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華燈璀璨。
而窗下就是懸着華燈的繩釦。
由於他的破窗而入,錦簾晃動,牽動華燈搖擺不已這兒竟是一間華麗的閨房,從房中的陳設看來,可能還是富貴人家的閨閣。
靠窗五六尺處,是一張檀木梳妝枱。梳妝枱旁,就是芙蓉帳,象牙牀,鴛鴦枕疊成雙。
綾羅被內,驚起了個女人,好一個美人兒!她正張大了星眸,花容失色,張口欲呼,但卻叫不出聲來——大概已嚇呆了吧!
靠窗的另一角,也有一牀,乃是兩名俏婢。她們正半探其首,也是目瞪口呆。
何筆沒料到自已估計錯誤,竟如此的莽撞,於此深更半夜,闖入人家的閨房裏來,而且是破窗而人。象這樣在闖閨房,非奸即盜,自己豈不成了採花飛賊,還當什麼大俠?他這麼一想,頓時面紅耳赤,還是快些走的好,否則被人發覺,自己又成了採花飛賊,那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心念一動,腳一沾地,便打算扭身退出後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然道:“慢着,你是賊?”聲如黃鸝初鳴!
何筆聞聲不禁一愣,也有點愕然了!
因為,象牙牀上的美人兒向他問話,語氣沉靜,一點也無驚詫之色,這就反常了!
何筆的反應奇快。他心中一動,一個意念浮上腦際,暗忖:這姑娘好大的膽子,不象一般人家的姑娘,這會不會是個圈套,可得小心了!
忖念間,他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對不起,我只是誤以為這裏隱有歹徒,為了捉賊,一時冒失,驚攪了姑娘的好夢,實在抱歉!”
那位姑娘笑道:“哦!原來是位大俠客,我倒是失敬了,如不嫌小女子淺陋,請容小女子整衣招待如何?”
何筆本是打算立即就走,一聽到人家恭維自己,他又忘了自己,笑道:“本大俠做事,從不受人招待,再見了!”
他聲落,人起,縱身向窗外。可是,他身去如風,卻又退如電掣。他要掠出後窗,近在咫尺,以他的武功,再遠個百倍,也難不倒他。不過,目前,他卻沒有掠出窗去,而且倒退了回來。當他掠到窗口的剎那間,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本能地後退,凝目看去,就見窗前站着一個人,堵住了窗口,使得何筆無法縱出。並非那個人的武功比他高,而使他無法縱出,因為他不能衝出。
現身後窗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絕色的女人。
何筆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碰到這樣的事情,何筆雖然什麼事都不在乎,遇上這種事他也沒主意了。
就在這時,倏地背後左右命門穴已被人點中。因為他這一退,正退向那象牙牀的一旁,同時,一張巨大的網,已經兜頭罩了下來,幾點銀光,已經到了胸前,卻是那兩個俏婢一齊揚手。
何筆在這麼一連串的意外下,手忙腳亂,大意失着。
他的注意力,本來集中在後窗現身那絕色女人身上,沒料到象牙牀上的美人兒會突然向他下手,還有那兩個俏婢,也向他右側動手。
他在猝起之間,剛感穴道被制,身形疾轉,左掌一翻,右手剛要亮劍,頓覺頭面一緊,雙手難動,已被那張網罩住了上半身,跟着又聽一聲嬌笑道:“躺下!”
一縷指風,又點中了他腋下關元、腹結、與另幾處等大穴,這乃是後窗出現那女人出的手。
何筆一向機智,想不到一時的貪玩,中了敵人圈套,一着失先機,頓使他英雄束手,唯一做到的,就是他在旋身轉向的剎那間,閃開了那兩名俏婢打擊的六點銀光。
他現在是受制被擒了,但是他卻心有不甘。
身後的美人下牀了,又點了他幾處重穴,一把把他抄起,格格嬌笑道:“任你奸似鬼,也吃姑娘的洗腳水。”
這時,那窗外女人和那兩名俏婢,都已跳到何筆身旁,嘰嘰喳喳,又説又笑,好高興的樣子。
那窗外女人噓了一口氣道:“好險,太湊巧了,十三夫人真的計算無誤,竟被她料定了窗下人來。從慈恩寺一直引他來到龍駒寨,總算把他等着了。今天捉到了他,正是大功一件。”
那夾着何筆的姑娘玉臂緊了一緊,道:“我擔心這件事如被二夫人知道,只怕不好。”
那絕色女人笑道:“怕什麼?咱們夫人現在又皈依了奼女宮,憑她夏萍也沒有膽子和奼女宮作對吧。”
夾着何筆的姑娘道:“二夫人和三夫人很好,桃花莊的力量,也不可輕視呀!”
