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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迷中迷初試絕學

    普慈庵,宮燕秋最熟悉的地方。

    庵門緊閉,一片寂靜。

    宮燕秋上前抬手準備叩門,心念一轉,又把手放了下來,眼睛湊向門縫,這一看,使他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變麻了,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然而事實卻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他的眼睛發了赤,腦子裏轟轟響成一片。

    紫薇與一個年輕男人攜手並肩地站在院裏花間。

    小白臉!店小二和那老頭子説的一點都不假。

    真的是小白臉,林二少爺已經夠俊美,這年輕人還超過他,的確是能迷死女人的角色。

    事實俱在,能不相信麼?紫薇為了與金劍殺手的盟約拒絕了自己,也否定了她姐姐的自我犧牲,而現在她竟然勾搭上了小白臉。

    她與金劍殺手在山中的茅屋裏,共處三天而定了情,她曾説過他們是清白的,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她是那種貞潔自愛的女人麼?女人,真的是如此不可信賴?兩人竊竊私語,滿面春風。

    宮燕秋感到一陣噁心。他覺得,象紫薇這種表面假正經的女人,還趕不上淫蕩的野山花咧!

    野山花顯露的是真面目,紫薇卻是虛假掩飾,金劍殺手派人殺她,是已覺察她的為人了麼?恨意從他心頭湧起,夾帶着被侮弄的憤怒。

    這種女人死活不值得理料。

    他扭頭便走,由於一肚子火,腳踏地的聲音很重。

    走沒多遠,身後突然傳來快速的腳步聲。

    宮燕秋回身,紫薇正好到面前,兩人四目相對。

    “浪子,你為什麼來了又走?”

    “……”宮燕秋赤紅着雙眼不吭聲,肚子裏那把無明火熊熊燃燒,整個人象是要爆炸開來。

    “怎麼不説話?”紫薇抬起了眉頭。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宮燕秋猛咬牙。

    “好事,什麼意思?”紫薇她目芒一閃,象是恍悟的樣子,“咕”

    地一笑道:“我明白了,浪子,這是誤會!”。

    “當然,在你沒有明白事實之前,誤會是難免的。”停了停又道:“你看到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想歪了,對不對?”

    “他是誰?”宮燕秋用冷聲音問。

    “你説應該是誰?”紫薇滿無所謂地反問,臉上居然還掛出了笑容。

    宮燕秋也笑了,是憤極的笑,這種笑當然一點也不好看。

    他把一句擠到喉頭的話嚥了回去,他實在沒有必要管人傢俬事,他想:“即使紫薇把天下所有漂亮的男人全找了來,每天一個,又與自己何干?過去的交往,並沒賦予自己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權利。”口沒張開,抿得更緊。

    “浪子,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紫薇似乎故意改變話題。

    “路過!”

    “你不是來找我?”

    “我辦我的私事!”宮燕秋的情緒逐漸平復。

    “能告訴我麼?”

    “沒這必要!”

    就在此刻,一個青衣婦人走近,手彎裏掛了個竹籃,籃子上蓋了片黃布,看樣子是到庵裏燒香來的。

    她先望了宮燕秋一眼,然後目光停在紫薇臉上。

    “姑娘,你是庵里人?”

    “晤,什麼事。”

    “我是送香燭來的。”

    “香燭,誰要你送來的?”

    “碼頭邊的董大户。”青衣人再掃了宮燕秋一眼。

    然後又接下去道:“碼頭大户上月添人了,許願向各寺廟上香燭,求平安,祈佛祖保佑小兒快長大……”邊説邊揭開黃布步上前,口裏又道:“這香是遠從西藏來的藏香,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宮燕秋突然瞥見香把裏有個小竹筒子,心中方一動。

    婦人已拔開竹筒蓋……

    嗤!嗤!一蓬黑星飛了出來。

    “毒蜂!”宮燕秋並沒叫出聲,這兩個字只在腦海裏一閃,他已採取了行動,沒經過任何思索。他完全發自本能,閃電般抱往了紫薇。

    “呀!”紫薇的驚叫,她還不明白情況,是宮燕秋啐然的動作使她受驚,直覺的反應先於那蓬黑星。毒蜂繞兩人一匝破空散去。

    宮燕秋鬆手後退,青衣婦人木在當場沒有動,臉上全是驚怖之色。

    紫薇栗聲道:“浪子,這怎麼回事?”宮燕秋道:“你死了一次”。

    紫薇變色道:“剛才那些……”她説不上來。

    宮燕秋道:“大洪山特產的毒峯,被蟄的人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斃命”。話聲中,一個彈步,刁住婦人的手。

    “啊!”青衣婦人驚叫一聲,香籃掉在地上,臉變成了死白,全身發抖,口唇連顫,卻發不出聲音。

    紫薇目中殺芒一閃彈身上前。

    宮燕秋立即道:“別動手,她不會武功!”

    紫薇伸出的手縮回。

    宮燕秋放開五指。

    青衣婦人癱坐了下去。

    與紫薇一道的俊美青年現身門邊,他沒走近。

    宮燕秋扣住對方的腕脈之時,立即覺察對方不會武功。因為她的脈穴沒有練武人的自然的反映。

    他在想!“奇怪,山裏會派一個沒有武功的殺手來殺紫薇麼?這太不可思意了,光憑毒蜂能成事?秘密門户裏的人會沒有武功?”

    他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浪子,你説她不會武功?”

