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藩、祝南山兩人想到這裏,難免心存顧忌,如今兩人聯手,和修羅門主打出二十幾招,對方除了手法純熟,招式頗有詭異,和中原徵學稍稍不同,也不見得有何特異之處,尤其在自己兩人搶攻之下,他攻少守多,分明也徒有虛名。私自己兩人,也只是在伯仲之間而已。
兩人有了這一發現,頓覺江湖傳言並不足信,這一來,膽氣頓壯,北嶽掌法以凝重勝,東嶽拳法也以陽剛擅長,一個雙掌開闔,記記宛如巨斧開山,一個雙拳交擊,招招都似鐵錘撞巖,把偌大一座客廳,上首的一丈周圍,打得掌風拳影,劃空生嘯。
修羅門主一身修為已臻上乘,豈會把這兩人放在眼裏?只是修羅門很少在江湖走動,沒有人知道他武功如何?
他因有上官平傳音要他拖延時間,才和他們纏鬥到如今,不論對方兩人攻勢如何凌厲,他總是從容應付,身上一襲紫衫,飄逸生風,進退之間,若無其事一般。
這把站在他身後的矮彌勒看得大惑不解,心想:“門主怎麼攪的,盡和他們這般遊閒作甚?換了老夫,三拳兩掌,不就解決了嗎?這樣也好,門主纏住了這姓杜的和姓祝的,老夫就有機會找姓黎的老虔婆了。”
心中這一想,眯着的兩道眼縫中,射出如線金芒,朝黎佛婆投去,正待朝她欺去!
只聽上官平沉聲道:“祝南山,你給我住手!”
祝南山正在雙拳交擊,着着逼攻之際,突聽身後有人喝令自己住手,他沒聽出是上官平的聲音,只覺身後發話之人口氣不善,心頭一驚,急忙倏地轉過身來。
目光注處,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發話的竟是上官平,他揹負着雙手,神色極為倨傲,一時不由大怒,喝道:“好小子,是你叫老夫住手的嗎?”
對掌門人居然稱“好小子”,這是江湖上從未有過的事兒!
上官平劍眉一軒,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森冷的寒芒,沉喝道:“你敢對本掌門人如此説話?”
祝南山大笑道:“好小子,在老夫面前,你還混充掌門人,老夫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揮手一掌,迎面劈出。
這一掌,可以説是他積壓心頭已久的一股氣憤,全從掌上發泄出來,一道強勁無比的掌風,直壓過來。
上官平就站在他對面,相距不到五尺,看他居然敢對自己發掌,心頭不由得大怒,口中哼了一聲:“憑你也配!”
揹負雙手,凜立不動,只是暗暗提了口氣,把“紫氣神功”運集身前。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祝南山一掌劈到他胸口,看他不避不閃,不封不架,還以為自己卒起發難,上官平措手不及,心中暗自冷笑:“小子你是死定了。”
那知手掌劈到上官平前胸還有數寸,就似擊在一層無形的薄膜之上,掌力竟然無法擊實!
不,上官平身前那層無形薄膜竟然還有反彈之力,直震得他手掌彈了起來,一倏右臂隱隱痠麻,無法再用力道!
這下直把祝南山驚得駭然後退:但就在他後退之際,只聽上官平冷哼一聲:“你給我站住!”
右手突出,一指點了他“玄機穴”。
杜東藩方才和祝南山聯手,尚且無法勝得了修羅門主,此時只剩了他一個人獨鬥修羅門主,自然十分吃力。
修羅門主眼看上官平一舉制住了祝南山,山頭一喜,口中發出一聲清朗的大笑,呼呼兩掌直劈出去。
杜東藩急忙舉掌硬接,但覺對方這兩記掌力,突然間重如山嶽,耳中聽到“蓬”“蓬”
兩聲大震,一個人被震得心頭狂跳,連退了三步。
修羅門主一擊出手,身形一晃而至,一片錯落指影,像雨點般飄灑過去。
他使的是“修羅天花指”,杜東藩如何接得下來,口中悶哼一聲,身上已有七八處大穴,被修羅門主擊中,雙腿一閃,一個人“咕咚”往地跌坐下去。
修羅門主緩緩轉過身去,兩道炯炯目光逼視黎佛婆,冷然喝道:“黎佛婆,現在該你了。”
矮彌勒大笑道:“門主,這老虔婆現在該由愚兄打發她了。”
黎佛婆方才看他和杜、祝二人動手,武功並不像傳説中那般高法,此時制住杜東藩,使的也只是“修羅指法”,如果沒有上官平出手先制住了祝南山,杜東藩也未必就會落敗。
此時眼看修羅門主和矮彌勒向自己挑戰,口中不覺沉笑一聲道:“你們兩個,何須老婆子動手?”
