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孩子真不像話,動不動學人家高空彈跳,也不看看地面離天空有多高,摔成肉泥誰會心疼。”
一抹紫色的飛影掠過星光燦爛的夜空,明媚的月光下紫豔的雙翅噗噗的拍打着,俯身飛過撈起一朵純淨的小白花,順着風勢直接飛越大西洋,將嚇得臉發白的人兒帶回台灣。
事隔一年歐含黛猶不能忘記由高空墜落的恐懼感,只要站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就會胸口緊縮,呼吸不順,頭暈目眩的感到一陣心悸,老覺得有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飛翔在藍色的海平面上空。
她宣稱看到一隻如人一般大小的美麗鳳蝶帶着她一起翔空,紫色觸角輕輕往她額上一點,她就自然的進入睡夢中,不知自己在天上飛行了多久,不過沒人相信她陳述的事實。
由於事出突然屬於非法入境,原本該論罪判刑的,幸而有幾位不曉得哪裏冒出的有力人士願意做擔保,讓她補齊相關文件後無罪開釋,當個沒煩沒惱的大學生。
只是她到現在還念念不忘蝴蝶的姿影,似真似幻的教人想不透是怎麼一回事,越來越近的泥地明明手一伸就會碰到,身體卻在落地的前一刻騰空。
雖然大家都説她想多了,可是她死裏逃生是事實,儘管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極力避談此事,私底下她媽她爸還有一家老小都曾偷偷地到行天宮拜拜,感謝神明的保佑。
“小姐,你畢業證書不要了是不是,瞧你站着也能發呆,我還以為校園裏幾時多長了一株和人等高的草。”
花稍的身影突破傳統飛奔而來,胡翩翩以歐含黛遺落、裝着畢業證書的圓筒敲她後腦勺,那一身鮮豔的花紋在清一色黑袍方帽中特別顯眼,看來像觀禮的來賓而不是應屆畢業生。
悶了四年終於要解脱了,生性愛作怪的胡翩翩早在一個月前就打算大出風頭,她想了好幾個裝扮都不滿意,直到她看到愛情當鋪裏裝着愛情的花兒們,她靈機一動的把它們穿上身。
當然不是真的把花穿上身,若如此做,小氣的當鋪老闆恐怕會先把她殺了,她是以彩繪的方式將它們畫在布料上再裁成衣,當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女郎。
“總比一棵活動的花好吧!你待會真要穿這一身上台致詞呀?”她看她還是先走好了,免得那羣師長準備圍毆她時會波及一旁的她。
胡翩翩故意搔首弄姿的擺出個最撩人的姿態。“迷人吧!你想會有多少人噴口水?”
不是鼻血是口水,因為她家那口子非常陰險,不准她袒胸露背當禍水,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嚇人,顛覆T大的畢業典禮。
“只要不噴到我,隨便你怎麼玩都成。”也許她該撥空到附近商店買件雨衣以防萬一,她瘋得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嘖,這麼沒有幽默感呀!吃太多你家那位長工的口水不成,跟他一樣正經八百的不跟狗説笑。”沒救了,又一箇中愛情毒的傻子。
眼一瞪的歐含黛奪過自己的畢業證書朝她手臂一拍。“去你的,説得沒一點衞生觀念,這叫口-相濡,又稱吻,你們竇先生沒教你嗎?”