    “晤!”宮燕秋瞥見了門邊的小白臉,心裏那股無明火又燃燒起來。

    “她為什麼要用毒蜂暗算……”

    “……”宮燕秋不答。

    “為什麼毒蜂不蟄人?”紫薇繼續問。

    “我身邊有剋制毒物的藥。”

    “啊!原來如此。”

    宮燕秋瞪向青衣婦人:“你説怎麼回事?”

    “我……,我……,大俠饒命,不要……殺我!”青衣婦人的頭叩了下去。

    “要你説,這怎麼回事?”

    “大俠,是……是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要我……這麼做的,他還給我一個竹筒子,教我這麼做的,説……跟這位姑娘開個玩笑,他給我十兩銀子,我家裏窮,又失去了當家的,孩子還小,所以……就貪圖了這十兩銀子,我……我不知道這是害人,真的……我真不知道!”淚水流了出來。

    “他還給你一個荷包?”

    “是……大俠怎麼知道?”説着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放在身前地上:“大俠,您可……千萬別殺我。”

    “教你做這事的人什麼樣子?”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

    宮燕秋心念疾轉:“這無知的婦人是被人利用的,要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她説的中年男子是真的殺手”。

    他不露面,先來這一手,的確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揮揮手道:“你走吧,以後少貪非分之財”。

    婦人又叩了個頭,掙起身,踉蹌離去。

    “那個荷包怎麼回事?”

    “剋制毒蜂的藥。”

    “我明白了!”紫薇點點頭,又道:“可是,這個婦人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的,如果幕後人不給這個荷包,她會同時遭殃,這樣豈不更乾淨。”

    那主使者很有心機,毒蜂不會認人,如果婦人身上沒有避毒蜂的藥,毒蜂出筒,先便會螯咬這婦人,這樣一來,你便有了應變的機會……““你這説法很對!”紫薇又點頭道:“照這情形看,是有人要我的命,而你早已知道,所以來了。”

    “晤!也許是如此。”

    “已經是事實,還説什麼也許!想殺我的是誰?”

    宮燕秋不想説,但還是憋不住説了:“金劍殺手!”

    “什麼?他……?”紫薇張口瞪目,“是他下令派出的殺手!”

    “不可能!”紫薇怪叫起來!“絕對不可能,他為什麼要派人殺我?他不會做這種事,我不信!我不信!”最後兩句象是自語。

    “信不信由你,你好好等着,我走了!”説着轉身。

    “浪子!”紫薇彈身截到宮燕秋頭裏:“你先別忙走,告訴我他人在那裏,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你就不必問了!”宮燕秋火在心頭,不願意跟她多説,欲待舉步。

    “他要殺我,為什麼?”紫薇向天哺喃:“難道……他的誓言是假的?即使是假,又有什麼理由殺我?”

    “因為你失去了利用價值。”

    “利用的價值,我對他……有什麼利用的價值”紫薇茫然望着宮燕秋,一個慧黔而野性的女人,現在變得十分柔弱。

    她仍然深愛着金劍殺手,事實俱在,她居然還不相信,她的用情相當專一。

    “不知道!”宮燕秋冷冰冰地回答。

    “我還是不信!”紫薇的聲音很固執。

    宮燕秋微哼一聲,目光又掃向遠遠的庵門,那小白臉已失去了影子。

    紫薇既然對金劍殺手這麼痴情,為什麼又勾搭小白臉?她算什麼性格?想着,宮燕秋目光又轉向紫薇,表面上的確是看不出什麼兩樣,還是那充滿自信的神色。

    “我説過信不信由你!”

    “浪子,你……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沒變,變的是你,也許,你也沒變,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認識你而已!”

    “你……這話……?”紫薇的臉突然繃緊。

    “你愛金劍殺手的心不變?”

    “當然!”

    “那跟你一道的小白臉怎麼説?”

    “我答應人家,目前不便向你解釋!”想想又道:“我只有一句話,我倆也曾經在一道過,我們之間又有什麼?為什麼要用世俗的眼光,來看江湖兒女”

    “我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説完,閃身從紫薇身旁穿過,疾行而去,紫薇木在當地。

    西風捲起一陣漫天黃沙,使人有目難睜。

    宮燕秋來到交叉路口,撲面的黃沙使他不得不停下來,臉朝順風方向,同時摒往了呼吸。

    風沙過去,他先抖抖衣袖,再拂去臉上的沙塵,然後才轉身睜眼,這一睜眼,使他呼吸為之一窒。

    他身前八尺之處站着一個人,而這人,赫然就是跟紫薇在一起的小白臉,他是故意在此,還是跟蹤而至的?一時間,宮燕秋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面相對,他那超人的風儀給人的感受更強烈,這種男人,哪個女人見了會不動心?不會為他着迷?

    “浪子,恕在下如此稱呼你!”聲音很悦耳,如果不看人光聽聲音,准以為他是個女人。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浪子。”宮燕秋冷漠地回答。

    “在下來遲了一步。”

    “什麼意思?”

    “你看!”

    宮燕秋順着對方手指處望去,不由駭然大震,路旁不遠的草叢裏躺了一個人,赫然是那被利用放毒蜂殺人的青衣婦人。

    想不到她竟然被殺了,兇手是誰?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貧婦,為什麼要她的命?

