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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現迷蹤浪子診病

    江邊。

    日落黃昏。

    一雙人影兀立沙灘,他倆正是浪子宮燕秋和復仇使女紫薇。宮燕秋特地提早約紫薇來到,他有問題要解決。

    "紫薇,你記得對我作過的許諾麼?"

    "什麼許諾?"

    "你説過如果證明你是南陽五家滅門血案的兇手,就讓我戮十劍,有這回事麼?"宮燕秋語冷如冰珠雪彈。

    "不錯,我是説過這句話。"

    "那今晚就兑現。"

    "你已經證明了?"紫薇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魯班廟作蒙面現身,親口承認是血洗王家的兇手,我親所聽,親目所見,半點假不了,這不算證明?"宮燕秋咬了咬牙,直瞪着紫薇。

    "你在説什麼?"紫薇的口氣變得驚訝,"我……蒙面,自承兇手!""你想全不認帳!"

    "莫名其妙的事,教我怎麼認帳?"

    "證據確鑿,怎説是莫名其妙?"宮燕秋重重地哼一聲,挑眉又道:"好,我問你,那晚在魯班廟,你聽見人聲而回避。躲進屋裏之後,在二先生他們相逼之下,我頂承了殺人的罪名,是念在你曾經替我解武林判官之圍的人情上結果你現身坦承一切,難道這是假的?天亮之前,你又在此地江邊殺了谷家的三總管,死者背上捱了一刀,夜探谷家,也是你親口承認的,怎麼解釋?""我不懂你在説些什麼!"紫薇搖頭。

    "此地只你我二人,對我,你毋須隱瞞……"

    紫薇深深想了一陣。"浪子,聽我説,我沒殺三總管,也沒替你解過什麼武林判官之圍,至於那晚在魯班廟,我避進屋子之後,突然被人點倒,等我醒來、天已大亮,人走廟空,事實就是如此,信不信由你。""我不信!"宮燕秋斷然予以否定,"屋裏根本沒人,而且以你的能耐,有幾個人能對你施行暗算?""不信拉倒!"紫薇似乎已動了火。

    "我要你實踐十劍的諾言。"

    "辦不到!"

    "無論男女,言而無信便是小人,我最痛恨小人""君子能辯是非,分別黑白,你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同樣是小人,我也最痛恨小人!"紫薇以牙還牙,分毫不讓。

    宮燕秋為之氣極,但他涵養深,在最激動的情況下也能自我控制,轉念一想,抑往了那將爆發的怒火。

    紫薇如果説的是假話,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事實上自己受了她的人情不假,謎底遲早會揭開的,犯不着眼前逼她太甚,今晚上是應二先生之約而來,情況的演變目前還無法逆料。

    彼此雖然不是真正的同路,但情勢己使雙方非站在一條線上不可,且先應付了今晚之約再説,"這檔事以後再説。"宮燕秋説:"説不説也是一樣,反正我心裏沒疙瘩。""但願如此!"

    "別忘了,我現在是你的助手!"

    一條人影飄閃而來,到了兩人身前停住,正是那提出約會的二先生,首先開口道:"你兩個還算守信!"此際,天色已逐漸昏暗下來。

    官燕秋道:"二先生有何指教?"

    二先生目注紫薇道:"你是不是復仇使女?"開門見山問話,單刀直人。

    紫薇不假思索地道:"不是!"宮燕秋對紫薇的對話早在意料之中,並不驚奇。

    二先生逼問了一句道:"你真的不是?"

    紫薇道:"如果我是復仇使女,你閣下今晚就別想回去,非留在此地不可!"二先生道:"你對復仇使女的功力非常瞭解,怎知道區區不是她的對手?"這句話又問的厲害,意思是你既然否認是復仇使女,何以代她説這有把握的話。

    紫薇行所無事地道:"這是想想便知道的。"

    二先生轉向宮燕秋道:"浪子,她是你的搭擋,你倆是一道的,你能保證她不是復仇使女?目芒連閃了數下。

    宮燕秋為之一滯,她分明就是一身血腥的復仇使女,如果替她擔了保證,就會被捲入旋窩,天知道她以後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如果不保證,自己早承認了是他的助手,不就等於戳穿了她的謊話?事實上自己欠她的人情不假,大丈夫必須恩怨分明心念之中,反問道:"如果在下不保證呢?"二先生道:"區區就要帶人回去。"

    紫薇接口道:"憑你二先生就想帶人?"

    二先生轉頭道:"諒來還不成問題!"紫薇冷哼了一聲。

    宮燕秋心裏又急轉着念頭:如果動起手來,二先生會不會是紫薇的對手,自己該採取什麼立場,介人還是旁觀?約會是二先生提出的,如果沒十足的把握,他絕不會單槍匹馬輕率涉險,同時揚言帶人,他何所恃?詭秘的空氣中夾着濃濃的殺機。

    二先生再次道:"浪子,你不願保證?"

