消,原來這失去記憶,忘卻姓名的義母,竟是他的親生母親“紫裳燕柳貞”
但“紫裳燕”卻因刺激過度,反倒雙目圓睜,似乎不相信眼前一切,只是全身抖戰搖頭叫道:“不,不,不,你騙我……”
隨即目光渙散,雙眼上翻,手中布偶疾墜地上,身軀更僵直地仰而倒去!‘棄塵’、黃瓊悲慟飲泣中,雙雙疾飄身形扶住義母,與季靈芷合力,將她安置牀上,頓時間一片哀哭悲呼,充滿室中,各施內力為之解救。季靈芷一面催運功力,一面暗忖道:“她老人家受了如此重大的精神刺激,如果再又心神散亂,那豈非我的罪過……”
憂心如搗中,不住祈禱上蒼,希望奇蹟的出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
“紫裳燕”終於從昏迷中悠悠醒轉。
十六年來的噩夢,猶如過眼雲煙,她又重回到久已失去的家鄉,得回了死裏逃生的愛子。
只見她雙眸睜處,目光如炬,盯着季靈芷問道:“靈兒,你父親現在何處。”
三人見狀,驚喜交集,幾乎是同聲問道:“你老人家可完全好了沒有?”
“媽完全清醒了,快答我的問題吧。”
季靈芷激動至極中,不敢正面答覆,恐怕母親堅持親自出手,又生變故,於是牙關一咬,答道:“他老人家三年前因病去世……”
“葬在什麼地方?”
“幽靈谷。”
“幽靈谷——!我記得江湖傳言説那裏有株萬年靈芷,多少武林高手為此喪身谷內,你父親並非貪寶之人,怎會葬在那裏?”
“這因為……因為……我們得了一種無名怪病,所以前去求藥,不幸父親精力不支死去,我卻蒙‘天龍聖僧’賜予靈症,而且收為弟子,傳了武功。”
“哦——你師父真是好人。可是你説的繼母是不是‘韓小香’?”
季靈芷料不到有此一問,心神猛震下,詫然問道:“你老人家見過她……”
“當然見過,那她竟然在你父親死後,棄家逃走,果然不出我當年預料。”
“你老人家可否説詳細一點?”
“那是很久的事情了,當時你還只兩歲,你祖父去世已久,你親曾離家數月時間,回來之後,神色恍惚似有難言之隱。”
“是否與韓小香有關!”
“不錯,沒有好久,她忽然找上門來,你父親生性面軟心慈,見到她極感為難,她竟然求我收留,願為奴婢,我見她不但貌美年輕,而且神情可憐,因此答應讓她暫留幾天,再作打算。”
“結果怎樣?”
“因為她處處討人喜愛,一住就是月餘,終於有一天,她露出了陰險的面目。”
説到此處,紫裳燕翻身坐起,目光凝視空中,似在回憶當時的景象。
季靈芷凝神屏氣不敢打岔,稍停又聽母親長嘆一聲道:“那天我就坐在這裏,靈兒你就睡在這張小牀上,韓小香突然入室,説出她與你父親已有……親密關係,我當時羞怒交集,這賤人竟敢以陰柔指法,乘機點中為孃的“心經穴”,頓時……”
説到此處,“紫裳燕”目中怨恨至極,泣不成聲。
季靈芷等三人更是不由自主,齊聲駭叫,道:“怎麼樣?”
“頓時覺得雙眼發黑,神志迷糊,幸虧賤人功力有限,手法欠快,為娘下意識中,雙掌猛發,身形穿窗疾出……”
“以後的事情……?”“我恍惚覺得賤人也中了一掌!但以後的事情全記不得了。”
季靈芷淚如泉湧,道:你老人家總記得‘望天峯”認我的事情吧,靈兒竟然認不出母親,真是罪該萬死。
“不,這不是你的錯,媽不怪你,而且我也記得初遇‘棄塵”的事情,那次媽陷身絕谷,多虧她救我脱險,總之你們都與我親生無異,只是——韓小香這賤人盜物逃走之事可恕,虐待你父子之罪難饒,靈兒快告訴我她在哪裏。”
季靈芷連忙答道:“她……她已經知道錯了,而且靈兒可以處理這件事情,你老人家儘管放心,但是據説我家有本‘劍譜’,媽可聽説過沒有?”
“聽説過。”
“這劍譜現在什麼地方?”