    “誰是兇手?”宮燕秋脱口問。

    “應該就是指使她放毒蜂的人。”頓了頓又道:“在下來到時她已經被殺斷氣,兇手不見影子,”

    “為什麼要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下手?”宮燕秋這句話象是在自問,因為他心裏想,所以嘴裏就説了出來。

    “滅口,目的可能是怕被指認。”

    宮燕秋的目光從屍體上收回,望着小白臉,他在想“怕被指認”四個字。

    殺手當然知道紫薇的能耐,要是明裏殺她沒那麼容易,何況紫薇身後還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採取暗殺的方式。

    被利用過的人當然要滅口,同時由青衣婦人的被殺,證明殺手剛才也在現場監視。

    自己已露了臉,今後對方的行動會更加秘密,更加防不勝防,這小白臉會不會就是山裏派出來的殺手?青衣婦人就是他殺的?想到這裏,暗自打了一個冷噤。

    現在的問題是該不該插手管這件事?照紫薇的行為?根本就不值得管?但這是江湖秘客的囑託!宮燕秋勢必又不能袖手旁觀。

    “朋友怎麼稱呼”他準備先摸清對方的底。

    “在下姓賈名依人。”

    “賈依人?”宮燕秋重複一遍。

    “正是!”

    “跟紫薇姑娘是何關係?”

    “同宗。”。

    同宗,這就不可能發生兒女之情,為什麼紫薇不肯説?她説答應過人家,不便解釋。

    同宗兄妹,有什麼好秘密的,這不是不近情麼?突地,宮燕秋想到了一點,不由心裏暗笑,紫薇姓範而他是姓賈,怎麼就會是同宗呢?但他不想説破,裝個糊塗,置身暗中豈不是更好?“兩位是在馬店認識的?”宮燕秋故意試探。

    “對!哦,不,不,應該説是重逢。”

    “重逢?恩!賈兄……”

    “不敢當兄字之稱,叫在下一聲老弟便足夠抬舉了,在下很清楚兄台過去對紫薇姐妹的情誼,敬佩之至。”説着抱了抱拳。

    宮燕秋心裏哼了一聲。想不到紫薇把她自己的過去全抖給這小白臉,她倒是迷得很徹底,很實在。

    “賈老弟,知道紫薇已經心有所屬?”

    “當然知道:是一位使用金劍的武士,他們曾經有過誓約,紫薇對他的情意堅如金石。”

    “既然如此,賈老弟與她一道,不怕引起誤會麼?”

    “同宗兄妹,根本用不着避嫌。”

    宮燕秋心裏又暗笑,這姓賈的居然説得這麼冠冕堂皇,煞有介事,如果揭穿他的範賈不同宗,不知他會有什麼説辭?他轉念一想,要是這姓賈的真是山裏派出來的秘密殺手的話,那紫薇不是已經置身在死亡圈子裏。何不趁機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察言觀色,也許能瞧出端倪,心念之中,冷眼瞅住對方。

    “在下聽到一個令人難信的消息。”

    “懊!什麼消息?”

    “山裏有個秘密門户,派出神秘殺手要取紫薇的性命,剛才青衣婦人的行動,已經作了説明,而下令派殺手的正是紫薇痴戀的金劍殺手。”

    “有這種事!”賈依人大為驚愕。

    “絕對假不了。”

    “這……,太難以令人相信了!”眉頭緊緊一蹙!

    “紫薇知道麼?”臉上除了驚疑之外,沒有別的異常表情。

    “知道,在下已經告訴了她,他同樣不敢相信。”。

    “這……”,賈依人目光一閃,急呼呼地道:“不能讓她一人獨處,浪子兄,對不住,小弟得去照應她,説不定對方已經趕去……”。説着,快如閃電掠去。

    宮燕秋目注賈依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心念疾轉:要是賈依人的身份正如自己所料,剛剛幾句話等於揭開了他的底牌,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必然會採取緊急行動,以完成他的使命,他這一回頭,紫薇的命運……

    他也跟着彈身追去。

    庵裏已不見人影。

    紫薇的生死安危成了謎。

    僅僅只是先後腳之差,人到哪裏去了?宮燕秋髮了急,如果自己反應再快些,賈依人便無所遁形。

    他繞庵堂一週,然後逐室察看,真的半點影子都沒有。

    宮燕秋忽然想到佛龕下的秘窩,匆匆拉開活板,鑽了進去。

    裏面是空的。

    他又鑽了出來,怔在佛堂裏。

    人哪裏去了?兩人同時失蹤,證明兩人是在一道,失蹤的原因無疑地是想逃避自己。

    宮燕秋想到這一點,被侮弄的心火又發了起來。

    不管!這是他作的決定。即使紫薇再愛上一百個小白臉,他也不管,過去的就讓它一筆勾銷。

    事實上,紫薇愛的是金劍殺手,而金劍殺手卻派人殺她。現在紫薇又看上了賈依人,他自己本來是第三者,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預測紫薇的行動。

    過去的一段情誼,只有永遠埋葬,他一想通,心頭的結便舒解了。

    專心做自己的事。

    他準備離去了。

    突地,他發現供桌腳邊有張揉破的紙條,不是一般普通的用紙,這使他好奇,弓下腰撿了起來。

    紙條上有字,寫的是:“見字速到庵後溪曲一晤。山中茅屋故人。”

