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揹著姑娘翻下雷家堡那既高又厚的堡牆之後,便一個勁兒往前奔,停也不停一下,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裡去,回身望望那連綿百里的山勢在夜裡瞧不見了,這才緩了下來。
她一緩下來,背後姑娘開了口:“遠了麼?奶媽。”
老太婆道:“遠了,姑娘,連山都看不見了。”
姑娘道:“那就不要緊了,停下來歇會兒吧。”
老太婆停了下來,道:“姑娘,咱們不能停太久,稍微歇一下,馬上就得走,十幾裡地在平常人很不算近,可是在江湖人腳下那可算不了什麼,若讓他們一發現咱們跑了,他們馬上就能追上咱們,賊窩裡可有的是快馬,全是千中選一的蒙古種。”
姑娘道:“我知道,只歇一會兒應該不要緊……”
她在雷家堡一住十年,雷家堡是個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可不是麼,她被圍在那石頭建築的高處,整整十年,連那石梯也沒下過一步,凡吃喝梳洗,全由她這個奶媽侍候,那石頭建築的高處,只有幾個高高的小天窗,別的連條縫兒都沒有,她又怎麼知道雷家堡是什麼樣子。
老太婆道:“只知道那是個賊窩也就夠了,賊窩還有什麼好樣兒的。”
姑娘抬眼望了望,四下裡夜色茫茫,她什麼也看不見,當下她問道:“奶媽,這兒是什麼地方?”
老太婆道:“這兒應該在六河溝左近,咱們現在是在河南地界,姑娘,您只記住,雷家堡地屬山西,在太行山的山區之中。”
姑娘道:“怎麼這一帶連個人家都沒有?”
老太婆道:“這一帶都是荒郊曠野,荒徑一大段,平日只有那賊窩的人來往,別人誰也不會走到這兒來的,怎麼會有人家,要見人家得往前再走到六河溝……”
姑娘道:“夜色好黑,怪怕人的。”
老太婆道:“姑娘,有奶媽在,什麼都用不著怕,您冷麼?”
姑娘道:“有一點,你呢?”
老太婆道:“您信不信,奶媽如今是上了年紀,倒退甘年,寒冬臘月還穿單的呢,練過武的人怕冷還行麼……”一頓接道:“不說了,姑娘,您樓緊了我,摟緊了您就不太覺冷了,我再趕一陣,只過了六河溝進了河北地界就不礙了。”
說著,她把姑娘往上背了背,放步又往前奔去。
姑娘忙又閉上了眼,她只覺得風從耳邊刮過,飛快,還嗚嗚作響,她也覺得更冷,兩隻粉臂不由的更摟緊了些。
只聽老太婆說道:“對了,摟緊點兒就不冷了。”
姑娘忍著道:“奶媽,咱們要往河北去麼?”
老太婆道:“姑娘,鮑家在河北,咱們只能找那位鮑家姑娘去了。”
姑娘道:“鮑家姑娘不是在外頭麼?”
老太婆道:“我聽到老賊讓那小賊送那位鮑家姑娘回去了,既然是把鮑家姑娘送了回去,咱們往河北找她去就不會有錯。”
姑娘道:“鮑家姑娘又不認識咱們,就算咱們找到了她,還不知道她肯不肯對咱們說呢。”
老太婆道:“這個姑娘放心,只要能找到她,怎麼著我也會問個清清楚楚的。”
姑娘忽然說了這麼一句:“奶媽,我怎麼有點瞌睡……”
老太婆道:“時候不早了,熬了大半夜沒閤眼,怎麼不想睡。
那就趴在奶媽背上睡會兒吧,等天快亮的時候我再叫您。“姑娘道:“那怎麼好,你這麼大年紀這麼跑,我卻趴在你背上睡覺……”
老太婆笑道:“您還跟奶媽客氣什麼,忘了,您是吃奶媽的奶長大的,現在您是長大了,小時候不知道在奶媽懷裡睡著多少回呢,數都數不清了。”
姑娘道:“奶媽,幸虧有你跟著,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怕餓也餓死了。”
老太婆道:“別這麼說,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就是沒奶媽跟著也是一樣……”
沒聽姑娘說話。老太婆叫了兩聲,仍沒聽見姑娘答話,她知道,姑娘諒是睡著了,她嘆口氣道:“可憐的孩子,自小就離開了親孃在賊窩裡長大,十年沒見過天日,這都是您那狠心的爹……要是夫人當初嫁給那一位該多好,不就沒這些慘事兒麼,上天害人啊,老天爺,你睜睜眼吧,保佑夫人和二位姑娘平安,早一天讓她孃兒三個團圓吧……”
看來她是知道姑娘的事兒,她為什麼不肯告訴姑娘,這不讓人奇怪!