修羅門主禁不住嘿然笑道:“你還有幫手?”隨着話聲,又舉步朝一剛跨去。
矮彌勒也跟着跨上了一步,這一來,雙方相距已只有七八尺遠了。
黎佛婆一手按在紫衣少女後心,厲聲道:“你們再不站住,老婆子只要掌力一吐,修門主大概不想要你女兒了?”
修羅門主和矮彌勒畢竟投鼠忌器,腳下停了下來。
修羅門主道:“你究竟有何圖謀?”
黎佛婆道:“你要矮彌勒先放了我徒兒。”
修羅門主還沒開口,矮彌勒大笑道:“你想得倒好,咱人要交換的人質,豈能輕易放手?”
黎佛婆道:“小徒並不足以留為人質,何況老婆子制住修羅門主令嬡,只是為了使二位不致魯莽出手,並無絲毫為難於她。”
修羅門主修眉微攢,説道:“你有什麼話,就快説吧!”
黎佛婆道:“好,老婆子奉教主之命,來見修羅門主,目的是希望修羅門主和朝陽教聯盟……”
修羅門主哼道:“聯盟要小女作人質嗎?”
黎佛婆道:“修門主如果答應了,老婆子立時就會放了令嬡。”
修羅門主道:“聯盟之事,應該由宇文靖親自來和修某磋商,你放開小女,可以回去了。”
黎佛婆道:“這麼説,修門主是答應了?那好,現在話已説明了,你們先放開小徒,藥丸在小徒身上。”
修羅門主道:“什麼藥丸?”
黎佛婆道:“自然是歸心丹了,為了表示二位誠意,就得吞下歸心丹,以示不貳。”
修羅門主哼道:“誰説修某同意了?”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你果然毫無誠意,嘿嘿,修羅門除了和朝陽教聯盟,別無第二條路可走。”
修羅門主沉喝道:“黎佛婆,修羅門創立已有數百年,豈是你幾句話就能唬得住,修某要你放開小女,原因是因為你不值得修某動手,你再不放手,修某隻好把你們一體拿下,要宇文靖來領回去了。”
他果然不愧一門之主,説來頗有懾人氣勢。
黎佛婆陰笑一聲道:“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老婆子若是怕了你們修羅門,也就不會來了。”
説到這裏,左手一抬,徐徐説道:“能遠大師、華掌門人,修門主如此強項,二位都看到了,他們既然毫無誠意,那就煩請二位,去把他們拿下了。”
這話聽得修羅門主和矮彌勒心頭猛然一震,誰都想不到少林寺羅漢堂首席長老鐵打羅漢和華山派掌門人華清輝都和魔教沆瀣一氣了!
不,聽黎佛婆口氣,對他們並不十分客氣,好像是上司對下屬説話,難道鐵打羅漢和華清輝還得聽命於她?
自從鐵打羅漢把兩顆解藥交與華清輝,夫婦二人吞下之後,經過一陣運氣行功,早已清醒過來,又經鐵打羅漢把自己等人中了魔教迷神藥物,幸由上官平及時暗予解藥之事,以“傳音入密”告訴了華清輝,再由華清輝轉告了夫人。
此時聽了黎佛婆的話,鐵打羅漢和華清輝二人果然依言站起,一個手持鑌鐵禪杖,一個“鏘”的一聲掣出長劍,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舉步朝上首走去。
修羅門主和矮彌勒眼看兩人聽了黎佛婆的話,果然手持兵刀,朝上面行來,他們面對着黎佛婆,鐵打羅漢和華清輝朝上行來,正是從他們背後欺上來,這一來,豈不成了腹背受敵?