    宮燕秋相當為難,紫薇本來是復仇使女,這保證鐵定惹火上身但自己欠她的情不假,這該如何自處?二先生等着答覆。

    宮燕秋想了又想,斷然下了決心,硬起頭皮道:"在下保證就是!"二先生道:"很好,你注意聽着,在沒有逮到真正的復仇使女之前,你不許離開襄陽,而且要隨傳隨到。"宮燕秋勢成騎虎,口裏應道:"可以!"

    二先生點點頭道:"就這麼一言為定了!"説着又轉註紫道:"區區該怎麼稱呼你?"紫薇道:"我叫紫薇!"

    二先生道:"好!紫薇姑娘,浪子已經保證你不是復仇使女,但對於你夜闖谷府的事,你自己該作個交代!"紫薇道:"先前己經交代過了,我不想説第二遍了。"二先生道:"紫薇姑娘,你夜探谷府這檔事是區區發現的,沒稟陳谷大公子,到目前為止還屬個人秘密,所以希望你有明白交代,區區好決定如何處理,明白區區的意思麼?"凌厲的目光,加上沉凝的音調,給人一種非答不可的壓力。

    紫薇道:"我對谷家並無不良企圖,可以了吧?"二先生緊迫着道:"既然沒有不良企圖,那就更應該要加以澄清,以免節外生枝,主要的一點,浪子是你的保證人,你不想讓他負更大的責任吧!"宮燕秋忽然感到奇怪,看來二先生真的沒有其它安排,言語這麼平和,難道他隻身犯險,目的只為了保證和弄明白紫薇的意向嗎?谷家是襄陽一霸,也可説是一方之雄,遭人私探是大事,而且是在血案一再發生之際,他真的會對谷大公子隱瞞這大事?紫薇探望了宮燕秋一眼。

    "看在浪子郎中的份上,我説明了吧!"

    "你説?"二先生又閃動目光。

    "我在找一個人,我懷疑他藏匿在谷家,託谷大公子庇護。""噢!姑娘找到的是什麼人?"

    "仇人!"

    "區區問的是什麼人?"

    "對不起,我只能説這麼一點。"

    "真的是如此?"

    "二先生要是不信,説再多也沒用,要是存心説假話,説得再好聽也是空的,言止於此了!"紫薇閉上嘴,看樣子她是多一個字也不會再説了。

    "嗯!"二先生點了點頭,語意深長地道:"紫薇姑娘,區區就暫時放棄追查這一點,不過,你記住一樣,以後行動要多加小心,不要太過隨便,不可自恃功力而招致後悔!"説完,轉身揚長而去,倏忽間消失在夜幕之中。

    紫薇朝宮燕秋靠近了些:"浪子,你真的敢保我?""為什麼不敢?"

    "如果他們找不到復仇使女,你便離不開襄陽,如果我真的是復仇使女,你將被拖下水,而且後患無窮。"宮燕秋的兩眼突然睜大,改變了一下站立的位置,正面對着紫薇。

    "難道你不是復仇使女!"

    "我不是!"紫薇回答的挺乾脆。

    "什麼?你……"宮燕秋先是駭異,繼而茫然,這不是第一次。紫薇根本否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到底是為什麼?

    "我説我不是復仇使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第一次在路邊涼亭外,你承認是復仇使女……""咕!"紫薇笑了一聲,悠悠地道:"浪子,你應該還記得,復仇使女四個字是普慈庵的尼姑説的,可不是我向你報的號,在涼亭外我們第一次碰面,你叫我復仇使女,我當時説這名號很好聽,我願意接受,有這話麼?"她説的是事實,當時的情況的確如此,官燕秋困惑了,難道復仇使女真的另有其人,她蒙上這身份只是巧合?可是她用剪刀殺人不假,用剪刀當殺人的利器,江湖人前所未聞,這絕不可能也是巧合……心念之中,沉聲道:"先後被殺的,挨刀的部位不是背心就是肋部,你用的是剪刀,這一點你如何解釋?"紫薇的臉孔突然變得十分難看,雖然夜色迷茫,但宮燕秋不但可以看到,而且強烈地感受出來。

    "不許提剪刀二字!"紫薇像被激怒的野物。

    宮燕秋怔了怔,為什麼不許提剪刀字?她用剪刀殺人是實,一再否認她是復仇使女又為的是什麼?

    "為什麼不許提?"

    "不許提就是不許提。你敢再説一遍我就殺你!"紫薇狂怒起來。

    "剪刀,你用剪刀殺人,我己經説了!"宮燕秋也動了真火,沒有理由接受她的威脅,他要擺平這樁事。

    紫薇抬臂揚手。

    宮燕秋單腳斜踏,作出拔劍之勢。

    兩人都沒有進一步行動,就這樣僵着,久久之後,紫薇吐了口大氣,放下手臂,像夢囈般地道;"我為什麼要動刀?"宮燕秋抓住劍柄的五指也告鬆開。

    "紫薇,我在等你的答覆!"