“媽不知道。”
“那老人家是説它不見了。”
“不,我從來沒見過,只是聽説你祖父曾經得一本劍譜,他老人家未能瞭解全部奧秘,因此你父親也只學得一部分……”
“這樣説來,這劍譜失蹤了。”
“這是一個謎,連你父親生前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季靈芷不盡大感失望,看來這本劍譜已如石沉大海,神秘地從人世中消失了。
這時“紫裳燕柳貞”神志全復,坐在牀沿,她縱目四望中,只見那具布偶跌落在牀邊,隨即彎腰拾了起來。
立見年親手所制的玩具,因為年深日久,針線朽斷,就在失手墜地的時候,裂開了一道縫口。
季靈芷緩緩伸手接過,激動地説道:“這是我幼兒時代的侶伴,對不對?”
“紫裳燕”點頭道:“因為家中只有你一個孩子,所以媽做給你玩耍。”
“真是巧奪天工,可惜破了。”“棄塵”柔聲插言道:“沒關係,我有空可以將它縫好,這是一個寶貴的紀念品。”月餘光陰,如飛度過。
“水雲村”經過整理之後,漸復舊觀,黃瓊的武功在季靈芷的指點下,日有進境,間接的,‘棄塵”又從黃瓊處學得掌法,但季靈芷除了奉事慈母之外,更是痛心殺父血仇。他焦急於失蹤的劍譜,以及“逆轉五行大法”等事,禁不住思潮洶湧,寢食難安。
這天,他獨處室中垂首沉思——突見“棄塵”手持布偶而入,激動不已地説道:“我找到……這個金鎖……”
説時,纖手伸處,掌中金光閃爍,託着一片奇形金鎖,狀如“如意”上的“雲頭”。
季靈芷見這金鎖只是幼兒所佩之物,似不出奇,但以“棄塵”的生性素來冷靜,竟然激動如此。必有原因,也就伸手接過細看,立見上面刻着四行凸出字跡道:“萬壽無疆松鶴遐齡觀音護佑主壽且寧”
像他這等穎悟,自然一看就懂其中含意,立刻朗笑致謝道:“棄妹,你可能幫我解開一個啞謎。”
“是不是這四句頌詞上,表明出“萬松觀主”的四字隱語?”
“完全對。”
‘你知道‘萬松觀’在哪裏?觀主是誰?”
“我早見過了。”
“這……”
“棄塵”的話未説完,季靈芷身形如電,早已縱入“紫裳燕柳貞”房中,高聲問道:“媽,這金鎖是誰送的。”
“紫裳燕”接過細看一遍,答道:“這是你祖父遺贈之物,你在哪裏找到?”
“棄妹在玩偶中找到的。”
“啊,媽想起來了,你祖父説過不可給外人看見,所以我將他縫在玩偶裏面,如果你們不找出來,媽真忘記了。”
季靈芷立刻指着字跡,稟明曾遇“萬松觀主”等事。
“紫裳燕”不禁愕然問道:“你怎能確定劍譜就在該處?”
“靈兒不敢確定,但見到“萬松觀主”一定有所收穫?”
“你準備現在就去拜訪觀主,查問此事?”
“請母親允許……”
“好吧,可要一路小心。”
靈兒遵命,季靈芷將金鎖妥藏懷中,恭然退出室外,但剛走到庭院中,立刻疾展奇奧身法,但見一道黑影,沖霄直上,逕朝‘萬松觀”方向電射而去。
以季靈芷這等奇快的輕功,加上輕車舊路,一路無阻。
此時已然遙見青松翠柏,環拱着“萬松觀”。
喜極中,足下連飄幾個大步,已到觀門。
只見毫無人蹤,四下裏出奇的沉靜,連那觀門也是雙扇緊閉。
季靈芷伸手三叩門環——“咯”!“咯”!“咯”!數聲脆響,隨即盪漾於沉寂中,分外震人耳鼓。
一會兒工夫。
觀門“軋”然半開,一名年輕誠樸的道人,面帶驚惶,探頭問道:“施主找誰?”
“在下季靈芷,特來拜謁觀主‘靜修道長’。”
這道人微一沉吟道:“請施主少待片刻,小道先行通稟。”
説時側身將季靈芷讓進門來,然後腳步匆匆,轉身自去。
季靈芷應前殿抄手凝立了盞茶時分,然後又出來一箇中年道人,稽首問訊,語音微帶激動地説道:“季施主別來無恙。”
季靈芷一見這位道士,便是上次來觀時引路謁見觀主之人,便即朗笑答道:“在下來得匆促,不知貴觀主近日可好?”