修羅門主和矮彌勒不約而同的身形一側,一左一右向側退後了一步。
説也奇怪,鐵打羅漢和華清輝兩人明明是奉命出手,對手應該是修羅門主和矮彌勒了,但他們對修羅門主和矮彌勒的向側退開,竟然恍如不見,卻筆直的朝黎佛婆身前逼去。
黎佛婆看出情形不對:心頭不由一怔,急忙喝道:“快攔住他們!”
侍立在她兩旁的四名白衣少女聽到喝聲,身形閃動,一瞬間但聽嗆然劍鳴,好快的手法,四人同時掣出了雙股劍,但卻只有“嗆”的一聲清響,四個人業已一字排開,八支劍交叉停在胸前,由左首一個嬌聲喝道:“總管請二位站住。”
鐵打羅漢看得暗暗點頭,忖道:“這四個女的,大概是黎佛婆門下了,光看她們閃出的身法,和出劍手法,即是江湖上一流好手,也不過如此了。”
他究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此刻心頭縱然十分憤怒,但對方只是四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自然不好出手,不出手,就只好站停下來了。
華清輝身為西嶽派一派掌門,論身分自然也不好向黎佛婆的門下出手,就是黎佛婆,也不配,但華掌門人此刻心頭怒惱已極,口中大喝一聲:“閃開!”
右手長劍一招“分雲探路”,以劍脊朝攔在面前的兩個白衣少女拍去。他含憤出手,這一招上雖然並無傷人之意,但劍光乍現,從他劍身上迸發的真氣,朝兩邊飛卷而出,宛如浪潮中分,別説是人,就是兩方巨石,經他這一撥,也會被撥得滾出一、二丈外。
那知他劍勢才發,耳中但聽“鏘”的一聲,眼前銀光一閃,那兩個白衣少女交叉停在胸前的雙股劍,原式不變,只是一個雙劍向左,一個雙劍向右,一下就把華清輝撥去的長劍叉個正着,四柄長劍就像兩把鉸剪,一下就夾住了長劍。
華清輝方自一怔,那華夫人阮清芬在兩人聞聲站起之時,她還端坐在椅上,好像黎佛婆只是命令她丈夫出手,她自然不用出手,這時丈夫長劍堪堪被兩個白衣少女叉住,她一聲清叱,身子從椅上彈起,身子凌空撲來,身在空中,右手抬處,掣出長劍,宛如一道青虹,朝右首一個白衣少女當頭劈落。
她飛身、掣劍,到凌空下劈,快得幾乎有如電光石火,那白衣少女卻也絲毫不慢,叉住華清輝長劍的雙劍往後一收,就朝上架起,只聽又是“鏘”的一聲,交叉雙劍依然原式不變,一下把阮清芬劈落的長劍叉住。
阮清芬冷哼一聲,身形飄落地面,正待振腕發劍。
黎佛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目光炯炯一掃三人,沉喝道:“華夫人住手。”
這時華清輝夫婦撤回長劍,兩名白衣少女也雙劍一收,依然雙劍交叉,停在胸前。她們一共是四個人,現在卻變成兩個面對鐵打羅漢,兩個面對華清輝夫婦,你們不出手,她們也只是凜立不動,擋在前面。
他們這一變故,看得修羅門主、矮彌勒二人暗暗稱奇,如果鐵打羅漢和華清輝二人,沒有和魔教勾結,就不會和杜東藩一起到四女廟來,黎佛婆也不會以命令口吻要兩人出手,既已和黎佛婆沆瀣一氣,何以又會突生變卦?兩人因目前情勢,詭異莫測,也就站立不動,靜以觀變。
黎佛婆冷冷的道:“能遠大師、華掌門人,老婆子是煩請二位去對付修門主和矮彌勒的,二位怎麼舍了他們兩人,反朝老婆子逼來,老婆子當真給二位弄糊塗了。”
華清輝嗔目喝道:“黎佛婆,你在華某等人的身上,下了什麼迷神藥物?”
黎佛婆暗暗吃了一驚,她弄不懂華清輝夫婦和鐵打羅漢等人服了迷失散,怎麼會突然清醒過來?一面連忙陪笑道:“華掌門人這是聽誰説的?老婆子怎敢在華掌門人身上下什麼迷神藥物?”