絕色女人嬌笑道:“桃花莊的力量是不小,可是在咱們夫人的安排下,這時大概可能就全完了。”
夾着何筆的姑娘又道:“聽説這小子武功很高,我真怕制不住他,若不是我早準備好天羅網出手,還未必真能製得了他,哦,我幾乎忘了,他是我們的嬌客,我們可不能對他失禮!”
她説着,就雙手平托起何筆來,把他放在牀上。此刻,何筆有十一處穴道被制,全身動彈不得,不過,他並不着急。因為,他只要有半個時辰,仍可以默運玄功以氣衝穴,任何高手,都無法以點穴來制住他的。只是,他感到窩囊,心中暗罵道:他孃的,老夫竟會陰溝裏翻船,太沒面子了!他全力運動衝穴,以便靜以待變。
只聽一聲嬌俏的笑聲道:“何少俠,我們十分對不起你……”
何筆沒有説話,那姑娘道:“這兒是十三夫人的家,很安全的。”
那絕色女人插口道:“翠兒,你最好少説話,等夫人來處理。”
那姑娘道:“他怎麼不説話呢?可能在動壞心眼。”
絕色女人笑道:“任他鬼心眼再多,到了這裏也沒有用的……”
她話音剛落,何筆突然雙目一睜,精光進射。她們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一步。何筆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外面有人!”她們聞言,一驚之間,後窗起風,錦簾飄揚!
突聽一聲朗笑道:“哈哈——碰到高手了。”
話出,人現,是一個白衣蒙面人。只見他雙袖一翻一卷,冷冷地道:“就憑你們幾個黃毛丫頭,也敢逞能!”
四女竟被他兩袖揮灑之力,震得連連後退,頭昏目黑。那蒙面人跟着五指連彈,勁氣疾射,四女應指而倒。
何筆見狀,不禁脱口失聲道:“袖裏乾坤無情指。”
那蒙面人聞言微微一怔道:“高明,你識得無情指?”
何筆笑道:“不怎麼樣,如真高明,就不會這樣了!”
蒙面人驚然道:“難道你是被她們所制?”
何筆笑道:“是的!”
蒙面人道:“奇怪?”
何筆道:“七怪?還八怪呢!人有失手,馬有漏蹄,有什麼怪的?”
蒙面人似乎聽不懂何筆的話。冷哼了一聲掉頭轉身,穿窗而去。
何筆緩緩坐起,穴道已全被衝開,他找到了天羅網的活釦,收起了天羅網,塞在自己的懷中,自我解嘲地一笑道:“這玩藝兒,留給你們害人,不如交我保管,不殺你們,也不能饒你們,留個記號好了!”説着,順手在四女臉上摸了一把,割掉了四女的鼻子,然後才飛射出窗。
他出了那高樓,一口氣奔到一處山腳下,他不知道跑出了多遠,但他自信,這時候那十三夫人家裏,一定很熱鬧了!
他並不累,可是他坐了下豐,他要靜想一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夜晚,羣星閃爍。
這地方四野無聲,該是想事情的好地方。
何筆想,烏鎖嶺十八夫人,對自己的態度,各不一樣,有的向自已示好,有的卻又想殺掉自己而甘心。
魔扇鐵林,被自己整修了。現在雖然沒有什麼動靜,但他不會就此甘心。説不定天下武林各派和殘門的出現長安,都是他老小子鬧的鬼,不然何以會有這麼巧,説來就都來了。
還有少來和少碰,她們現在去了哪裏。從肖蘭和胡芃,他又想到了紀雯,她對待自己太瞭解了,為了自己,她竟不惜親身冒險,誤入落鷹峽,幾乎使得天理幫全軍覆沒。慈恩寺之約,她也盡出天理幫的精鋭,只不知她及所屬現在怎麼樣了?看情形,魔扇鐵林是暗中鬧鬼,存心暗算天理幫,如果天理幫為我何筆遭到重大損失的話,自己就太對不起人家了。他不禁又替天理幫擔起心來。當下決定,立刻趕回長安,同赴危難。心念動處,他一刻也不能停。
他頓足騰身,閃電似地掠起迅疾奔返長安。拂曉時分,他已趕到驪山腳下。
遠遠他聽到了喧囂聲,哀叫聲,刀劍撞擊聲,震盪着夜空,嘶殺聲直傳數十里,激烈非常。
何筆掠入戰圈中一看,他發現胡芃也參戰了,而且正如一隻小瘋虎,連身上的白衫也染紅了。
何筆輕笑一聲,騰身把她拉住林中躲。胡芃然嘶叫着道:“殺——殺光這些臭殘廢!”
