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平原——這裏曾是古戰場,演繹出無數英雄故事,千古流傳。劉備三顧諸葛孔明,曹孟德火燒新野,張翼德橫槊當陽撟,便發生在此。
時至今日,依然是武林紛爭,腥風血雨之地。而近日在南陽發生一起滿門二十七人被殺的血案,更是震驚了武林,也引來了眾武林豪傑探究。
此時,正值炎夏,午未兩時辰,太陽像一團巨大的火球,高掛在天際熱力四射,簡直能把人烤焦。
眼前的官道上,往常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非常熱鬧繁忙。
這時已是行人絕跡,空蕩如野,不論是行族騎乘,走夫販卒,全都避在蔭涼處,只待躲過這酷熱的時辰,再行上路。
在距官道數十丈遠的一棵古老的榕樹下,一夥人正歇涼,這些人看樣子剛到不久,身上熱汗直淌,手中不斷揮動扇涼。其中有一人,年紀約二十出頭,衣履蔽舊,一把長劍橫在膝頭上,肋下是一個褪了色的織綿袋,從裝扮看,像是個落魄的武士。
只見他一邊扇涼,一邊抬頭向樹後看去,眼光停留在普慈庵三個大字上。嘴裏喃喃自語"噢,這裏便是普慈庵了。"正在武士注目觀看之際,庵門徐徐開啓,從庵裏走出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年青少女,穿着樸實,好似鄉下女子。
當她行經武士的身邊時,腳步滯了滯,轉臉望了一眼。
四目交投,武士心絃陡然一震。
少女的臉色也微微一變,隨即飄然而去。
但她的影像似乎還留在武士的眼前,清麗脱俗,冷豔逼人,誰只要看了她一眼便會一輩子忘不了。
更令武士心震的,是她的眸子,眸光像利刃,充滿了野性,這與她的面龐極不諧調。
她是誰?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武士自問。
一條人影衝出庵門,停住,四下張望,是個中年女尼,臉色十分難看,當目光掃到武士時,略微停留了那麼一下,隨即匆匆朝前奔去。
武士心中一動,這尼姑定是去追那野豔少女的,至於為什麼,他懶得費心去想,因為事不幹己,突然,前方一聲慘厲的叫聲引得樹下人羣譁然。武土吃了一驚,站起身來,皺了皺眉頭,彈身奔了過去。
只見官道與通往尼庵的小路交叉口躺了個人、赫然是剛剛去追人的中年女尼。
疾行數步,到了女尼身前一看,心頭突然抽緊,一地的血,寬大的僧衣已濡濕了一半,人沒死,還在抽搐。
舉目望去,一個苗條的身影已在十丈之外,快速地變小,身法相當不錯。
毫無疑問,殺人者便是野豔少女。但現在是救人要緊,武士咬咬牙,蹲下身去,沉聲道:"師太,傷得重麼?"中年女尼瞪着失神的眼,努力翕動嘴唇,但發不出聲音,湧出的是血沫,根據經驗,傷已深透內腑,通常已無法救治。
武士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現在,他才發現創口在腋下肋之間,似是刀劍之傷,當下再次開口道:"師太,她是誰?為何要殺你?"女尼眸子大張,拼命擠出四個字:"復一仇一使一女!"眸光黯淡下去,瞳孔放大,一堆血沫蓋住了嘴,寂然不動,斷氣了。
武士觸了觸女尼的鼻息,再摸了下腕脈,籲口氣,直起身來,心裏想:那野豔少女為何要殺一個遁入空門的人?那少女是從庵門內出來的,她們之間有何過節?現在只有進庵去查問明白於是,他立即掉頭往尼庵奔去。
通常一個男人是不進庵堂的,但現在事出非常,也就不管這些規矩了。
他大步進人庵門。
門裏是個庭院,雜生了些花草,兩葉墨竹分據院子的左右兩角,竹叢邊水池假山對稱,水滴蒼苔,令人有沁涼的感覺。
迎面是佛殿,裝點得近於華麗,目光透過殿門,可見手持楊柳枝淨瓶的大士塑像,善財龍女分依兩側,青燈木魚隱現在氲氤的香霧裏。
寧靜,使人不期然地興起脱俗之念。
渺無人跡,難道這庵堂只中年女尼單身主持?武士進到殿門之外,殿裏的確沒人,本來是清靜之地,但由於中年女尼的被害改變了感覺上的氣氛,清靜變成了死寂,還隱隱透着陰森。
"有人麼?"武士放開嗓門叫喚了一聲。
沒任何反應。
猶豫了片刻,武士跨入殿檻。目光巡視了一遍之後,從佛龕繞過,出中門,又是一個花木扶疏的小院,三方是精舍,依然不見人影。
輕輕吐口氣,筆直走向居中的精舍,一明兩暗,明間是個小佛堂,青馨木魚,香花素供,中間掛着觀音書像,落款是吳道子,是真跡還是膺品便不得而知了。
供桌前有三個蒲團,都有跪的痕跡。
由此看來,庵裏便不止中年女尼一個,可是人呢?呆了一陣子,步向右方的房門,裏面是介於靜室與卧房之間的佈置,有云牀,也有繡榻錦衾。
使人驚詫的是房裏居然散發出屬於女人閨閣的幽香,出家人竟不能除俗麼?又到左首房門,剛剛到了門邊,裏邊傳出"啊!"的一聲尖叫,出乎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使武士心頭為之劇震,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定定神,再向前,目光掃處,全身的筋肉都抽緊了。
房裏的佈設跟右首那間大同小異。
一個俗家裝扮的中年婦女縮坐在房角,驚恐地望着武士,臉上的表情像是突然碰見了鬼。
牀邊地上,一個妙齡女尼躺卧在血泊裏,流開的血水像一條條的紅蛇。
"這是怎麼回事?"中年女人直髮抖,似乎已癱在那裏不能動彈,瞪着的眼連眨都不眨。
"到底是怎麼回事?"武士再問了一聲。
"你…………大俠不…………是………哪…一路?"中年女人終於掙出了聲音,聲音是抖出來的。
"什麼一路?""復仇……使女!""復仇使女!"武士叫出聲,"是她的傑作,太可惡了!"腦海裏立時浮起那野豔少女的影像,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會是殺人如兒戲的女魔?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殺人不是消遣,也不是享受,總是有原因的,是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殺人?"武士緊迫着追問。
"不……知道!"中年女人搖頭,現在她已鎮定了許多,不像剛才怕得要命的樣子,吐語也順暢了些,不再發顫打嗝。
"你竟然會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庵裏有些什麼人?"武士目芒閃了閃。
"有住持師太,剛才追兇手去了,還有兩位小師父,一個被殺就是這位,另一位進城募化,我是打雜的。洗衣燒飯,服侍"她沒説下去。
"哦!"武士習慣地皺起了眉頭,住持師太不用説就是那被殺的中年女尼,兩個年輕的一個進城募化,如果歸途上碰到復仇使女,會不會跟着遭殃?想到這裏,覺得這檔事既被自己碰上,如果袖手不管,有違武道精神。
