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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逃亡

    今夜,微有夜色,月色顯得有點昏暗。

    初更時分,被封閉的八方鏢局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哭聲。

    哭聲一陣高,一陣低,斷斷續續的,而且很容易就能聽出,那是女人的哭聲。

    過了一會兒,哭聲停了,緊接着-陣砰,譁喇,摔東西的聲音,有人摔門,有人揭瓦……

    就這麼鬧,鬧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時才趨於沉寂。

    天亮後,左鄰右舍紛紛議論,也僅止於紛紛議論,沒什麼行動。

    第二天夜裏,又鬧了一夜。

    有人不信邪,推出個膽大的去看了看,那膽大的從牆上翻進了八方鏢局裏,四下看看,昏暗的月色下寂靜異常,哪有動靜。

    可是當他要翻牆回去的時候,一蓬土不知從哪兒撒來,撒得他滿頭滿臉,一驚之下不免手忙腳亂,一手忙腳亂就一個跟頭翻了下去,他鼻青臉腫,頭上直流血,捂着傷口哆嗦着逃了。第二天,左鄰右舍就紛紛搬了家。

    人的嘴是最快的,沒半日工夫,八方鏢局夜裏鬧鬼的事就傳遍了京城。

    第三天夜裏,二更不到,八方鏢局外來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身黑衣,利落打扮,腰裏還鼓鼓的,年紀差不多,都是卅多近四十。

    兩個人到了八方鏢局門口凝神一聽,八方鏢局裏靜悄悄的,什麼也聽不見。

    左邊一個慘白臉道:“孃的,準是那些老百姓庸人自擾,哪有什麼鬼,他孃的一點動靜也聽不見。”

    另一個紫膛臉咧嘴一笑道:“八成是知道我這活鍾馗來了,全躲起來了。”

    慘白臉道:“別他孃的打哈哈了,倒黴差事全落在我頭上,走吧,麻子幾個還等着找我撈本兒呢。”

    紫膛臉道:“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麼,光在外頭晃晃,哪能交差呀。”

    慘白臉道:“有什麼好看的,要看你去看,我他娘沒那個閒情逸致。”

    説着,他轉身要走。

    紫膛臉伸手拉住了他,道:“你是怎麼了,保不定進去一趟可能弄點兒油水,這不就是你撈本兒的本兒麼?”

    慘白臉臘月的蘿蔔凍(動)了心,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衝着油水這兩字,我聽你的。”

    紫膛臉一咧嘴,可笑了。

    兩個人騰身拔起,掠進了八方鏢局裏,輕捷異常。

    他兩個進去很輕,沒帶起一點動靜,可以説是點塵未驚。進去的時候點塵未驚,進去後半點也沒聽見動靜,一直到天亮沒再見他倆出來。

    敢情像泥牛入了海,沒了影兒。

    這一夜,八方鏢局裏沒鬧鬼。

    第四天夜裏,八方鏢局又來了四個人,清一色的黑衣漢子,打扮跟前夜那兩個同。

    他四個打扮跟前夜那兩個同,遭遇也跟前夜那兩個一樣,進去就沒見再出來。

    這一夜八方鏢局裏也沒鬧鬼。

    第五天夜裏,不得了,來了幾十個。

    這幾十個當中,有兩個老頭兒,八個黑衣壯漢,其餘的都是穿着整齊,佩着腰刀的禁軍。

    這些禁軍由一名藍頂武官領着,有的手裏舉着火把,有的手裏提着燈籠。

    這些人-到八方鏢局外,那兩個老者揮了手:“給我圍上,不許放走一個,從誰那兒走的我要誰的腦袋!”

    幾十個禁軍步履飛快,行動如飛,剎時間把鏢局團團圍住,火把、燈籠,照耀得鏢局外光同白晝。

    一名老者回身一句:“你八個給我守住前門,仍是那句話,不許放走一個,從誰那兒走的,我就摘誰的腦袋。”

    回過臉來衝另一名老者道:“咱倆進去。”

    兩個人各摸了摸腰,騰身拔起,一閃便投入了八方鏢局那丈高的圍牆內。

    兩個人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點塵不驚,四道鋭利目光四下一打量,左邊一名老者冷笑開了口:“活了這麼大年紀,也殺過不少人,到現在我還沒見過一個鬼,出來一個讓我見識見識。”

    八方鏢局寂靜的夜色裏,只有他的話聲,聽不到別的聲息,另一名老者跟着開了口,冰冷:“哪位江湖道兒上的朋友在這兒裝神扮鬼,出來吧,別縮頭縮尾,躲躲藏藏的了。”

    他仍然是自説自話,沒得一點回音。

    先前一名老者搖搖頭道:“算了,人家沉得住氣,我看咱們還是進去請吧。”

    另一名老者一點頭道:“説不得也只有這樣了。”

    話落,兩個人一弓身一竄,捷如狸貓,一人一方沒入了八方鏢局內的夜色裏。

    兩名老者俱是一身黑衣,長得也都夠好看的,一個矮矮胖胖,一個瘦瘦小小,矮胖的一個兇狠,瘦小的一臉奸詐。

    如今,那矮胖的往東,瘦小的往西,兩個人屏息凝神,如臨大敵,各自凝足了功力往前搜索着。

    突然,在西邊的那個瘦小黑衣老者身軀一顫,霍然旋身,單掌立胸,作勢欲劈,可是在作勢欲劈未劈之際他收住了掌勢,眼前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劈誰。

    怪了,剛才明明一股子冷氣吹了後腦勺,他應變不能説不夠快,怎麼轉過來之後,什麼也沒瞧見。

    他正那兒詫異,又一股子冷氣吹上他後腦勺,這回他機靈了,沒旋身就一掌後劈,這回他做對了,砰然一聲,拍個正着。

    他心裏一喜,跟着轉身,凝目一看,陡然一驚,眼前站着個人,正衝他笑呢。

    他自忖適才那一掌少説也有幾百斤力道,眼前這人中了一下居然衝着他笑。

    他心裏發了毛,腳下用勁,就要來個倒縱。

    可是他遲了,腳下剛一用力,只見那人一抬手,鋼鈎般五指已然抓在他喉嚨上,只覺氣一閉眼一黑,接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人一鬆手,砰然一聲瘦小老者摔個結實,然後那人一閃就沒了影兒。

    一陣疾風過,那矮胖老者掠了過來,一見同伴趴在地上,他大吃一驚,忙俯身伸手:“老二,你怎麼了……”

    只聽一個話聲起自身後:“他呀,他睡着了。”

    矮胖老者冷笑一身道:“我早防着你了。”

    旋身出掌,奇快。

    眼前一個人影,那人影出掌對架,兩掌相接,砰然一聲,矮胖老者沒動,那人影卻踉蹌後退道:“胖老頭兒,你好大的勁兒呀。”

    矮胖老者冷冷一笑道:“這麼個身手也敢在京裏裝神扮鬼擾民鬧事,朋友,你跟我走吧。”

    他閃身就要欺進。

    就在這時候,他身後又響了話聲:“且看看是誰跟誰走。”

    緊接腦後颳起一陣疾風。

    矮胖老者大吃一驚,就待有所行動,無如他也遲了,那陣疾風帶着個硬邦邦的東西落在他脖子後頭,他只知道捱了一下重的,別的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先前那人影跨步而至,是計老二,他笑着説道:“沒想到這個胖的比那個瘦的要難應付,要不是您來得快,怕還收拾不了他呢。”

    放倒矮胖老者那人是燕十二,只聽他道:“走吧,咱們回去吧,今夜收穫不少。”

    計老二嘴一咧道:“外頭那些個呢?”

