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説你今天生日,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
“我媽是在看花燈時,突然想生我呢。”你説。
“你媽是因為花燈太難看而受刺激嗎?”我問。
“才不是呢。”你撇了撇嘴角,“我媽説那年的花燈好美,所以我迫不及待想探出頭來看。”
你笑了起來,眼睛閃閃亮亮,好像花燈。
原來是你出生那年的花燈特別美,所以你的眼睛特別漂亮。
“你想去看花燈嗎?”
“想呀。可是去哪看呢?”
“台北和高雄都有燈會啊。”
“算了。聽説燈會的人潮很擁擠。”
你嘆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樣也好,因為只有在你閉上眼睛時,台北和高雄的花燈才會顯得燦爛。
花燈正在遠方閃亮,燈會里萬頭攢動。
就讓花燈繼續閃亮吧,就讓人潮不斷湧進燈會吧。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你的眼睛,才是全台灣地區最漂亮的花燈。
“輪到你了。”
“嗯?”
“自我介紹呀。”
“你好。”我定了定神,試着穩住聲音,“我叫蔡旭平。”
“還有呢?”
“還有什麼?”
“如果我是6號美女,那你應該説自己是接住6號美女繡球的帥哥。”
“我有廉恥心,不敢説自己是帥哥。”
她簡單笑了笑,沒説客套的場面話,應該是認同我的廉恥心。
“我説自己是6號美女,會不會沒有廉恥心?”
“這根本不一樣。”我猛搖手,“你確實是美女,而且被投票驗證,是客觀的事實,連你自己都不能否認。”
“你真這麼想?”
“當然。”
“那為什麼你沒投我一票?”
“啊?”我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
“我偶爾會有莫名其妙的預感,而這種預感通常很準。”
“真的嗎?”
“嗯。”她説,“我無法召喚這種能力,但它會莫名其妙出現。”
“莫名其妙出現?”
“莫名和其妙是一對孿生兄弟,當他們在一起時,你便會説莫名其妙出現了。”她説,“這就是莫名其妙出現。”
“這……”
“我的話很莫名其妙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點點頭。
“今天風真大。”她轉頭看着街邊拼命搖晃的樹。
“是啊。”我也轉頭看着街上激起的水花片片,“雨也很大。”
“嗯。”她簡單應了一聲。
“哦。”我也回了一聲。
“我們是千辛萬苦來到這裏討論風雨嗎?”她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左手推開並扶住店門,再閃身讓出通道,“請。”
她説了聲謝謝,把雨傘放進門口的傘桶,走進店裏。
我跟着走進,收回左手,把風雨關在門外。
店內滿是濃濃的鵝黃色光線,與外面的昏暗相比,這裏是另一個世界。
她手裏也拿了張和我一樣的招待券,我們同時把招待券給女服務生。
“歡迎。”女服務生露出很神秘的笑容,“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
她領着我們走到最裏面角落靠窗的桌邊,淡紫色桌布繡滿白色碎花,桌上還擺了個插上一朵粉紅玫瑰的深綠色花瓶。
“哇,這花是真的。”我坐下後用手摸了摸玫瑰花瓣。
她突然笑出了聲,我自覺可能做了蠢事或説了蠢話,耳根有些熱。
女服務生端着一個像圓球形小魚缸的東西放在桌上,表面是五彩玻璃。
五彩缸裏裝了半滿的水,水面飄着幾片紅色花瓣。
套上透明塑料外殼的藍色小蠟燭浮在水上,在缸內緩緩航行。
微弱的黃色火光穿透彩色玻璃,映在她臉龐。
我看着她臉上像水波盪漾的光與影,突然覺得不可思議:我怎麼會沒投她一票?
“很抱歉。”我説,“我沒投你一票,請別介意。”
“我不介意。”她説,“只是很失望而已。”
“真的很抱歉。是我有眼無珠。”
“開玩笑的,這種事請不要放在心上。”她笑了笑,“當初系會長要我參選,我推不掉,只好隨便挑張照片參選,沒想到竟然會入選。”
“這種話不適合你説。”
“呀?”她很驚訝,“為什麼?”
“人家會覺得你一定自認為很美,不可能選不上十大美女,才會隨便挑張照片去參選。”
“我沒這樣想呀。”
“但一般人認為美女是驕傲的,所以會在你一定是驕傲的前提下,去衡量你的言行。”
“如果我一向謙虛低調呢?”
“在認為美女一定是驕傲的前提下,謙虛低調會被解讀成做作。”
“你的想法呢?”
“你驕傲嗎?”
“不。”她説,“我只是在塵世間迷途的小小丫頭而已。”
“那你只是因為無法拒絕系會長,才會隨便拿張照片應付了事。”
“就是這樣。”她笑了。
女服務生端了兩杯橙色的餐前酒放在桌上,微笑後走開。
“想不到身為美女的我,處境這麼悲慘。”她低頭聞了聞餐前酒,“怎麼辦?我的人生還很長呢,難道要一直承受這樣的誤解?”
“你是開玩笑的吧。”
“是的。”她笑了笑,“美女可以開玩笑嗎?”
“可以。”我也笑了。
“那我們應該為了什麼而乾杯呢?”她舉起酒杯。
“世界和平。”我也舉起酒杯,“世界小姐參賽者通常這麼説。”
“那就世界和平吧。”
我們互碰杯子,鏗鏘一聲後,我們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