    "剪刀,小刀,同樣是殺人的刀,你沒理由斷定殺人的是剪刀而不是一般的利匕小刀。"她聲調已趨平和,"你並非官府的驗屍仵作,只是憑大致的觀察,能武斷認定死者傷口是剪刀而不是匕首嗎?"她的辯駁不無道理,事實也真的是如此。

    要判別剪刀或匕首所造成的傷痕是很困難的,除非是經驗老到的行家。但宮燕秋無法接受這辯解。

    "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復仇使女?"

    "我不是!"

    "真的不是?"

    "讓你戮十劍的賭約仍然有效。"她説得斬釘截鐵,她不是復仇使女,誰是復仇使女?"我相信你的話。"宮燕秋的心念已動搖。

    "你非相信不可。"

    "那真正的復仇使女是誰?"

    "你問我,我去問誰?"宮燕秋把先後的經過從頭想了一遍,覺得巧合的成份很大,復仇使女四個字的確是自己從普慈庵的女尼口裏聽到而向紫薇提出的。

    他並沒自己報號,正如他的辯解。

    而王府滅門血案只是耳聞,現場還留了名。

    在魯班廟殺人又現身,承認是血案兇手的復仇使女蒙着臉聲音也不對,當時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認定是紫薇故意改變聲音的,現在想起來是不太妥當。

    宮燕秋把先後發生的事情想了一遍,決定到古寺廟去看一個究竟,到了廟門口,突然發現裏面有一個婦人,看上去象有病,軀體正在發抖,不由驚聲道:"大娘你怎麼啦?"這時他看到了來人,你…你……大俠……""在下就稱呼你大娘吧,還記得在下麼?"宮燕秋儘量把聲音放得温和。

    "哦……我記得,大俠在老師太她們遇害的那天……""這就好,大娘,那天行兇的那女子是否報過名號什麼的?""什麼……名號?""比如説,她説過叫什麼名字,或是別的稱呼。""沒有,她只説……為佛門除污穢!""哦!"宮燕秋心想,看來紫薇説的似乎不假。

    復仇使女四個字是住持老尼隨口説的,因為行兇的是女人,可巧便真的有個復仇使女。

    心念之中又道:"大娘,你看清了兇手的真面目?"他是想證實紫薇在殺人時是否蒙面。

    "唔!看清了,她……年輕漂亮,想不到……她會是個女魔王,阿彌陀佛,殺人是要遭報的!"宮燕秋在欣慰中感到一絲失望,欣慰的是證明了紫薇不是復仇使女,失望的也是紫薇不是復仇使女。

    那真的復仇使女是誰?這迷底將如何去揭曉?突地,他的心抽緊了起來,臉色也隨之改變,回身,轉動鋭利的目光,在院子裏掃瞄,因為他嗅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意味着此地剛剛流過血。

    他發現了,院角花樹下躺了個人,一個飛彈迫了過去,不錯,是具男屍,手裏持着劍,深深插在自己心窩裏。

    怪事,是自絕麼?他立即想到這俗家婦人有問題,極可能是扮豬吃老虎,如果她真是個普通的婦女,在庵裏發生事故之後,早該離開了,絕不敢再住下來,同時半夜三更禮佛,她並非皈依弟子,顯然不近情理。

    宮燕秋回到佛堂門邊,傻了,婦人已失去蹤影。

    這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意外。

    他毫不猶豫地把整座庵搜索了一遍,裏裏外外,沒半個鬼影,剩下的就是那具看似自絕的屍體。

    他又想起了紫薇,他殺了老妖尼,唯獨這婦人免於難,婦人既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何以當時不阻止紫薇殺人?這當中又有什麼文章?自己匆匆地連夜趕來,是想求證紫薇的身份,現在這檔事反而得向紫薇求證了。

    空氣突然變得詭秘。

    死者是什麼身份?一個男人到尼庵來自殺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如果是,那他是被迫,定是相當可怖的人物,才會使人寧願自殺而不願被殺這個可怕的人物就是那不起眼的婦人麼?照這情況看來,紫薇的真正身份也連帶成了大問題。

    宮燕秋心情大亂,呆了一陣以後,把屍體拖到門邊燈光可及的地方,死者的長相兇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傷口的血還沒凝固,顯示剛死不久,而更古怪的是劍尖竟然透到後背,如果是自殺,這也是絕對不可能的現象,用力再猛也不會如此。

    可是死者的劍分明握得很牢,而且劍把是倒轉的。

    這是個可怕的謎!