    燕十二道:“且讓他們在外頭等吧,待會兒他們會進來,找不着這兩個自會回去報信的。”

    計老二笑了,俯身提起了那瘦小老者。

    兩個人各帶一個經由地道回到了藥王廟裏。

    藥王廟裏沒點燈,那經由窗口射進來的月光已經夠亮的了。

    東邊偏殿裏靠牆坐着六個黑衣漢子,進八方鏢局沒再見出去的全在這兒。

    燕十二跟計老二各挾着一個進了正殿,那六個臉色俱是一變,他六個眼珠子能動,頭也能轉,就是站不起來。

    趙化龍等都迎了上來道;“三弟辛苦了,這兩個是……”

    燕十二道:“看來身分不低,問問那六個也就知道了。”

    只聽李廣義輕叫説道:“西南雙煞”

    趙化龍伸手托起了那瘦小老者的臉,只一跟,立即説道:“可不正是西南雙煞,這兩個何時投進了六扇門裏。”

    燕十二道;“待會兒不難知道。”

    跟計老二把胖瘦兩個黑衣老者往地上一放,道:“大哥,我出道較遲,不如大哥二哥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這西南雙煞是何許人?”

    趙化龍道:“二弟對他兩個熟,讓他告訴你吧。”

    李廣義當即説道:“這兩個胖的叫索洪,瘦的叫陰極,成名在廿年之前,縱橫西南一帶,黑白懼恨,正邪側目,這兩個心之狠,手之辣,武林中還挑不出幾個能跟他們比的,十年前突然自西南一帶銷聲匿跡,人只當他兩個是被哪位高人誅除了,卻不料他兩個竟投身在六扇門裏,吃起了官糧,拿起了官俸。”

    燕十二道:“既然是這麼兩位人物,我得好好加以利用……”

    轉過去望着偏殿那六個道:“認識這兩個麼?”

    那六個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吭氣,毛鬍子沉喝説道:“是聾了還是啞了,説話呀……”

    抬頭一指慘白臉漢子道:“你説。”

    既然被挑上了,只得説了,慘白臉漢子道:“這兩位是禁軍裏的,我不熟。”

    毛鬍子抬手又指向旁坐四個黑衣壯漢中的一個,道:“那麼你四個是禁軍裏的,總該知道吧。”

    那被指的一名壯漢遲疑了一下道:“這兩位是我們統領八名侍衞中的兩位。”

    燕十二微一點頭道:“身分是不低,那麼他兩個知道的該不少。”

    一指點向瘦小黑衣老者。

    瘦小黑衣老者身軀一顫,眼一睜,霍然躍起,四下看看,身周都是人,他在中間,心知要想闖出去是難比登天,當即他開了口,官味兒十足:“你們這些江湖莠民無法無天,好大的膽子……”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陰極,你説誰是江湖莠民?’瘦小黑衣老者陰極一怔,道:“你認得我姓陰的?”

    燕十二道:“西南雙煞的威名,我久仰。”

    陰極一雙眼緊緊盯在燕十二臉上,道:“我看你卻很面生。”

    燕十二一指趙化龍、李廣義,道:“這兩位,你認識麼?”

    陰極冷笑一搖頭,道:“後生晚輩,不認識。”

    毛鬍子怒聲説道:“孃的,你擺什麼臭架子,又跟誰倚老賣老。”

    一腳踹了過去。

    陰極一躲,毛鬍子沒踹着。

    計老二在陰極身後笑道:“對了,姓陰的,這兒不是六扇門,你少來官場那一套,我看你還是學得乖巧一點兒吧。”

    陰極叫道:“你們竟敢劫擄官家人,還要命不要了。”

    燕十二含笑説道:“你也是江湖出身,江湖人怕不怕死你是知道的,事我們已經幹了,你説我們要不要命。”

    陰極道:“你們……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你們那位統領無端查封百姓產業,這你是知道的,對不?”

    陰極道:“不錯,我知道,這麼説你們都是八方鏢局的……”

    “對了。”燕十二道:“我們是不甘受欺壓,不甘受損失,決心要跟你們那位統領周旋到底,你明白了麼?”

    陰極冷笑道:“要跟我們統領周旋到底,就憑眼前你這幾個人麼?”

    燕十二道:“不錯,你看夠不夠?”

    陰極道:“夠不夠你自己清楚。”

    燕十二點頭道:“這話説得好,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勞你姓陰的操心了,咱們不談這個,我有句話要問問你……”

    陰極冷哼一聲道:“你要想從我嘴裏問出些什麼,那是痴人説夢……”

    毛鬍子冷然説道:“我就不信,你要不説,你試試!”

    陰極胸脯一挺道:“你們敢把我怎麼樣,劫擄官家人,罪已然不小……”

    燕十二擺手説道:“江湖出身的人,面對眼前這些江湖同道不該説這種話,只要行走過一天江湖,誰還不知道誰,誰還不知道江湖上是什麼樣子,大夥兒都是刀背上打過滾兒,刀口上舐過血的,你説是不是?”

    陰極沒説話。

    燕十二話鋒微頓之後,目光一凝,接着説道:“我問你,前些日子你們那位統領,從西澱帶回來幾個人,這件事你可知道?”

    陰極道:“你問錯人了,我不清楚。”

    毛鬍子冷冷一笑道:“讓我看看你這身骨頭有多硬。”

    邁步就要過來。

    燕十二伸手一攔,望着陰極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我拿你當朋友,我總希望咱們好來好往,一旦抓破臉那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

    陰極沉默了一下,忽一點頭道:“奸吧,我認栽了,我知道,夠了麼?”

    燕十二笑道:“你明知道不夠,我還想知道一下,你們那位統領把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陰極道:“沒對他們怎麼樣,我看統領對他們倒挺客氣的,據我所知,裏面有一個原是我們統領的大夫人,既然這樣,統領還會拿他們怎麼樣。”

    燕十二道:“大夫人,難道你們統領還有位二夫人不成?”

    陰極道:“可不,這有什麼稀罕,憑我們統領,娶幾個不行?”

    “那是。”燕十二點頭一笑道:“堂堂禁軍統領,官高爵厚,權勢顯赫,縱是三妻四妾恐怕還嫌少了些……”

    他抬眼説道:“告訴我,那幾位現在什麼地方?”

    陰極道:“你想幹什麼?”

    燕十二道:“這還用問麼,自然是想救他幾位出來。”

    陰極冷笑道:“就憑眼下你們這幾個?”

    燕十二道:“我剛才不説了麼,這不勞你操心,你只告訴我他幾位現在什麼地方,剩下來的就是我們的事了,能不能救他幾位出來,那跟你無關,是不?”

    陰極遲疑了一下道:“就在我們統領府裏,有本事你就去救他們。”

    燕十二道:“真的麼,我這個人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玩虛弄假。”

    陰極道:“話是我説的,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燕十二指指地上穴道猶未解的索洪道:“可別忘了,我還掌握着一個他,他既然也是司徒英的近身侍衞,他也應該知道,我只消把你們倆隔離,單獨問一問,就能知道你説的是真是假了。”

    陰極臉色一變道:“你儘管問他就是。”

    燕十二一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一指點了出去,陰極應指而倒,計老二伸手扶住了他。

    燕十二擺擺手,道:“把他扶到偏殿去。”

    計老二答應一聲,扶着陰極走了。

    這裏燕十二解開了索洪的穴道,索洪一睜眼,臉色大變,他沒起躍,就地一滾,揚雙掌劈向燕十二。

    “姓索的,你比姓陰的橫,只是比起我來你是還差點兒。”

    他一掌從索洪雙掌間穿過,正拍在索洪心口上,索洪悶哼一聲,一個跟頭翻了出去,正迎上毛鬍子那一腳,毛鬍子那一腳正踹在他左大腿上,只聽“叭”的一聲,索洪大叫又滾了一滾。

    燕十二道:“來這麼一手,折了一條腿,又沒得傷着我,你這是何苦。”

    索洪還要動,樊老六一對八齒飛輪已落在他脖子上,冰冷説道:“要不想脖子上添幾個窟窿,你就老實點兒。”

    索洪他夠橫,一咬牙,雙掌揚起,直劈樊老六心口。

    樊老六冷笑一聲道:“好啊,我看你老兔崽子橫到幾時!”