東方透亮兒,輕微的魚肚色一片,天快亮了。
風顯得小了些,可是蒼空仍是昏暗暗一片,那塊天頂也似顯得很低,像就在頭頂上,伸手一模就能摸著似的。
夜色漸退,遠山近樹也隱隱約約瞧得見了。
一戶戶的農家,一間間的瓦房,或茅草房子,疏疏落落地映入眼簾,炊煙剛冒起就被風吹散了,吹得一點影兒也沒有了。
看見了人家,老太婆緩下身法停了步,她這麼個老太婆,揹著個年輕大姑娘,讓人家看見要多礙眼有多礙眼,別人不知道她清楚,她這位姑娘走路走不了多遠,因為她十年來活動的範圍只有那麼一塊地兒,根本沒走過遠路,這世界是什麼樣子,也只能靠她十年前的記憶,無論如何得給她找個代步,最好是僱輛車,可是這一帶不是城鎮,哪兒僱車去,要僱車,說近,那也得到前面的磁縣城。
沉吟了一陣之後,老太婆開口:“姑娘,醒醒吧,天快亮了。”
沒聽見姑娘答應,想必是睡得太沉了、太香了。
老太婆又叫兩聲,才聽見背後嗯了一聲,還滿含著睡意,老太婆忙道:“姑娘,醒醒吧,天亮了,您瞧,那不是人家麼?”
“在哪兒呀,奶媽。”姑娘含混問了一句,道:“我好瞌睡……”
“您瞧,那不是麼?”
老太婆四下指了指,然後說道:“別睡了,姑娘,忍忍,等咱們找個舒適地方您再好好兒歇息,您記住,待會兒要是碰上人,讓我來說話,您別開口,咱們這樣礙不得眼……”
沒聽見姑娘答話,老太婆叫了她兩聲,沒反應,敢情又睡著了。
老太婆嘆了口氣道:“這孩子……”
沒奈何,她也不忍再叫醒地,姑娘是吃她的奶長大的,自小就跟她在一塊,她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吃穿換洗,哪一樣不是她一手照顧,跟她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兩樣,這麼一個可憐的孩子,這麼瞌睡,她怎麼忍心再叫她。
由她睡吧,老太婆揹著姑娘又往前走了,她避開農家,免得礙眼。
晌午不到,磁縣已然在望,老太婆皺著眉,遠遠的站在一片樹林前,眼望著磁縣城直皺眉。
磁縣來往的人多,又雜,她也不能就這麼揹著姑娘進城,好歹得叫醒姑娘老少倆走進去,走不遠可以挽著她。
一念及此,老太婆又叫了姑娘,叫了幾聲,才把姑娘叫醒,老太婆忙道:“姑娘,咱們已到了河北磁縣了,您瞧,那就是磁縣縣城,那城牆多高,人有多少,咱們這樣進城礙眼,您下來走吧,我挽著您。”
一番話說完,姑娘又沒有了反應,敢情又睡著了。
老太婆又叫了好幾聲,沒能再叫醒姑娘,她不是糊塗人,立即覺得情形不對。
就是再瞌睡、再累,睡這麼半夜也該夠了,絕不會不醒,更不會醒了說兩句話又睡著了。
老太婆閃身退進樹林子裡,解開綁在身上的布條,放下了姑娘,然後把姑娘抱在懷裡,就這麼折騰,姑娘她竟沒醒,更是連動也沒動一動。
是睡著,臉上的表情沒什麼異樣,睡得很甜很安詳,那兩排長長的睫毛合得不緊不松,呼吸也很均勻,是睡,不是別的,這,老太婆看得出來。
只是,在白天一看,姑娘那蒼白的臉色,那虛弱的身子,讓老太婆心裡難受,跟針扎刀剜似的。姑娘不是她親生的,可是跟她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
摸摸姑娘的香額,沒什麼,再把姑娘的脫脈,脈息均勻,也沒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兒?
老太婆忍不住又叫了起來,好不容易的叫醒了姑娘,所謂醒,那也只是姑娘有了反應,有了動靜,卻似是沒睜眼,老太婆已經知道了,她忙道:“姑娘,您怎麼了,哪兒不合適麼?”
