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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筆就是這種脾氣,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忘不了損人捉弄人,就是脖子上架着刀劍,他也改不了這臭毛病。

    這時,他和對方一交手,就知人家的功力不弱,身已陷入險境之中,他仍用嘻嘻哈哈的口氣説道:“少碰,你説對了,她們是做了很多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沒臉見人,不包起來怎麼辦?再不,就是她們都沒有鼻子。”

    胡兒冷叱道:“你怎麼知道?”

    何筆笑道:“你想嘛!一個嬌娘如果沒有鼻子,那象什麼樣子,當然得包起來了。”

    何筆談笑自若,胡説八道,什麼話他都説得出口,竟然是百無禁忌、信口開河,卻忘了身在險境。

    那四名黑衣人,真的全是女人,而且是十八夫人中的四位,雖然算不上千嬌百媚,可也都有幾分姿色。

    何筆竟説人家沒有鼻子,哪能不氣;尤其説到她們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是什麼事?……一想就知,可也正説到她們的疼處,抓到她們的癢處。

    因為褚金彪雖然有十八房妻小,已經疲於應付了,但他仍然常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更難應付了。

    因為生理上的需要,十八位夫人誰都有個三四名面首。

    褚金彪雖然知道,也不敢過問,所以,江湖上褚金彪又有個九尾龜的雅號。

    何筆並不知道這些,卻不幸而言中。

    十八夫人就這一點見不得人的事,自然也最怕人講出來了,一聽何筆如此一吆喝,她們自然很生氣了。

    易蓉蓉嬌喝一聲道:“這小子要找死,併肩子上啊!”

    另外的十三人也隨後旋風般撲到,風捲石礫,一場混戰……

    叱喝如潮中,四面人影不斷出現——盡是河西四十八寨的伏兵,也有長安一帶的高手,也是一式的黑衣黑褲。

    何筆左肩已被對方打了一掌,有骨斷之慮,肖蘭、胡芃也陷入危境。他們只有三個人,眼看着就要被洶湧的人潮吞沒……

    猛聽連聲慘叫,就在天命莊廢宅外面,火光突現。

    廢宅中,突然大放光明。

    二三十個火把,由二三十名天理幫的弟子高舉着。

    同時,從廢宅中蜂湧而出的人,一卞子就有百十多人。

    天理幫弟子迅速地分開,殺入重圍。

    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吼聲、哀叫聲,淒厲刺耳。

    “住手!”鐵林嘶聲大喊了一聲。

    本是混亂一片的局面,河西四十八寨的人,聞聲紛紛撤身,而涼州陰山寨的人,更加瘋狂地攻擊,和天理幫的人殺得難分難解。

    鐵林全身抖動着,他此刻不止是氣極了,過度的驚恐與聲名的被損,都刺激着他,他已領悟到十八夫人的陰謀,正在一步步的緊逼着他。

    他不甘心。一步一步地向火光前走來,張開着雙臂,扭曲着五官,口中嘶叫着道:

    “住……手!住……手!”本已氣得鐵青的臉,泛起了灰白。

    在火把照映下,呈現出一個可怖的畫面。

    血!橫流滿地!

    死屍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約有三四十具,有的被亂刀分了屍,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被腰斬兩截,有的手腳被斬,成了光禿禿的血球,還在滾動、慘叫、嘶嚎……

    另有十來個被五花大綁,讓人架着,滿面血污,原來全是被人割去了鼻子。

    二十名大漢,每兩人夾着一個人,每人手持一柄大砍刀,雪亮的刀光,映得人目眩。

    何筆笑嘻嘻地站在十人面前,朗聲道:“這十個人,我想你臭老鐵一定認識,他們就是河西四十八寨的十家寨主,你們如不快些退出本莊,我只須哼一聲,一顆顆腦袋就落地。”