阮清芬叱道:“老賊婆,事實俱在,你還抵賴得了嗎?”
黎佛婆深沉的笑了笑道:“華夫人,這話真是從何説起?”
“阿彌陀佛!”鐵打羅漢懷抱禪杖,雙手合十道:“黎佛婆,華掌門人説得不錯,貧衲等人確是被你暗下迷藥,方才才清醒過來,朝陽教也是江湖一個門派,居然使這等下五門的迷藥,豈不令人齒冷?”
黎佛婆道:“大師究竟是聽誰説的?”
鐵打羅漢道:“華夫人方才不是説過了嗎?事實俱在眼前,何須什麼人説呢?”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二位輕信人言,那是有人故意從中挑撥了。”
上官平大笑道:“是在下給他們吞服的解藥,才解除了華掌門人三位被迷失的神智,光是口説,他們三位會相信嗎?”
“是你……”黎佛婆目光盯注着上官平,徐徐説道:“你也和教主作對?”
上官平大笑道:“在下為什麼要和宇文教主作對?是宇文教主在和武林同道作對。”
阮清芬長劍一指,叱道:“老賊婆,我劈了你,再去找宇文靖。”
劍尖向白衣少女一撥,喝道:“你還不給我讓開?”
那白衣少女依然用雙劍叉住了阮清芬的長劍,説道:“華夫人,總管沒有叫我讓開,我怎麼能讓夫人過去呢?”
阮清芬怒哼一聲道:“你不讓開也得讓開。”
喝聲中,身形猛的朝前跨進,右手長劍平推而出。這一劍上,她已用上了七成力道,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自然接不下來,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嗆”的一聲,對方白衣少女還是雙劍交叉,招式絲毫不變,又叉住了推出的一劍,只是腳下浮動,後退了一步。
阮清芬和華清輝原是同門師兄妹,她一手“華山劍法”,勤練了三十多年,劍上造詣不在華清輝之下,此時眼看自己推出去的一劍,又被對方架住,不由心頭火發,口中又是一聲清叱,長劍一抽即發,手腕抬處,瞬息之間,攻出了三招,這三招當真快如閃電,輕靈無匹,但見銀芒流動,有如滿天銀雨,飛灑而出。
白衣少女一聲不作,雙劍倏分,忽左忽右,划起兩道銀光,但聽鏘鏘連鳴,封開了阮清芬一式三劍快攻,只是並未還擊。
阮清芬身為西嶽派掌門夫人,攻出的劍招,接二連三的被對方封開,不禁臉色鐵青,口中冷笑道:“看你還能接得住我幾劍?”
這回她是動了真火,劍法突然一變,使出“華山劍法”中另一路險峻劍法,名為“十八盤”。
這一路劍法,只要一招交接,十八式劍法招招緊接,綿連不斷,一氣呵成,有如一劍。
(東嶽派也有“十八盤劍法”,但與華山劍法的“十八盤”不同,取名的由來,因華山有一處險峻山嶺,名為十八盤,泰山山上,也有一段奇險的山徑,叫做十八盤。)
阮清芬一劍出手,劍勢連環而至,劍劍相連,一劍快過一劍,幾無一絲空隙可乘,劍光霎時大盛,把白之少女圈在一片劍光之中。
黎佛婆只看了一眼,就恍如不見,再也沒向兩人看上一眼,好像華山“十八盤”劍法,未必能傷得了她們一下一般!
果然,那白衣少女雖被阮清芬一口氣攻出十八劍,圈在一片劍光之下,但絲毫不見忙亂,雙劍開闔,見招拆招,但聽一陣密如連珠的鏘鏘劍鳴,把阮清芬刺來的十八劍一齊擋開。
華清輝眼看那白衣少女年紀不大,雖在“十八盤”劍法的急攻之下,無法還擊;但至少都被她擋住了,心中不由大為驚凜,以妻子的劍上造詣,使出“十八盤”來,就是一般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夠接得住,這四名少女看來果然大非易與,不過,黎佛婆怎麼會要她門下四個徒弟來攔阻自己和鐵打羅漢兩人?