    宮燕秋的眉頭緊了起來,山中茅屋故人,那不是金劍殺手嗎?他自己親自出馬?照此看來。紫薇是赴約去了,這字條是她無意間撣落的,既是金劍殺手的約會,賈依人不可能隨同去。

    很可能賈依人也發現字條而追了去,要不,就是他發覺紫薇失蹤而出去尋找。

    金劍殺手出山。是大好查案機會,可不能錯過。

    於是,宮燕秋再不多作考慮,急急出庵向後奔去。

    溪曲指的當然是水灣。

    一片草原,幾雙牛羊低頭吃草。

    奔行了裏許,果然看到一彎小溪,掩映在疏疏白楊之間,對過,宮燕秋加快了步伐,轉眼到了溪邊。

    □□□□宮燕秋在溪邊止步,向四面觀望了一下。

    溪水到此一折,變成了一個水潭,潭邊有幾方巨石,光潔平滑,不知是經歷了多少年代沖刷而成。

    垂楊、曲水、石磯,是最佳的釣魚去處。

    宮燕秋小時候也戲過水,釣過魚,所以一看到眼前的景色,首先他的直覺反應便是垂釣。

    但現在他不是來釣魚,而是來抓魚,抓金劍殺手。

    同時,宮燕秋對紫薇傾注着一切關切,這份關切他自己也不願承認,但卻深植在潛意識之中了。

    溪邊不見人影,景色是幽寂的。

    沿溪上下,也是一片空寂。

    垂楊已開始脱葉,黃葉隨波逐流,照字條上顯示的“庵後溪曲”應該就是此地方沒有錯。

    莫非對方改變了地點?目光遊掃之下,忽然發現巨石之間有衣角露出,他的心跳蕩了起來。

    在這種地方,戀人相會,會做出什麼事來?可是,金劍殺手的目的是殺人……

    他乾咳了一聲,不見反應,他步近巨石,距離露出衣角石的縫不及一丈,他再幹咳了一聲。

    依然是沒動靜,這可是怪事!

    除非是死人……

    想到死人兩個字,他的心絃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兩眼登時發直,他看到了血,鮮紅的血染在石頭上。

    被殺的極可能便是紫薇。

    他一個健步上了石頭,一看,駭然震驚,兩具屍體嵌在石隙間,齜牙咧嘴,死狀十分可怖。

    但不是紫薇,是兩個男的,一個是三十來歲的壯漢,手裏還握着一柄雁翎刀,另一個卻是老者,身披着蓑衣,釣竿掉在一旁。

    怪事,的確是怪事,死者身份互異,怎會被殺?殺人者是誰?仔細再看,死者是喪生劍下,但絕不是金劍殺手,因為金劍殺手殺人的部位,是在眉心之間,標誌是一個血洞。

    紫薇人呢?約會她的人呢?一陣風過,又是一陣黃葉紛紛飄落,氣氛有些蕭殺。

    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根本無從想象。

    宮燕秋木立在巨石頂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浪子兄!”一聲呼喚倏然傳來。

    宮燕秋扭頭一看,白楊掩映之間有條人影,正向這邊接近,不是別人,正是那小白臉賈依人,手裏還提着長劍。

    宮燕秋下了巨石,反迎上去,兩人相對止步。

    “紫薇人呢?”宮燕秋迫不及待地問。

    “小弟正在找她!”

    “賈老弟是怎麼找來的?”宮燕秋心底裏很不願意跟賈依人稱兄道弟,但是不得不與他交談。

    “小弟回庵發現紫薇不在,結果發現一張字條,判斷就是這個地方,所以不及通知浪子兄,便匆匆趕了來……”

    “來了之後呢?”

    “發現兩具屍體,知道出了事,小弟在下游方向一路搜尋,什麼蛛絲馬跡也沒有,只好又回頭,準備向上遊搜。浪子兄是怎麼來的?”

    “在下也是發現字條之後才尋來。”目光四下一掃,又道:“那兩個被殺的是什麼角色?”

    “不是無名之輩,在襄陽一帶惡名還不低,年輕的叫沈三刀,與人動手時只限三刀,絕不出第四刀。老的叫醉閻羅,兩人是師徒,專靠勒索敲詐生活,賭場娼館看到他師徒,就象碰上鬼,來不及地打發。”

    “何以被殺呢?”

    “這就不知道!”

    “會與紫薇有關麼?”

    “很難説!”賈依人微晃着頭。

    “賈老弟知道約會紫薇的是誰麼?”

    “知道!”賈依人不加思索:“紫薇曾經向小弟談過山中茅屋的一段情!字條上寫的是茅屋故人,我猜想定然是那使金劍的無疑。”

    宮燕秋暗忖:如果紫薇是見異思遷,又戀上了這個小白臉,便不可能告訴他這麼一段情。

    再不要臉的女人,也不會抖出她跟別的男人來往的隱私,難道他和她真的是同宗兄妹?想到這裏,對賈依人的厭惡便緩和了些。

    “現在我們如何行動?”

    “這樣好了,浪子兄向上流頭去搜,小弟我到庵堂附近再找找看,最後我們在庵裏會合,再商對策如何?”