    原來鐵林早就看見了,所以才高喊住手。

    烏鎖嶺和涼州陰山寨的弟子們見狀,也只好停手了。

    他們想反撲救人,再一看,一百多名天理幫的弟兄,雁翅一般,排列十人兩側,警戒森嚴,陣勢嚇人。

    頓時把方才那兇焰萬丈,喊殺震天的黑道羣雄,嚇得目瞪口呆,全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鐵林顯然也被這種場面嚇破了膽,再加上過度的刺激,已使他無法控制自己了。

    他一步步吃力地走了過來。

    離着那十家寨主還有五步,突然四支長劍出現面前,交織着冷光寒芒,攔住了他。

    鐵林如大夢初醒,他搖搖頭,扭曲着大嘴,慘笑了一聲道:“你們……你們好狠……好毒啊!”

    何筆笑道:“這是你昏庸老悖,自作自受,怪得誰來,若再不叫你的人退出去,我可要動手了。”

    鐵林慘笑抬頭,道:“老夫認栽了……請高抬貴手!”

    他的聲音哽塞,還有點顫抖,他似一下子老了十年,憔翠得面無人色,宛如鬥敗的公雞。

    何筆道:“臭老鐵,你為何不叫你的人住手,再遲一刻,你會後悔不及的。”

    鐵林一震,吃力地回身,大叫道:“請各位住手。”

    但是,那班人似乎對他已失去了信心,理都不理,仍和天理幫的人惡鬥不休。

    雙方都有傷亡。

    鐵林此刻,他可以獨善其身而不管他人,一走了之,可是他想到一生辛苦掙出的這點基業來之不易,而且河西四十八寨的四十八家寨主,都和他是換命的弟兄。

    他若不管,今後西北江湖道上,就沒有他立足之地了,説來説去,還是為了自己。

    眼前的情形,他不能眼看着十家兄弟被人斬首。

    何筆笑道:“臭老鐵,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這河西四十八寨的總寨主是怎麼幹的,連你的手下也全不聽你的了……”

    鐵林淒厲的嘶聲大呼:“請你們住手了!”

    還是白喊白叫,毫無反應。

    何筆笑道:“我看你這總寨主是完了!”

    暗影中突然出現了紀雯,她大喝道:“聽令,你們上去,把那些不聽他們總寨主號令的人,全部格殺勿論。”

    一聲令下,百多名天理幫的弟子,如同怒箭齊射,投入戰圈。

    這時,那烏鎖嶺的人,也約有百人之多,正好和天理幫的人殺了個棋逢對手。

    現在,天理幫的人一赴援,以驟加一倍的生力軍,猛攻之下,烏鎖嶺的那夥立刻敗了下來。

    鐵林突然慘笑起來:“啊哈,……老夫上當了,老夫上當了……”他已是語無倫次了。

    別看他平日氣焰萬丈,驕橫不可一世,但在發現眾叛親離的情形下,尤其他想不到十八夫人會背叛他,不免心神大亂,精神崩潰了。

    何筆聞言之下,笑道:“臭老鐵,你上了誰的當了?”

    鐵林又急又怒,悲憤之下,衝口而出道:“老夫該死!上了易蓉蓉的當。”

    何筆道:“易蓉蓉她是何方神聖?”

    鐵林道:“十八夫人之首。”

    紀雯冷聲道:“這麼説,她們是烏鎖嶺的了,叛師之徒,該殺!”

    鐵林心頭一凜,忙道:“老夫——不知道,老夫,唉!”他已話不成聲,雙手掩面,搖搖欲倒。

    紀雯目射冷光,一揮手,嬌喝道:“大家聽着,這般人馬是烏鎖嶺的,一律殺無赦,不準漏網一個。”

    鐵林訥訥地道:“老夫——老夫——”他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紀雯冷冷一笑道:“可是易蓉蓉她人呢?”

    鐵林向後指了指。

    紀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鐵林,不是我説你,你大把年紀了,也太糊塗了,你以為易蓉蓉是個好女人,她會幫你?作夢!現在你把這十個人帶走吧!叫你的手下立即撤走,回去好好想想。”

    鐵林聞言如獲皇恩大赦,忙道:“老夫謝過少幫主,請小心易蓉蓉那婆娘的詭計。”

    紀雯已喝令手下,放了那十家寨主,然後對鐵林道:“鐵林,現在什麼也不用多説了,彼此到此為止,好自為之,請吧!”