當下神色一怔道:"你們住持師太也在路邊遭了毒手,你設法報官和請人料理善後吧。我有事得馬上走。""住……住持也…"中年女人哭出聲來。
武土轉身匆匆離去。
□□□□路邊涼亭,本來木欄坐椅已經朽壞,不知是那位好心的路人在亭子裏擺了幾塊平整的大石頭當作椅子用。現在,日頭已經略向西偏,但暑氣不減。
一個青衣少女獨個兒坐在亭子裏的石頭上歇涼,她,就是在普慈庵殺人的野豔少女,從她緊蹙的眉頭看,似乎有極重的心事。
三騎馬奔到,在亭子邊勒住,可能是趕路太急,加上酷熱如焚,三匹馬都在那吐着白沫。
馬上人一個是油頭滑臉的中年男子,另兩個是彪形大漢,其中之一是個大鬍子,繞頰的短髯像鑲了一圈粗硬的獵鬃,加上一對突眼,顯得十分獰惡。
另外一個臉上捱過刀,一條凸起的肉線從額頭正中央斜到眼臉下方,説多兇有多兇。
中年男子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亭子裏的青衣少女,臉上掛着邪笑,伸脖子在吞口水。
青衣少女仍在想心事,似乎根本不知道亭子外來了人,連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老大!"刀疤漢子開了口,聲音像驢叫"歇會吧,頂着大日頭趕路,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中年男子似乎被青衣少女吸了魂,根本沒聽見。
"我説老大!"絡腮鬍接上道:"咱們歇會吧!"嗓門提得很高,像是在吼。
"哦!中年男子回過神來,"什麼?歇腳!不成,要是一歇就不能在時限內趕到地點,這麼着好了,你兩再趕一程,另外找合適的地方歇涼。""那老大你呢?"絡腮鬍子濃眉翹了翹。
"我?嘿嘿!"中年男子下了馬背:"我先在此地喘口氣,會趕上你們,走吧!""老大!"刀疤漢子聳聳肩,目光朝着青衣少女一掃,撇着嘴,"是毛病犯了麼?這種天氣,這種地方,您還提得起興致?""快走,別廢話耽擱時間。"中年男子用力一揮手。
"老大,包您不誤事,好事成雙,哈哈!"落腮鬍邊説邊撥轉馬頭。
"走!""是!"刀疤漢子提繮,雙腿一夾。
兩騎馬撥開四蹄,向前衝去。
中年男子目送兩名手下離去,然後把馬繮朝涼亭柱上一繞,搓搓手,靠在柱邊,自顧自賊嘻嘻地一笑。
"小妹子,你一個人上路,不怕碰到壞人麼?"青衣少女沒答理他,充耳不聞的樣子。
"小妹子!"中年男子又開口,"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讓我想想……哦,對了,在酒店裏,我進去,你出來,照了半個面。小妹子,你教人一見難忘,嘻嘻,我昨晚作夢都夢見你,你叫什麼名字?"青衣少女緩緩站起身來,舉步要走。
"小妹子,別忙着走,聽我説,我是真的想保護你,這一帶很不平靜,你一個孤身女子太危險了!"周身上下打量了青衣少女一番,笑笑又道:"你這副身材容貌真的會迷死人,要是能夠跟你……嘿嘿,做鬼也甘心"説完忽地吞了一下口水。
"跟我做什麼?"青衣少女抬眼望着對方,臉色很平靜,沒有生氣的表示。
"嗨!中年男子猛吞口水,一副饞涎欲滴的醜相,扭動着手指頭道:"小妹子,你這麼大了,難道不懂,乾脆一句話吧,就是男人跟女人玩的那種妙不可言的遊戲,這你懂了吧?""還是不大懂。"青衣少女居然笑了笑。
這一笑,使中年男子全身酥酥地搔不着癢處。
"小妹子,我一教你就懂了,對,你叫什麼名子?""這用不着告訴你!"聲音脆得發膩。
"好,不告訴也沒關係,反正…是沒什麼關係,你是做哪一行的?"中年男子向前迫近了一步,雙方的距離伸手可及。
"我?"青衣少女用手指了指鼻子,很平淡地道:"我是做沒本生意的!""什麼,沒本生意?"中年男子似乎大感意外,瞪着眼,想了想突地一拍腦袋,恍然道:"女人,乾沒本生意,我懂,小妹子,你幹這一行該懂得行規,到襄陽來拜過碼頭沒有?""這……還得拜碼頭麼?""小妹子,別裝迷糊了,你當然是懂得的,告訴你……"用手一拍胸脯,昂了昂頭:"襄陽城百里之內,全屬谷大公子的地盤,而我胡有才,是谷大公子手下第一紅人,只要我姓胡的交代一句話,沒人敢碰你半根寒(汗)毛。"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這麼説……碰到你胡老大是我的福氣?""當然,可不是,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喲!胡老大,看不出你還出口成章呢!""這……嘿嘿,套用説書的常掛在嘴皮子上的一句現成話罷了,事實上我沒進過學堂,僅僅認得自己的名字。"説完眼珠子一溜,裝得一本正經地又道:"我説大妹子,你是一枝花,你是仙女下凡,不該作那沒本的生意,我嗎……嘿嘿,三十郎當還是光棍一條,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包你不愁吃穿。""你是説……要我嫁給你!"青衣少女挑了挑眉。
"着啊!就是這句話,我們有緣麼!""這,我得好好想上一想。""嗨!大妹子,有什麼好想的,有緣的碰在一起,天雷也打不脱,嘻嘻!"伸手去拉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往後一縮身。
"你要做什麼?""大妹子,我……呢!我們親熱一番。"手又想伸出,綻出一臉邪意的笑。
"什麼,親熱?胡老大,你以為這涼風亭風水好""這…"胡有才怔了怔,又回覆色迷迷的樣子:"大妹子,做好事還得看風水?當然,大路邊怎麼成,你看那邊有棵小樹,樹底下草長得很旺……""嗯!那裏風水還不錯。"青衣少女一副滿無所謂的樣子,大方得出奇。
"那麼走吧,我……真有些等不及。"腳步一挪,伸手便抓,練家子的動作,習慣成自然,他這一抓快捷無倫,但青衣少女輕輕一扭便避過去了。
胡有才立即警覺,目芒一閃,道:"你還是會家子?""練過那麼幾天,花拳繡腳而已!""啊!那更好,練過功夫的女人,味道……呃,大妹子,快走吧,我還趕着去辦另一件大事,沒時間磨菇。""我看另一件事不用去辦了!"青衣少女邊説邊轉身出亭,朝不遠處的小樹走去。
胡有才急急跟上。
野草齊腰,人走在裏面只露出上半身。
到了樹下,停往。
"胡老大,這地方好麼?""好!好!再好不過了,大妹子,先讓我抱一抱,摸一摸,嘻嘻!"胡有才雙臂一張,餓虎般撲上。
青衣少女眸子裏煞芒一閃,伸手刁住胡有才的左腕,反扭"啊!你……"胡有才驚叫一聲。
猛力一掙,沒掙脱,手臂上扭,腰已彎了下去。
他已意識到情況不妙:"大妹子,你這是做什麼,要考驗我的功力…""姓胡的,聽着!"青衣少女的聲音突然冷得像冰。"地點是你選的。人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你只不過是襄陽城一個小混混而已,像你這等角色,在谷大公子手下還排不上名,殺你污了姑奶奶的手……"。