    “好,就這樣吧!”兩人馬上分頭進行搜索。

    宮燕秋沿着小溪行去。

    柳林盡頭是雜花野樹,比連着不規則的田疇。

    宮燕秋已走到了柳林盡頭,遙遙見雜樹中露出一段磚瓦牆角,等到走近了一看,是一座小廟。

    廟間上一塊破匾,刻的是“土谷詞”三個字。

    找人,當然不能疏忽任何地方,他步了進去。

    只見雜草叢生,落葉滿階,殿前的石香爐冷冷清清地栽立在雜草裏,看來早已沒有香火。

    他踏上殿階,殿裏的神像泥金早已剝落殆盡,供桌也已歪斜,看樣子一碰就會倒。

    突地,宮燕秋髮覺身後空氣有些異常,登時心頭一緊。

    這種感覺説不出道理,是絕頂高手特具的一種鋭敏反應,差不多等於是野生動物的第六感覺。

    “什麼人?”宮燕秋開了口,他斷定是來了人。

    沒有反應。

    如果身後人瘁施突襲,倒是難以應付。

    “何方朋友!”宮燕秋再喝問一句。

    依然沒答腔。

    宮燕秋閃電般一個斜掠,扭轉身,目光掃處想叫,但張開口卻叫不出聲音。

    現身的赫然是金劍殺手。

    金劍殺手的蒙面巾,衣着,體態,宮燕秋印象很深刻。

    想不到的是,金劍殺手既已下命派出殺手對付紫薇,為什麼自己又親自出馬,是預謀還是臨時改變計劃?不管是什麼原因,他本人已經現身沒有錯,而且人就在當前。

    紫薇是他用字條約出來的,人呢?溪邊的兩具屍體又是什麼原因?土谷詞院子很小,只能稱之為天井,兩人相對,一個在走廊上,一個在進門外的香爐邊,實際上相距還不到兩丈。

    誰都沒吭聲,默默相對。

    片刻之後,宮燕秋先開口。

    “想不到在此地碰到閣下!”

    “你偷偷出山,本人不得不來。”

    宮燕秋心中一動,原來自己出山已被對方發覺,所以他才跟蹤而至,看樣子他可能已猜到自己離山的目的。

    “在下自由之身,愛來則來,愛去則去,談不上偷偷兩個字!”

    説着挪動腳步,移到正面的位置。

    “浪子,你既然進入本門禁區,便已經不是自由之身,這點,你應該明白,但重點不在於此,你知道本人親自出馬的原因麼?”

    “什麼原因?”

    宮燕秋明明知道,對方為了達到殺紫薇而出山,但他不想點破,因為,這消息是江湖秘客提供的,説穿了可能會有所牽連。

    “殺你!”兩個宇,簡短有力,充滿殺機。

    “殺在下”這話可出了宮燕秋意料之外,記得在山中雙方已對過劍,他曾説受人之請,而不對自己下殺手……

    “一點不錯!”

    “為什麼?”

    “為了紫薇!”

    宮燕秋心中又是一動,他本來是要取紫薇的性命,現在要對付自己,卻説是為了紫薇,這到底有什麼蹊蹺?“這話怎麼説?”

    “嘿嘿!”金劍殺手冷笑了一聲,陰惻惻地道:“浪子,紫薇屬於本人的女人,你竟然追她到山裏,橫刀奪愛,不該殺麼?”

    宮燕秋恍然而悟。

    “在下與她只是不期而遇!”

    “廢話,你在襄陽行醫時,你們就己經在一道,你助她復仇殺三兇的事盡人皆知,你用不着狡辨。”

    宮燕秋心頭一凜,原來自己的底,對方早已摸清了。

    “那是事實,在下不否認,但談不上兒女之私。”

    “你以為本人會相信?”

    “信不信在於閣下,在下倒是有句話請教……”

    “你説!”

    “閣下既然跟紫薇姑娘有了盟約,為何故意避不見面?”

    宮燕秋早就想解開這個心結,現在正是機會。

    “本人有本人的考慮,你管不着。”

    “現在紫薇人呢?”

    “問你!”

    宮燕秋怔了怔,難道他們還沒見面?“閣下從普慈庵把她約了出來……”

    “那是另一檔事,本人要殺你是正事。”

    “閣下自信能辦到?”宮燕秋心火上升。

    “絕對!”口吻相當肯定:“過來,多一句話也不要説,奪愛之恨並不亞於父母之仇。”

    “紫薇與本人雖然還沒有夫妻的名份,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實”。金芒乍閃,黃汀汀的金劍已經離鞘:“浪子,只要金劍在,紫薇就不會是你的。”

    宮燕秋心頭感到被針紮了一下,紫薇一再聲明,她與金劍殺手之間是清白的,而金劍殺手卻説他倆已有了夫妻之實。

    同樣,紫薇在庵裏與賈依人在一起,也説是請白的。

    偏偏賈依人跟紫薇沒默契,詭説彼此是同宗兄妹,露出了極大的破綻,自己幾乎也相信了。

    這種朝秦暮楚的女人,值得自己為她不平?但眼前情勢又不能逃避,金劍殺手的心很堅決。

    如果傷了他,甚或殺了他,自己便成為秘密門户的死敵,必然會破壞自己的大計,這……

    “浪子!”金劍殺手又開口:“你是孬種,敢作不敢當,即使你跪在地上求饒,本人一樣殺你!”

    “哈哈哈哈!”宮燕秋大笑起來,一點也不好笑,但他笑了,是對自己牽扯上這件窩囊事的自我嘲弄。

    笑聲中,宮燕秋步下了走廊,踏入天井,與金劍殺手相對,什麼也不再説,他拔出了劍。

    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念,就是“殺!”