她揮着長劍,意猶未盡地揮舞着。
何筆喝道:“殺你個頭,該歇會兒了,少來呢?”胡芃苦笑着抬手一指,就見肖蘭正和紀雯在一起,背對背正和一羣紅衣武土纏鬥在一起。從服飾上可以看出來,那些紅衣武士乃是恆山坤軸山莊的人。
她們象是忘了生死,雖然殺倒了不少人,仍然狂撲不已。和那些瘋子去打,實在危險得很,早晚自己也得倒下!何筆微一尋思,身形再起,凌空下撲,又救出來了二人,進了樹林,把她們往地下—一放下笑道:“紀姐,怎麼你也瘋了?”
紀雯到這時,才算清醒過來。她想起方才那場惡戰,正如一場惡夢!
何筆笑道:“紀姐,你不是在固守天命莊,怎麼跑來趟渾水來了?”
紀雯苦笑了一聲,瞟了他一眼,雙頰一紅,忸怩地道:“還不都是為了你……”
這句話語重心長,使得何筆心頭一震,笑道:“姐姐,你的這份心,弟弟知道就是了,何苦拿性命開玩笑,放心吧,除了你紀姐之外,誰也沒辦法能抓住我何筆!”
他話音未落,突聽辛不正大叫一聲道:“我們中毒了!”
他這一聲大喊,突奏奇效,戰場上的人停手了,一個個都木然地互相盯視着,連手中兵器都拿不住了,一場血戰,就這樣停止了。
紀雯身形一抖,手中長劍落地,低沉地道:“不錯,是中毒了!”
何筆茫然道:“中的什麼毒?”
紀雯道:“是一種無形的慢性奇毒,叫人提不起真氣,可能有散功的作用!”
何筆微一尋思,忙道:“少來,快發出信號召集藍衣武士,咱們速回天命莊!”他説着,以紀雯之劍,割破手指,塞在紀雯口中,另一隻手抱着她的肩,輕輕道:“姐姐,快吸兩口!”
紀雯在這種情形之下,雖不忍但也不行了,就家小孩吃奶般,用力吸了兩口,一股細細的血流衝喉而入。漸漸地她恢復了靈智。
在這時,那些藍衣武士也都來了。清點之後,僅傷了三個人。不過,回來的那些藍衣武土,一個個都是五官扭曲着,身形顫抖痙攣着,一個接一個地跌坐下來。
圍繞在何筆身邊的那些藍衣武士,眼見他刺血餵了紀雯而解毒,立刻起了不安的騷動,他們也想一吮那手指。可是,他們的人太多了,何筆無法慷慨貢獻。否則,他又得血枯而倒了。
於是,他忙朗聲道:“各位,請各自鎮定,先坐下來,守住天君,切勿行動運氣。”
他話聲響亮,有力而鎮定。接着又道:“你們中的,是一種無形、無色、無味的慢性奇毒,是一種消耗真氣的奇毒。”語氣一頓,平靜地道:“請務必維持沉着,我這就去替你們討解藥去。”話落,身形疾旋,五指如風,封閉了那些藍衣武士的七經八脈,又暗展造化神功,按住了他們的心絡和命門真火,藍衣武士們立即閉氣如死。
何筆環掃周圍一眼,望着紀雯,揚聲道:“紀姐,小心了!”