中年道人臉色突地一變,表情頗為複雜,稍停一下答道:“家師麼——”
季靈芷不由面色一凜,急忙問道:“令師怎麼了?”
“他……他老人家……大病一場……”
“如今呢?”
“託福痊癒.”
季靈芷不由輕舒一口長氣,答道:“如此甚好,是否我們可以現在就去拜見令師。”
中年道人眼神一掃對方,又現出惶惑的表情,囁嚅答道:“不,不,家師還要收拾一下,少時自然有人來請……
還是委屈季施主多坐片刻……而且……”
話到一半,卻又咽住不説了。
雙方枯坐了足了頓飯時間,才聽內廂步履聲響,那開門的小道,惶恐稟道:“師祖請季施主玄房相見。”
季靈芷這才拂衣起立,隨着長少兩個道士,逕向後廂而去,他心念一動,暗地思忖道:“看樣了‘萬松觀主’這場病一定厲害,否則不致閉門謝客,而且弟子們神色張惶,這中年道人眼光中更有懇求之意,但卻顯得猶豫不決……
不管怎樣,只要我能幫忙決不令他們失望就是……”
心念中,又聽那中年道人低聲説道:“季施主,前面便是玄房,請你移駕自去,小道我未奉法諭,不敢擅入了。”
季靈芷俊目一掃,果見兩丈以外便是觀主私室,於是略一點頭示意,逕自飄身門首,揚聲道:“晚輩季靈芷,叩見觀主。”
裏廂立刻傳出蒼老衰弱的嗓音,答道:“季少俠麼,請進……請進……”
季靈芷輕移腳步,邁入房中,只見簾幕低垂,光線黯淡,萬松觀主‘靜修道人’垂頭盤坐禪房,似是十分衰頹。
而且他白髮微蓬,傴腰僂背,面容雖不消瘦,卻露出薑黃之色,顯然是大病初癒,精力未復的樣子。
季靈芷回憶上次相見之時,對方雖然未習武功,但經多年清修,也是神清氣足,神采矍然,不料竟然一病如此,不由得心頭猛震,關切問道:“觀主法體欠安,是否在下有擾靜養。”
“不,少俠來得正好,貧道盼望甚久了。”
“哦。”
“閣下請先坐下,我……咳,咳,有許多話要講。”
説時微微伸手一指禪牀對面的座椅,季靈芷謝落座,心中頗為激動的,靜聽對方下文如何。
“萬松觀主”頭部緩抬,一雙已盲雙眼向他一照,繼續説道:‘請問季少俠,令祖令尊名諱如何稱呼?”
季靈芷出道以來,無人盤過他的家世,不盡猶豫道:這——”
“少位請莫猜疑,貧道早年未瞎的時候有位恩友,也是姓季!為要明瞭少俠與他的關係,故而動問……”
“在下的先祖,上‘浩’下‘然’,先父是上‘鎮’下‘南’,不知觀主與哪位先人相識!”
“令祖‘無敵劍客’曾救貧道一命,故有交往。”
季靈芷忍不住心頭激動,脱口問道:“老前輩,先祖是否有本……”
他剛要説出‘劍譜’二字,猛然自覺孟浪,忙不迭地改口道:“……是否有事相托?”
“這個麼,慢慢再談吧,請問少俠家中還有誰人。”
“家母——”季靈芷突然無意中泄露秘密,連忙忍住,但‘萬松觀主’竟也全身猛震,大聲問道:“哦,令堂還在人世?”
季靈芷天性純孝,自然不能用母親已死這類詛咒的話來推諉,何況對方還是先祖舊識,於是改容答道:“不錯,家母託福平安。”
“現在何處?”
“現居——故鄉!”
“萬松觀主”臉色稍定,續道:“令祖當年留下一物在此,説是由他後人來取,幸虧少俠及時趕來,否則——”
“怎麼樣?”
“這個秘密將與貧道一起葬埋,只好留待有緣之人了。”
“老前輩信義如山,季家三代均所感激,現在可否請觀主交與晚輩。”
“慢來,先請少位將憑證交與貧道一驗。”
“憑證?”