他們大概順應孔老夫子那一套——非禮勿言,只能關起門來大做特做,像那一回在英國他們整整三天三夜沒出房門,食物送到門口就怕他們餓死,半夜還會打電話請她當快遞送泡麪。
突地,她表情一黯,一想到英國她的心情就會變糟,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由胃裏竄起,整個眉頭跟着一縮。
雖然一心要殺了她的蘿莉,在她家族的保護下並未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殺了人之後她難免心慌意亂,一個腳步踩空居然從高塔階梯一路滾下來,身體受了不少傷害還全身骨折,在醫院住了七個月之久,最近才出院到瑞士休養。
最重要的是,她一心護着的孩子不幸流掉了,傷及骨盆的她終生無法受孕,即使用最新的醫療科技也改變不了,未來七到十年的時間她得勤做復健,否則這輩子恐怕不能再行走。
其實想想她也是挺可憐的人,愛上不該愛的人一生痛苦,還要承受良心的折磨,她將來的路會走得比任何人都辛苦。
“你在炫耀還是挑釁,要不是我看在我們的麻吉交情上苦求那小鬼見你一面,你今天能滿面春風的享受愛情的甜美嗎?”她該謝謝她這位大媒人。
歐含黛笑得一臉甜蜜,一副受盡愛情滋潤的幸福樣。“我以為你被他罵個臭頭,説你又闖禍了。”
“我們老闆就是度量狹小沒容人之量,怕我搶光他的飯碗沒生意做,所以才念兩句顯顯威風,小孩子嘛!”不長進又愛耍賴,一天到晚以拐騙別人的愛情為樂。
“是嗎?你還沒被罰怕呀!”儘管背後説他的短處,比她陰險的小鬼肯定在某處偷聽。
一束鮮豔的長梗玫瑰出現胡翩翩面前,笑得温和的竇輕涯挪挪眼鏡將花束遞給她,祝賀她終於畢業了,而他也不用再接到教授們的申訴電話,要他好好的管教冥頑不靈的“老婆”。
“哇!認識你快兩年了,第一次發現你也會有羅曼蒂克的時候,有什麼陰謀快招來。”他絕對不懷好心。
“我覺得這種日子沒人送花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再説也不知有多少人將脱離你的魔掌。”這該算是可喜可賀吧!全校的師生都會感謝他。
一旁沒人送花的抗議者想給他一把土堵住他的臭嘴。
“咳、咳!你不要在意我們這羣可憐蟲,沒人送花絕對不是你的錯,我們會體諒你眼中只有這隻花蝴蝶。”同學甲笑得天真浪漫的抽走一朵玫瑰放在鼻前輕嗅。
“沒錯,我們都很寬宏大量,怎麼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計較呢!”同學乙比較狠的抽走三朵玫瑰。
“自己人就用不着客氣了,我們會寫張感謝函到府上致意。”這學期的班代根本不必人交代,十分自動的當起送花大使。
百來朵玫瑰在她手上不到三分鐘,來自各系的曠男怨女很快的瓜分一空,讓她像作了一場短暫的夢似的,兩手的重量和空氣一樣輕,令一向愛捉弄人的她為之傻眼。
身旁的歐含黛倒是笑得樂不可支,不知誰趁搶成一團時塞給她一朵玫瑰,結果原先驚喜萬分的胡翩翩倒成了沒人送花的可憐蟲。
“竇先生,這時候你應該把金莎巧克力做成的花束拿出來逗她開心。”通常女孩子都吃這一套。
眉一挑,他還真變出……一顆喉糖。
呃,這也差太多了吧!