    鐵林忙道:“謝……謝謝。”

    他帶着那十家寨主,在手下簇擁下,離開了天命莊。

    現在的惡戰,成了天理幫對烏鎖嶺。

    天理幫顯然已佔了上風,但對方仍拼命不退。

    廢莊的後宅,傳來聲聲慘叫。

    紀雯一揮手,帶着八名猛漢,掠向後宅。

    後宅就是當初何筆被救來治傷之處,這時已被一場大火燒成了廢墟,此刻又被罩在一片繽紛彩霧中,幻化五色,那是易蓉蓉的融骨迷霧。

    倏地,陣陣火光,橫空而來,落入廢宅。

    可惜的是。天命莊已成廢宅,無物可燒了,但是、那五色彩霧,卻遇火即燃,併發出一陣陣觸鼻欲嘔的臭氣。

    紀雯忙命所屬服下解毒靈丹,她自己掠過殘垣,投入彩霧。

    猛聽一聲怪叫道:“臭婆娘,敢對本幫主弄鬼,這是我的招兒,你還差得遠呢!”聲起自數十丈外。

    紀雯一聽,就聽出是何筆的聲音,暗道:這小子真是鬼精靈,他又怎知道易蓉蓉的詭計呢?

    她哪知何筆命犯邪星,好多不可能的事,偏偏讓他碰上了。

    他在紀雯現身時,發覺易蓉蓉離開了現場,就知道這個臭婆娘要搞鬼,於是,就跟蹤追了下去。

    天命莊本是一座約十畝的莊園,自從河西四十八道夜襲天命莊,放起了一把火,後花園也就荒廢了。

    現在,後花園已是荒草悽悽,假山圮敗,水裏也長出葦草了。

    此刻,樹萌暗處,卻有不少人在潛伏着。

    何筆知道那是天理幫的弟子,不過,他們沒有看到何筆,何筆卻看得出他們的大略藏身之處。

    因為,他們與何筆之間功力懸殊,而河筆又是存心潛隱形跡,所以無人發現他。

    他很快地掠出了這座殘破的後花園,因為他在追蹤易蓉蓉。

    花園後面,是大片的疏林與荒丘。

    二三百丈外,才是房屋櫛比的鎮的後巷,是以,這兒的地勢雖然不平坦,卻是很空曠的地方。

    高低起伏的荒丘、疏林,顯得一片迷茫。

    何筆迅速地隱入疏林暗處,因為他已發現了警兆。

    果然,就見一批幽靈似的黑影,飛出荒丘後陸續飛掠而來。

    接着,又見那荒丘後面,火光閃處,一排排的火彈,飛蝗似地射向花園。

    火彈炸開後,冒起一團團彩色煙霧,轉眼間,籠罩了整個後花園。

    他嗅到了一股臭味,心中一驚,暗罵道:他XX的,這些臭婆娘,還敢放毒,讓本幫主遇上了,由不得你們。

    心念動處,他縱身飛掠過去。

    也就在此時,紀雯也趕到了,她縱撲到何筆發聲之處時,正是那片荒丘疏林,但是卻已毫無所見。

    她環首四顧。

    前面,是起伏凸凹的墳地。

    左面,是一條大水溝。

    右面,是一片疏林,間雜荒墳。

    後面,就是自己的來路,荒廢了的後花園。

    倏地,五十丈外的大水溝那邊,又傳來何筆的笑聲:“好哇!你們這些臭婆娘,敢在本幫主面前作怪,還要冒充一盞燈,兩盞燈,還他XX的三把火呢!快説你們那一盞燈在那裏?”

    他在那裏給人家亂起名子,順口胡謅,滿得意的。

    紀雯心忖:這地方有何筆在,易師姐詭計很難得逞,由他去吧!