想到這裏,不覺朗朗一笑,手中長劍一指,朝面前的白衣少女喝道:“華某要找的是黎佛婆,姑娘不是華某的對手,你退下去。”
站在華清輝對面的白衣少女,(本來是兩個人攔住華清輝的,如今一個和阮清芬動上了手,他面前只剩下了一個人了)雙劍在胸前交叉,聞言冷笑一聲道:“華掌門人有本領就把我殺了,我奉總管之命,攔住華掌門人,沒有總管的命令,我是不會退後的。”
華清輝沉笑道:“你當華某人不敢殺你?”
白衣少女道:“就憑華掌門人幾手劍法,只怕還殺不了我呢!”
這話聽得華清輝不由勃然大怒,沉笑道:“姑娘如此小覷華山劍法?”口中喝着,長劍一振,發出“嗡”的一聲輕響,一道劍光,像扇面般展開,朝前推去。
他果然不愧是西嶽派一派掌門,同是一招“華山劍法”,但從他手上使出,聲勢和阮清芬的一劍,大是不同。
阮清芬因是女子,內力不如丈夫,是以她的劍法以輕靈為主,“華山劍法”本以輕靈馳譽武林,但華清輝練的是“太白真氣”。
武林中練劍的人,都希望探求劍術最上乘的功夫,以氣馭劍;但馭劍術失傳已久,各門各派都希冀從劍術上精益求精,能夠摸索出一些頭緒來,因此每一個練劍之上到了爐火純青之時,總要把自己練的內功,貫注到劍上去。
西嶽派“太白神功”,就是以西方庚金為主的氣功,雖然和劍氣相去還遠,但總是庚金之氣,練到相當火候,貫注到劍上,也確實有幾分和劍氣相似,森寒逼人,因此西嶽派劍法,在武林中得以久享盛譽,歷久不衰。
華清輝這一劍,含憤出手,使得劍氣嘶然,威勢之盛,自然非同小可。
白衣少女不敢輕攖其鋒,急忙柳腰一擺,使出“移形換位”身法,從旁閃開,再扭腰回身,雙劍交叉,從側面架出,嗆的一聲,架住了華清輝的長劍,但她劍雖架住,腳下可還是斜退了一步。
要知華清輝使的只是在劍上貫注“太白真氣”而已,畢竟不是“劍氣”,雖然同樣森寒得砭人肌骨,總究不能傷人,如果這一劍是“劍氣”的話,白衣少女早就橫屍在劍下了,那裏還避讓得開?遑論封架了。
華清輝雙目神光陡射,朗笑一聲:“很好!”
長劍揮動,朝白衣少女攻去。這回他因對方劍式詭異,心頭存了殺機,長劍如靈蛇亂閃,出手盡是殺着,劍風嘶嘶,凌厲無匹。
白衣少女被逼得身形閃動,雙劍倏分,只是在身前左右迴環飛舞,身形閃動之際,腳下不出三步,但卻能把華清輝攻去的劍招,一一化解。
她功力當然沒有華清輝的深厚,而且只守不攻,可是身法靈活,劍招更精妙莫測,華清輝劍上縱然貫注“太白真氣”,金風激盪,重逾山嶽,她並不和你硬打硬砸,也就無可奈何她了。
不,華清輝漸漸發現對方雙劍使出來的劍招,竟然正是“華山劍法”的破解招式,自己每一劍出手,都被她巧妙身法和詭異劍招破解無遺。
這一下真把西嶽派的華掌門人看得心頭既驚又駭,如此看來,朝陽教果然處心積慮已久,連本派的劍法,都被他們揣摩純熟,練成了破解招法,難怪黎佛婆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他越想越怒,越打越驚,一支劍也更使得風起雲湧,寒光電旋!
但不論你使得如何快法,人家對你劍法已有破解之法,劍勢甫出,對方早就瞭然於胸,使得最快最急,也無濟於事,白衣少女對你還有顧忌的,只是劍劍都貫注了真氣,劍勢沉重,她不敢硬封硬拆而已!