    兩手一縮,一對飛輪划向索洪腕脈。

    樊老六下手一向狠,索洪這雙手的腕脈若被劃中那就沒命了,可是索洪他也不差,竟然不躲不閃,仍劈樊老六的心口,這是拼命的打法,眼看就要兩敗俱傷。

    趙化龍跨步而去,掌中長劍一擺,奇快兩劍,一劍震向了樊老六掌中一對飛輪,一劍在索洪的兩個掌心各點了一下。

    樊老六往後一退,索洪大叫滾翻,兩劍解圍,這兩劍均甚見造詣,劍上修為差一點的絕辦不到,力道和部位也絕拿不了這麼巧。

    燕十二不由脱口喝了一聲:“好!”

    趙化龍倏然一笑道:“三弟這是損我。”

    長劍歸鞘,飄身而退。

    索洪趴在地上不動了,折了一條腿,兩手都是血,他趴在地上直喘,卻還惡狠狠的盯着燕十二。

    燕十二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道:“索洪,你省點力氣吧,我不希望你的血灑在我這兒……”

    索洪圓睜兩眼道:“你是……”

    燕十二道:“燕十二,八方鏢局的一個夥計。”

    索洪道:“你們是八方鏢局的人?”

    燕十二道:“不錯。”

    索洪道:“我早就猜到了……”

    燕十二道:“你很聰明,索洪,我要問你一句話,前些日子司徒英從西澱帶回來的幾個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索洪道:“我不知道。”’

    燕十二道:“那就怪了,陰極怎麼説你知道。”

    “陰極?”索洪一怔抬眼四下看,道:“他人呢?”

    燕十二指偏殿道:“在那兒,他很老實,要説的全説了。”

    索洪冷笑一聲道:“姓索的六十多了,你可別把姓索的當三歲孩童。”

    燕十二道:“那怎麼會,我敬西南雙煞是老一輩的英雄人物。”

    索洪道:“這還差不多。”

    燕十二道:“可是你別不讓我敬老。”

    索洪兩眼一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你明白,是不?”

    索洪冷笑一聲道:“你放心,我姓索的不會在你這後生晚輩面前低頭的,你既知西南雙煞,就該知道西南雙煞是何等樣人物。”

    燕十二道:“我只知道西南雙煞,至於西南雙煞究竟是何等樣人物,我還不大清楚,讓我看看……”

    轉眼望向李廣義道:“二哥,過去在他筋縮穴上點一指。”

    李廣義還沒動,索洪又機伶一顫,叫道:“姓燕的,你敢……”

    燕十二抬手道:“算了,二哥,敢情西南雙煞是這種人物……”

    只聽索洪叫道:“陰老二他自己為什麼不説?”

    燕十二道:“你們倆是難兄難弟,理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把難留給你點兒,這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麼?”

    索洪一咬牙道:“好啊,陰老二,你……”

    目光忽然一轉,道:“慢着,姓燕的,陰老二他説我知道,是不是?”

    燕十二道:“不錯,這話是他説的。”

    索洪道:“那也就是説他沒説,是不是?”

    燕十二道;“不錯,他沒説,他不知道讓他怎麼説。”

    索洪道;“那麼我也不知道,你看着辦好了。”

    燕十二道:“你要學他麼,你要是打算學他,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他説你知道,這話我信,我要是不讓你説了實話是不會幹休的,索洪,別等我一指點在你那筋縮穴上了。”

    索洪又是一顫道:“姓燕的,我明知道你是施詐……”

    燕十二笑道:“可也不得不説實話,是不?”

    索洪一咬牙道:“姓燕的,我有個條件……”

    燕十二道:“放了你們倆。”

    索洪道:“不錯,只要你答應放我們倆,我就説……”

    燕十二點頭道:“我答應。”

    索洪道:“姓燕的,丈夫説話……”

    燕十二道:“如山似嶽。”

    索洪道:“好吧,那幾個現在我們統領府裏。”

    燕十二道:“謝了,這麼説,陰極他騙我。”

    索洪一怔道:“姓燕的,你怎麼説?”

    燕十二道:“陰極已經告訴我了,可是我不知道真假,只再問問你了,兩個都這麼説總比一個人這麼説可靠些,他沒吃苦,你卻受了折磨,看來你不如他聰明。”

    索洪臉色大變,咬牙叫道:“姓燕的,你……也罷,我原明知道你是施詐,姓燕的,我跟陰老二可以走了吧。”

    燕十二搖頭説道:“現在不行……”

    索洪一怔道:“姓燕的你……”

    燕十二道:“我若是現在放了你兩個,你兩個回去一説,司徒英馬上會把那幾位換地兒隱藏,我豈不是白費事了。”

    索洪道:“可是你説過……”

    燕十二道:“不錯,我答應過放你倆,可是我沒説現在就放你倆,你放心就是,暫在我這兒委屈一兩天,到時候我自會把你們交給司徒英的。”

    索洪忙道:“不,姓燕的,我只是讓你放我倆走……”

    燕十二訝然凝目道:“那跟把你兩個交給司徒英有什麼兩樣?”

    索洪搖頭悲笑道:“姓燕的,你要是真打算那樣,不如別放我兩個。”

    燕十二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

    索洪道:“姓燕的,你已經明白了。”

    燕十二怔了一怔道:“司徒英會殺你們倆?”

    索洪道:“統領交下來的差事,是向來不許出錯的。”

    燕十二道:“我知道司徒英的為人,可是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對待自己的親信部屬,好吧,我答應不把你兩個交給他就是。”

    索洪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現在放我兩個?”

    燕十二搖頭説道;“不行,因為我還不完全相信你兩個,你放心,等救出那幾位之後,我自會放你兩個。”

    索洪道:“姓燕的,就憑眼下你們這幾個,那不容易,統領府中禁衞森嚴,尤其有我們統領整日價坐鎮府中……”

    燕十二道:“謝謝你,這情形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不過那幾位我是非救出來不可,你不必多説了,就在我這兒多委屈兩天吧。”

    一指點了出去,索洪應指寂然不動。

    趙化龍道:“兄弟,下一步棋,咱們怎麼個走法?”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投料錯,明天晚上司徒英就會親自到八方鏢局來……”

    趙化龍道:“兄弟以為他會麼?”

    燕十二道:“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他的近身侍衞還有六個,也許他還會派他們來,多派兩個,不過他們應該知道那沒什麼用。”

    趙化龍道:“他來了又怎麼樣?”

    燕十二道:“我要見他,當面跟他提換人的條件。”

    趙化龍道:“怎麼?兄弟要跟他換人,這兩個只不過是他的侍衞!”

    計老二笑道:“燕爺這恐怕是聲東擊西之計。”

    燕十二微微一笑,點頭説道:“計二哥説着了,我當面跟他提換人的條件,他也許不肯,不過這無關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絆住他,另一方面好進他府裏去救人。”

    趙化龍道:“原來如此,兄弟好計,我跟廣義去。”

    毛鬍子一拍胸脯道:“我幾個也一塊去。”

    燕十二道:“諸位的義氣,我很感激,不過,我要告訴諸位,這是-件相當冒險的事。”

    樊老六道:“燕爺,這我們知道,剛才那姓索的老小子已經説過了,統領府裏禁衞森嚴……”

    燕十二搖頭説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也不足為慮,可慮的是司徒英這個人極具心智,他很可能已想到我的用意,把那幾位換地隱藏,然後,在他那統領府裏設下了陷阱!”