期待有浪漫畫面出現的畢業生全失望的發出噓聲,一鬨而散地準備取景照相,讓他們最值得高興的一天留下美麗的紀念。
“真沒同學愛,説走就走也不留朵花給我。”胡翩翩覬覦的看着好友手中的玫瑰,一副非常垂涎的模樣。
“唉!玫瑰多刺容易扎手,我該扔了它好還是送人呢?”歐含黛故意考慮半天就是不肯給她。
“喂!別太過分,把人家的愛情當垃圾會有報應,你家那口子今天不來湊熱鬧嗎?”沒人愛的人容易自卑,她……原、諒、她。
哼!等她回去把刀磨利。
“他跟着大勇、二勇出車到高雄,沒到傍晚趕不回來。”她笑得像個幸福的小女人,臉頰紅潤的散發愛的光彩。
誰料得到向來傲慢狂肆的格蘭斯會將他的爵位讓給格德,在父母相繼辭世後孤身來台,以最誠懇的態度重新追求心中所愛,不再讓她傷心和不安,甘做他一向瞧不起的台灣女婿。
由於先前他拐走人家的女兒又差點害她命喪英倫,還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家,這點惹得未來的泰山大人相當不快,存心刁難不讓他們兩人在一起,還和五個兒子拿掃把將人打出來。
可是他不死心的去學開車,而且是載貨的大卡車,拿着親手寫的中文履歷表前來應徵,讓心腸比較軟的未來丈母孃看了心疼,偷偷地同意他來上班,跟着一羣粗漢南來北往的闖蕩。
由一個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到今日靠勞力跑車的司機,他的所做所為折服不少人的心,讓貨運行的生意增加了一倍有餘,使得原先有意讓他吃點苦頭的五勇兄弟叫苦連天,大喊着他們已經夠有錢,不要再接單了。
不過歐含黛的付出也不小,她親自走了一趟愛情當鋪贖回他的愛情,他才懂得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而且非常用心學習愛的表現方武,希望能讓她天天擁有快樂的笑容。
“喔!那我一定是眼花了,那個開着大卡車闖進校區的男人大概是暴徒吧!瞧他不知上哪搶了一車花。”反觀她家那個送的就顯得寒酸,讓她的感動維持不到三秒鐘。
“什麼,格蘭斯來了?”歐含黛倏地一轉身,一輛……不,一排整齊劃一的大卡車朝她駛近。
驚喜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她像身後長了一雙翅膀似地飛向剛由車上下來的高大男子,雙手環上他肩頭給他一個熱情的吻,引來一陣大聲的狼嗥。
她的眼中有着喜悦的淚水,不是因為他載來十卡車的鮮花,而是他那份體貼的心意,讓她在最重要的日子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度過,共同創造有愛有歡笑的回憶。
“哭什麼,你不喜歡我送來的花嗎?”取笑的吻去她眼角淚滴,格蘭斯一臉深情的擁着她。
“人家……這是喜極而泣嘛!你不是説今天的貨很趕,沒辦法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可惡,居然讓她哭了。
真是丟臉死了,大家肯定會笑話她。
他笑着點點她鼻頭輕擰了一下。“再趕也沒你重要呀!我怎麼忍心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出校園。”
“我有朋友……”
他修長的食指點住她的唇,不讓她説出令人聽了委屈的話。
“朋友不能取代情人的愛,我要牽着你的手走向未來。”他掬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眸底的柔情讓他的眼睛藍如晴空。
“格蘭斯……”她的心中有着感動,源源不絕的愛意湧上心頭。
“喲!好肉麻喔!你該不會是要求婚吧?”她家的竇先生就是不像人家那麼浪漫,連一句情話也捨不得説。
“滾開。”他霸氣不減的往後一吼。
“你——你好樣的,過河拆橋。”氣死人了,她一定要找機會報仇。
摟着胡翩翩的竇輕涯彎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她轉怒為笑的露出和他一樣奸險的表情。
惡有惡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等他們結婚的那一天就有好戲看了,她這位準伴娘和總招待會好好地招待他一番。
“黛兒,你願意嫁給我嗎?”象徵永恆愛情的鑽石戒指出現在她眼前,一人一隻的代表兩人的愛情堅貞如鑽,永不變色。
歐含黛笑中含淚的想要點頭,一旁起鬨的學弟學妹大喊,下跪、下跪、下跪……讓他們的求婚之路困難重重。
不讓這羣好事者打擾的格蘭斯沒好氣的一瞪,他乾脆當起野蠻人來個搶親,直接把心上人往肩上一扛,和勞工階層的朋友混久了也帶着一絲豪氣,誰來擋都沒用。
可是就在他快走到車門時,一隻不知死活的大掌拍上他的背,要他把人放下來。
準備大罵的他在回頭看到來者時,頓時成了啞巴的瞠大眼,怎麼會有兩個丈母孃,而且中間的尼姑越看越像他的小女人。
“呵、呵!小子,別急着帶走我的女兒,來見見你的妹妹和無緣的後母,她們等着和你敍舊呢!”