“不錯,它也就是開啓此物的鎖鑰。”
季靈芷心念一動,自懷中取出‘金鎖’,問道:“是不是一片金鎖。”
“正是,少俠如有此物,才算真確。”
季靈芷雙手遞上金鎖,只見“萬松觀主”用指尖細細撫摸,口中默唸着鎖上凸形文字,頓見面泛紅潮,笑容可掬道:“就是它,你果然不是冒充之輩。”然後將金鎖慎重的雙手送回。
季靈芷立刻朗笑道:“老前輩果然細心得很。現在可否將詳情見示。”
“慢來。”
季靈芷被他這第二“慢來”,弄得俊面一紅,幸虧對方雙目不明,無法看見他尷尬的表情,對方更提出一個意外的要求道:“貧道先要考考少俠的功力。”
季靈芷這下真是滿頭霧水,駭異到極,不禁暗自驚訝道:“聽説對方只是清修道士,而且外表上更非習武之人,現在居然要試我功力,難道觀主是身懷奇功,藏而不露麼?那他這樣未免太不可想像了。”
於是強忍駭愕之心,半信半疑地説道:“原來老前輩武功超人——”
“不,不,不,不,貧道若有一技防身,當年也不致瞎了雙眼。”
“這是怎麼講?”
“貧道昔日去遊江湖,被武林敗類傷了雙目,幸虧令祖救得殘生,因此他後來在本觀秘密收藏了一件重要物品,貧道當然不辭生死也要守護……”
“到底是什麼東西?”
‘貧道雙目不明無法看見,只是令祖曾經説過,此物對於普通人一文不值,但如落在武林元兇首惡掌內,必然引起一場浩劫,流毒無窮,少俠既是季家後人,可有一點線索!”
“也許是寶劍奇兵。”
“不見得,從前令祖就在這房中親裝秘室暗鎖,當時只有貧道一人在旁,曾經替他代捧過一隻尺許見方的木盒,如是兵器不但裝不下,也不會那樣輕。”
季靈芷不禁朗笑道:“如此説來,必是拳經劍譜之類。”
“萬松觀主”也是笑容突現,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觀主剛才説是要試晚輩功力,不知如何試法?”
‘這試驗之法,也是令祖所留,共有三種。”
“哦。”
“我們現在一樣樣試,先請你到牀下搬出右邊的那隻木箱來。”
季靈芷不曉得其中奧妙如何,但仍依言從牀下取出木箱,輕輕在“萬松觀主”膝前擱下,只見此箱二尺見方,纖塵不染,想是經常打掃所以甚為乾淨。”
對方隨即伸手從腰間解下兩枚鑰匙,挑出一把道:“再請你打開箱子。”
季靈芷立即依言啓鎖開箱,其中僅放着兩塊經約尺五的圓形木盤。
“少俠可識此盤是什麼物件?”
“奇門遁甲,天地二盤。”
“你可知其中變化。”
“略知一二。”
“那麼,請你把它裝起來罷。”
季靈芷不假思索,便將天盤安放地盤之上,更發現二盤之中夾着有三十顆棋子一樣的圓木,各刻天干地支以及八門字樣。”
“萬松觀主”雙手摸着盤上刻就的紋路,將它旋來旋去,一面説道:“少俠想必精通此中玄機,現在貧道擺出一盤陣式考你,按着時辰來講,此陣只有一個最好的方法可以進出,希望你不要大意走錯,如錯了一點的話……,’“怎樣?”
“就算輸了。”
“那第二種試驗就沒有機會再考,對不對?”
“萬松觀主”一面細心地安放“生”、“死”、“驚”、“開”等八門,以及天干地支之數,一面歉然答道:“不錯,那就只好請你回去。”
季靈芷對這尚未擺完的奇陣,已然發覺極是複雜,不禁聞言驚噫出聲。
“少俠不要見怪,這是你令祖的遺言,貧道只是遵命行事而已。”
萬松觀主邊説邊擺,起先是下手如飛,可是越來越慢時而垂首苦想,時而伸手摸索已經排好的木子,經過兩個時辰,手中還有一子不曾放下,已然鬢角見汗,面紅耳赤。
季靈芷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專心看着對方下子方位,也感到周身煩熱,胸頭微覺發悶。
抬頭處——眼見觀主神態緊張到極。
右手的二指夾着最後一顆木子,懸空微搖,三落三起,就是放不下來。
左手更是五指並用,不住地摸索天地二盤……
就這樣考慮了足有一個時辰,未見決定。
季靈芷即從‘天龍聖僧’處學得不少易理,而且天性穎悟絕倫,此時已然猜得這種考法的理由何在,而且斷定先祖所遺必是劍譜。
因為此陣出入路線雖只一條,但過程複雜不容許走錯一步,這也就代表一種高深劍法中的腳伐身位,不能悟出其中惜理就難將劍全部學好。
至於陣雖未擺完,他已有了九成把握,可以斷定最後一子必落何方,只是不便明言而已……
等待中,傾頭一看門外,只見天已昏黑,不由暗自急道:“看起來這些考法都不簡單,不知要弄到什麼時候,“萬松觀主”病體剛好,可別把他累壞了……”
心念起伏間,他那武功奇高的直覺上,忽然產生異樣之感,似乎附近另有生人存在,只是目力所不能到而已。
功夫不大,果聞“砰”的一聲脆響。
“萬松觀主”驚叫道:“呀——;季靈芷悚然回頭,脱口問道:“什麼事?”