    毛鬍子道:“會這樣麼?燕爺。”

    燕十二道:“司徒英極具心智,我不能不往壞處想。”

    查老五道:“真要這樣的話,咱們去幹什麼,那不是去送死麼?”

    計老二瞪了他一眼!

    燕十二點頭説道:“查五哥是實話實説,所以我説這件事是件相當冒險的事。”

    趙化龍皺着眉,沉吟未語。

    李廣義道:“兄弟,你看值得一試麼?”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二哥,這話我不能説,也不敢説。”

    毛鬍子道:“事關天下武林,值得一試。”

    燕十二沒説話,的確,這事關幾條人命,他委實不敢輕拿主張。

    沉默半響之後,他才道:“要是我自己能去就好了。”

    趙化龍道:“那怎麼行,司徒英沒看見你,馬上就會想到你已經往他府裏救人去了!”

    燕十二雙眉一揚道:“這倒可以試試。”

    趙化龍道:“兄弟,你是説……”

    燕十二道:“就算司徒英到時候明白了,再想折回去也來不及了是不是?”

    趙化龍道:“不行,兄弟,你是主帥,你不能冒這個險!”

    計老二突然説道:“燕爺,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燕十二道:“計老二請説説看。”

    計老二往偏殿掃了一眼,走到燕十二身邊,附耳低低説了一陣。

    燕十二一皺眉道:“計二哥,這-着……”

    計老二道:“我這是獻計用不用還在您,好在這幾個也都是江湖上的敗類,狗咬狗一嘴毛,您又何樂而不為?”

    毛鬍子忍不住問道:“老二,怎麼回事,説給大夥兒聽聽。”

    計老二當即低低説了-陣。

    聽畢毛鬍子就點了頭,道:“我認為這一着可行。”

    李廣義道:“兄弟,計二爺説的是,這幾個全是江湖敗類,多一個多一分害。”

    趙化龍道:“話是不錯,只是……”

    李廣義道:“怎麼,大哥不贊成?”

    趙化龍搖頭説道:“那倒不是,我是想能不能再想個別的法子?”

    李廣義道:“恐怕不容易了。”

    計老二道:“我想了半天,只有這一個辦法。”

    計老二説了這麼一句,一時間大夥兒全默然了。他認為只有這麼-個辦法,事實上大夥兒也認為只有這辦法可行,既然如此,爭論豈不是多餘?

    沉默了半晌之後,燕十二突然點了頭道:“好吧,就這麼辦。”

    大夥兒都沒説話。

    計老二開了口道:“咱們最好現在就決定一下,明兒晚上派誰去。”

    毛鬍子道:“我去!”

    李廣義也道:“我去!”

    “乾脆。”計老二道:“除了大爺,二爺之外,再加上我們幾兄弟……”

    老黑道:“怎麼,沒我的份兒?”

    計老二還沒説話,燕十二開了口:“老黑,你留下來,我還要派你別的事。”

    老黑沒説話,兩眼望着燕十二,靜等下文。

    燕十二轉望李廣義道:“二哥可否也留下,我另有借重二哥之處。”

    李廣義道:“兄弟要派給我別的什麼事?”

    燕十二沉默了一下道:“我預備在鏢局大門口跟司徒英會面,我的用意就是不讓司徒英進入鏢局,因為你們得保住咱們的退路……”

    計老二道:“對!”

    燕十二道:“明兒晚上來的絕不只司徒英一個,面對面,我可以看着司徒英不讓他進鏢局一步,可是我顧不了別人,萬一他們有人趁我跟司徒英談判的時候,從兩側院牆或後牆進入鏢局,那就等於切斷了咱們的退路……”

    計老二道:“燕爺説的極是。”

    燕十二道:“所以我請二哥留下,帶着一飛,大龍守護三邊院牆,各人多帶袖箭匣弩,只一發現有人想摸進鏢局,就用暗器對付他們……”

    李廣義道:“我明白了,我遵命就是。”

    老黑道:“燕爺,我呢,聽了半天怎麼沒我的事兒。”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少不了你的,我要借重你的大力!”

    老黑濃眉一揚道:“您吩咐就是,只要用得上我,幹什麼都行,不過您最好還是派給我一個能過癮的差事。”

    燕十二道:“我派你守在地道城外那出入口上,等咱們的人完全撤退後,馬上砸塌那出入口,封死地道……”

    趙化龍呆了一呆道:“兄弟,你這是幹什麼?”

    燕十二道:“我認為,不管明兒晚上那件事成不成,這地道不能用了,而且藥王廟這暫時棲身處也要棄之不用……”

    計老二點頭説道:“燕爺心智高絕,思慮周到,不錯,這地道跟這藥王廟棲身之處要是再用下去,那就是等着人家找上門來了。”

    老黑有點失望,道:“原來您派我這麼個差事兒。”

    計老二道:“黑爺,你可別瞧不起這差事,這差事只怕比二哥幾位的任務都重要,一夫當關擋追兵,這就跟當年桓侯張三爺長板橋那-聲大吼一樣,換個別人勁兒還不夠呢!”

    一聽比桓侯張三爺,老黑笑了,咧着嘴一旁樂去了。

    解七妞走了過來道:“還有我呢,難道讓我閒着不成。”

    燕十二道:“人人都有任務,你也少不了,你協助老黑!”

    解七妞道:“不管怎麼説,總算有個差事兒了!”

    燕十二抬眼望向趙化龍道:“明兒晚上進去救人的那一撥,由您帶領,事不管成不成,咱們陶然亭裏見,不見不散,大哥請謹記我一句,別勉強。”

    趙化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咱們不回藥王廟了!”

    燕十二道:“這兒從明兒晚上一出門,就棄之不用了!”

    轉眼望向計老二道:“計二哥到時候別忘了點那幾個的啞穴,要不然他們一嚷嚷,不壞事也要壞事。”

    計老二倏然一笑道:“燕爺的想法跟我一樣!”

    燕十二道:“時候不早了,大夥兒歇息吧,養精蓄鋭,明兒晚上好分頭行動。”

    計老二道:“元帥下了令了,大夥兒歇息去吧。”

    他先轉身走開了!

    口口口

    今夜的月色似乎更為暗淡,夜空中有幾片浮雲,偶爾掩月,月邊有月暈,恐怕離風雨不遠了!

    燕十二負手站在八方鏢局的前院裏,李廣義、柳大龍、張一飛全身披掛,帶足了袖箭匣弩,分守在三面牆頭的暗影中。

    鐘鼓樓剛打過二更,只聽西邊牆頭張一飛傳話説道:“燕爺,我瞧見燈了。”

    燕十二應道:“我聽見馬蹄聲了,大半是他們來了。”

    隔不一回兒,張一飛又傳了話道:“燕爺,人不少,全是騎馬的,還有一頂軟轎。”

    燕十二精神一震道:“司徒英親自來了,可有穿着整齊的?”