"你……到底是哪路道上的?""你不配問。""難到你真敢……""殺你等於捻死一隻螞蟻,有什麼敢不敢!""告訴你,你要是真的敢,天下之大沒你容身之地,谷大公對手下愛護……備……啊!"一聲刺耳的慘叫,胡有才趴了下去,很利落的手法,趴下便不再動了。
青衣少女在胡有才屍身上呸了一口,喃喃自語道:"殺你這種小混混還真的窩囊。"草浪波動中,一條人影出現在身前,是一個衣著蔽舊的落魄武士,神情冷漠的怕人。
"復仇使女!"冷電似的目芒一閃而隱。
"什麼?復仇使女,還真不賴,我接受了。""是普慈庵的尼姑替你取的。"目光掃了一下胡有才的屍體,臉皮子微微動了動。
"噢!那也好,尼姑們地下有知,知道了我已經接受了她所封的外號,一定很高興!"挪動了下身形,淡淡地道:"你是誰?""你不必知道。""哼!臭美,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告訴你,姑娘我早就知道了。你叫浪子宮燕秋,對不對?"武土先是一愕,繼而眼泛殺機,他出道以來,自稱浪子,從來沒提名道姓,這野豔少女是怎麼知道的?心念之中脱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哼!"青衣少女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偏起頭道:"你想知道就無妨告訴你,數天之前,你在南陽道上宰了惡名昭彰的天狗-畢鵬-,你曾經向死者報過名,死人不會再開口,但卻進了活人的耳朵。"宮燕秋心頭一震,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當時認為對方必死,一時大意,道出了姓名,俗語説的隔牆有耳這句話真的不錯。如果自己的來路出現在江湖,定會誤大事,這可怎麼辦?他呆往了。
青衣少女似乎瞧出了宮燕秋的心事。
"浪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怕被人知道真名實姓,有意思要殺人滅口,對不對!"淡淡一笑,很迷人的笑。但目光卻鋭利如刀:"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姓名不會由我的嘴裏傳到第三者的耳裏。要是由你自己泄漏,或是被你以前交往過的熟人認出,那又另當別論,我這保證不是怕你殺人滅口,因為你還殺不了我。"宮燕秋啞口無言。
他覺得這青衣少女的慧黠超過常人,言辭和目光一樣犀利,是狠人中的狠人,自己昂藏七尺,難道真的要做出殺人滅口的邪行麼?可是她連續殺人,這種行為不可恕"你在想什麼?""你叫什麼名字?""告訴你也沒關係,我叫紫薇,紫色的紫。"她坦然地説了出來。
當然,説了跟沒説差不了多少、沒有姓,只是個普通女子的名字,也代表不了她的來路。
"紫薇!"宮燕秋重複了一遍。
"對!不過我們約定一下,你以後就叫我復仇使女,我很喜歡這外號,而我就稱你浪子,如何?""很好!不過,以後很難説。""什麼意思?唔!我明白,你不願放棄殺人滅口的想法,你還是想殺人,對不對!""不對!"宮燕秋用斷然的口吻回答,稍頓,目芒一閃道:"我問你,你為何要殺人?""很簡單一句話,他們該殺。""好,那你説,眼前的這人為何該殺。""他對我輕薄,要討我的便宜,狗改不了吃屎,這種事他一定做得不少,殺他是替江湖除害。"紫薇振振有詞,但事實的確如此。
"嗯,就算如此,他該殺,可是普慈庵裏的尼姑,她們是出家人,已經脱塵俗之外,你殺人又是什麼理由?"宮燕秋聲色俱厲。
"你在問口供麼?"紫薇眉毛挑了起來,眸子裏射出怕人的光焰,撇了撇嘴道:"我最討厭被逼迫,尤其是男人,你打算用這點作為殺人滅口的藉口麼?哼!我偏不告訴你,你看着辦!"現在她所表露的是狠、野和任性,豔光已斂,像一頭髮了野性的母獅。
"這並非藉口,你冷血殺人,被我碰上,我不能不伸手,因為我是武士!""武士?嗤!"紫薇鄙夷地斜了宮燕秋一眼,以輕蔑的口聲道:"我就是不説,你能把我怎樣?""我要你永遠不能再濫殺無辜。"宮燕秋的聲音中充滿了殺意。
"呀哈!浪子,你有這份能耐麼?""你可以試試的!"向前一探身,長劍隨之出鞘,出手便是可要命的距離,但宮燕秋並沒立即出劍。
"我當然要試!"紫薇疾抬手,一樣黑亮的東西在手頭一現,隨即倒向肘後,她也沒出手。
宮燕秋心中一動,他沒看清對方手中持的是什麼利器,從尺度判斷,應該是匕首或短劍一類的東西。
以短刃對長劍,先天下便佔了下風,但依一般經驗,凡是使這類短刃的,都有過人的造詣,絕不能等閒視之。
"浪子,動手吧,別光説不練。"看樣子她似乎極有自信,完全不把這種要命的事當回事。
"看劍!"官燕秋沉喝一聲,長劍刺出,快得象電光石火,本來就是伸劍可及的距離,即發即到,連讓人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當!"地一聲,宮燕秋的劍尖被擋得偏了開去,紫薇的嬌軀旋向相反的側方,官燕秋以驚人的反應動作回劍橫掃。
紫薇的嬌軀毫不遲滯,迴旋側擊。
官燕秋就收劍之勢疾撲,陽光下只見一片銀光橫閃。
紫薇這一個側擊的動作是虛的,中途變勢,像水中的游魚,一個大迥旋滑到另一側後,幾個動作等於是一個動作,而且是極快的動作。
宮燕秋心念才動,感覺側背靠近肋的部位被尖鋭的東西刺了一下,接着是一聲冷喝:"別動!"劍停在中途,他真的不能動了,心裏那份感受,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深悔低估了對方。
但這已成定局了,栽在一個年輕女子手下,説多窩囊有多窩囊。
"浪子,怎麼樣!"聲音帶着揶揄的味道。
"你可以刺進去!"宮燕秋的劍垂下,他沒有怕的感受,作為一個浪子,在心理上隨時都有認命的準備,生與死是一種事物的兩面,但相隔只有一線。
"當然,刺進去太容易了。""那為什麼不行動?""我得好好想想!""你要是不下手就會後悔。""哈哈,有意思,浪子太有意思了!我從來沒碰到過你這種人,我真不知道你是屬於哪一類人,命是別人的,你休得大方是嗎?"當然,這笑並不可愛,因為她手中的利器,正抵在要命的部位上,只消輕輕一送,便是送終的笑。
"復仇使女,江湖人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並不可笑,也不值得驚奇。"-"你好像真的是條漢子?""我本來就不是女人。""你真的一點也不怕死?""怕死不一定能活得了!""嗯!這句話是有點道理,不過我不相信你對這世間就真的一無留戀,一無牽掛,甘心閉上眼睛?""你説的也不無道理,但要看人而論,有的人很珍惜生命,有的人卻不在乎。","你是屬於不在乎的那一類?""對!"宮燕秋毫不考慮地回答。