    突又聽何筆哼了一聲道:“你們真的大膽,還敢暗算老夫,看我不割了你們的鼻子才怪呢!”

    紀雯聽何筆自稱老夫,幾乎要失聲笑出來,又聽他要割人家的鼻子,對方是女人,如果一個女人被割了鼻子,還不如殺了她們好,她不得不出面阻止。

    她轉念之間,身方移動,突聞慘叫聲起,尖鋭刺耳,心頭倏然一驚,深悔自已來晚了,連忙揚聲道:“弟弟,住手!”

    “誰?”何筆喝問。

    紀雯忙應聲道:“弟弟,是我!”

    何筆笑道:“啊!是小姐姐呀!你來得正好,你看,這兩個臭丫頭竟冒充一盞燈,真是氣煞老夫了。”

    他説着,一指在污泥中打滾慘叫的錦衣女人。

    這兒正是大水溝的一處爛泥地。

    紀雯笑道:“何筆,你怎麼叫起我小姐姐來了,我什麼地方小了?”

    何筆笑道:“我怕把你叫老了,那多難看,你沒聽人家説過嗎?人老珠黃不值錢。”

    紀雯笑叱道:“胡説,人有叫老的麼?倒是你自稱老夫,就不相稱了。”

    何筆笑道:“那以後我叫你小姐,我自稱小夫好了。”

    紀雯俏瞼一紅,瞪眼叱道:“放屁!越發胡説了,你怎麼可以割掉人家的鼻子?”

    何筆笑道:“嚇她們呢,她們竟和臭老鐵勾結在一起,真是太氣人了,不過,我卻點了她們的穴道,她們再要不説話,我真的就割她們的鼻子,叫她們一輩子嫁不到老公。”

    紀雯心頭又是一冷,因為真是這樣的話,比錯骨分筋的手法還要霸道,想不到何筆會的功夫,還真是不少。

    看那二女,已經成了兩個泥人,痛苦得亂滾亂叫。

    紀雯道:“兄弟,我未料到易蓉蓉竟有如此大膽,竟敢和本幫為敵,唉……”

    何筆笑道:“她為什麼不敢?莫非她過去本是你們天理幫中的弟子?”

    紀雯道:“那倒不是,不過她卻是家母的徒弟。”

    何筆笑道:“她是假母的徒弟,那麼你也是假母的徒弟了?”

    紀雯一瞪眼,叱道:“你又胡扯了,我説的家母,是我對我母親的尊稱,懂了吧?”

    何筆歉意地一笑,道:“懂了,可借我沒有一個家母來疼我。”

    紀雯知道和他胡扯下去,又沒個完,輕嘆了一聲道:“唉!弟弟,咱們找她去!”

    何筆一怔道:“你知道她在哪裏?”

    紀雯道:“找找看唄!”

    何筆笑道:“你瞧!那一盞燈還有替身,叫手下假冒她,可見她早就有預謀了。”

    紀雯輕嘆了一口氣道:“她可以不仁,我不能不義。這兩人是無辜的。”

    “什麼?”何筆怪叫了一聲道:“她們躲在暗處,對小夫下毒手,還説是無古、無今……”

    紀雯笑了道:“我是説,她們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而你是一代吃喝幫主,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她又哧哧笑了兩聲,才又接着説道:“又是傾國傾城,犯不着折磨她們,放她們一條生路好了。”

    何筆就是受不了被別人恭維,聞言笑道:“你是好心好心有好報。將來嫁個好老公,何筆跟着喝喜酒……”

    他嘴裏胡謅着,手指連點,解了二女的禁穴,二女仍萎頓在泥裏。

    何筆嘻嘻笑着,方一轉頭卻見紀雯面罩寒霜,凝目瞪着他,冷叱道:“你再胡説八道,可別怪我不理你。”

    話聲一落,掉頭掠開,何筆也跟着縱起。

    他們繞着這座廢莊院,走了一週,見敵人全已退走,方進入地道。

    外面,正是晨雞初唱,天色慾亮時。

    他們清點傷亡,還好,死的不多,傷的卻不少。

    總之,這一仗是大獲全勝,最難得的是制服了魔扇鐵林。

    紀雯心中一高興,就忘了疲勞忙着指派人掩埋死者,計劃着重建天命莊……

    等她忙完,突然想起了何筆,暗忖:這小子雖然幫助天理幫擊退了敵人,但他並沒有表明態度,是否皈依本幫呢?