    張一飛道:“沒瞧見,全是穿便服的。”

    燕十二道:“那就不礙事了,司徒英沒動用火槍,很客氣。”

    説話間,一陣整齊的得得蹄聲傳了過來,夜色中聽得十分清晰。

    燕十二當即説道:“司徒英帶的這批人訓練有素,三位小心。”

    柳大龍答應了一聲。

    燕十二騰身掠過牆頭落在大門外。

    他出了八方鏢局沒多久,蹄聲已然來近,他看見了,前頭一邊十騎,整整廿匹健騎,最前面兩騎各提着一盞氣死風燈,鞍上廿名黑衣漢子,都佩着腰刀。

    廿匹馬後緊跟着一頂軟轎,兩個人抬着,走起來不顛不晃,顯然連兩個抬轎的也是練家子。

    看看近廿丈了,兩個提燈黑衣漢子中的一個,突然拉轉馬頭馳了回去,近軟轎弓下腰去,低低説了幾句,然後又馳回隊前。

    燕十二心知是他看見了自己,報與司徒英知道去了。

    轉眼工夫這支隊伍來近,廿匹馬停下,軟轎直趨隊前才落地,轎停簾掀,從轎裏走出一個人,一身便服,俊美灑脱,兩撇小鬍子最礙眼,不是司徒英是誰。

    司徒英一下轎,後頭廿騎也立即翻身下馬,跟過來四個。

    燕十二當即步下石階,遙遙一抱拳,高聲説道:“大人別來無恙。”

    司徒英沒答禮,卻含笑説道:“閣下,咱們真是好久不見了,這一向閣下都在何處?”

    燕十二道:“大人想必知道草民出京去了。”

    司徒英“哦”的一聲道:“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封了八方鏢局,你可別在意啊。”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草民怎麼敢,草民跟大人原有約在先,彼此互不侵犯,是草民誤動大人的江湖友人在先,怨不得大人查封八方鏢局。”

    司徒英深深看了燕十二一眼道:“你倒是很講理的。”

    燕十二道:“草民是百姓,大人是官,民對官,焉敢不講理。”

    司徒英道:“你的口才的確是很好,我實在愛惜你這個人才,假如你能在我那禁軍之中曲就,……”

    燕十二道:“大人過獎,大人也一向抬愛,草民十分感激。”

    司徒英搖頭説道:“可惜咱們倆始終搞不到一起去。”

    燕十二道:“那該是草民福薄。”

    司徒英道:“既然咱們倆搞不到一塊兒去,你就不用客氣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這一趟出京,玩的還好吧?”

    燕十二道:“草民猜想,大人一定很關心草民都到哪兒去過。”

    司徒英道:“我一向愛惜你,焉有不關心的道理。”

    燕十二道:“草民的回途行止,大人是已然知道了,至於草民去的時候,別處不值一提,值得一提的是,草民去了趟少林。”

    司徒英哦的一聲道:“閣下去少林了,這我倒沒想到,家師還好麼?”

    燕十二道:“掌教安好,只是多年來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司徒英訝然説道:“這是為什麼?”

    燕十二道:“大人很多年沒回少林了,是不?”

    司徒英道:“這麼説,家師是為想念我。”

    燕十二道:“這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掌教當年遺失了兩樣東西,至今沒能找回來。”

    司徒英道:“你是指我大師伯帶走那易筋、洗髓二經?”

    燕十二道:“是的,草民指的正是少林這鎮山二寶。”

    司徒英道:“這是不少年的事了,難道家師一直沒派人去找?”

    燕十二道:“鎮山二寶,何等重要,焉有不找的道理,只是少林人手不夠,一直顧此失彼!”

    司徒英道:“少林人手不夠,一直顧此失彼?”

    燕十二道:“掌教是這麼説的,掌教還説很希望大人公餘有暇,能回少林幫個忙。”

    司徒英臉色微微一變,旋即點頭説道:“那是應該的,只要我有空,我一定回少林見見家師去,我藝出少林,該為少林盡點心力。”

    燕十二道:“大人不忘舊,很讓草民敬佩。”

    司徒英臉色又是一變道:“這件事不談了,現在且談談你的回途。”

    燕十二道:“草民回途,大人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司徒英微一點頭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跟你談談。”

    燕十二道:“大人請説,草民洗耳恭聽。”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目光忽凝,道:“你是南宮玉人的弟子?”

    燕十二道:“是的,大人。”

    司徒英道:“怪不得你的身手這麼好,心智這麼高。”

    燕十二道:“大人過獎。”

    司徒英道:“假如我告訴你,我跟令師的當年恩怨,責不在我,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不?”

    燕十二道:“大人沒説錯,做徒弟的一定相信自己的師父,這是一定的道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徒弟的對師父的倘有一點不敬,那是大逆不道,草民不敢冒大不韙!”

    司徒英揚了揚眉,深深的看了燕十二一眼道:“既然這樣,我就不再説什麼了!”

    頓了頓道:“你不能否認,事情演變到這地步,你我之間的這點敬意,已不單是八方鏢局之爭了。”

    燕十二道:“是的,人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司徒英道:“董淑嬡已然跟了我,而且還給我生了兩個女兒,事隔這麼多年,南宮玉人他還要怎麼樣呢?”

    燕十二道:“大人貴為禁軍統領,家師不過江湖草民,家師焉敢對大人怎麼佯?”

    司徒英道:“你我既然攤了牌,你為什麼不能開誠佈公?”

    燕十二道:“大人,草民説的是實話。”

    司徒英道:“南宮玉人可是授意你奪那張藏寶圖?”

    燕十二道:“大人,想要那張藏寶圖的,放眼江湖,又何止草民一個人。”

    司徒英道:“你要知道,那張藏寶圖是我的珍藏,絕不容任何人染指。”

    燕十二道:“大人貴為禁軍統領,食金玉,衣朱紫,享盡人間榮華富貴,要一張藏寶圖何用,不如把它賞給草民。”

    司徒英淡淡道:“你要知道人沒有一個不貪的,錢財是越多越好!”

    燕十二道:“大人説的好,人心之溝壑確實難填。”

    司徒英道:“何況那批寶藏之中,還很可能藏有秘笈一類的東西,我是個練武的人,練武的人都嗜武如命,你想,我豈肯把那張藏寶圖拱手讓人?”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這恐怕由不得大人!”

    司徒英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大人得到那張藏寶圖了麼?”

    司徒英道:“我掌握了董淑嬡母女,等於得到了那張藏寶圖。”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錯了,董姑娘不會把那張藏寶圖帶在身上的。”

    司徒英道:“這個我清楚,但只有她知道那張藏寶圖的藏處,是不是?”

    燕十二道:“大人説的不錯,唯有董姑娘知道那張藏寶圖的藏處,據草民所知,董姑娘把那張藏寶圖分成了三份,每一份藏在一處”

    司徒英道:“你怎麼知道?”

    燕十二道:“不瞞大人説,草民已然得到那張藏寶圖的三分之二,再有三分之一。草民便算得全了那張藏寶圖。”

    司徒英兩眼一睜道:“你已然得着了那張藏寶圖的三分之二?我不信!”

    燕十二微微一笑,從袖底取出一個紙卷,揚了揚道:“大人請看,這就是三分之二的藏寶圖。”

    司徒英道:“這就是麼?”

    燕十二道:“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哪一位過來拿去看看。”

    司徒英道:“你不怕我記下來。”

    燕十二笑道:“草民很放心,這張藏寶相當複雜,大人如果能記下來的話,今天也就不會計較藏寶圖的得失了,再説,草民並沒有把那張指示藏寶路線畫在這一張上……”

    司徒英道:“那麼你就不怕忘記麼?”

    燕十二道:“不會的,大人,這一張是草民自己依着葫蘆畫瓢畫的,這一張上沒有路線無關緊要!”

    司徒英動容説道:“燕十二,我越發愛惜你這個人才了。”

    燕十二道:“多謝大人。”

    司徒英微一搖頭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用看了,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

    燕十二道:“大人想不通哪一點?”

    司徒英道:“這張藏寶圖自然是董淑嬡給你的,是不?”

    燕十二道:“那當然!”

    司徒英道:“她既然有心把藏寶圖交給你這南宮玉人的衣缽傳人,她為什麼不給全?”

    燕十二道:“大人有所不知,大人跟董姑娘有兩位千金,是不是?”

    司徒英道:“不錯,她姐妹是孿生。”

    燕十二道:“現在董姑娘身邊只有一位瓊姑娘,是不是?”