    雙方亮出了古怪的架式。

    一黃一白的劍芒在日光下閃出了森寒。

    人凝住,劍芒也凝住。

    宮燕秋開始轉動念頭,該不該下手?如果他施展家傳絕技,會有七成把握可以制對方於死命,但是,目前宮燕秋不宜暴露身份。

    如果用山腹黑牢囚徒所贈布片劍法,把握可增加到九成,殺了人便會影響本身的大計。

    如果用江湖秘客指點的改良劍法,可以擊敗對方,自保絕無問題,時間並不容許他猶豫,決定先以改良劍法一試。

    “呀!”一聲栗叫,金劍殺手已發劍攻擊。

    宮燕秋採取了守勢,應付過一招。

    沒有間隙,金劍易勢攻出,鋭厲陡然增強。

    宮燕秋全力還擊,相機地封擋過第二招,只差兩寸,眉心之間就將開洞。

    這使他心頭大凜,如果再有顧慮,勢必會遺終生大憾,他估量,只要施展布片劍法的六成,便可克敵。

    後果已無法再計較,否則非鑄恨不可。

    於是,他的架勢一變。

    “浪子,第三招將是最後一招。”

    “在下正有此意。”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閃現當場。

    來的是二老三少,一共五人。

    兩個老的一胖一瘦,年令在花甲之間,從神態便可看出不是等閒之輩。

    三個年輕的,黑色勁裝,外罩風衣,分青、綠、藍三色,年紀都在二十五六左右,劍全提在手中,看樣子是到了就準備出手。

    宮燕秋心頭一緊,在一對六的情況之下,他必須改變原先的想法,只有當機立決,痛下殺手一途。

    二老三少扇形展開。

    胖老者臉面團團,像個富家翁,相當福態,而瘦的卻瘦得像根乾柴棒,但神色之間精氣逼人。

    十道目光像把利劍,集中射向場心。

    瘦老者首先開了口:“你就是金劍殺手?”

    宮燕秋心中一動,原來他們是衝着金劍殺手來的!

    金劍殺手陰陰地道:“不錯,本人就是,各位有何指教!”

    胖老者聲如洪鐘地道:“討債的!”

    金劍殺手道:“討什麼債?”。

    胖老者道:“漢中三劍是你殺的?”

    金劍殺手道:“不錯,三對一,只能怪他們學藝不精,浪得虛名。”

    這種狂言,目空四海的説詞,任誰聽了都會激起憤怒。

    瘦老者厲聲道:“你懂得殺人償命的法則麼?”

    金劍殺手“嘿!”地一聲冷笑道:“如果諸位有這能耐的話,本人的性命在此,可以取去,不過,事先聲明,要是取不了本人的命,各位的命就得留下。”

    三個年輕的齊齊怒哼一聲,其中一個粗聲暴氣地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如此目中無人,血債血還,今天你非付出代價不可!”説着抖了抖手中劍。

    金劍殺手根本就不睬這年輕的,目注着宮燕秋道:“浪子,稍安毋躁,咱們的事等會解決,你先退開些。”

    宮燕秋收回劍,後退三步,他已有了打算。

    金劍殺手鋭利的目光一掃二老三少。

    “如果本人所猜不錯,你們兩位老的應該就是‘楓林雙俠’”

    “你説對了!”胖老者回答。

    “目的要替漢中三劍討債?”

    “完全正確。”

    “咱們閒話少説,本人一向不耐口頭蘑菇,兩位是一齊上還是一個一個來?”金劍殺手對三個年輕的連掃也不掃一眼,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

    剛才開口的年輕人揚劍上步,沉穩的步伐姿態,顯示出這年輕人武功的根底扎的相當穩。

    地方小,只三步便到了出手位置。

    宮燕秋心念疾轉:“楓林雙俠在江湖上頗負盛名,自己也聽説過,但依自己上一次與金劍殺手對劍的經驗,很可能不是金劍殺手的對手,説不定五個人都得擺在當場,自己不能任金劍殺手暢所欲為……”

    年輕人的劍揚起。

    金劍殺手不動,像是不知道有人要向他出手,也就等於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裏,輕視是極大的侮辱。

    年輕人的下眼皮連連彈動,顯示他己怒極。

    金劍虛虛垂着,但劍身所藏的殺氣,明眼人一望而知,它可以使人感覺到只要一動,便是致命的結局。

    宮燕秋已經感覺到,這年輕人註定在一動之間,就會作劍下冤魂,但他已無法來不及阻止。

    “楓林雙俠”是有頭臉的人物,也是前輩,宮燕秋要是攬下來,難免目無尊長,他必須等適當的機會,不讓雙俠難堪。

    “看劍!”年輕人暴喝一聲,長劍劃出。

    所有的眼睛同時瞪大。

    金芒一閃而隱,只一閃,金劍殺手身形分毫未動。

    年輕人的劍勢根本沒展開,中途停止。

    “碎!”地一聲,年輕人栽倒。

    “呀!”接着是驚叫。

    年輕人的眉心間開了一個洞,血漿湧冒。

    雙俠的老臉劇變,像噴上了一層血,四眸殺芒畢射,兩個年輕人的臉孔扭曲,雙雙仗劍撲上。

    “退下!”胖老者暴喝如雷。

    兩個年輕人剎住撲勢。

    “你們兩個退下去!”瘦老者補充了一句。

    兩個年輕人咬牙切齒地退到原位置。

    雙俠上步…

    宮燕秋極快地作了決定,雖然他不知道楓林雙俠的功力到了什麼境界,但可以確定,二老聯手也敵不過金劍殺手。

    他不能坐視慘劇繼續演下去,他必須技巧地攬過來。

    “且慢!”他彈身站到雙方的頂角位置。

    “浪子,站開!”胖老者聲色俱厲。

    “前輩!”宮燕秋沉着臉:“兩位望重武休,自然知道事有先後。晚輩是先到,而且是這位閣下主動找上的,雙方已訂了生死之約,所以請兩位暫時忍耐。”

    宮燕秋這話説得十分得體,能保住雙俠的自尊而不着痕跡。

    “浪子,本人已請你稍候!”金劍殺手接了口。

    “在下不想等,主要是不想彼此失望。”

    “彼此失望這話怎麼説?”