    "嘿嘿嘿嘿……"一陣可怕的刺耳笑聲突然傳來。

    宮燕秋全身的細胞都緊張起來。

    "什麼人?"他冷喝出聲,目光同時四下掃瞄。

    "提貨的!"聲音頗不陌生。

    "提貨?""對!上次交易不成,現在補提貨。""武林判官!"宮燕秋從聲音認出來者是誰了,想不到這種時分他會在此出現,他敏感地想到莫非那婦人與武林判官是同路人?這太不可能了。

    心念之中,寒聲道:"閣下居然還惦記着這筆沒完成的生意,貨就在這裏,有能耐就提去吧!"一條黑影越牆飄落院中,蓬頭亂須,手持竹杖一點不錯,正是以殺人為業的職業殺人者"武林判官"。

    "浪子,你殺了人?"這話問的宮燕秋一愕,對方是故意如此問還是根本與庵裏婦人毫不相干。

    "在下沒殺人!""那屍首是那裏來的?""不知道,閒話少説,辦正事吧!""嘿,浪子,你像是很有把握保住腦袋。""你説對了!""憑什麼?""憑在下已決意要殺人。""哈哈哈哈!"武林判官象突然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般,放聲大笑起來,忽地又倏斂笑聲道:"浪子,難道今晚還會有復仇使女替你護脖子?"説完,又笑了一聲:"閣下最好估量着把命護得牢些。"宮燕秋當然是有恃無恐的,神秘莫測的"江湖秘客"指點了他一個訣竅,改變了劍路,他可以放膽施展殺手,而不怕被識破身份,他有十足的信心能把對方擺平。

    但,另一個意念隨即浮升腦海,這一招殺手是家傳絕技,江湖秘客何以知之甚稔竟能加以改變?如果江湖秘客與武林判官是同路人。在逼出自己來歷後,故意來這一手障眼法,那就相當可怕了,是處心積慮的大陰謀。

    當然,如果自己推斷不錯,事實證明之際,也就是自己喪命之時,現在的的確確是在賭命了,又非賭不可。

    "浪子,這短短幾天你是否奇緣巧遇,得了高人指點?不過,你聽清楚,被本判官判決是死刑的人,絕對逃不了,嘿哩哩哩"宮燕秋心弦起了劇烈的震顫,對方已點出了自己心裏的秘密,看來自己的猜測不錯,這實在太可怕了。

    "在下立意要殺的人,同樣逃不掉!"他不能示怯。

    "那就讓事實證明了!""正是這句話!""好極,準備,老夫要動手了!"武林判官橫起了竹棍,右手握棍頭,左手抓在棍中央,這是一般拔劍的姿勢,事實上他手裏持的就是棍劍。

    上一次在魯班廟,宮燕秋已見識過對方的棍中藏劍,並不以為奇,他自己也隨即亮劍,擺出了經江湖秘客指點而改變了的殺手架勢,極其古怪的架勢。

    如果是一般高手,在見到這種架勢之後,只是感覺古怪而已,但在超級高手眼中便不同了,架勢無懈可擊。

    也就是説你要是主攻的話,根本攻不進去,而且氣勢之中隱隱泛着可怕的殺機,在靜態中是無形的,但能感受得到。

    武林判官不但是超級高手,也是職業殺人者,他當然感受得出來,他直覺地感到,這一樁生意沒多大把握做成,不但沒有把握,後果還難料。

    宮燕秋沒動,心劍合一,只要對方一動,他便發出致命一擊,信念似鐵,意志成鋼,這是無堅不摧的劍士之氣,眸子裏閃出了栗人的精芒。

    武林判官已感到壓力愈來愈重,他的心和臉色凝成了固體,他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因為招牌不能砸。

    雙方都變成了石像。

    靜中所藴含的動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強烈的,你可以想象得到,陰雲堆疊中突然迸發的驚天動地的迅雷。

    相持的時間愈久,所產生的結果便愈強烈,愈可怕。

    "且慢動手!"一個冷得不帶人味的聲音突然傳出,這種聲音誰聽了都會感到極端不舒服。

    武林判官反應相當快,電閃彈退數尺,不管是什麼,這是他緩衝的機會,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生意。

    宮燕秋徐徐卸了勢。

    場中多了個人,看上去比武林判官還要怪的人,寬袍大袖,身高不滿五尺,像個幼童,偏偏又長了個大腦袋,與身材完全不成比例,頭髮向上挽成了道士,隱約可以看出年紀在半百以上,眸光有如冷電。

    宮燕秋心裏直犯嘀咕,他不認識這怪物,但從武林判官的反應看來,他和這怪物不會是一路的。

    矮怪的大腦袋轉了慢圈,然後對着武林判官問:"你叫武林判官?"聲音像冰珠,鑽耳刺心。

    "不錯!""膽子不小,居然敢用這名號。"説着,又轉向宮燕秋道:"你這小子叫浪子對不對?"目光如冷電。

    "在下正是。""你們為什麼打架?""生意上的往來",武林判官接過了話,頓一頓之後又道:"矮子,你叫什麼名子?知道本判官的規矩嗎?""連我老人家你都不認識,虧你在江湖上行走,公然還稱武林判官,真不害臊,你什麼臭規矩?"矮人口氣卻不小。

    "本判官辦事不喜歡有人打擾。""去你的,跟我老人家你還不配談規矩,老小子,你又知道我老人家的規矩麼?"大腦袋偏向一邊,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看起來滑稽可笑。