這時阮清芬也和白衣少女打得極為激烈。阮清芬和她丈夫一樣,發現自己使的一套“華山劍法”,每招每式幾乎都被對方雙劍破解,心頭急怒交迸,把一柄長劍使得有如急風驟雨,依然佔不得一點上風。
這情形,鐵打羅漢、上官平、修羅門主和矮彌勒也自然都看出來了,每人心頭都感到十分驚凜。
憑魔教一個總管的門下弟子,一手劍法,居然可以和五嶽劍派中以劍術馳名的西嶽派掌門人相抗衡?這是何等令人驚異之事,若非親眼目睹,又有誰相信?
鐵打羅漢忽然呵呵一笑道:“黎老施主門下,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但如此攔着老衲,總也不是事情。”
黎佛婆深沉一笑道:“這麼説來,莫非老師父也想出手了?”
“阿彌陀佛,出手不敢!”鐵打羅漢一手提起禪杖,緩緩説道:“老衲只是希望她們能夠讓開。”口中説着,左手大袖猛地朝前拂出。
老和尚功力深厚,這一記“流雲飛袖”,內勁飛卷,有如一道無形的婆濤,隨袖湧出,擋在他面前的兩個白衣少女不敢硬接,身形一晃,輕盈的朝兩側閃開,她們身法美妙,等到勁風掠過,鐵打羅漢正待舉步跨上,她們身形又是一閃,擋住了面前,四柄長劍,宛如兩把鉸剪,當胸交叉,回到了原來站立的位置上。
這下身法之快,從她們閃身避開到再閃了回來,當真快到連眨下眼的時光都不到。
試想鐵打羅漢衣袖拂出,堪堪舉足,連腳步還未跨出,兩個白衣少女又擋到了面前,攔住了去路,這等身法,豈不迅疾如電?
鐵打羅漢心頭暗暗一驚,目中神光閃動,頷首道:“二位女施主好快的身法,但依老衲相勸,還是讓開的好。”
左首一個白衣少女手持交叉長劍,嬌聲道:“大師只有把我們打死了,才可過去。”
右首一個道:“大師右手不是持着禪杖嗎?怎麼不發招呢?”
鐵打羅漢雙眉微攏,説道:“二位女施主真要老衲出手了?”
左首一個道:“我不是説了,你不把我們打死,休想過來。”
鐵打羅漢道:“二位當老衲不敢出手嗎?”右手抬處,禪杖一昂,幻起兩朵海碗大的杖花,朝兩女面門送去。
這一招,老和尚當然並無傷人之意,只是希望把兩人逼退,那知兩個白衣少女不但沒有舉劍封架,連閃避也沒閃避,只是站着不動,好像她們春花般吹彈得破的粉臉是鐵鑄的,不怕被杖頭砸爛!眼睜睜看着鐵杖朝她們面上飛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鐵打羅漢究是有道高僧,杖頭到了她們面前不過五寸光景,眼看她們還是沒避沒閃,只好硬生生把出手的禪杖收了回來,攬攬眉道:“兩位女施主怎麼不封架呢?”
左首一個道:“我説過大師除非把我們打死,才能過來。”
右首一個道:“是啊,我們沒奉總管之命,是不會退開的了。”
鐵打羅漢面對着這兩個嬌娃,如此憊賴,真是毫無辦法,口中低喧一聲佛號,連説了兩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上官平制住祝南山之後,一直站在邊上,沒有出手,此時忽然朗笑一聲道:“黎佛婆,依在下看來,你還是放了這位修羅門公主吧!”
人隨聲發,一下飛越過兩個白衣少女頭頂,朝黎佛婆凌空撲去。
這是他以“傳音入密”和修羅門主約好了才行動的,黎佛婆門下四個白衣少女,兩個和華掌門人夫婦動上了手,兩個攔在鐵打羅漢面前,只要自己出手敵住黎佛婆,修羅門主和矮彌勒就可以出手救人了。
鐵打羅漢一見上官平飛身朝黎佛婆撲去,他究是久走江湖之人,自己如果再不出手配合上官平行動,面前兩個白衣少女必然會返身朝上官平搶攻過去,因此不待兩女有搶救的機會,口中沉喝一聲:“二位女施主小心了。”
手中禪杖突然平推而出,這一下橫杖平推,宛如一道橫瀾,朝兩女身前撞去,勢道奇猛。
兩女吃了一驚,急忙一左一右,閃身而出。
但老和尚方才已經看到過她們左右飛閃的身法,右手禪杖朝前推出之際,左手施展佛門一指禪功,覷準她們閃出的方向,彈出兩縷指風。
這真是説時遲,那時快,兩女堪堪閃身而出,就身軀一震,立被指風擊中,定在那裏動彈不得。
再説上官平這一凌空飛撲,行動迅速,一下就落到黎佛婆身前,黎佛婆急忙後退一步,一手攬着紫衣公主纖腰,沉聲道:“上官掌門人,你和本教毫無過節可言,幹嘛要橫裏插手?”