    司徒英道:“也不錯!”

    燕十二道:“大人那另一位千金,當年跟瓊姑娘一樣的失散了,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董姑娘向草民提出一個條件,要草民把她那另一位骨肉找到……”

    司徒英道:“找到我那二女兒時,她才肯給你那剩下的一份?”

    燕十二道:“不錯,確是這樣。”

    司徒英道:“這就不對了,為什麼給你這最後的一份她有條件,給你那前二份卻不用條件?”

    燕十二道:“誰説的,大人,草民曾幫董姑娘找到瓊姑娘。”

    司徒英道:“那也只是一個人,不該給兩份。”

    燕十二道:“那素手羅剎苗前輩難道不算一個?”

    司徒英道:“苗小蠻只是個奶媽!”

    燕十二道:“董姑娘卻跟她情同姐妹。”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道:“閣下,據我所知,我那瓊兒跟苗小蠻,是自己投向河北鮑家的。”

    燕十二道:“若無草民那尊玉觀音,她二位焉會逃出雷家堡,她二位若不逃出雷家堡,恐怕董姑娘還得一陣好找,再説在她二人逃出雷家堡之當初,那雷振南曾在瓊姑娘體內下毒,這毒便是草民解的……”

    司徒英道:“你能解雷家堡那秘製的毒藥?”

    燕十二道:“大人當知家師無所不能。”

    司徒英微一點頭道:“這倒不錯,南宮玉人的金石藝雕你都能青出於藍,他那醫術,你自然也接了衣缽……”

    頓了頓道:“你可曾找到我那二女兒?”

    燕十二道:“草民若是找着了大人的另一位千金,那剩下的一份藏寶圖,草民也就早拿到手了。”

    司徒英道:“説得是,只是……即使你現在找到我那二女兒,也沒有用了,是不是?”

    燕十二道:“大人是説董姑娘現在大人掌握之中?”

    司徒英道:“不錯!”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可知道草民在這八方鏢局之中裝神扮鬼,用意何在?”

    司徒英道:“不瞞你説,直到今早我才明白,你是想擒我的人,然後再以人換人,所以今晚我親自來了。”

    燕十二道:“大人不愧睿智。”

    司徒英道:“我是來告訴你一聲,我不換人。”

    燕十二呆了一呆道:“大人不換?”

    司徒英道:“不錯,我不換!”

    燕十二道:“據草民所知,索洪跟陰極二人,是大人的兩個近身侍衞……”

    “不錯。”司徒英道:“他兩個是我八名近身侍衞中的兩個,而且是我心腹左右手,不過若拿他們跟董淑嬡比,那份量不啻天壤,再説,他兩個辦砸了事,即使能回來,我也要摘他兩個的腦袋,所以他兩個的生死我並不放在心上。”

    燕十二道:“沒想到大人是這麼個人,那草民這番心血就白費了,多言於事無補,告辭。”

    他一抱拳,就要走。

    司徒英一抬手道:“慢着閣下,我還有話説。”

    燕十二道:“大人還有什麼教言?”

    司徒英道:“我要告訴你,我要用董淑嬡的生命,換取你已得的那三分之二的藏寶圖。”

    燕十二笑道:“大人能殺董姑娘?”

    司徒英道:“有什麼不能的。”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不必要挾小民,草民以為董姑娘是大人的夫人,跟草民沒什麼關係……”

    司徒英道:“她已然生心向外,我不會不忍的。”

    燕十二道:“大人可曾想過還有兩位千金,怎麼説董姑娘也是她二位的生身母,大人若一旦殺了董姑娘,將何以對她二位?”

    司徒英道:“大不了讓她兩個恨我……”

    燕十二道:“那是人倫慘劇。”

    司徒英搖頭説道:“我不在乎這些。”

    燕十二道:“那就任憑大人了,草民不便多言。”

    一抱拳,又要走。

    司徒英適時喝道:“燕十二,你站住。”

    燕十二道:“大人還有什麼教言?”

    司徒英道:“你以為我會白跑一趟,空手而回麼?”

    燕十二道:“大人要怎麼樣,拿下草民?”

    司徒英道:“不錯,你説着了,你是個明白人。”

    燕十二道:“大人拿得住草民麼?”

    司徒英道:“以我看,你們絕沒那麼大膽,敢在八方鏢局裏活動,必是有什麼安全可靠退路,這種不怕包抄的退路只有地道……”

    燕十二動容説道:“大人好不高明!”

    司徒英道:“你現在站在八方鏢局的門外,是不是,我只消命人從別處潛入八方鏢局截斷你的退路,你應該是束手就縛。”

    燕十二笑道:“大人可以命身後那廿名貴屬跟草民比比快!”

    司徒英搖頭説道:“我不用他們,你沒見他們一直沒動麼,我另外帶的有人,只怕這時候他們已圍住八方鏢局三面等我下令了。”

    燕十二神情一震道:“大人委實高明”

    司徒英笑笑説道:“都是一樣的被擒,你是現在自縛雙手呢,還是等無路可遁時再低頭?”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大人高明,草民也不怎麼笨,草民已在鏢局左右後三頭安下了樁卡,埋伏了人手,他們帶的全是淬了毒的袖箭匣弩……”

    司徒英笑道:“真的麼,燕十二?”

    燕十二道:“大人不信,盡請下個令試試。”

    司徒英微一點頭道:“好,我就試試……”

    陡揚喝道:“舉燈!”

    他身後那兩名黑衣壯漢忙把手中氣死風燈高舉。

    這一舉不要緊,鏢局左右兩側突然傳來兩聲慘叫,緊接着似有重物墜地,砰砰,兩聲。

    燕十二笑道:“怎麼樣,大人,是誰吃了虧?”

    司徒英勃然變色,一指燕十二,喝道:“拿下了!”

    二十名黑衣漢佩刀出鞘,如狼似虎,齊撲燕十二。

    燕十二騰身掠起,直上門頭,道:“諸位小心,大門裏有厲害埋伏!”

    他自門頭上騰起,直射後院,半空中揚手叫道:“大龍、一飛,咱們退!”

    這一聲不但柳大龍跟張一飛聽見了,便是後牆上的李廣義也聽見了,二個人先後騰離牆頭直往後院撲去。

    剛才那三個在牆頭,猶能輕易擋住要進八方鏢局的禁軍,如今他三個一騰離牆頭,三邊牆外的禁軍立即從牆上掠了進來。

    燕十二一把搶過了兩具匣弩,道:“二哥帶着大龍一飛先下去,我來擋他們一陣。”

    李廣義應聲帶着柳大龍跟張一飛先下了井,燕十二雙手並揚,匣弩連珠射出,飛蝗一般,有個禁軍立即慘呼倒了地,就在這時候,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燕十二看得清楚,是司徒英到了,他沒敢戀戰,又打出一蓬匣弩,然後一翻,一個跟頭下了井。

    四個人在地道里疾奔,轉眼間從都城外那墳地出口翻了上去,老黑跟解七妞守在那兒。

    一聲“封”,幾個人齊動手,老黑勁兒最大,不消幾鋤整個出口已然塌了下去。

    “行了。”燕十二道:“他們要從這兒出來,得挖上好-陣,夠咱們從容的了,走吧!”

    有他這一句,大夥兒齊騰身,轉眼工夫已消失在夜空裏。

    口口口

    陶然亭在右安門內之南下窪,此亭甚高,水木相瑟亭下數頃均為沼澤之地,遍植蘆葦之屬,確是個隱密的好地方。

    剛近陶然亭,只聽蘆葦叢中傳出計老二話聲:“是燕爺跟二爺麼?”

    燕十二答應了一聲,計老二從蘆葦叢裏飛身掠出。

    燕十二急急問道:“計二哥,怎麼樣?”