    "你矮子也有規矩?""不但有,而且還很大。""有意思,説説看。""凡是見了老夫不禮貌,得叩三個響頭賠罪。""哈哈哈哈!"武林判官大笑了一聲:"矮子,實在是有意思,你這句話簡直可以當下酒菜,味道十足!""你叩是不叩?""本判官要切下你的大腦袋。""你老小子是存心要惹我老人家的肝火……"邊説邊舉步欺向武林判官,八字腳,一搖一擺像個大頭公鴨。

    武林判官舉起竹棍朝大頭敲去。

    "啪"地一聲,竹棍反彈回去,幾乎敲上武林判官自己的腦門,這一棍普通高手絕接不了。

    矮怪居然用腦袋硬撐,他的頭是鐵鑄的?宮燕秋心頭為之一震。

    武林判官駭然疾退。

    矮怪腳步沒停,前欺如固。

    武林判官目光一閃,突地大叫道:"住手,我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他居然稱對方為老人家,這可真怪。

    矮怪停了腳步。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蓬萊三老之中的鐵頭翁!""嘻嘻嘻嘻,你老小子還真有點見識。"宮燕秋震驚莫名,蓬萊三老是傳説中的上代人物,事實上應該稱之為蓬萊三怪,三個人無一不怪。

    照傳言,三老如果仍在,已是百歲以上的人物,但看上去卻只半百開外,想不到今晚在這尼庵裏碰上。

    "前輩",武林判官長揖到地,"不知者不罪,適才冒犯了您老人家,就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你老小子不準備叩頭?""請您老海函,原諒這一次!""不成,我老人家説一不二!""可是,這……""沒什麼這那的,叩三個響頭。"武林判官望了宮燕秋一眼,呆住了。

    以他的地位名頭年紀,當着一個後生向人叩頭,這實在比要他死還要嚴重,如果傳出江湖,就不必混了。

    "前輩,沒……別的商量麼?"武林判官久久才迸出一句話,乞求的口吻,比綿羊還要温馴,前後判若兩人。

    "別的商量?"鐵頭翁拍了下大腦袋,在考慮。

    "是,是,您老人家隨便吩咐別的什麼…""我老人家要是説了,可不許討價還價!""不敢!"武林判官躬了躬身。

    "好!附耳過來!"一個以殺人為業的兇殘人物,此刻乖得像嚴父膝前的小兒,怯生生地慢步上前,彎低了身子,把耳朵偏低了過去。

    鐵頭翁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

    武林判官連連點頭,然後直起身子,退後兩步道:"謹遵您老人家的吩咐!"轉頭深深望了宮燕秋一眼。

    鐵頭翁到底向武林判官説了些什麼,宮燕秋當然無法知道,連猜都無從猜起,但他並不怎麼在乎。

    要是這百歲以上的怪物要對他有所不利,他也無從逃避,既然是力有不逮的事,想了是多餘,顧慮更是多餘,不如泰然處之。

    鐵頭翁這時才把目光掃向橫在佛堂門樓外的屍體。

    "人是誰殺的?""不知道!"武林判官首先回答。

    宮燕秋搖搖頭,表示答案跟武林判官一樣。

    "現在只你們兩個玩劍,你兩都不承認殺人,難道死者是自殺的?"這句極普通的推論,卻巧合了狀況。

    "看樣子真像是自殺的!"宮燕秋開了口,不由想起了剛才失蹤的守庵婦人,他想説出來,但想想又閉上口。

    鐵頭翁踱着鴨子步走了過去,偏起了大頭看了一眼,口裏"噫!"了一聲,自語般地道:"真的像是自殺……"彎下腰,翻檢了一下,突地回身望着宮燕秋,眸子裏射出兩道冷電,直照在宮燕秋的臉上。

    宮燕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覺得鐵頭翁的目光像是有形之物戳上了臉,他頭一次體驗到可怕的目光,這代表着深不可測的功力。

    "浪子,真的不是你?""不是!"宮燕秋斷然回答。

    "奇怪!"鐵頭翁深深一想,又道:"浪子,這具屍體是本來就擺在這裏的?""本來在牆腳,是晚輩移到現在的位置察看。""你看出什麼蹊蹺沒有?""有,自殺不可能穿胸透背。""對啊!你很細心,還看出別的沒有?""別的看不出來。"宮燕秋口裏應着,心裏卻在想:別的還能有什麼,一個可能是人被殺以後,趁斷氣前的一刻,讓被殺者的手捏上劍把,裝成自殺的樣子,人在臨死,抓東西是抓得很牢的,難道這老怪物看出別的什麼來?""這似乎不可能!"宮燕秋不知道老怪物意所何指,接不上腔,只好默然。"庵裏應該有尼姑,人呢?""只一個打雜的俗家婦人,趁晚輩不注意溜了。""噢!"鐵頭翁用短手猛拍了一下大頭,喃喃地道:"當今之世,竟然還有人會這種絕傳的功夫!"什麼絕傳的功夫,宮燕秋當然也無從思忖。