姑娘含混的道:“沒有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是瞌睡……”
那個睡字說得好輕好輕。
老太婆忙道:“姑娘,姑娘,別睡了,您睜睜眼,咱們要進縣城了。”
“縣城,嗯……”
只這麼一句,眼看姑娘又要睡著。_老太婆雙眉一揚,伸出右掌抵在姑娘的心窩上,姑娘身軀微微一震,倏然睜開一雙鳳眼,眼神是那麼黯淡無神,也充滿睡意,姑娘叫了一聲:“奶媽!”
老太婆忙道:“姑娘。”
姑娘道:“奶媽,我是怎麼了?”
敢情姑娘也知道不對了。
老太婆呆了一呆,道:“我正要問姑娘,姑娘不該這麼瞌睡。”
姑娘那蒼白的香唇邊浮起了一絲勉強而輕微的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好瞌睡,好瞌睡,就想睡,睜睜眼好吃力……”
兩排長長的睫毛漸漸往一塊兒合……
老太婆忙道:“姑娘,姑娘!”
嘴裡叫著,手上也緊了一緊。
可是沒用,姑娘的一雙鳳目只睜了一睜就又閉上了。
老太婆沒再叫,她緩緩的撤離了右掌,皺起一雙眉鋒陷入了深思,她在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半晌過後徒勞枉費,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唯一讓她懷疑的,是雷家堡人下的手,可是雷家堡的人什麼時候下的手呢?可以說沒這個機會。
再說她主僕在雷家堡整整待了十年,為什麼好端端的,雷家堡人會下這種毒手呢,那只有一種說法,就是雷家堡的人已知道她主僕要逃,可是據她所知,她主僕這趟離開雷家堡是臨時決定的,敢說是神不知鬼不覺。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百思莫解,怎麼想也想不通。
如今,她怎麼辦?能怎麼辦?
總不能抱著姑娘,或揹著姑娘在官道上這麼大搖大擺的走,本來就怕礙眼,要這樣不就更礙眼了麼?
可是,不往前走又怎麼辦?她主僕倆總不能老待在這磁縣縣城外的樹林裡呀。
老太婆皺起了眉,急了,她發了愁,再看著懷裡的姑娘,睡得香酣異常,說句不好聽的,除了有口氣兒,臉色也如常之外,簡直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突然,老太婆嘆了口氣:“說不得只有等天黑再走了。”
等天黑,現在剛晌午,那還早呢,這一來怕要耽誤一陣子,可是不耽誤又能怎麼辦。
沒奈何,等吧!
老太婆就這麼抱著姑娘坐在樹林子裡等天黑,盼天黑。
好不容易,回頭偏西,暮色垂下。
驀然,老太婆腰直了一直,兩眼微睜,精神似乎為之一震,她聽見了,她聽見了一陣蹄聲很輕,由遠而近,這是車,馬車,輪聲很輕,一聽就知道這是空車。
老太婆一挺腰,抱著姑娘從地上站了起來,凝神再聽,沒錯,是車,是馬車,是輛空車,從樹林子後頭那邊往這邊來了,車走得不決不慢。
老太婆兩道灰眉微展,雞皮老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笑意:“老天爺睜眼了。”
沒一會兒,樹林子那邊繞過來一輛車,不錯,是輛馬車,單套,趕車的是個壯漢子,一身皮襖褲,頭上還扣頂風帽,中等身材,粗眉大眼,臉上還有道刀痕。
他似乎趕了一段不近的路,神情顯得很疲累,整個人縮在車轅上,都軟了。
車繞過樹林要往縣城走,老太婆抱著姑娘竄出樹林高聲開了口:“喂!趕車的,等等。”
趕車的沒聽見,老太婆又叫了一聲,那趕車的刀疤壯漢才懶懶的扭頭看了看,然後慢吞吞的停住車。
老太婆不便騰身縱掠,三腳並兩步地到了馬車邊兒上,抬眼望著那趕車刀疤壯漢子問道:“趕車的,你這車是哪兒的?”
那趕車的刀痕壯漢子打量了老太婆跟她懷中那姑娘一眼,懶洋洋的道:“縣城裡的,怎麼?”