話落,人已騰身而起。話聲猶在,人已如一縷輕煙,消失在驪山腳下。
他這躡空虛度的輕功,已達到飛行絕跡,來去無蹤的境界。所有在場的人,無不驚眼,暗暗叫絕,憑何筆所表現過的武功,雖然不算多,但都是詭異奇絕的,在場的人,自問無人可比。而對何筆的莫測高深功夫,徒勞想象了。
那些藍衣武士,沒有一個人敢輕動一下,都在跌坐着調息,如石雕泥塑般。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存亡繼續在作竭力地掙扎。每個人的一線生的希望,幾乎全寄託在何筆的身上。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四川唐門鬧的鬼。能否迫使唐門門主解毒,這是沒有把握的事。
要看何筆能否一木支大廈。
且説何筆離開了天理幫的藍衣武士。他也不知道,四川唐門的人,窩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時,突聽土嶺那旁,約半里左右處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何筆聞聲之後,腳下一墊勁,撲了過去!這裏是一座大姓人家的墳地,約有二三畝大。在祭台前,環坐着七八十名唐門弟子,祭台上,傲然坐着掌門人唐捷,從他眉宇間,透出洋洋得意的神態,正陰沉而冷漠地瞪着眼,環視着面前的五個人。那是殘門的瞎老二辛不正、禿老五白不亮,泰山金烏堡堡主塗公亮,韶關朱雀神武門的天火使者朱烈、地火使者尤炳。
塗公亮和朱烈二人,正怒視着唐捷,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何筆以最奇幻的身法,先隱身在他們後面十多丈的一塊殘破墓碑之惻,靜以視變。
由於雙方全在怒火頭上,如鬥雞的模樣,各自凝功蓄勢,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何筆已經到了。
天火使者朱烈怒叱一聲道:“姓唐的,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地火使者尤炳接口大叫道:“快拿解藥來,留個退步,韶關朱雀神武門可不是好惹的,否則,你該會知道是什麼後果的!”
唐捷意味深長地朗聲笑道:“這象什麼話,是你們找我要解藥的,並非唐某人有虧於人呀?怎麼,還要受威脅。”
瞎老二辛不正沉聲道:“唐兄,你該知道,江湖有禮,武林有例,閣下既允諾於前,而又暗算於後,未免不夠意思吧?”
唐捷微笑着道:“要怎樣才夠意思呢?”
辛不正道:“快拿出解藥來,老瞎子可以向大家打個招呼,彼此不傷和氣。”
唐捷冷笑道:“辛見此言,未免責人過嚴,要求過苛了吧!”
辛不正一翻白果眼,怒聲道:“姓唐的,你這不是當面欺人嗎?”
唐捷冷然道:“瞎老二,你該明白,把本門弟兄撤下來了,唐某已經夠交情,給足面子了!”
辛不正冷哼一聲道:“可是,你卻留下了後手,暗算了大家,只怕説不過這個理字吧!”
唐捷道:“唐某人並沒有食言,不算違諾。”
辛不正道:“你暗布毒陣,卻是事實!”
唐捷冷冷一笑道:“什麼話都不用説了,唐某有言在先,天亮後本門就要出手,時辰也快到了!”
辛不正冷冷一笑道:“事實上,已經出手了!”
唐捷哈哈大笑道:“不錯,瞎老二你並不笨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本門佈下的無形毒陣,是專為對付姓何的那小子的,並非對付你們殘門和朱雀神武門。”
辛不正怒聲道:“可是受害的是我們呀!”
唐捷笑道:“那好辦,本門絕無和諸位為敵之意,只要你們答應本門把姓何的小子帶走,諸位所中之毒,唐某立即予解。”
泰山金烏堡堡主塗公亮着笑道:“原來唐門早就打算好了,卻拿我們試手,這算什麼嘛?”
又是一聲狂笑道:“唐某並不否認有此打算,但卻是一片好意,我看你們爭來爭去,難免大起干戈,傷了大家的和氣。如果諸位能體諒在下這份微意,讓本門把那小鬼帶走,本門決無和諸位過不去之理。”
“好個唐耗子!”天火使者朱烈怪叫道:“你的算盤打得太絕了吧!”
唐捷皮笑肉不笑地道:“朱蠻子,兵不厭詐,你總懂得吧!須知人在江湖,就看誰棋高一着,只要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唐某還是一片好心,朱兄弟莫要辜負才是。”
地火使者尤炳怒吼一聲道:“扯你孃的臭蛋,你這一套,全是卑鄙小人、奸詐鼠輩做的把戲!”
“尤炳!”唐捷變色斷喝一聲道:“你少給老子耍橫,你要命嗎?你小子的狗命,現在操在老夫的手上,最好老實些!”
尤炳狂笑一聲道:“咱就把老命送給你好了!”