    "前輩指的莫非是……"武林判官開了口。

    "莫非是什麼?"鐵頭翁反問。

    "推元反戕!"什麼是"推元反戕"?官燕秋從沒聽説過,只是從這四個字的表面意義,意識到死者是死於一種怪異的邪功,而並非自殺。

    鐵頭翁剛才説是一種絕傳的功夫,那婦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竟然會這種功夫,江湖上盡多不可思議的怪人怪事,那婦人就是一例。

    沉默了片刻之後,鐵頭翁揮手道:"你們可以走了!"你們,指的是宮燕秋和武林判官兩個人。

    這怪物何所自來,何所為而現身全沒交代。

    宮燕秋猶豫了一下,彈身離去,帶走了一個謎。

    日上三竿。

    宮燕秋躺在客店裏自己的牀上,一夜折騰,他睡得很熟,店小二已經來看了三次,他關心的是浪子郎中是否繼續看病,因為他有外快可賺。

    紫薇是真的住在對面房裏,她已經起牀,同樣出進了好幾遍。

    "姑娘。"小二在明間門邊探頭。

    "什麼事?"紫薇出應。

    "郎中先生還沒起身?""礙你什麼事?""谷府二先生來訪!""噢!""我已經起身了!"宮燕秋步出明間。

    "郎中先生,二先生來拜訪!""請他進來!""是!"小二立即轉身出去。

    "你什麼時候回店的?"紫薇關切的問。

    "天亮之前!""事情辦妥了?""唔!"宮燕秋漫應了一聲,普慈庵所遭遇的怪事又一幕幕地重映心頭,解不開的謎,紫薇的身份還是謎。

    他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復仇使女,她的堅決否認,得不到事實的證明,真假難斷,似是又非。

    鐵頭翁究竟向武林判官耳語了什麼,更是無法想像,問題是否與自己有關?他現身絕對不是沒原因的。

    "浪子,你早!"二先生步了進來。

    "二先生一清早光顧,有何指教?"二先生深深地望了紫薇一眼,深沉的眼光加上精悍的神色,愈顯示出他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城府深而又帶狠。

    "請你去看一個"病人"!

    "什麼樣的病人?""你暫時不必知道。""如果在下拒絕呢?""你不能拒絕,因為你是掛牌行醫,醫生沒有拒絕病人求醫的道理。"二先生語音凝重,顯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而且還帶着強制的意味。

    宮燕秋心念電轉,求醫的定然是谷家的人無疑,自己要在此地辦事,不宜得罪此地的霸主,走一趟也無所謂。

    "現在就去麼?""對,外面己經有轎子在等候。""轎子!"宮燕秋幾乎失口而笑,強忍住道:"在下只是一個江湖郎中,兩條腿跑不折,何必要坐轎!""這是病家的誠意,也是祖傳的規矩,請醫必須用轎子接。"二先生一本正經,臉上似乎頗有誠意,"你收拾收拾吧!""沒什麼好收拾的,帶幾根銀針就成了。"紫薇淡淡地道:"不帶助手麼?"宮燕秋瞄了二先生一眼,見他沒反應,朝紫薇笑笑道:"紫薇,你就守在店裏吧,坐不住可以出去散散心,人家大户規矩大,同時我也不需要助手。"紫薇聳聳肩,不再開口。

    密不通風的轎子,遮掩得相當嚴密,連一絲縫都沒留,抬轎子的是兩名彪形大漢,另外還有兩名跟着換班。

    宮燕秋就坐在轎子裏,兩眼不能外視,就只有靠聽覺了,轎子起先是在街上,鬧市必有的聲浪聽得出來,後來聲浪逐漸靜止,只剩下轎伕沙沙的腳步聲,快而有力,象是己到了荒野,靜得可怕。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轎子快行如故,只有在換班時才稍稍停頓那麼一下。

    這不象是到谷府,要是谷府早該到了,病家到底住什麼地方,二先生親自出面請的,照理與谷家脱離不了關係,可是路不對。

    早起沒吃東西,盤算時間現在該近中午了,肚子餓得難受,但轎子沒停歇的跡象,二先生不知是否隨轎,一直未曾聽到他的聲音。

    宮燕秋開始不耐,他不是職業郎中,行醫是為了維持生活,他離家鄉不久,盤纏遭竊,變成了身無分文的浪子,不能偷也不能搶,只好籍這一技之長來賺取所需。

    大事在身,他不能回頭,更不能向父執故舊求助,實在是苦。

    轎外有人聲,腳步聲,但沒多久又消失,轎簾的光影也忽明忽暗,他判斷是經過集鎮。

    他真想破轎而出,忍耐已到了極限。

    到這時,他才悟到情況不對,又不是閨閣千金怕被人看而把轎子遮得這麼嚴密。

    既然路程遠,一匹馬豈不更方便?這分明是不讓他知道所去的地方與行經的路程,轎伕也不象一般苦力,看來這當中文章大了。

    想到這裏,肚子己不餓了。

    他急於知道轎外的情況,這才注意到這頂轎子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轎門邊窗都用藤網編成,黑布蒙在藤網之外,要想外視,只有用劍扎孔一途,但如果做,必然會被發覺而啓人疑竇,對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愈想愈不是滋味,心裏也就愈不耐。