他是真的不在乎麼?當然不,即使是專門耍狠玩命之徒,對於死也不會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得比較淡罷了。
何況他並非真正的亡命之徒,説不在乎是基於武士的氣概,實際上他仍然在乎的,因為他出江湖不是為了浪蕩,而是有所為的。
就在此刻,涼亭方向突然傳來了馬蹄聲,然後是馬蹄踏地和馬的嘶喘,顯然人已停在涼亭位置,接着傳來了話聲。
"咦!這不是胡有才的坐騎麼,人到哪兒去了?""這傢伙辦事靠不牢,那麼緊急的事,他居然不當回事,還耽在半路,我非狠狠教訓他一頓不可。""也許別有它情…""我們等他。"宮燕秋感覺到肋上的利物突然解除,但他仍僵着不動,他在等紫薇的下一步反應。
"我們走吧!"紫薇開了口。
"走?"官燕秋迴轉,只見紫薇已退出了五六尺之外,雙手虛垂着,便道:"你説我們,你不殺我了?""要殺你以後不會沒機會,不必急在一時,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裏。"紫薇邊説邊遙望了一眼。
"為什麼要離開?""亭子邊來人是胡有才一路的,當然也是谷大公子的手下。
谷家在襄陽勢大如天,我現在還不想跟他正面為敵,所以暫時迴避,而你,也不必背這黑鍋,對不對?""你怕了!""怕?笑話,我只是不想再殺……"一句活沒説完,亭子邊傳來了一個聲音道:"那邊有個人,是女的。"另一個聲音道:"去瞧瞧!"涼亭和小樹相隔不過四五丈,眨眼工夫,人己撲到現場,是兩個疾服勁裝的漢子。
宮燕秋和紫薇只好原地站着沒動,宮燕秋的兵刃還垂在腳上"呀!""呀!"兩聲音驚呼同時發出。
兩名漢子發現了胡有才的屍體,驚呼過後,長劍出鞘,兩雙眼兇光焰焰,掃過紫薇,然後雙雙迫向宮燕秋。
其中面孔黝黑的一個厲聲道:"人是你殺的?"宮燕秋沒吭聲。
另一個白淨面皮的跟着喝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公然敢在這裏殺人,這叫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報上來路!"宮燕秋冷冰冰地道:"你們不配!"兩名勁裝漢子登時齔牙,像兩頭被激發了獸性的惡犬那情狀既可憎又可怕。
紫薇冷丁冒出一句話道:"人是姑娘我殺的!"兩名勁裝漢子立即半側身對着紫薇,黝黑麪孔的橫眉豎目地道:"臭娘們,你想代這小子頂罪!"白淨面皮的緊接着道:"這小子的劍還沒回鞘,你竟然説人是你殺的,你能空手殺人?哼!"紫薇若無其事地道:"很難説!"黝黑麪孔的歪起頭道:"臭娘們,你長的還真像個女人樣,等宰了這小子,就有你的樂子。"白淨面皮的側回身面對宮燕秋。
黝黑漢子的那句下流話勾起了宮燕秋的殺機,他眸子迸射出兩道栗人的煞光,握劍的手指緊了緊,正準備上前。
紫薇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可怕,尤其那對本來就帶着野性的眸子,變成了可怖的狼眼,任誰接觸到這對眸子,都會打心眼裏冒出寒氣,彷彿那不是眼睛,尤其是像她這種美豔的女人。
這種眼神,應該出現在野獸身上。
黝黑漢子還想説什麼,但只是嘴皮子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他被那眼神震住了。
紫薇從牙齒縫裏迸出聲音道:"是你自己找死!"舉步便向前欺。
黝黑漢子臉上泛起狠勁,手中劍一揚,迅疾無比地朝紫薇劈去,蕩起了數道精芒光,一望而知身手不賴。
紫薇毫不遲滯,不知用的是什麼身法,閃過了劍鋒,直逼對方身前,像是對方故意給她留的空門。
"哇!"地一聲慘叫,紫薇的手停在對方的心窩位置。
同一時間,白淨面皮發劍攻向官燕秋,金鐵交鳴聲中,白淨面皮倒退了兩步,正好退到黝黑漢子的身邊。
"啊!"半聲嗥響。
紫薇的手按在白淨面皮的背心,緊接着黝黑漢子栽了下去。
白淨面皮兩眼瞪的老大。臉孔扭曲,胸部上挺,一陣痙攣,歪了下去。
紫薇的手還沒收回。
"呀!"發出驚叫的是宮燕秋。
他發現紫薇手中的殺人利器,既非短劍,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把八寸長短裁衣用的剪刀,用剪刀作兵刃武林中前未之聞,剪刀並沒列入武器之林,的確是邪門。
紫薇好整以暇地在屍體上擦去了剪刀上的血漬,然後藏在衣袖裏,吐口氣,眸子裏兇光黯了下去,望着宮燕秋道:"浪子,你不怪我殺人了吧!"宮燕秋無言以對。
這兩名漢子的行徑確是可殺,他自己不久前才説過,江湖人不殺人便是被人殺。如果他責備她手段太殘忍,便等於打自己的嘴巴。
因為這兩名漢子已經起意殺人,所以她之殺人變成了自衞。
他徐徐回劍入鞘。
"浪子,我們該走了?""我看你還是請便吧!"宮燕秋冷漠地回答。
"你不屑跟我一路?""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紫薇深深望了宮燕秋一眼,再不開口,轉身離去。
宮燕秋望着她嬌健中帶着婀娜的背影,心裏在想:"可愛的女人、可怖的復仇使女、到底是什麼來路?看她的身法手法,功力已可列入一流中的上流,為什麼會選剪刀作為兵刃呢?呆了一陣,宮燕秋步離現場。
到了涼亭邊,三匹坐騎仍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有馬在,死者定然會被他們自己人發覺,不愁沒人善後。
於是,他坦然上路。
日頭已經偏西,餘威仍在,但已不若午間逼人。
他沒什麼急着要辦的事,所以不必趕路,緩緩徐行,不過他的內心是沉重的,他毫無把握能完成所負的使命。
但這使命卻又非完成不可。
路上的行人已多了起來。
突地,一聲慘叫從不遠的林子裏過來,聲音不大,而且極短暫,非練武的人不易察覺。
但宮燕秋卻聽得極是真切,他心中一動,轉頭朝慘號聲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不想管,但又管不住好奇之心。
尤其他敏感地想到了分手不久的殺人者,莫非…心念之中,他離開大路朝林子奔去。
剛剛踏進林子,一瞄,登時雙目盡赤,殺機上衝。
□□□□林子裏,紫薇背靠樹身站着,她腳前躺了個人,上半身已被鮮血染紅。月白色的僧衣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女尼,看樣子己是屍體。
宮燕秋逼進前去,被殺的果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妙齡女尼,這使他立即想到普慈庵的血案。