    “閣下的目的是要取在下的性命,而在下也是同一目的。

    如果閣下把命交給了二老,在下將非常失望;如果閣下能在二老劍下保往性命,卻已是疲兵,目的將無法達成,豈非也是失望?“他對雙方一激一捧。

    “嘿嘿,浪子,你高估了自己,小看了金劍。”

    “這是最真實的評估。”宮燕秋前迫一步,隨即亮出了架式,他不給二老機會,盡力爭取主動。

    “浪子!”瘦老者目芒閃閃:“不許你橫岔一枝。”

    “前輩,在下要是裁在金劍之下,一定安心暝目,兩位仍然會有機會,何必急在一時,與晚輩爭先後!”説完,直視着金劍殺手道:“閣下務必要盡全力,機會只有一次,如果自視太高,勢必遺憾終生,準備好了沒有!”

    “浪子,你迫不及待要上路?”

    “反過來説,是等不及要殺人!”

    “你象是很有把握?”

    “跟閣下一樣!”

    雙俠互望一眼,雙雙後退兩步。

    宮燕秋表面似乎有些張狂,但內心是慎重的,生死之決已成定局,不能稍有輕忽大意了。

    他準備施展山中黑牢囚徒所贈的布片劍法,不殺人便被人殺,這道理正適合眼前的情況。他必須殺人,不計任何後果。

    金劍殺手重新亮出了架子,他當然也志在必得,想法跟宮燕秋一樣,雙方只有一方能活,要活,只有竭盡全力殺人一途。

    空氣頓時凍結。

    圈子邊的眼光也已凍結,呼吸也隨之停窒。

    殺機隨之瀰漫。

    從兩人的氣勢,雙俠心裏已經有數,偷偷地在冒汗,以他們的力量,要替漢中三劍報仇,是差了一點。

    場面完全冷僵之中,殺機已充盈到了極限。

    “呀!”

    “兩聲栗吼同時傳出,一黃一白兩道閃光,劃碎了凝凍的空氣,但是一瞬間的現象,兩老二少的心隨之起了悸動。

    以楓林雙俠的修為,竟然會看不清雙方的招式。

    場面又靜止。

    “我……我……錯了!”金劍殺手嘶啞地叫了一聲,蒙面巾突然被殷紅濡濕,人歪了下去,胸衣也隨即被刺目的星紅浸透。

    宮燕秋的劍徐徐放落。

    在場的深深吐了口氣。

    宮燕秋悠悠地道:“各位可以走了。”

    胖老者以一種激賞的目光望着宮燕秋,沉聲道:“浪子,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二人可以休矣!”言下有無限感慨。

    瘦老者接着以激動的聲音道:“浪子,金劍殺手什麼來路?”

    他這目光所顯示的情緒與胖老者完全一樣。

    “不知道!”宮燕秋搖頭。

    “會是百年前神劍高登一派麼?”

    “不知道!”

    “看看他的真面目!”

    宮燕秋用劍挑開了金劍殺手的蒙面巾,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的面目顯露了出來,他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劍殺手。

    為了試劍而殺“漢中三劍”和“黑俠”,短暫的生命會放出驚人的火花,但隨即殞滅消失了。

    如果金劍殺手走正途,應該是年輕一代劍手榜上的前幾名之一。

    “前輩,各位可以請了!”宮燕秋已再想了一遍,他的心思經常亂,他現在極需要一個人靜下來好好的想上一想。

    胖老者擺擺手。

    兩個年輕人之一上前抱起同伴的屍體,一行四人黯然離去,雙俠什麼話也不再説,事實擺在眼前。

    如果不是浪子硬接過這一手,今天的結局簡直不敢想象,以雙俠的名頭而言,除了退出江湖,沒有更好的第二條路。

    宮燕秋望着金劍殺手的屍體陷入沉思。

    紫薇下落不明,而金劍殺手是毀在自己的劍下,紫薇在知道了事實真相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堅決地相信金劍殺手對她真心,現在人一死,這就無法澄清,會導致什麼後果?金劍殺手臨死説“我錯了”是什麼意思?他什麼錯了,發現彼此是誤會麼?想到這裏,宮燕秋打了個冷噤。

    他彎下腰,撿起掉落在草叢中的金劍,心想:死者會是百年前金劍大王“劍神高登”的一派嫡傳麼?這柄劍是劍神使用過的兵器麼?如果是的話,它不但是百年的古物了,也是稀世之寶。

    審視着,他發了呆。

    “浪子,你在這裏殺人?”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宮燕秋大驚抬頭。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馬店中自稱老浪子的白髮老頭,他怎麼會來這荒廟?他的真正來路是什麼?“老丈怎麼會到此地來?”