    終於,他忍不往了,伸手抽劍突然傳來二先生的聲音:"到了!"想不到他一直隨在轎邊,宮燕秋抽出數寸的劍又按了回去。

    轎子放落,接着轎門放開,光線透入,宮燕秋有一種被久悶在地洞裏,重見天日之感,他迫不急待地下轎。

    第一眼看到的是樹石玲瓏,花木扶疏的庭院,再就是迎面相當氣派的廳房,一望而知這裏是深宅大院。是谷府麼?不可能,轎子快行了一個多時辰,而且還經過寂無人聲的地段,這到底是什麼人家,病人是何許人物?廳堂外白玉石鋪砌的走廊上,站着一個錦袍老者,看上去極具威儀,老者身後是兩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婢女。

    二先生走近宮燕秋道;"委屈你了!"宮燕秋淡淡地道:"沒什麼!"二先生上前兩步,朝錦袍老者躬了躬身道:"人己請到!"然後側身回指宮燕秋道:他就是浪子郎中,年紀不大,醫術卻很高明。"錦袍老者深深打量了宮燕秋幾眼,然後向二先生擺擺手道:"你可似退下去了!"派頭象官府裏的大人物。

    二先生再躬身,應了聲:"是!"轉身離開。

    宮燕秋相當困惑,這到底是什麼人家?錦袍老者側開身,做出肅客之勢:"郎中先生,請進!"禮數倒是周到。

    宮燕秋抱了抱拳,舉步上階,略作謙讓,進人廳堂,古典雅擺設致,看來像是書香世家。

    廳堂之中,己擺好了一桌酒席,光看用的器皿,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錦袍老者和兩名侍婢先後跟進。

    "這……"宮燕秋有些躊躇。

    "先生遠來,一路辛苦,快別客氣,請入座!""那在下就叨擾了!""哪裏話!"宮燕秋入座,錦袍老者坐了主位,兩名侍婢各站一方,執壺斟酒,杯是玉杯、酒當然是好酒,香醇之氣四溢。

    "先生請,不成敬意!""叨擾不當,老丈忒謙了。"雙方照了杯,侍婢又斟上。

    "請用菜!""不客氣!"菜也是好菜,出自名廚之手,色香味俱全。

    宮燕秋不期然地想起了替春如兒娘診病,春如兒陪他喝酒的那一幕,情調感受和現在絕對不一樣,春如兒之美,想起來都覺得心悸。

    春如兒已做了谷大公子三夫人的侍婢,假使這裏是谷家,春如兒就在這府中。

    心中的疑竇卻沒法疏解。

    "請問老丈如何稱呼?""老夫是這裏的管家!"不説名,不道姓,就這麼一句,而表情卻顯得很嚴肅,管家如此,主人可想而知。

    "請問貴府是……""家主人卧牀已久,請遍名醫不見起色。"答非所問,顯然是故意掩飾。"請用酒菜,飯後再請先生一診。"察顏觀色,宮燕秋不再問了。

    氣氛變得十分詭秘。

    一餐酒飯吃了半個時辰,酒菜雖然精美,宮燕秋卻沒心情領略,因為他處在一個極其詭異的景況中。

    宮燕秋被帶進一間漆黑的房裏,剛踏入,房門便關上,連僅有的一絲光線都沒有了,什麼都看不清。

    怪誕,簡直近乎恐怖。""管家,這怎麼回事?"宮燕秋心已抽緊,他無法想像將要發生什麼事,心裏不能不有所準備。

    "家主人怕光,來,老夫攙你。"宮燕秋被牽着到牀邊椅上坐下,隱約中可看出是個人擁被躺在牀上,面目可無法看清,當然也不知道年齡是老還是少,是男還是女。

    怕光是託詞,沒有這樣的病人,不願被人看到真面目的。

    宮燕秋只想趕快診完病人離開這鬼地方。

    "管家,貴主人平時的症候是什麼?""全身無力,不能行動。""飲食起居呢""胃口正常,大小便也通暢。""哦,讓在下診視一下經脈。

    錦袍老者拉出病人的手腕,交到宮燕秋手裏。

    病人沒有半點聲音。

    接過手腕,宮燕秋察覺出病人是男的,是個老人,指按之僅覺脈象很亂,久久,仍無法斷出是什麼病。

    這不是普通的病症,練武人的醫道,是有別於一般郎中"管家,貴主人的症候很古怪,得檢查全身經穴。""這……唔,就檢查吧!"宮燕秋伸手入被,遍察病人經脈穴道,最後手指停在"帶之上,心頭起了震撼,他已診出病人是運功走岔。