    計老二神色有點不對,道:“您沒有料錯,司徒英是有埋伏,先進去的那幾個全留在那兒了,連大爺也”

    燕十二心頭一震,急道:“大爺怎麼樣?”

    計老二道:“傷了,不過不重。”

    李廣義道:““他幾位人呢?”

    計老二道:“在亭子裏。”

    燕十二騰身撲了過去。在陶然亭裏,坐着一圈,除了趙化龍左胳膊烏黑一片,連衣裳都焦了之外,其他毛鬍子,查老五,樊老六都是好好兒的,獨不見靈猴侯四。

    燕十二進亭便問:“侯四哥呢?”

    沒人説話,毛鬍子站了起來,兩眼都紅了,他強笑説道:“燕爺,您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燕十二沒答話,望着他問道:“毛老大,侯四哥呢?”

    毛鬍子嘴角牽動了一下,滿臉的鬍子抖了抖,沒説話。

    燕十二叫道:“怎麼沒人説話呀?”

    “燕爺。”計老二在他背後説了話:“您別再問了。”

    “哇!”的一聲,解七妞捂着臉放聲痛哭。

    燕十二剎時臉色雪白,道:“計二哥,怎麼回事?”

    計老二道:“他們有火槍,老四捱了一銃,就這麼回事。”

    燕十二目眥欲裂,道:“沒人下去救他麼?”

    計老二道:“您看看大爺,就是為了救老四,差點兒也沒留那兒。”

    燕十二沒再問,沉默了半響,他才道:“大哥,您的傷怎麼樣?”

    趙化龍強笑搖頭道:“傷了點皮肉,不礙事。”

    燕十二道:“折了我一員大將,痛死我了……”

    他低下了頭。

    毛鬍子過來拍了拍他道:“燕爺,您別難過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死的人多了,又不只老四一個,他四十多了,不算夭折,再説他是為整個武林而死,死得光采,死得榮耀……”

    説着,説着,他眼又紅了。

    燕十二抬起了頭,眼角兒見了淚,他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不殺伯仁……”

    “燕爺,”計老二到了他身邊,道:“這叫什麼話,老四他為誰,他為的是天下武林,也等於是為他自己,再説這是他自己要去的,誰也沒揪着他……”

    毛鬍子道:“老二,別説了,此處不宜久留,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計老二道:“大哥説到哪兒去?”

    毛鬍子搖頭説道:“我沒主意。”

    計老二沉默了一下道:“到老九那兒去可好?”

    毛鬍子道:“方便麼?人家吃的是那種飯,別砸人飯碗,替人招災惹禍。”

    計老二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只要不離開這地兒,只有那地方好去,老九是個怎麼樣的人,大哥還不清楚麼?”

    毛鬍子沉吟了一下道:“讓我問問燕爺……”

    轉眼望着燕十二道:“燕爺,老二在八大胡同有個相好的……”

    計老二有點不自在。

    燕十二道:“恐怕不方便,剛才您説的對……”

    計老二道:“燕爺,沒那麼多顧慮,老九那兒跟我的家一樣,也只有那兒不為人注意,咱們走吧!”

    毛鬍子望着燕十二道:“燕爺,您看怎麼樣?”

    燕十二沉吟説道:“計二哥説的是理……”

    計老二沒等話完便道:“還等什麼?那就走吧。”

    轉身出亭而出。

    大夥兒沒奈何,這時候北京城裏也只有這麼-個去處,只有都跟了出去。

    燕十二扶起了解七妞,道:“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且將悲憤化為力量,咱們走吧!”

    解七妞低着頭,温順的站了起來。

    計老二帶路,在八大胡同裏一個硃紅的小窄門前停了下來,這時候夜已深了,八大胡同一向是關門最遲的,這時也户户緊閉,黝黑一片,寂靜、空蕩,瞧不見一個人影!

    李廣義道:“就是這兒麼?”

    計老二點了點頭道:“這時候,敲門吵人,我從牆頭翻進去,打裏頭開門吧!”

    他騰身而起,直上牆頭,從牆上翻了進去。

    趙化龍道:“平常人家人口簡單,如今一下子來了十幾個大漢,這不是太打擾了麼,恐怕住都住不下去。”

    毛鬍子道:“老九是跟定了老二了,自己人,不礙事。”

    説話間門栓響動,那硃紅的小窄門兒開了。

    計老二站在門裏道:“幾位請進來吧!”

    進門看,一個小院子,堂屋坐北朝南,東西兩間廂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黑着燈,黝黑黝黑的,靜悄悄的,也聽不見一點動靜。

    計老二道:“諸位院子裏候一回兒,我叫她去。”

    燕十二搖頭説道:“真是太打擾了。”

    計老二沒敲堂屋的門,走到右邊窗户下敲着窗户叫道:“老九,老九,醒醒……”

    敲了沒幾下,喊了沒幾聲,屋裏有了動靜,只聽那扇關着的窗户中傳出來個女人話聲含含混混的:“誰呀?”

    計老二道:“我,姓計的。”

    只聽一陣悉卒的,屋裏點上了燈,轉眼間堂屋門開了,一個女的,烏雲蓬散,衣衫不整,釦子沒扣,酥胸露着-大塊,連兜肚都露了出來,大夥兒忙把臉轉向一旁。

    計老二走了過去,那女的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計老二道:“有事兒,大哥他們都來了,還有幾位朋友。”

    那女的一聽這話,再往院子裏一看,這才看見黑黑的院子裏,還站着十幾個,喲的一聲忙撫上了衣襟。

    計老二沒在意,轉過身來喊道:“大夥兒請進來坐吧!”

    遲疑了一下,毛鬍子帶頭走了過去。

    十幾個大男人,擠在這小小的堂屋裏,頓時有令人不勝擁擠之感,連坐都沒坐處,柳大龍、張一飛、老黑駱桐幾個只有站着了。

    沒見過面的都略一打量那一位老九,可不小了,瞧樣子有卅多了,長得挺清秀,挺白淨的,面對着這麼十幾個,尤其是面對那幾位沒見過的,她顯得很不自在。

    計老二輕咳一聲道:“老九,見見,這是燕爺,趙大爺,李二爺,八方鏢局的,全是江湖上的一等英豪。”

    老九忙上前見禮,燕十二幾個連稱打擾。

    計老二在旁把情形告訴了老九。

    老九説了話,話説的很漂亮,也帶幾分豪氣,説着説着,她的眼圈兒紅了,那是為侯老四,由此可見這位老九也是性情中人。

    計老二輕咳一聲道:“大夥兒還沒吃沒喝呢,給弄點兒吃喝去。”

    燕十二忙道:“你這不是折騰人麼,這麼晚了上哪兒弄吃喝去,到這兒來已然夠打擾的了!”

    老九道:“燕爺,您別客氣,您幾位要是不嫌,那就是自己人,您幾位肯降尊紆貴到這兒來,那就是看得起我,既然到這兒來了,吃喝總是要吃喝的,您幾位先坐坐,我馬上就來。”

    她進去了。

    看看眼前這情形,燕十二説了話:“計二哥,十幾個人都住這兒,雖説是暫住,且不説什麼打擾,畢竟擠了些,我看你幾個不如暫時在這兒安安身,我跟大哥,二哥,還有大龍,一飛,老黑另外找地方去,這塊地兒相當大,找個地方應該不難。”

    計老二情知燕十二説的是實情實理,沉默了-下,道:“燕爺,先在這兒將就一夜,等明天再説,好麼?”