赤紅的雙眼,直照在紫薇臉上,咬牙道:"出家之人與你何怨何仇,居然趕盡殺絕,一個也不放過"紫薇蠻鎮靜的,嬌豔如花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尖挺的鼻子一皺,道:"浪子,你像是陰魂不散,專找我的麻煩""我問你為何又殺人"宮燕秋寒聲喝問。
"除惡務盡"紫薇微點着頭,一字一字地説了出來。
"她惡在何處?""要是我不説呢""那我就要真正地除惡。"宮燕秋的確起了殺意。
紫薇"咕"地笑出了聲,偏頭打量了宮燕秋幾眼,撇撇小嘴,意似十分不屑,慢吞吞地抬手朝旁邊一指,道:"你何不去問問她"宮燕秋順着她手指望去,意外地吃了一驚。
原先竟沒發覺,兩丈之外的樹腳草地上,坐着個衣裙不整的少女,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兩眼發直,木然如痴。
"她是什麼人?""附近民家的少女。""怎麼回事?""問她呀!"宮燕秋懷着狐疑的心情,走到那女子身前,端詳了她一眼:"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哇!"女子突然哭出聲來。
宮燕秋嚇了一跳,面對一個普通弱女子,似乎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普通男人,不知該如何應付是好。
尼姑被複仇使女殺了,跟這民家少女有什麼關連?怔了一陣,才又出聲道:"姑娘你先別哭,説這是怎麼回事?"女子用衣袖拭了拭淚痕,帶着嗚咽道:"我娘生病卧牀,附近的名醫都請遍了,就是……沒有起色,聽説,普慈庵菩薩最靈驗,有求必應。
正巧……今天這小師太上門化緣,知道我娘久病不起,答應我……隨同到庵裏去撣解,想不到……"説着,又哭了起來。
宮燕秋道:"想不到怎樣?"姑娘抬起頭,淚眼婆娑。但卻掩不住天生麗質,比起復仇使女紫薇,毫不遜色,只是年紀似乎要比紫薇大了些,粗衣布裙,簡中帶華。
她緊緊咬了咬唇,迸出聲音道:"這尼姑是假的!"説完又迅速地垂下頭去。
宮燕秋不解地道:"假的!"姑娘的頭已垂到胸前,略顯激動地道:"是的,他不是女人。"宮燕秋驚叫道:"他不是女人?"姑娘"唔"了一聲道:"是的,他……是人妖,假扮尼姑,因為…太陽太毒,他要我陪他到林子裏歇涼。到那裏後,他……忽然瘋言瘋語,動手動腳,後來……露出了本相,要欺負我……幸虧來了那位女俠客……"官燕秋的兩眼突然瞪大。
這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怪事,他暗忖:如果事實真的如此,紫薇殺人是應該的了,他脱口而出:"是真的!"姑娘道:"公子可以自己看看!"宮燕秋轉身望去,不由一愕,紫薇已不見了影子。
他走到屍身前,這才發現女尼姑胸衣是虛的,俯身伸手拉開一看,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男人而生得如此俊秀,説是人妖並不為過。
照此看來,庵裏被殺的妙齡女尼定然也是人妖,即使不是,也是沾污拂門淨地的敗類。
姑娘低着頭走近前來。
"那位女俠跟公子您是一路的麼?"女的怯怯地問。
"不是!"宮燕秋搖搖頭。
"她保全了小女子的清白,還沒謝她……""這倒不必,江湖人做他應當做的事,但求合理,心安,不在乎人家謝不謝。"話鋒頓了頓,又道:"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那裏?""我叫春如兒,住在離城不遠的村子裏。""在下送姑娘回去。""多謝了,這段路我常走的,不會迷失,而且……"揚起臉望了宮燕秋一眼,像是不勝嬌羞地收回目光。
她螓首微俯,細聲道:"我們鄉下人很拘禮俗,公子是男人,跟小女子走在一道……恐怕有許多不便。"宮燕秋不禁呆了一呆。
現在,他才真領略到這叫春如兒的鄉下姑娘的美,明眸皓齒,臉如新月。
尤其那份無形的超凡氣質,對男人有一種極強的磁力。不類於一般小家碧玉。應該説是草窩裏出的鳳凰。
如果她生長在大户人家,定然是高不可攀的角色。
她與紫薇相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類型,紫薇美豔而野,她則是明豔而柔。也許,這正是江湖女子與一般女子分別之處。
"公子怎麼稱呼?"春如兒見宮燕秋久久不語,幽幽地開了口。
"哦!在下……我叫浪子!""浪子?"春如兒又抬起臉,峨眉微微一蹙,"這……那是浪公子?""怎麼説都可以!"宮燕秋有些啼笑皆非,"反正……江湖人嘛,習慣上差不多都有個外號,比如説剛才那位姑娘,她就叫復仇使女!""復仇使女!"春如兒驚叫出聲,眸子裏閃出冷月似的清光,雖是驚叫,聲調仍十分悦耳,扣人心絃。
略略一停,又道:"那麼美的姑娘,為什麼有這麼可怕的噢!是了,因為她是女俠。"秀麗中的憨樸,的確引人遐思。
宮燕秋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江湖人,沒有身負重任,是個可以過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春如兒應該是值得追求的最理想的伴侶,可惜……"輕吁了口氣,不再往下想。
但潛意識中的綺念卻無法完全摒除,因為他是十足的男人,既然碰上了十足的女人,那份吸引力是無法拒抗的。
"我想到了我孃的病,她老人家……"這個……"宮燕秋心中一動,想了想,道:"在下曾經修習過岐黃之術,雖不算精,但也略諳皮毛,如果姑娘願意,在下可以給令堂診視一下。
春如兒面現為難之色。
"在下只是説説而已,如有不便,也就罷了!"施醫卻要求人,宮燕秋自覺得好笑。"不,這……公子肯做這好事,小女子求之不得,只是……"澄澈的眸子水波漣漪盪漾,似乎有什麼難以啓齒的為難之處。
"如果姑娘認為男女同行不便,這好辦,姑娘在前引路,在下遠一點跟上就是。"宮燕秋一廂情願,實際上他根本拿不準對方真正地顧慮是什麼。"小女子這就先謝了!"春如兒福了福。
太陽已收斂了威勢,變成了一個暗紅的圓盤斜掛在西方天際,晚風徐起,但卻是燻人的熱風,了無涼意。
城牆遙遙在望。
春如兒回頭望了一眼,折向官道邊的小路,意思是告訴宮燕秋快到地頭,不要走岔了路。宮燕秋把腳步加快,這一段不太長的路程可把他憋慘了。
春如兒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跟着慢,直如秀士在溜覽風光,現在她已離開行人眾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開了。
數匹馬騎從進城方向奔來,到了岔路口,一人揚手,餘騎紛紛勒住,馬上人一陣交談之後,尾隨春如兒岔進小路,變成一直隊緩緩而行。