上官平笑道:“你放下修羅公主,豈不就不傷兩家和氣了?”
黎佛婆怒聲道:“今日之事,都是你攪出來的,你不要再逼老婆子了。”
上官平又朝她跨上一步,説道:“在下乃是雙方調人,你放開公主,在下擔保修門主也會放開衣姑娘,你如堅持下去,只怕對你未必有利。”
黎佛婆又後退了一步,厲聲道:“上官平,你再過來,老婆子掌力一吐,修羅公主一條命,就送在你手裏了。”
上官平依然含笑道:“在下不是修羅門的人,修羅公主的生死,威脅不了在下,再説,你只是奉宇文教主之命,劫持修羅門公主,用來要脅門主,和貴教締盟,如此而已,你真要傷了修羅公主,不但聯盟之事告吹,還和修羅門結下不解之仇,應該不是宇文教主的本意,説不定宇文教主還會怪罪於你,因此在下勸你還是依在下之見,雙方互釋人質,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宇文教主真有和修羅教聯盟的誠意,日後再談不遲。”
修羅門主就在上官平和黎佛婆説話之時,左手立掌如刀,凌空朝黎佛婆和女兒兩人之間劈去,口中朗聲道:“上官掌門人説得不錯,你只要放開小女,今日這場過節,就此揭過,修某也絕不會難為於你。”
他這凌空一劈,使出來的正是修羅門最厲害一的“修羅刀”,一道無形掌風,鋒利如刀,嘶的一聲,宛如裁紙一般,好不凌厲?
要知黎佛婆把着紫衣公主纖腰後退,兩人之間,自然並無明顯的縫隙,修羅門主這一記“修羅刀”,若無十分把握,拿捏得十分精確,不是傷了黎佛婆,就會傷到了自己女兒,他豈肯如此孟浪?
黎佛婆聽了上官平的話,心知今日情勢所逼,確已討不了好,正待開口,猛覺一道犀利如刀的勁風,朝自己和修羅公主中間劈到,她當然識得厲害,這是修羅門最厲害的武功“修羅刀”了,自己如果再不放手,自己和修羅公主兩人之中,必有一傷。
自己自問絕難擋得住“修羅刀”,若是傷了修羅公主,雖然她傷的是在父親掌下,但自己也難辭其咎。心念這一迅疾轉動,右手一推,把修羅公主朝上官平身前推去,口中説道:
“好,老婆子尊重你上官掌門人,先放開他們公主就是了。”
右手推出,腳下同時往後疾退了一步,她出手極快,推出修羅公主,腳下堪堪退下,修羅門主一記“修羅刀”,已嘶然從兩人中間劃身而過,森寒刀風,幾乎和利刀毫不稍遜,黎佛婆心頭暗暗凜駭不止。
上官平看她忽然把修羅公主朝自己推來,也不覺吃了一驚,那修羅公主穴道受制,嬌軀一傾,就要跌撲下去,一時那有猶豫的時間,慌忙雙手一架,把修羅公主扶住,一個軟綿綿的嬌軀,跌入懷中。
這下可把上官平鬧得個手忙腳亂,一張俊臉,也登時脹得通紅。
矮彌勒大笑道:“黎佛婆,總算你還識得時務。”一面叫道:“上官掌門人,麻煩你先替老夫公主侄女拍開受制穴道,老夫也可以放人了。”
上官平半扶半抱的扶持着修羅公主,正感手足無措,給他一言提醒,暗罵自己糊塗,怎麼會忘了給她解開穴道?口中答應一聲,立即伸手推開了修羅公主受制的穴道。
這時鐵打羅漢也出手拍開了兩個白衣少女的穴道,一面提高聲音叫道:“華掌門人、華夫人快請住手。”
華清輝夫婦和兩個白衣少女已經打出百招之外,對方兩個女子使的劍法,雖然奇詭無比,每一招都是破解“華山劍法”的劍式,華清輝夫婦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劍招縱然受制,但他們數十年精研的劍招變化,卻並不是兩個白衣少女所能破解,(這是説:譬如華山劍法中有一招“虎豹犁田”,這一式劍招,兩個白衣少女有破解的劍招,但華清輝夫婦積數十年練劍經驗,從這招“虎豹犁田”所研創出來的幾個變化,白衣少女就無法破解了,換句話説,白衣少女所能破解的只是原來的七十二式華山劍法而已)是以雙方打到百招以外,白衣少女固然無法佔得上風,華清輝夫婦也沒有絲毫落敗跡象,但饒是如此,已經夠使華清輝夫婦驚心動魄的了。(華山劍法居然被人家逐招破解無遺)