    她想到了何筆,但卻不見了何筆的影兒——人早就走了。

    她哪知道,何筆這個人,就是閒不住,若要他安靜住下來,那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他這時,早又進了長安城,和那些混混弟兄們又攪和在一起了。

    醉仙居,在長安東的長樂坊。

    這家酒肆不大,卻很有名,凡是來到長安的文人墨客,如果不在這裏小酌一番,那就等於沒有到過長安。

    據説,唐朝純陽呂洞賓就是在這裏遇着漢朝的鐘離權,而得道成仙的,店門口,立着一塊刻着長安古酒肆的石碣。

    黃昏時分。

    何筆在幾個小頑童的簇擁下,進了醉仙居。

    這醉仙居分上下兩層,共是三間門面,設備甚是富麗。

    這時正是華燈初上,雅座已坐滿。

    店堂看出那些人都是本地的混混,他們哪敢招惹,連忙設法把樓梯口那間小雅座,讓要走來走的人勻讓出來,何筆他們擠着坐下,點了酒菜,先飲了一陣酒,方待再點幾樣菜。

    忽聽外間,有兩人在説話。

    一人道:“江湖上的新鮮事可真多,現在又出了什麼十八夫人,竟然在城東門接掛起了白布幡,約戰何筆。何筆又是什麼人呢?名字好怪呀!”

    何筆聽了,暗道:“他XX的,十八夫人竟找上了我何筆,該不會看上我了吧!討十八個老婆,哈哈!受不了。”

    這是他心中的活,一高興就説出來了,而且也笑出聲來,四個混混驚愕地望着他直髮愣。

    何筆也發覺了自己的失態,胡亂吃過了酒,他就趕去了東門樓。

    果見高聳的城樓上,懸空垂下了三丈六尺白布,斗大的紅字如血:

    “河西十八夫人約鬥何筆,七日內前往落鷹峽,失約者,不是人物。”

    何筆看了那白布幡,並不以為然,反而沾沾自喜,自語道:“十八夫人,哈哈,我如何消受得了。”

    話沒説完,他突然揚手摸了一下後腦勺,跟着身形向前一栽,趴在了地上。兩個全身黑色勁裝的女人一前撲,從地上架起何筆,飛馳而去,另一黑衣女人,也跟蹤追了下去。

    這是一座寬敞荒涼的花園,那兩名黑衣女人,就把何筆架到頹倒了一半的涼亭上,鬆手把他丟在地上。

    兩人轉身輕叫了一聲“小姐!”

    原來這是主僕三人,最後到的是小姐,架着何筆的兩人是婢女,蘭人都把蒙面拿了下來。

    淡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得出,三個姑娘都生得很美,長得很甜,也都只有十四五歲的年齡。

    那被稱為小姐的姑娘,走到何筆跟前,察看了一陣,輕嘆了一口氣,道:“死了,真沒用,春花、秋月,你們把他埋了吧!”

    那叫春花的丫頭,哼了一聲道:“早知道這小子這樣的沒用,就不白費勁了。”

    秋月笑道:“那是小姐的功夫高,一劍斃命,當真是冷月劍無情。”

    那黑衣姑娘脆叱一聲道:“春花、秋月,叫你們去挖坑埋人,聽到沒有!”

    二婢應聲,轉身欲架起何筆,到亭外去埋。

    哪知兩人小手方一拉何筆的雙手,何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嚇得二婢一鬆手,驚叫道:

    “小姐,要走屍!”閃身縱開。

    撲通一聲,何筆叫了一聲道:“哎呀!好痛啊!你們能不能輕一點?”