    這證明病人是江湖人物,事實上早該可以想到,因為出醫的是二先生,而二先生是谷大公子手下地位很高的人物。

    從初來時二先生對這裏管家謙卑的態度看,這裏的主然不是尋常的人物。

    "先生,如何""可以醫治,但必須用針灸之術。""針灸""不錯,因為貴主人患的並非普通病症。""針灸必須燈火照明""對,不能摸黑施術,怕有意外差池。"錦袍老者沉吟不語,似在考慮什麼問題。

    宮燕秋卻在疾轉念頭,有了燈光,必定會暴露病人的真面目對方顧慮的應該就是這一點。

    而這顧慮必基於什麼重大的原因,而這原因,當然是不可告人之秘。由此推論,對方必非光明正大人物,如果所醫非人,豈不等於造孽?"好,掌燈!"錦袍老者已拿定了主意。

    宮燕秋收回手。

    錦袍老者先用手在病人的臉上撫摸了一陣,然後才到牀邊桌邊燃亮了燈火。

    屋裏驟現光明,病人雙眸緊閉,但可以看出貌相十分威武。

    宮燕秋從布囊裏取出應用的銀針。

    錦袍老者掀開被,露出病人的身體,然後解開衣紐,但並不掀衣襟,口裏道:"是正面還是反面。"宮燕秋道:"正面!"錦袍老者掀開病人的衣襟。

    宮燕秋目光觸處,不由駭然而震,病人的胸脯上赫然刺了一張牙舞爪的巨龍。紋身,正道之士所不屑為。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錦袍老者一眼,這一眼,又使他怦然心震錦袍老者的眸子里正掠過一抹可怕的光芒,這種光芒只有在準備殺人的眼睛裏才會出現。

    可怕的目光雖然一瞬即逝,但已給宮燕秋相當的警惕,他來時沒帶劍,如果發生變故將如何應付?"先生,可以施術了。""噢,是!"宮燕秋收懾心神,相了相部位,又道:"解開褲帶,露出胯骨以上的部位。"口裏説,心裏已經有了某種打算,他不能不留步棋,作萬一時的用場。

    錦袍老者動手,解開了病人的褲帶,褪下褲腰。

    "先生,你保證能見效麼?"這……恐怕得兩三次,頭一次之後要觀察病情的變化,依變化而再施術。"宮燕秋趁機留了棋子。

    "得兩三次?"錦袍老者臉上飄過一抹異色。

    "對,無法一針完全奏效。"宮燕秋已注意到錦袍老者臉上詭異神色,心裏有數,這步棋走對了。

    銀針紮下,一共八針之多。

    錦袍老者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宮燕秋的每一個動作。

    片刻之後,宮燕秋收針道:"成了,今天到此為止,三天之後再看病情。"錦袍老者抬手道:"先生請到外面休息!"宮燕秋站起身來,錦袍老者抬起的手閃電般點出,説是閃電,其實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太突然,太快,宮燕秋癱了下去,腦裏只閃過一個不完整的意念。

    宮燕秋沒死,他又醒了過來。

    昏噩之中,他的頭一個意念是自己還活着。逐漸,他的意識回覆,看清了這間佈置得很不錯的卧室,自己躺在軟綿綿的牀上,桌上點着燈,房子沒窗,只有道黑黝黝的鐵門,證明了這是間地下室。

    他起身下牀,走動了一圈,試行運氣,功力仍在,這使他安心不少,只要功力不失,總是有辦法可想的。

    坐到桌邊,居然還有壺熱茶,他倒了一杯。

    現在,他得把經過的情形想上一想二先生來代人求醫,卻不肯透露病家身份,事情一開始便有蹊蹺。之後,自己被強迫坐上密封的轎子,論時辰,轎子至少走了十來裏地,東西南北不辨,根本無從猜測到了什麼地方。

    從宅院的氣派佈設,是富豪之家。

    病人怕光是託詞,目的是不願顯露真面目,而不願顯露真面目的人,通常都有見不得人之處,或有不可告人之秘,以邪門人物居多。

    病人不是患病,而是練功走岔。

    病人胸脯上刺有紅龍,就在這記號顯露之時,管家神色改變,眼裏透出殺機,很可能關鍵在於記號。

    要不是自己見機,故意留了一手,此刻恐怕早已被埋進土裏了,對方的原意是殺人滅口。

    三天之後,對方會要自己施行第二次針灸,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脱身?很明顯的事實,只要那刺有紅龍的神秘病人消了痼病。

    自己就會沒命,這便如何是好?他呷了口茶,觀察這地下室。厚重的鐵門無法突破,而且外面必然有守衞,想脱身實在比登天還難。

    他想到紫薇,不管她是否真正的復仇使女,她的能力是可信賴的,不知她在覺察事情有了蹊蹺之後,會不會採取行動。

    這是很不可靠但卻是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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