眼見老太婆抱著這麼一個熟睡的姑娘,他臉上連一點異色都沒有,他的確足夠疲累的,連詫異都懶。
老太婆道:“我想僱你的車!”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趕車物刀疤壯漢子已搖了頭:“我這趟不做生意,剛從山西回來,人累個半死,天又這麼冷,回去洗個澡,蓋著被矇頭睡個大覺。要好好歇息歇息,老太太,你僱別的車去吧,縣城裡有的是騾馬行。”
說完了話,他抖韁揮鞭就要趕車。
老太婆忙道:“趕車的,你行行好事,幫個忙,出門在外,誰都有個難時難處,我母女也是趕路的,在路上病倒了一個,我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哪能抱著一個人這麼走啊,你幫我母女個忙,車錢我加倍。”
那趕車的壯漢子一雙目光落在姑娘臉上,“怎麼,老太太,這位姑娘是你的女兒?”
老太婆點了點頭道:“我這個女兒從小嬌慣,一向是大門不走,二門不邁,根本就沒出過遠門兒,誰知道,她在半路上病倒了。”說著說著,她嘆了口氣造:“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出來呢!”
那趕車的刀疤漢子道:“可不是麼,沒出過遠門的人,尤其是嬌生慣養的姑娘家,還是別輕易出遠門兒的好,老太太,你這位姑娘得的是什麼病呀?”
老太婆道:“誰知道,怕是路上人疲累受了點風寒……”
那趕車的刀痕壯漢子道:“那得趕快找個大夫看看,縣城裡頭多的是大夫……”
老太婆道:“我母女還要趕路不敢耽誤。”
那趕車的壯漢子道:“那沒辦法。我剛送客從山西回來,人累得筋骨發酸,骨頭像散了一般!”
老太婆道:“趕車的,你行行好事,我們一老一少都是女流,尤其我這個女兒又病倒了,我偏偏又這麼大的一把年紀!”
那趕車壯漢子,沉吟了一下道:“老太太,你們要上哪兒去?”
老太婆一見有了轉機,忙道:“保定,保定府。”
那趕車的壯漢子眉鋒一皺,道:“那麼遠,保定府離這兒可不近啊,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半個月!”
老太婆忙道:“我不說了麼?你行行好事,幫個忙;要多少錢你只管開口……”
那趕車的沉吟的說道:“錢倒是小事,什麼都沒人要緊,我剛從山西回來,人累得半死,本來就不打算往別處再跑了老太婆道:”我知道,你老當行好,幫忙了。“那趕車壯漢子道:“我要不是看你是個老太太,這位姑娘又病倒了,說什麼我也不會跑這一趟的!”
老太婆松下一顆心,也鬆了一口氣,忙道:“是的是的,趕車的,你真是好人……”
“好人那可不敢當。”趕車的壯漢子道:“其實這年頭兒好人又怎麼樣,我有個街坊叫王二喜,那可是個老好人,平素不論誰家有大小事兒,他老是跑在前頭,好事兒做得成幹成萬,可是又怎麼樣,沒過二十五就伸腿兒瞑眼嚥了氣,連媳婦兒都沒娶!”
老太婆要說話,那趕車的壯漢子接著說道:“老太太,這一趟我總是跑了,車錢我也不多要一個,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我人實在太累,路上得多歇歇!”“老太婆忙道:“那不要緊,不要緊,我女兒病著也不能老趕路,也得多歇歇。”
“那就行了。”那趕車的壯漢子道:“老太太,你上來吧,我還得到行裡去一趟,告訴他們一聲,要不然他們會以為我在路上出了差錯。”
老太婆道:“那是應該的,免得人家惦念。”說著,她抱著姑娘登上了馬車,上了馬車還聽到趕車的壯漢子問了一聲:“老太太,坐穩了麼?”
老太婆應了他一聲,應聲方落,只覺馬車往前一衝,馬車就又往前馳動了。
那趕車的漢子趕著馬車進入了磁縣縣城,在縣城裡停了一下,然後又趕著車走了。
老太婆坐在車裡只顧著照顧姑娘,也一直在思索姑娘的病情,對車外的情形她根本就懶得過問。
這一路,那趕車的壯漢子說是要多歇歇,其實他根本沒歇幾回,有幾天連夜路都在趕往,根本就沒有歇腳打尖。
老太婆沒留意這些,當然,在她來說那是越早到越好。
她下過幾回車,那是買些吃的,買吃的是她一個人吃,姑娘一睡幾天,別說吃了,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
老太婆更愁了,心情也越來越沉重,沒個親戚,更連個朋友也沒有,她能找誰,又能怎麼辦?
目前只有一個希望,那就是趕快找到玉觀音的主人,或者是姑娘的生身親孃。
馬車終於進了保定府,車進保定府的時候,已然是春色低垂,夜色初沉時分,保定城已上了燈。
車在萬家燈火中進了城門,一進城門便聽那趕車壯漢子在車外問道:“老太太,保定府到了,你在哪條街呀?”