    “沒事隨便出來走走。”老浪子迫近屍身,仔細看了看。

    “咕!”地笑出聲來,這一笑十分古怪,死人有什麼可笑的?“老丈為何發笑?”

    “這死的是誰?”老浪子不答反問。

    “金劍殺手!”

    “金劍殺手又是誰?”

    “這……不知道,僅僅知道他是個冷酷的殺手。”

    “恩!”老浪子翻白眼道:“武林中使金劍的不多,據我老浪子所知,可以説絕無僅有了。”

    百年之前出了個劍神高登,使的是金劍,此後,百年來沒再聽説過,把劍拿來我老人家看看。“宮燕秋遞過金劍。

    老浪子接在手中,仔細地反覆審視。

    突然曲指朝劍身一彈,“當!”地一聲,金劍一折為二,劍尖部份掉在地上,劍把一段仍在老浪子手中。

    宮燕秋瞪大了眼,驚愕莫名。

    老浪子為何要將金劍彈斷?金劍的出處雖然不明,但名手配名劍是自然之理,怎麼可能一彈即斷?老浪子的功力通玄了麼?

    “浪子!”老浪子撿起彈斷的劍尖:“走人,我們換個地方,這裏不妥當!”説完,不待宮燕秋的反應,舉步便走。

    宮燕秋無法追問因由,抱起金劍殺手的屍體跟着走。

    轉到側面,只見一個村俗打扮的漢子卷在牆角邊,心裏又是一驚,腳步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老浪子頭也不回地道:“快走!沒什麼,我老人家做事最討厭別人偷看,所以讓他睡一覺。如此而已。”

    宮燕秋立即明白過來,金劍殺手找上自己,必然派有手下,暗中窺探結果,老浪子把他點倒的目的在防止偷看。

    他舉步跟上。

    不久,他們又來到了溪邊。

    這一段很荒涼,雜樹叢生,平時很少人跡,老浪子停了下來,用手一比,示意宮燕秋把人放下。

    宮燕秋接過劍尖,只見斷裂處黃白分明。

    “是鍍金的?”。

    “不錯,假金劍。”

    “老丈怎麼知道的?”宮燕秋大感意外。

    “因為我老人家先發現劍是鍍金的。”

    “這……”

    “剛才我老人家發笑,笑的就是這個,人是假的,劍當然不會是真的,這種事絕瞞不了我老人家的眼睛。”

    宮燕秋深深望了屍體一眼,看不出什麼異樣。

    “老丈,人怎麼會是假的?”

    “很拙劣的易容術,騙不了內行人。”

    “易容?他……”。

    老浪子上前蹲身,用小指頭的指甲在死者臉上輕輕一勾,一層極薄的面膜應指而起,慢慢撕落。

    死者的面目突然變了。

    “啊!”

    宮燕秋驚叫出聲,面具下的臉孔,赫然是田四郎。

    金劍殺手就是田四郎,還是田四郎冒充金劍殺手,這怎麼可能,他們同是秘密門户中人。

    “你認識他?”

    “認識,他叫田四郎。”

    田四郎是野山花的情人,他還因為嫉妒野山花與自己交往而起意殺人,這點宮燕秋十分清楚。

    現在的問題是,田四郎為什麼要易容再加蒙面變成金劍殺手。

    他在本來面目時使用的不是金劍,而現在用的是鍍金銅劍,他到底是一人,還是冒充別人?“田四郎何許人?”

    “大洪山中一個秘密門户的屬下。”

    “懊!”老浪子點點頭。

    “老丈剛才説人是假的,這話怎麼解釋?”

    “很簡單,想想就知道,照常理,蒙面的目的是掩飾本來面目,既然蒙面就不必易容,反過來説,易了容就用不着再蒙面。

    這説明了,他之蒙面是模仿別人的外形,而易容是混充別人的面目,所以可以斷定他是假的。““混充的目的何在?”

    “可惜死人已不能再開口回答。”

    “那真的……”宮燕秋只説了半句,真的金劍殺手是什麼形貌,除了紫薇誰也不知道,要是紫薇在場,便可立刻得到答案。

    田四郎在臨斷氣時説“我錯了”顯然內中大有文章,他為什麼會錯了呢?到底錯哪裏。

    老浪子把面具重新戴回死者臉上,小心地加以整平,回覆原來的樣子。

    然後,他從宮燕秋手裏接過劍尖,連同劍柄部份,拋入溪流中央,這動作有些古怪,使宮燕秋大感困惑。

    “老丈,這是為什麼?”

    “我承認死者是真的金劍殺手。”

    “承認?”宮燕秋一下子會不過意來。

    “對,否則的話,這場戲就不會繼續的演下去,我們就無法知道這場戲上演的目的是何用心。而對方一旦知道把戲已被戳穿,勢必改弦易轍,豈不又添麻煩。”

    老浪子分析的極是有道理,你無法不佩服他設想周到。

    宮燕秋點點頭,老浪子自有其不同凡響之處。

    “我們可以走了!”老浪子又開口。

    “這屍體怎麼處置?”

    “自然會有人料理,土谷詞睡大覺的醒過來他就會找人,這地方很容易找到,現在最要緊的是查出對方的目的和下一步棋。”

    伸臂伸了個懶腰,嘟噥着道:“酒癮又犯了,得回馬店去。”

    説着,自顧自地走了,連招呼都不打。

    宮燕秋望着老浪子的背影,心想:“又是個怪物,他為什麼主動插進一腳,心念之中,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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