* * *
“奇怪,歐含黛自從來過一趟愛情當鋪後,惹禍的本事怎麼全消失了?一年太平的教人怪不習慣。”
她到底用什麼東西來贖?
好奇不已的胡翩翩翻動新的帳簿,一臉鬼祟的盯着蹺起二郎腿的老闆,不懂他幾時變得好心的願意讓人隨便拿個破爛來贖回愛情,他一向有進無出是個嫗鬼,不可能做賠本的生意。
真的讓人好想搞明白,他會誠實的解答她的疑惑吧!自個人應該好商量,給他一根棒棒糖賄賂他。
“最近牙有點疼,好像是糖吃多了。”想打他的主意,這頭小女狼未免太天真了。
死小鬼、臭小鬼,又偷聽別人的心底話。“嘿!嘿!嘿!老闆,你肩膀酸不酸,要不要我幫你馬兩節?!”
先把你的骨頭折斷,再灌上水泥丟進太平洋填海,看你敢不敢囂張。
“我怕有人拿斧頭從背後砍我兩刀,你的心意就留給你家那口子吧!我的花圃少了一朵紅色石竹,記得再找朵花補上。”你再叨叨唸念也沒用,我絕不會滿足你的好奇心。
嘴巴嚼了幾下的胡翩翩像是在罵人,可是臉上堆滿虛偽的笑。
“別這樣嘛!一同工作就是緣分,我很久沒惹是生非了,該給我一點獎勵吧?”我可是好聲好氣跟你請求,你別給我拿喬。
“工作勤奮是夥計應該有的態度,你不會忘了自己拿什麼來贖回愛情吧?”他已經夠寬容,沒把她變成一條狗。
“你……”她的氣焰頓消的矮上一截。“小鬼,你不要恐嚇我,小心我罷工。”
“好呀!反正竇輕涯可以一個人當兩個人使用,你半年後再來找他。”因為他會非常忙,忙得沒時間陪他的女人。
可惡、可惡,這個小心小腸的小人頭,詛咒他一輩子長不大,永遠矮不隆咚的當個小鬼。
“你朋友原本是福祿壽三神身邊的聚福童子,因為打破了收禍盆才被貶下凡,所以她以自身的福分來贖回情人的愛情,對咱們當鋪而言可説是賺到了。”
“蝶姨!”好久沒見到她了,真是想念。
哼!這隻蝴蝶真會找時間出現,要她的時候她不來,還有空閒跑到英國救人,真是越來越不把他這個老闆放在眼裏。
“別撒嬌,一見面就摟摟抱抱,小心你的背後靈會不高興。”紫蝶含着笑意的眼神越過她看向剛進門的男子。
“哎呀!誰理陰魂不散的傢伙,我心目中最愛的人是蝶姨,你是我的陽光、空氣、水,誰也不能跟你比。”奇怪了,阿童的眼睛抽筋了嗎?怎麼一直眨呀眨地不停。
“是嗎?你要不要改口。”給她一個機會,免得她老埋怨他不如人家的男人浪漫。
“句句屬實何必改,我對蝶姨的景仰如江河滔……滔不絕。”她的聲音忽地轉弱,幾不可聞。
“抱歉,我家的小貓還不會認人,容我帶回去調教、調教。”竇輕涯直截了當的把人往肩上一丟,讓她頭下腳上的直喊救命。
要情調嘛!他會盡量滿足她。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沒入當鋪外的陽光。
“蝴蝶,你來跟我作對呀!”她一向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可不想她跟着這羣不肖份子叛變。
“老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你在接收了人家的福氣後,有沒有考慮到伴隨而來的麻煩?”她的笑意很淡,淡得讓人看不出她在幸災樂禍。
飄浮在半空中的小男孩忽然往下掉,表情錯愕的睜大一雙圓滾滾的銅鈴眼,像是受到極大驚嚇的闔不了嘴。
他……他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到底是賺到了還是賠本?
無語。
一室的花兒笑他自作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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