老太婆道:“我母女是來投親的,還不知道親戚住在保定府的哪條街,你找家客錢讓我母女住下,慢慢兒打聽吧。”
但聽趕車壯漢子在車外應了一聲,沒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只聽那趕車壯漢子在車外說道:“老太太,車停在客棧門口,你請下車吧!”
老太婆掀開車篷往外看了看,果然,馬車停在一家客棧的門口,招牌上四個大字,寫的是:“四海客棧”,進進出出的人還真不少。
老太婆當即抱著姑娘下了車,她付足了車錢,另外還多給一成,趕車的那壯漢子不要,老太婆說什麼也要給,沒奈何,趕車的接下了,左謝右謝的趕著車走了,臨走他說他這就回磁縣去,有緣日後會再見。
老太婆抱著姑娘進了四海客棧,她沒給姑娘請大夫,因為她知道這不是病,請大夫是白費。
住進一間上房裡,把姑娘輕輕的放在床上,燈下再看,老太婆她皺了眉,一顆心沉得低低的。
就因為姑娘這樣長睡不醒,老太婆她幾宿沒睡好覺,連住進四海客棧這頭一夜也不例外,她呆呆的坐在燈下,兩眼直望著姑娘,心頭重得像塊鋁似的,根本就不覺得倦,根本就不覺得困。
也不知過了多久,驀然裡梆析響動,敲出了三更。
老太婆精神一振俯身抄起了姑娘,煉了燈出了上房,時值三更,夜已深,人已靜,偌大一家客棧裡,連一點燈火都沒有,老太婆騰身掠上屋面摸出這個客棧。
出客棧往西,沒多久,她停在一片大庭院前,這片大庭院圍牆丈高,也很大,院子裡林木森森,濃廕庇天,在那蔽天的濃蔭裡,露著幾點燈光,也露著幾角丹垂飛箭狼牙,這該是個亭、臺、樓,一應俱全,大戶大家。
的確,看那大門頭,既高又大,宏偉而氣派,兩扇朱漆大門,一對對峙的石獅子,高高的石階,門兩邊懸著一對大燈,兩隻燈上各寫著一個斗大的鮑字。
老太婆低低說了一句:“姑娘,咱們到了鮑家了。”
懷裡的姑娘毫無反應,老太婆縱身掠上門口那高高的石階,伸出了一隻手就要去打那鐵門環。
突然,有人在她身後說了話:“夜已深,人已靜,奈何這時候上門吵人。”
老太婆陡然一驚,霍然轉過了身,眼前那高高的石階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是個穿白裘的瘦高中年人,一雙銳利的眼神直盯著她。
老太婆定了定神,開口說道:“尊駕是……”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道:“老太太找的是哪一家?”
老太婆道:“這麼說尊駕是鮑家的人?”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是鮑家的下人。”
下人如此,主人就可想而知了。
老太婆道:“那是最好不過,我要見貴主人,麻煩尊駕給我通報一聲……”
那瘦高白裘漢子截了口問道:“老太太貴姓,怎麼稱呼?”
老太婆道:“好說,我姓苗。”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一雙銳利目光,掃向老太婆懷中姑娘,遣:“恕我唐突,這位姑娘是……”
老太婆道:“這是我家姑娘,路上得了病!”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瘦臉上泛起一絲笑意,道:“老太太大概弄錯了,家主人不諳歧黃!”
老太婆道:“尊駕誤會了,我要見貫主人並不是為了求醫。”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微微一愕,道:“那麼老太太星夜造訪家主人,是……”
老太婆道:“我是為跟貴主人打聽一件事!”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哦”的一聲道:“原來老太太是為跟家主人打聽事而來,老太太貴夜前來我本當立即為老太太通報,只”是家主人早已安歇,我這做下人的不敢驚動,可否請老太太明天再來。“老太婆道:“我就是不便白天來,要不然我怎敢黃夜打擾,還請尊駕幫幫忙,行個方便。”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凝目問道:“老太太不便白天來,這話……”
老太婆雙眉微場,道:“不滿尊駕說,我主僕是從山西雷家堡逃出來的!”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臉色一變,目中精芒飛閃,道:“怎麼說,老太太跟這位姑娘來自山西雷家堡?”
老太婆點頭說:“不錯,雷家堡追捕我主僕甚急,我主僕只有在夜間……”
那瘦高白裘中年人沒等說完,一聲:“老太太請這兒等等。”
話落,騰身翻牆進入了大庭院,身手好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