“貧道果然擺出來了,少俠請看。”
季靈芷低頭看去,也發出了一聲驚叫!原來對方在他轉頭之間,換過了“生”“死”兩門方位,一切只有從頭想起。
這一來,又輪到季靈芷大費心機,凝神苦思。
足費了大半個時辰,他俊面冷汗直流中,忽露朗笑之容説道:‘我想出來了。”
“有把握嗎?你不妨再考慮一下。”
“用不着,晚輩確已識破陣,觀主如果不信的話,可以指給你看……”
“貧道看不見。”“我的意思是敲給觀主聽,你既熟悉此陣,而且聽力過人,必町聽見晚輩在木盤上敲的響聲。”
説畢,就用金鎖一路點着穿陣而出的路線,敲出連串脆響。
“萬松觀主”傾耳細聽中,臉上表情變化不已,由懷疑轉為驚奇,由驚奇轉為喜悦,等到最後一響在“生門”上敲完,竟自長嘆説道:“真是一步不錯,令祖當年也這樣走過一次。”
講到這裏,笑容漸收,以不太滿意的口氣問道:“你認為這是最好的出陣方法嗎?”
“觀主不是剛説先祖當年也是這樣走過……”
對方立刻激動地答道:“不管我剛才講過什麼,請你直接答覆我這個問題。”
季靈芷眸內寒芒連閃,對着天“天地盤”盯視片刻道:“晚輩認為還有一個辦法。”
這句話不異石破天驚,“萬松觀主”身軀狂震,緊接問道:‘還有一個?”
“不錯,還有一個。”
“這兩個辦法,那個最好。”
“要過此陣不能單按時辰來算,還要參照方位,因此按照逆轉五行之法,可以另闢一條路途。”
對方更是驚上加驚,駭道:“什麼,你懂得逆轉五行這法。”
“晚輩並不真算懂得。”
‘那你怎會想得出來的?”
“以前曾聽師叔潛龍聖僧提過,所以私自揣摩,稍有一點心得,這隻好算是偶然巧合而已。”
“這樣再請少俠實地走一遍。”
季靈芷馬上手持金鎖,點路入陣,但剛敲了三兩響,對方立刻喝止道;“這樣不行,貧道學識有限,恐怕跟不上你。”
季靈芷答道:“那麼我牽着老前輩穿宮過陣好了。”
隨將右手食指,輕輕向對方手指一觸。
“萬松艦主”上順着他的點引,將手指摸到“天地盤”,哪曉得所落部位,正是“死門”,不由皺眉問道:“少俠,你沒弄錯吧。”
“我想不會錯,觀主跟來看看再説……”
於是季靈芷的手指在前緩緩而移,觀主手指隨後,果真曲曲折折從“生門”走了出來,硬是一步不錯,但對方似是仍不放心,又要季靈芷再走兩遭,終於驚歎連聲道:“後生可畏,我這才真的錯了,現在我可將真正的秘密告訴你。”
“什麼秘密?”
“令祖當年就是想不出第二條路線,因此他認為無法參悟那種上乘武功……”
“如果晚輩也想不出來。”
“只好請你回去。”
季靈芷高興得一笑道:“現在可否請示第二種考法。”
“那是當然,不過時下天色已晚,還要叫我徒兒掌燈後方能試驗。”
季靈芷這才發覺房中完全已昏黑,他剛才一心注意陣圖,全靠的夜能物的眼力,方能看清,於是歉然道:“觀主久病新愈,需要休養,不如等明天再來。”
“沒關係,貧道此刻精神很好,不必拖延時間。”
隨即對外廂叫道:“徒兒掌燈。”
只聽他話聲中氣力大為充沛,也許是因為心神興奮的關係。
片刻後,那中年道人捧燈入房,舉止恭敬之極,竟然不敢抬頭仰視二人,“萬松觀主”更命他點起十幾支巨燭,照得滿室雪亮。
等這中年道士退出後,他立刻對季靈芷説道:‘現在請把第二隻木箱取出來。”
季靈芷收拾了“天地盤”,放入牀下,然後將第二隻搬到禪房上將鎖打開,只見其中共有兩紮物件。
一札是尺半長的極細竹枝,尖頭各系一枚小鈴。
另一札也是小鈴,鈴尾上尚有尺許絲線。
於是開言問道:“這件想必是考我輕功用的物品?”