喝聲中,手裏鐵棍一頓,猛向唐捷撲去。
唐捷一聲狂笑道:“這真是好人難做喲!臭蠻子,你太不知死活了!”他在説話間,既未閃避,也未迎去。在他左側,一個豹頭老者,已一聲不響地、錯掌劈出兩股怒風,同時,一根狼牙棒,亦閃電砸去,逆擊尤炳。
這豹頭老者,乃是四川唐門兩護法之一,虎威護法沈清,他身手奇詭,掌力雄渾。並能一氣呵成,以雙棒同時併發,又快又狠。
尤炳名列朱雀神武門四大使者之一,當然也不是浪得虛名,把鐵棍才舉,狂風先到,勢如怒龍鬧海。在此拼命之下,急於速戰速決,一出手,就是連環奪命七棍。
棍棒相交,火星四濺,響聲震耳。
尤炳以強烈的真氣,聚注棍身,人在半空三尺講,避過對手掌力正面,鐵棍如怪蟒狂竄,硬碰對手狼牙棒。
火星迸射,金鐵交鳴。
虎威護法沈清怪嘯如泣,一聲脆響,鋼骨狼牙折斷了三根,連右袖也裂開了尺許。
雙方同時落地,尤炳得理不饒人,打蛇棍,疾卷而上,不等對方變招,又直揮打出去十四棍。
虎威護法沈清一招失機,立處下風,只好把狼牙棒緊護至身要害,以極為詭異的奇法作波紋狀的閃避。
一聲怪笑,起自唐捷右側的一個死眉死眼的瘦削老者口中,聲如鴟鵂啼,刺耳難聞,只見他雙手猛甩,打出十多枚化骨磷火彈。他這磷火彈,竟然打向朱烈、塗公亮等,人跟着躥出,人在半空中打了個急旋,好家蝙蝠橫飛,刷的一聲,一支三尺黑棍,橫劈後背。那三尺黑棍,乃是一種奇形兵器,叫做鬼王判。此人乃是唐門護法之一鬼王護法陰無明。他是奸詐、狠毒,兼而有之。他以化骨磷火彈先攻擊朱烈等人,以混淆耳目,分散朱烈等人的注意力。
這是聲東擊西之計,他的目的,是夾擊尤炳,把尤炳先撂下。
果然,朱烈等懾於唐門之毒,見對方出手,施放了暗器,為了先求自保,各自翻掌護住了身形。
鬼王護法陰無明所爭取的就是這一點,可以説是搶佔先機。
尤炳一點也不含糊,只是正要得手之際,被陰無明這一招而功敗垂成了!錚的一聲脆響,尤炳的鐵棍和陰無明的鬼王判已經接實了,而且在陰無明身形倒翻,還未落地之前,已經互換了四判四棍。
陰無明不是尤炳的對手,他的虎口已被震裂了。
尤炳天生臂力,可以倒曳牛尾,盛名豈是僥倖,他施展南少林的流烏十八棍,連環飛翻。
他是把陰無明恨透了,恨他不該偷襲暗算。立意殺了泄恨。
猛聽朱烈大喝一聲道:“尤炳,小心後……”他“面”字尚未出口,尤炳亦已警覺到腦後風生,且極勁疾,竟是七支穿心箭,發自虎威護法沈清之手。
尤炳只好舍下鬼王護法,下盤一坐,全身貼地一旋,同時借勢揮棍,橫砸向箭雨。
虎威護法沈清七箭一出,雙手連甩,勢如飛蝗,全是淬毒暗器!
鬼王護法陰無明再換過了一口氣,惱怒之下也是雙手連抖,暗器如雨激射。
四川唐門擅於用毒。大至兵刃,小至暗器,旁及指環衣鈕之類的小東西,無一不沾毒,也是使他們橫行江湖,武林稱雄的法寶。在這麼多淬毒暗器夾擊之下,尤炳能耐再高,也鬧了個手忙腳亂。
另一旁的朱烈、塗公亮、辛不正等人,剛剛把陰無明的化骨磷火彈劈空震盪,人也紛紛避向上風,以免沾染在地面上與半空中亂燃的磷火和那奇臭無比的毒煙。在這個空隙裏,就來不及援助尤炳了!