此時經鐵打羅漢叫住,雙方各自住手,任他華清輝平日書生本色,雍容大度,此刻也不禁臉色鐵青,冷哼一聲道:“朝陽教果然調教出不少好手,把各大門派的劍招,都破解無遺,足可稱雄江湖,獨霸武林看來也指日可待了。”
那邊廂,上官平推開修羅公主受制穴道,修羅公主嚶嚀一聲,清醒過來,兩道清澈眼神在蒙面紫紗中眨動了一下,口中輕咦一聲,失聲叫道:“上官大哥,是你……”
上官平但覺修羅公主口音聽來極熱,但人家是修羅公主,自己和她從未謀面,她怎麼會叫自己“上官大哥”的呢?不覺愕然道:“姑娘……”
矮彌勒眼看修羅公主穴道已解,也一手拍開了衣染香的穴道。
衣染香氣憤的看了矮彌勒一眼,冷哼道:“終有一天,你也會落在姑娘手裏的。”
矮彌勒一手執着早煙管,吸了口煙,嘴中冒着絲絲白煙,大笑道:“姑娘要和老夫動手,哈哈,只怕你師父還不配呢!”
黎佛婆沉聲道:“染香,咱們走。”
修羅門主喝道:“黎佛婆,你慢點走。”
黎佛婆道:“怎麼?修門主要把老婆子留下嗎?”
修羅門主微哂道:“修某留下你,又有何用?修某不過有兩句話,要你轉告宇文教主,修羅門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後是友是敵,要他去斟酌了。”
黎佛婆道:“老婆子會把修門主這兩句話傳到的。”
華清輝冷喝道:“還有,黎佛婆,你也給華某轉告宇文教主,他若是要和各大門派為敵,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華掌門人這話,老婆子自然也會傳到,但老婆子不妨告訴你華掌門人一聲,朝陽教既然重出江湖,也不在乎各大門派的仇視了。”説完,揮了揮手,幾道人影迅疾的往後院退去。
修羅公主聽上官平叫她“姑娘”,不禁幽幽的道:“看來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一面迅快的朝修羅門主奔了過去,口中叫道:“爹……”
“爹”字才喊出口,忽然目光一注,望着穴道受制的祝南山不由腳下一停,口中又是一聲輕“咦”,驚奇的道:“我爹怎麼了?”
華清輝道:“杜掌門人二位……”
上官平道:“在下覺得他們可能也被黎佛婆迷失了神智,不如先喂他們服下解藥,再解穴道的好。”
鐵打羅漢點頭道:“上官掌門人説得極是,你身邊還有解藥嗎?”
上官平道:“有。”探懷取出兩顆解藥,分別給杜東藩、祝南山兩人納入口中,然後給他們解開了穴道。
祝南山雙目乍睜,口中就大喝一聲:“小子,我……”
鐵打羅漢連忙搖手道:“祝施主誤會了,二位中了黎佛婆的迷神藥物,上官掌門人剛餵了兩位解藥,此刻必須靜坐一盞茶的工夫,方可無事,二位施主快請坐下來才好。”
祝南山目光閃爍,口中“哦”了聲,果然依言坐下。鐵打羅漢説的話,杜東藩自然也聽到了,一聲不作,就席地坐下,閉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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