宮燕秋皺了皺眉頭,由後跟進。
幾間土造平房不規則地散佈在田疇與菜畦之間。
春如兒已走到靠右首一間的門前空地,騎士下馬,追了過去,一共有五人之多,全是彪形大漢。
宮燕秋心中一動,難道這幫人是衝着春如兒來的?但怎麼可能,春如兒是個普通弱女子,與江湖沾不上邊。
他心裏嘀咕着,人已到了騎士們下馬之處,也就是屋前空地的邊緣,此時五名大漢圍上。
春如兒沒進門,回身驚恐地望着這幫惡煞,顫抖着聲音道:"各位……大爺,你們……這是做什麼?"五名大漢之中一個着長衫的似是為首的頭子,以粗豪的聲音道:"是這娘們沒錯麼?"有才分手的那兩個,一個額有刀疤,一個絡腮鬍子。
情況已經明顯,他們發現了胡有才被殺,而把春如兒當成了復仇使女紫薇。穿長衫的朝春如兒迫近兩步,獰聲道:"小娘們,別裝蒜了,果然是個惹火的尤物,難怪胡有才不要命。説,涼亭邊的草窩裏是不是你殺的人!""殺人?……天啦!我……會殺人!"春如兒哭叫起來,"我……是去請郎中先生的,我娘卧病在牀,一年多不能動了,各位……"你請的郎中呢?"刀疤漢子邊問邊彈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春如兒的手腕。
"啊!春如兒哀叫一聲,雙膝一軟,攤了下去,抬手指着宮燕秋站立的位置。"宮燕秋非出面不可了。
他不能讓春如兒作代罪羔羊,邁開步子,迅速地進入空地。
春如兒悽叫道:"公子救我!"宮燕秋剛站定,白淨面皮的大吼道:"就是他!"穿長衫的道:"什麼就是他"鷹鷲般的目光,掃向了宮燕秋,從目光可以看出他是個狠角色。
絡腮鬍子戟指着宮燕秋道"回林管事的話,小的跟朱老三與胡老大分手之後、半路上就碰到這小子朝涼亭方向走,現在他又……"穿長衫的抬手止住刀疤漢子説下去,寒聲道:"我明白了,他就是殺人兇手。"鷹眼冷芒一閃,又道:"一個胡有才,外帶兩名一等弟子,臭娘們再狠也沒能耐把四個一起擺倒……"宮燕秋不理那長衫漢子的茬,直視着扣住春如兒的刀疤漢子,冷森地道:"把人放開!"刀疤漢子瞪眼道:"好小子,你是在對大爺我説話?哈!"故意五指用力一緊。
"哎!"春如兒哀叫一聲。
"放手!"隨着這一聲冷喝,同時響起了悶哼,在場的只覺得眼前那麼一花,刀疤漢子斜蹌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下去。
宮燕秋已走在春如兒身前,劍還是連鞘橫提着,似乎根本就沒動過。
絡腮鬍子和另外兩名大漢齊齊撥劍在手,橫眉豎目,狠盯着宮燕秋,那份兇相似要把人生吞活剝。長衫漢子牙齒已經咬緊,腮幫骨鼓得老高。
官燕秋伸手拉起春如兒,道:"春姑娘你趕快進屋裏去,這裏一切有我,不會有事的。"春如兒連跌帶爬地衝進屋門。
三名大漢立即各佔位置,把宮燕秋圈在中間。
長衫漢子獰笑一聲,陰惻惻地道:"襄陽城裏外百里之內,沒人敢隨便拍死一雙蒼蠅,你竟然敢動劍殺人,你知道咱們的身份麼?"宮燕秋從容地道:"知道,谷大公子的屬下。"長衫漢子眉毛一挑,道:"既然知道咱們的身份,那就是説你是存心找岔了?好得很,現在先報上你的來路,看你到底是什麼貨色?"宮燕秋略作思索之後,開口沉聲道:"在下有幾句話,但只説一遍,這位姑娘是在下半路遇到的,她為母親求醫不假,在下應請而來,涼亭邊殺人的女子另有其人。"長衫漢子冷冷一曬,道:"依你説法她不是殺人兇手,殺人是另外一個女的?哼!你以為老子會相信你的鬼話!"腳步朝前一挪,暴吼道:"上,宰了他。"三支劍從不同的方位劈出,勢道驚人。
"叮噹!"聲中,三支劍全被盪開。
三名大漢被震得連連倒退。
宮燕秋劍未出鞘,他只是用連鞘劍擋了一下,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氣定神閒。
長衫漢子、三名大漢的臉色泛了青,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他知道碰上了厲害角色,自己加上去也不夠份量,就是栽也不能栽的太慘,用力一咬牙道:"你説兇手是那女的,不是你!"他忽然改變了口氣。
宮燕秋道:"在下説過只説一遍。"長衫漢子道:"那女的什麼路道?"宮燕秋一字一頓地道:"復——仇——使女!""復仇使女!"長衫漢子忙叫了一聲,臉色大變,顫聲道:"就是十天前在南陽血洗王員外府男女二十七口的復仇使女!"宮燕秋呼吸為之一窒,南陽王府血案倒是沒聽説過。
紫薇真的殘忍到這種地步?男女二十七口,這是滿門血案,她真的做得出來?就憑她那一把剪刀?心念之中,冷冷應道:"不知道!"口裏應着,心裏卻在想:谷大公子是襄陽一霸,遠近聞名,惡跡昭彰,看他手下的作風便是證明。至於紫薇,如果查實她真的泯滅人性,倒是應該予以剪除。
"你會不知道!"一個蒼洪的聲音接上了口。
宮燕秋抬眼望望,只見一個留有山羊鬍子的枯瘦老者站在場邊,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到場的。
宮燕秋不禁心中一動。
長衫漢子立即側開身,抱拳,深深彎下腰去,畢恭畢敬地道:"管事林大風參見二總管。"刀疤漢子這時己站起身來,與三同伴齊齊躬身。
這山羊鬍老者原來是谷家二總管。
他並不還禮,只鼻孔裏哼了一聲,大剌剌地進人場心,面對宮燕秋,利刃般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
"你叫浪子?""不錯!""復仇使女什麼來路?""不知道!""你會不知道!"山羊鬍老者目光一閃,抿了抿嘴角,寒森森地道:"你指出殺人者是復仇使女,而且你跟她又是同走一條路,你會不知道?""適逢其會,巧遇罷了。""你怎知道她是復仇使女?""她自報的號。""她人長得什麼樣?""年輕,很美!""哈哈哈哈、…"山羊鬍子老者大笑起來,象聽到什麼有趣的事,笑得十分開心,好一陣子斂住笑聲道:"浪子,你言不由衷!""何以見得?""復仇使女是新出道的,在血洗王家之前,江湖上沒這名號,根據消息,她做案時並沒報名號,只在場留下了復仇使女三個字。
而她本人是蒙面的,一個特殊的標記,就是她的蒙面巾上繡了柄紅色短劍,以她的狠辣而言,你目擊她殺人,她為什麼不殺你?"目光盯在宮燕秋的臉上。
"不知道!"宮燕秋仍是老話一句。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實上要不是他在普慈庵外樹下歇涼碰碰上尼姑被殺的事,根本就不會知道有這一號人物。
"真的不知道!"老者追問一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眼睛最不會説謊,他的眼神表現的十分坦然。
"老夫有辦法證實你的話。"説着,示意長衫漢子把劍交給他。
長衫漢子立即雙手把劍奉上,然後倒退開去。