尤炳鐵棍如千蛇弄影,把全身封了個水潑不進,卻不知為何,猝然間,只聽他狂吼一聲,人就栽倒在地,他那八十斤重的鐵棍卻脱手飛射向那陰無明的胸口。
陰無明斜滑兩步,手中鬼王判一翻,把鐵棍震落,隨即縱身向尤炳撲去。
説來邪了!咫尺之隔,陰無明剛騰空丈許,倏然全身一陣哆嗦,好象打個冷顫,一頭栽下,跌了個狗吃屎!
就在這時,勁喝迸發,朱烈和塗公房已經一左一右,凌空電射而至!
虎威護法沈清一見尤炳栽倒,剛咧嘴一笑,抱雙掌控制好欲發的暗器,住豹皮囊中一放,準備也向尤炳撲去之時,忽見陰無明半途栽下不覺一驚。只見天火使者朱烈已經挾泰山壓頂之勢,兜頭向他下擊。這是朱烈成名江湖的殺手招須彌壓,這種佛宗降魔之招,神妙無窮。
如被擊中,宛如雷擊。
沈清見狀,右手疾揮狼牙棒,對空猛砸,左掌用了一招託梁換柱,抖起了一片狂飆。
須知,雙方身形凌空,變化不易,沈清自忖功力,打算以攻為守,和朱烈來個同歸於盡。
可是,他方一出手,立即知道不妙。因為,他那一棒一掌之力,雖然十分兇猛,但是碰到了須彌壓,無疑是雞蛋碰石頭了。
他驟感壓力如山,不但左掌劈出的掌力全被倒壓下來,連右手揮出的狼牙棒,也好象被一股大力捲起,反而砸向自己的頭頂。強力如山壓下。沈清不禁暗叫一聲:完了!他在這種情形之下,垂死不忘報復,一面用千斤墜,加速下降,打算卸去朱烈下壓的強烈力道,同時雙袖猛甩,狼牙棒脱手往上甩去,只見暗紅的霧氣,夾着細如牛毛的東西,已由他雙袖內突然冒出。這種巧妙的裝且,乃是唐門救命的法寶,名叫神星乾坤幻血光散。這些事,都是在一眨眼間發生的。
唐捷陰沉地冷冷一笑,他雙袖一揮,幾乎不見一點影子,半空中倏然傳下一片雨打芭蕉的聲音。他施展出了唐門中的七絕手。竟能把奇毒的汁液由腕底特製的筒中打出,到了敵人面前或頭頂,才突然爆開如傘,向下猛灑。這種毒雨毒性極強,如被沾上,使骨肉爛去,所以又被稱為天魔雨。
這時,塗公亮及朱烈等人,幾乎同時被這毒雨所籠罩。
唐捷這一手功夫,已經練到力道控制由心,隨意發揮的境界。雖然是雙袖輕揮,等於是二十多隻手,同時發動,太奇突了,也太歹毒了。
這時,現場一陣混亂。
隱身在旁的何筆見狀,心中暗罵道:他孃的,這毒耗子還真夠毒的?他心念一動,隨手由地上抓起幾塊碎石,抖手分作三個不同的方向打出。
一取唐門唐捷,一取唐捷身側躥出的一名巨形大漢,一取已經縱身的黃衫老者。
別看那只是幾顆碎石子,是何筆以造化神功而發,雖然相距有着十來丈遠,卻是不同凡響。
本來,在天魔雨籠罩下的朱烈等人,已各自用起護身真氣,封閉門户,袖走風雷,把自己全身上中下三盤,封得水泄不通。
可是,唐耗子心毒手棘,以多種角度打出那天魔雨,有的如從天而降,有的如瀑布濺飛,有的如驚濤拍岸。任是朱烈等人功力高絕,卻被他這下子弄得手忙腳亂,雖然真氣護體,難免百密一疏,衫邊袖角被濺射幾點。
唐捷眼見朱烈等人那驚慌失措的樣兒,發出一陣狂笑,正待連續擊殺,而何筆打出的幾塊碎石,已其速無比的疾風射到!
那小小碎石,猶如幽靈之神,突發之箭!
就是那位四川唐家,第二十七代掌門人,威震江湖的唐捷,倏然之間,好象犯了羊角風,在那墓前祭台上,炸蜢般地亂蹦。
可是,任他如何地跳蹦閃躲,還是徒然,只聽他猛地哼了一聲,整個身形驟然一晃之下,竟由祭台上栽了下來!