    來都來了,夜也這麼深了,也只有在這打擾一夜了。

    沒多大工夫,老九做好了吃喝端了出來,大夥兒隨便吃喝了點兒,又坐了一會兒之後,就全辭出了堂屋,分別進了東西兩間廂房。

    東廂房住的是燕十二、趙化龍、李廣義跟老黑,西廂房住的是毛鬍子、計老二、查老五、樊老六跟張一飛、解七妞則在堂屋跟老九做伴兒。

    燈下,燕十二幾個聊着,燕十二問起了救人事。

    趙化龍搖了頭:“連進去都沒進去,侯老四一毀,毛老大幾個就死命的揪着我退後,所以司徒英府裏的佈署我沒看見,不過,兄弟,司徒英擁有火槍這是已經知道的,照這麼看咱們要鬥他恐怕不容易,人是血肉之軀,總不能跟那火燙的鐵砂子比。”

    燕十二沉吟未語。

    李廣義道:“兄弟,你總得拿個主意,想個辦法才好,説起來天橋七怪是局外人,人家跟本就犯不着為咱們玩兒命……”

    燕十二道:“我知道,二哥,只是目前若讓他們撒手,恐怕不容易,他幾個都是血性漢子,一旦説出口,也很可能招他幾個不痛快,再説人家已經摺了一個,這是仇,就是咱們不讓他們插手,恐怕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廣義道:“話是不錯,只是……”

    只聽一陣步履響,計老二已到了門口,李廣義立即住口不言。

    計老二往裏看了看道:“幾位還沒歇息?”

    燕十二道:“還沒有,正在聊今後呢,坐坐吧?”

    計老二道:“就是您不讓我坐,我也得坐坐。”

    進來一屁股坐在了炕沿兒上,望了望燕十二道:“燕爺,恐怕今後要多一樁麻煩了。”

    燕十二道:“怎麼,什麼意思?”

    計老二道:“老九剛才告訴我,今兒晚上八大胡同來了一批人,四個,瞧打扮,像是關外來的。”

    燕十二一怔道:“關外來的?”

    計老二道:“我聽了這話本沒在意,可是七妞臉上變了色,我一問之下才知道,很可能是馮家的人找到京裏來了。”

    燕十二道:“只不知道他們是知道七妞在這兒找來的,還只是到京裏來找找的……”

    李廣義道:“怎麼回事兒,兄弟?”

    燕十二沒隱瞞,把解七妞的身世跟遭遇説了出來。

    聽畢,李廣義點了頭,“原來如此,沒想到解七姑娘還有這麼一個遭遇,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燕十二道:“那是免不了的,不過以目前的情勢看,咱們似乎不宜再樹敵,也不宜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對付馮家。”

    計老二道:“燕爺,是不是現在還不知道呢?”

    燕十二道:“希望不是……”

    李廣義道:“兄弟,萬一要是呢?”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那算咱們倒黴,説不得也只有掩擋掩擋了。”

    趙化龍道:“只是不讓他們找着七姑娘,恐怕就不礙事。”

    燕十二道;“話是不錯,只是,要是他們知道七妞在京裏就一定知道七妞是天橋七怪中的一個,要是這樣的話,用不着找七妞,只找着天橋怪中的任何一個也就夠了。”

    計老二道:“那容易,我告訴大哥幾個去要我們這幾個別輕易露面兒。”

    李廣義道:“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

    計老二道:“我這就去,不管現在能不能確定那四個是不是馮家的人,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站起來走了出去。

    望着計老二出了門,燕十二皺了眉。

    李廣義看見了,問道:“怎麼了,兄弟?”

    燕十二道:“那四個恐怕是馮家的人。”

    李廣義道:“何以見得?”

    燕十二道:“關外只有馮家那麼一家,關外來的礙眼的,十有八九是馮家的人。”

    李廣義道:“那也不要緊,不是説了麼,讓他幾個少露頭兒。”

    燕十二搖頭説道:“二哥,躲不是辦法,也躲不住多久的。”

    李廣義道:“能躲一天算一天,只躲過了司徒英這檔子事,還怕他們麼?”

    燕十二道:“二哥,司徒英這檔子事,一時半會兒是解決不了的。”

    李廣義明知道這是實情,當即説道:“那……大不了咱們兩邊都鬥。”

    燕十二道:“咱們的實力本就薄弱,若是再分出一部分力量對付馮家,恐怕……”

    住口不言,他沒再説下去。

    李廣義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雞要賣頭朝外,真要碰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有鬥上-鬥了。”

    燕十二沒説話。

    天亮了,這一夜沒幾個睡好的,心裏都有事兒。

    一大早燕十二就醒了,跟着趙化龍、李廣義等全醒了,西廂房那邊也有了動靜。

    燕十二披衣下炕開了門,只見毛鬍子跟計老二幾個都在院子裏,一見他開門,都笑着説道:“燕爺,早啊。”

    燕十二含笑點頭道:“幾位都早!”

    計老二走了過來,道:“燕爺,昨兒晚上的事兒我已經跟大哥説過了,大哥説老窩着不露面也不是辦法”

    “可不是麼?”毛鬍子走過來道:“咱們還有正事呢,不出去怎麼行?”

    燕十二道:“説的是,李二哥説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真要碰上,也只有鬥上一鬥了。”

    計考二道:“燕爺,要照這情形看,咱們不能再分兩個地兒住了。”

    燕十二點頭説道:“是的,咱們都走。”

    計老二微微一怔道:“咱們都走?”

    燕十二道:“計二哥,你該看的出,住在這兒不是長事,且不説什麼打擾,這兒進出的人多……”

    計老二道:“那容易,我叫老九今後別開門。”

    燕十二搖頭説道:“計二哥,這不是辦法。”

    計老二道:“那麼您説……”

    燕十二道:“聽我的,大夥兒都走,另找安身地兒。”

    計老二沉吟了一下道:“説走就走,我這就告訴老九一聲去。”轉身往堂屋行去。

    沒一刻工夫,計老二從堂屋裏出來了,身後緊跟着老九,她兩步便超越了計老二,道:“燕爺,您怎麼要走?”

    燕十二含笑點頭道:“是的,九姑娘,雖然大夥兒都不外,可是長住在這兒總不是辦法……”

    解七妞從堂屋裏走了出來,道:“説的好好兒的,大夥兒在這兒住上些時日,怎麼突然又要走了?”

    計老二看了燕十二一眼。

    燕十二道:“咱們在這兒不方便,萬一要讓司徒英知道了,那是大麻煩。”

    解七妞道:“那……咱們上哪兒去啊?”

    燕十二道:“離開這兒之後再説吧,北京城這麼大個地方,還愁沒個隱密安穩處麼?”

    解七妞道:“這就走麼?”

    燕十二微一點頭道:“這就走!”

    解七妞道:“那我進去收拾收拾。”擰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前頭傳來了敲門聲,砰砰然,敲得挺響。

    解七妞微微一怔道:“這是誰?大清早的……”

    燕十二道:“你別管了,去收拾收拾吧。”

    解七妞很聽他的,擰身走向堂屋。

    燕十二衝計老二送過個眼色。

    計老二神情一緊道:“是麼,燕爺?”

    燕十二道:“難説,防着點兒總是好的。”

    計老二拉着老九就往堂屋裏退,毛鬍子就要去開門。

    燕十二伸手一攔道:“大龍去瞧瞧去,留神點兒。”

    柳大龍答應一聲,往大門口行去。

    燕十二左右看了一眼道:“幾位暫往屋裏坐坐吧。”

    毛鬍子幾個扭頭進了屋,只有趙化龍跟李廣義站着沒動。

    前頭柳大龍開了門,聽見有人跟他説了幾句話,隨聽柳大龍高聲叫了一聲:“不信,你們可以進去看看。”

    燕十二雙眉一揚道:“是了,他們的神通不小,居然找到這兒來。”

    李廣義道:“大龍機警,好漢不吃眼前虧,誘他們進來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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