宮燕秋心中一動,不知對方將如何證實。
山羊鬍子老者接劍到手,抖了抖,先亮開了架勢,沉聲道:"浪子,聽着,這關係你的生死,你必須竭盡所能,接老夫這一劍,你只要有一絲保留,便是自誤,現在你拔劍!"眸子裏懾人的冷芒重現。
長衫漢子和四名手下眼鼓鼓地望着。
宮燕秋連鞘帶劍緩緩抬起、平胸,然後右手五指搭上劍柄,面色一片冷清。山羊鬍老者眉頭微微一皺,很細微的表情,旁人不易覺察,宮燕秋倒是注意到了,但卻無從忖惻對方的心意。
皺眉,本來就是極普通的動作,平常當然不值得去深思。
但宮燕秋本身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幻了幾次臉色,等神色定下來,他已經作了決定,很痛苦的決定。
長劍緩緩離鞘,斜揚,很古怪的架勢。
山羊鬍老者再次皺了下眉頭,當然只是一瞬,便又回覆他懾人的神態。
雙方對峙,凝立如山。
現在已是黃昏時分,四周的景物在逐漸模糊中,但場中的空氣卻緊張的令人有窒息之感。
"接劍!"暴喝聲中,山羊鬍老者長劍劈出。
驚心動魄的一聲,分不清招式劍路,給人的感受是這麼要命的一擊,象是駭電撕裂空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
宮燕秋的劍騰耀而起,象鐵匠在火紅的熱鐵上敲下的第一錘,火花迸濺,耀人眼目。
急促而短暫的金鐵交鳴,乍爆乍冷。
宮燕秋已退離原地四尺有多。
"成了!"山羊鬍老者垂下了劍:"老夫已得到證明,你的話不假。"説完,把劍拋還給長衫漢子,眸子裏的冷芒也同時收斂。
宮燕秋也收了劍,但心中卻是老大一個謎,這老者究竟如何證明的?就憑這一回合麼?尤其對方曾經兩次皺眉頭,為的又是什麼?"浪子!"老者接着開口,"你是一把難得的好手,能接下老夫這一擊,你應該引以為傲,很可貴的了。"説着,將頭微點,一副老大自負的樣子。
宮燕秋默然不語。
山羊鬍老者抬了抬手,沉聲道:"撤退!"深深望了宮燕秋一眼,轉身疾步而去。
五名手下也跟着退離空地,到了路邊,各各上馬。呼嘯而去。
宮燕秋深深吐了口氣,目送對方消失在暮色裏,然後步近屋門,開口喚了一聲:"春姑娘!"一頓之後又道:"沒事了!"門裏傳出春如兒顫抖的聲音:"浪公子!請進。"浪公子,相當別緻的稱呼,宮燕秋直覺得好笑。
舉步踏進半掩的門,屋裏正好亮起燈火,十分簡陋的佈置,除了粗重的傢俱,可説什麼也沒有。
春如兒站在桌邊,臉上餘悸猶存,心神沒定下來。也難怪一個鄉下弱女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多謝救命之恩。""好説,小事一件而已!""請坐。"春如兒拉過一把竹椅子。
"不必了,還是看看令堂……""請稍待!"春如兒轉身掀起上首房間的黑黃布簾。"娘,郎中先生替您看病來了。""孩子,不必了,孃的病……多半不會好了。我剛剛又夢見你爹…唉!孩子,要不是為了你,娘早就嚥下了這口氣。""娘!"春如兒悽喚了一聲,進入房裏。
不久,房裏亮起了燈火,布簾再掀起,春如兒説道:"浪公子,請進,真對不起,房裏齷齪得很。"春如挪了張木凳到牀邊。
"浪公子,要把脈麼?""當然!"宮燕秋坐到牀邊,春如兒把她孃的手拿出被子,宮燕秋三指搭了腕脈,細察脈象之下,不由大感訝異。
虛弱但沒有病,臉上的氣色也不怎麼壞,完全不象久病不起的樣子,是自己的功夫不夠,診不出病來麼?心念之中,不由皺眉沉吟起來。
他把錦袋解下平放桌上,取出幾個小瓶,有丸子,也有藥散,再拿出切好的紙,配了六個小包,道:"早晚各服一粒,白開水送下!""是,浪公子。"春如兒明眸泛了光,臉上盡是感激之色,略帶羞怯地道:"這藥費……""不用了!"宮燕秋邊收拾邊道:"在下行醫是隨機緣,從來不收藥費,也不是專門行醫,很對不往,沒能為令堂效勞。""浪公子,您這一説……我豈不愧死,彼此非親非故,萍水陌路,蒙公子仗義相救於前,仁心賜藥於後,此恩此德,沒齒難忘。""春姑娘,在下一向不喜歡套語。""哦,是!"春如兒笑了笑,笑容象一朵初開的幽蘭,嬌而不豔,"浪公子,我娘患的是什麼……""這……"宮燕秋一笑,道:"在下醫理不精,診不出令堂到底得的什麼病。她平常飲食起居怎樣?""飲食倒也勉強維持正常,就是無力起身下牀。""唉!"老婦嘆口氣,搖頭無力道:"孩子,娘早説過,娘得的是心病,藥石是無效的,不必枉費心了,遲早…總是要走這條路的。"説着,輕輕閉上眼睛,又道:"請這位先生外面坐吧!"春如兒歉然地道:"浪公子,對不起,請堂屋裏坐!"轉身上前打起簾子。
宮燕秋到堂屋桌邊坐下。
"浪公子,這……該怎麼辦?""嗯!"宮燕秋略作思索,"既然令堂得的是心病,心病必須心藥醫,一般藥石是無濟於事的,在下看……這麼着好了,配幾味提神扶虛的補藥對令堂的病體也許會有所幫助。"宮燕秋説着心頭升起了微薰之感,似有一股極微妙的東西流過全身,他為之呆了一呆,暗忖,可惜她不是武林兒女,雙方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浪公子!"春如兒又開了口,"您説您行醫是看機緣,既然來到寒舍,就算是有機緣,希望您不嫌棄,讓我用一杯水酒略表心意。""這…"宮燕秋面有難色,他很想拒絕,然而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東西使他説不出拒絕的話,話到喉頭,就是擠不出來。
"浪公子,鄉下人家,不太講究男女之別,請不必在意,我這就去預備幾樣小菜,您寬坐片刻。"好像是有絕對的把握能留客,不待宮燕秋的反應,便姍姍挪步走到後面去了。
宮燕秋只好坐着不動。
現在,只他一個人枯坐,心裏並不寧靜。
他開始想事。首先想到的是復仇使女紫薇,那美得別具一格的野豔女子,十天前她在南陽做下滅門血案,殺盡王家男女二十七口。
這是天地不容的罪,她不是復仇使女,簡直是女屠夫了!一個少女,真的會殘忍到這種地步?放任她如此下去,定會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有為之士,能坐視麼?其次,他又想到了谷家的二總管,那蓄着山羊鬍的老者,他的功力己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像那等身手的江湖上並不太多,而他對事件的處理,卻大出人意料之外,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最後,他想到春如兒的娘,據脈象氣色顯示,她根本沒有病,她自己説是心病,一個鄉下老太婆,會有什麼心病?尤其是她鶴髮紅顏,滿頭白髮而臉孔卻彷彿五十上下半百的女人,是真有什麼心病把頭髮催白了麼?想着想着春如兒卻已端菜出來,擺在堂屋的方桌上。