與此同時,又響起兩聲怒吼。是那名巨形大漢和那黃衫老者,他們本是眼見掌門人得了手,想撿現成便宜,趁勢打落水狗飛身搶出。哪知,人方騰起半空,突然間,手足亂舞了幾下,一同栽落。所不同的是那黃衫老者是頭下腳上,來了個倒栽葱,頭先着地。而那個巨形大漢,這一碰之下,弄得屁股先着地,他個子大落地之勢又猛,砰然巨震,連地皮也抖了一下。砸得他毗牙裂嘴,直翻白眼,好象屁股不是他的了,劇痛之下,兩手捂緊屁股,好象害怕屁股會跑了似的。
這麼一來,場面立刻變得既混亂,又滑稽。
在朱烈等人方面,一陣裂帛之聲不絕,他們都以奇怪的手法,扯裂了自己的外衣,甩手拋出。
須知,他們都是老江湖了,當然知道四川唐門天魔雨的厲害,為了萬全之想,只有先把外衣脱掉,免得毒液沾上了皮膚。
同時,那些唐門弟子,一見掌門人出手了,以為成功在即,爭先飛身搶撲,想來個手到擒來,當先十幾個身法快一點的,恰好被朱烈等人拋出去的外衣,迎面飛罩。
他們的來勢又快又急,百忙中,以為是敵人情急拼命,一齊吐掌,強烈的掌風,打在衣衫上,成了白費力氣。慢一步的,倏然發覺掌門人和兩位侍衞,情形有異,心驚之下,又紛紛倒翻回去。
還有最後一起,身方縱出,正和倒翻回來的人相撞,跌翻一地。
經此一來,眼前的情勢,更是一片混亂!
朱烈等人在驚魂乍定之際,一見敵人自亂陣腳,哪肯錯過如此良機,不約而同地一動全動,縱身猛撲。剎那之間,驚風激盪,掌力呼嘯聲中,朱烈等人已經和唐門中的十幾個高手碰上了!
雙方掌力交接下,強弱立判。
除了少數幾個唐門高手和對方勉強平分秋色之外,其他的人,在金烏堡堡主塗公亮及殘門的瞎禿二怪,朱雀神武門天火使者等高手猛擊之下,一陣陣慘叫怪喊中,紛紛栽倒,不死也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內傷。
辛不正突然沉聲喝道:“請先護住尤兄。”話落,人起。人已如劃天流星向唐捷擊去。
這時的唐門掌門人唐捷的左肋骨,已被何筆那一塊碎石,打入寸許,已疼得他直冒冷汗,另一塊碎石,卻打中了他的辛門穴。
須知,辛門穴受制,則下半身就癱瘓了,一點氣力也發不出。這也就是唐捷由祭台上栽翻的原因。由於他下半身軟癱無力,下盤就失去了穩定的力量了。
他這時,剛被手下四名高手護住,辛不正強烈的掌力,已兜頭砸下。守在他身前的四名高手,立即騰身阻截,慘噪聲中,一連倒下了三人,且全都是倒地氣絕。唐捷驚叫一聲道:
“殘門神掌!”
辛不正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識貨,納命來吧!”笑喝聲中,兩臂伸長,身如飛鷹展翅,人在半空中一緩下撲之勢,又換過了一口氣,雙掌一合,再次出擊。
唐捷疾喝道:“快用暗青子喂他……”
經此一來,唐門的人已知瞎老二的厲害,吃過了虧,就學得乖了,也沒有人再去縱身反撲了!只聽到,破風尖嘯聲中,幾十種暗器,好象飛蝗破雲,怒箭鑽天,集中招呼上了辛不正。
同時,唐捷身前又換了四個人,其中一人背起了他,向右竄出二丈外,另三個也轉身避退。
轟然一聲,火星四射。
辛不正出擊的掌力打空了,把方方唐捷停身之處那塊祭台,擊成了碎屑,連地面也擊出了七尺方圓一個淺坑。
他又怪叫一聲,下撲之勢不變,雙臂連振,雙掌護住頭臉,一頭栽下。辛不正可能就是吃了沒有眼睛的虧,背上腰間,已被不少路器打中了,可是,他恍如未覺。眼看他一頭直撞地面的剎那,突然雙掌疾伸,一按地面,身形一彈一翻,人已立定,紋絲不動,好不利落!
跟着,他一轉身,怪喝一聲道:“擋我者死!”大步向唐捷走去。
禿老五白不亮,見他二師兄犯了性子,恐防有失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