“猜得不錯,你先將竹枝插在地上小孔之內。”
季靈芷伸手取出竹枝,立聞小鈴叮叮震響,不絕於耳,然後彎腰下地,插在鑿好多年的孔內。
一共二十四支剛好插入二十四孔。
但在他插好最後一次,準備伸直腰部的時候,忽然間下意識的異感又起,他似乎覺得這房間的附近,另有主人存在!心念中,身形如電射近“萬松觀主”身側,藉着鈴聲掩蓋,壓低嗓音道:“觀主——”
話剛出唇,雙方被他這的動作,驚得身形一歪,問道:“什麼……什麼事?”
“我好像覺得此室附近另有生人。”
“不……不會吧?……你……是否聽見什麼響動?”
聽是沒有聽見,但直覺上有此感應。”
“萬松觀主”驚魂稍定,説道:“我觀中決無生人,如果有的話,以貧道的聽力,應該早就發覺……”
“不是晚輩多疑,這種感覺現在還有。”
“哦。也許是我的門徒也不一定。”
觀主説到這裏,立朝外面高聲叫道“來人啦。”
那中年道士腳步沉重,踉蹌奔入,竟被這聲大叫駭得周身戰慄,一時説不出話來。
觀主馬上沉聲問道:“你們在外面攪什麼?”
“師父與客人尚未用飯,所以我們幾個在外面伺侯。”
“用不着,帶着他們走遠點。”
中年道士駭得面無人色,連聲答應,慌忙往外就走,但剛到門外兩步,又聽觀主暴喝道:“回來,你快傳我的法諭……”
“是,是,”
“任何人都要遠離此室,否則重罰不貸,”説到此處,“萬松觀主”額露青筋,聲色俱厲,尤其是“任何人”這句話,更是一字一頓,分外有力。”
中年道人悚然領命去後,果聞外面人聲足音遠遠退出,季靈芷心頭異感,也隨之消失於無形無影。
觀主略一定神,隨即説道:“敝徒等不知分寸,打擾少俠,真正抱歉。”
“打擾寶觀的是晚輩,觀主未免言重,現在我請問一下,這些絲線小鈴應該是如何的安放?”
“請少俠抬頭觀看。”
季靈芷依言抬頭,便見天花板上,釘着二十四枚小鈎,整齊無比,問道:“想必是要把這些都掛上去?”
“很對。”
“可有什麼規定?”
“先從竹枝上起步,順着次序,踏一支掛一個,枝不能折,線不許斷。”
“這都可以,但是鈴子可不可以響?”
“就是要響,否則貧道聽不見了。”
“時間限定多少?”
“一百下脈膊跳動。”
‘好。”
好字未落,已聞第一響鈴聲,清脆傳來。
季靈芷盡展師門無上輕功,只見身如踏空而行,曼妙得令人難以相信。
隨聞鈴聲一上一下,此起彼落,節奏極有規律,片時之後,全部掛完,季靈芷微笑中飄然點地,氣定神閒地問道:‘觀主,脈膊數到多少?”
“九十九。”
季靈芷到底少年心性,見這第二關安然通過,自是暗中得意,不料對方接着一聲嘆息,駭得他心頭一凜,問道:“難道這也有另外的辦法不成?”
“這倒不是,貧道嘆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少位功力可稱將門虎子,比上輩更勝一籌,“無敵劍客”應可放心了。”
季靈芷馬上正色答道:“晚輩實在不敢自比先人,我的功力都是奇遇中得來,全靠恩師等的教養,如果單憑苦練的話,定然趕不上先祖。”
“少俠孝道可嘉,真是難得,現在我再考你第三件,也就是最後一種試法。”
“請觀主明示晚輩應該如何準備?”
“不需要準備別物,只要用你帶來的金鎖就行。”
季靈芷掏出這孩童所配之物,再度細看一遍,訝異問道:“用金鎖試驗什麼?”
“考你的內力勁道如何!”
季靈芷不禁劍眉一皺,暗忖道:“黃金雖不值什麼,但此物是先祖所賜,如果用內力去毀壞他,豈不罪過?可是這考驗之法也是先祖遺命,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