她進出了三趟才算擺佈整齊,六個小碟,葷素各半,不名貴,但看上去十分精緻,她斟上了兩杯酒。
"浪公子,不必挪位了,就這樣隨便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在宮燕秋的對面坐下,舉杯道:"浪公子,粗菜薄酒,請不要見笑,我敬您一杯!""好説,謝啦!"雙方碰杯,春如兒又斟上。
"請隨便用菜!""不客氣!"菜的確很精緻,色香味俱全,普通人家的大閨女,除了女紅之外,烹調也應該是必備的手藝之一。
像春如兒這種秀氣橫溢的女子,有這種才藝自不在話下。
"姑娘燒得好菜!"宮燕秋由衷地讚美。
"哪裏,蒼促料理,您能下嚥就不錯了。""酒也不錯,府上怎會有現成的……"話説到一半,覺得不妥,但已無法收回,他是直覺地認為她家只母女二人,卻沒考慮到可能還會有別的男人。
"哦!家母有時也喜歡喝兩杯,所以經常預備。""府上只賢母女二人麼?""是!寡母孤女!"説着,面上頓現黯然神色。
"噢!對了……"宮燕秋趕緊改變話題,以維持原來和諧氣氛,"令堂會喝酒,最好不過,在下那幾包藥如果用温酒調服,收效更快!""謝啦。"春如兒在原位上欠了欠身。
就在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既然變成一家人了,還這麼多禮則甚!"隨着話聲,堂屋門被震開,一個青衣少女出現門框邊。
赫然就是復仇使女紫薇。
兩人同感一怔。
"啊!是……這位恩姐……"春如兒忙起身離開座位。"請進!請進!"紫薇是救她脱離假尼姑魔掌的恩人。但她並不知道她的來路。
紫薇充滿慧黠的野性目光環視一週之後,停在宮燕秋的臉上,人卻站着沒動。
宮燕秋幾乎脱口叫出復仇使女的名號,但他警覺地忍住了。
他怕嚇着這對母女,同時也不願增添這對母女的困擾,雖然紫薇是春如兒的恩人,但這種殘忍的女人,誰也保不定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快請進來,容小妹我向您叩謝救命之恩!"春如兒上前兩步,屋子小,兩步便已到了。
"用不着!"紫薇擺擺手,目光仍盯在宮燕秋的臉上冷悽悽地道:"浪子,跟我走!""跟你走?"宮燕秋站起身。
"對。我就是找你來的!""你……找我?""一點不錯!""那太好了,我也正要找你!"説着,離開桌子,向春如兒道:"春姑娘,打擾了,在下告辭!""這…兩位……"春如兒瞪眼説不出話來。
紫薇已退離門邊,宮燕秋舉步跨出門欄。雙雙離去,剩下春如兒在門裏發呆。
岔路口樹下暗影裏,宮燕秋與紫薇面對面的站着。
"浪子,你説你正要找我?""不錯!""好,你先説,你找我做什麼?""復仇使女,我問你,南陽王員外家慘遭血洗,一門二十七口全部遭劫,這血案是你做的?""什麼!"紫薇的兩眼在暗夜中放亮,像狼眼,十分可怕:"浪子,你到底在説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得!""我説十天前南陽王家的滅門血案。""怪事,我壓根兒沒到過南陽,你怎麼會想到我!""想到?哼!"宮燕秋的眸子也放了光,"不是我想到,是谷大公子手下一名管事透露的,直接指出了復仇使女的大名,這假不了吧!"紫薇默然無語。
"你跟南陽王員外家有何血海深仇?"宮燕秋見紫薇不語,這等於是默認了,緊跟着追問了一句,聲調中已充滿了憤慨之情。
"我否認!"紫薇斷然回答,"浪子,我一向不對人低頭或説過半句好話,但請你相信我,我鄭重地説一句,不是我乾的。""聽説現場留了名。""這是最簡單的嫁禍方法!""嫁禍?"宮燕秋深深想了想,冷冷地道:"據我所知,你出道不久,説名頭恐怕還沒到被人嫁禍的程度。""那你的看法呢?""你急想成名,所以不惜冷血殺人,對不對!""不對!"紫薇斷然加以否認。
"什麼理由?"宮燕秋毫不放鬆。
"因為不是我做的,這理由便已足夠。"略略一停,紫薇緩和了口氣道:"浪子,想成名用這種足以引起武林公憤的手段,未免太不聰明瞭吧!"這句話似乎有道理,血腥滅門,天理難容,不但成不了名,還會變成武林公敵,再笨的人也不會做這種事。
通常這種情況的發生,一是有深仇大恨,以牙還牙;二是幫派門户之間的大恩怨;三是嗜殺者的瘋狂。而紫薇只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女,又是初出道的,只第一項有其可能"我能相信你的話麼?""信不信由你。""如果將來事實證明是你所為……""我閉上眼睛,讓你戳十劍!"又是句狠話。
"我會辦得到!"宮燕秋很認真地回答,轉變話題道:"現在該你説找我的原因了,説吧,有何見教?""你活不過今晚!"六個字,令人震耳驚心。
宮燕秋先是一怔,繼而輕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道:"你説我活不過今晚,意思是你想殺我,對嗎!"紫薇道:"我要想殺你早已動手,何必要告訴你。"宮燕秋道:"那是怎麼説?"紫薇道:"你是落腳在南城外的魯班廟對不對?"宮燕秋暗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的?"紫薇不疾不徐地道:"早就知道了,別管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已經有人在那裏等你,那就是要殺你的人。"宮燕秋"哦"了一聲道:"他是誰?"紫薇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我只是無意中聽來的消息,反正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就是了。"抬頭朝遠方瞄了一眼,又道:"我看你好像不當回事!"宮燕秋淡淡笑了笑,夜色很濃,別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自己明白,反問道:"你為什麼要着急地找來,告訴我這消息?"紫薇"哼"了一聲道:"我不想看你被殺,因為你還蠻像個武士的,先警告你,讓你心理上有個準備。"話鋒一頓又道:"需要我助你一力麼?"宮燕秋不假思索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謝謝你的消息,我得走了。"説完,舉步便走。
紫薇喃喃自語道:"驕傲,自認為很了不起,憑你那兩下還能保得住命,哼!"宮燕秋每一個字都聽到了,但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只是想,有人要殺自己,為什麼?一個可怕的殺手,到底可怕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