    黑衣姑娘也有點吃驚,倒退了一步,怔了一下,道:“你還會起死?”

    “裝死?……嘻嘻,”何筆笑道:“裝什麼死,我不懂,我好睏哪,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來這裏的?”

    黑衣姑娘道:“你是架風來的,這裏是陰曹地府!”

    何筆緩緩站起身來,翻眼想了想,道:“這麼説我是已經死了?”

    黑衣姑娘哧地一笑道:“本姑娘的冷月劍,見血封喉,夠味道吧。”

    何筆笑道:“很厲害,連我何筆都殺得死,我要架風走了。”

    他説着,兩手左右平伸,口裏喊聲:“鳴——鳴——”身形旋轉,慢慢飄起,向亭外飄去。

    春花、秋月倏地揮劍攔住,玉婉連翻,劍風如雪,廣及三丈之內,卻連人家衣角也沒沾着一點。

    她們只見一條人影,好象游魚一樣,在她們劍光飛射中,飄來飄去,笑道:“我被你們架風而來,我現在要乘風而去,怎麼不可以呀?非得由你們架不成麼?”

    他話音一落,人又象行雲流水般,退出劍光圈外,負手而去。

    黑衣姑娘見狀,先是一驚,繼是怒,瞪了二牌一眼叱道:“還不收起封來,丟人!”

    二婢聞言,連忙收劍入鞘。

    何筆卻笑道:“丟人不丟錢,不算破財,姑娘,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罰我死罪。”

    春花秋月轉身走到那黑衣姑娘身後。

    黑衣姑娘此刻卻凝神注視着何筆,雙目恍如兩點寒星一閃,冷笑道:“你,你,你就是何筆?”

    何筆笑道:“當然,如假包換,咱一代吃喝幫主,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入我門來,可以吃八方、喝十方,不含糊吧?姑娘,我可沒有和你玩過,你是誰呀?”

    黑衣姑娘聞言,秀眉一挑,叱道:“你少神氣,你是何筆就成,不用問本姑娘是什麼人。”

    何筆哈哈笑道:“八捍,八捍,人家都説我滿身邪氣、鬼氣,成仙成神還早呢!不過,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八捍即豈敢的意思)。”

    黑衣姑娘嬌聲怒吼道:“你胡説什麼?何筆,你別不長眼睛。”

    何筆右掌一伸,掌心託着一柄彎月小劍,笑道:“看到沒有,捉賊見贓,有此為證,沒錯吧!”

    黑衣姑娘嬌叱道:“你嚼什麼嘴?”

    何筆搖手笑道:“那多骯髒呀!怎麼吃,吃喝幫主不吃這些東西。”

    春花叱道:“我家小姐是指你胡説,連這個都不懂。真笨!”

    何筆拈了拈手中彎月小劍,道:“我知道,這彎月小劍乃桃花三娘子的成名暗器,怎麼會落在你手中。”

    黑衣姑娘冷叱道:“你知道就好!”

    何筆笑道:“如此説來,你是招供了。”

    黑衣姑娘美眸倏地一瞪,叱道:“你胡説些什麼呀?我招供什麼了?”

    何筆笑道:“別耍賴,在老夫審問之下,你敢不招,你已承認這把彎月小劍是偷自桃花三娘子。”

    黑衣姑娘怒叱道:“你好大膽子,敢在本姑娘面前胡説八道。”

    何筆笑道:“怎麼,老夫冤枉你了?老夫是出名的青天大老爺,從不會冤枉人的,我現在判定你是偷了桃花三娘子的彎月小劍,你是個女賊,現在又打算來偷我。”

    黑衣姑娘聞言之下,氣得全身發抖,指着何筆喝道:“你,混蛋!”

    見人家氣得發抖,他就越發高興,哈哈笑道:“偷我的蛋?那你就錯了,我是公何筆,又不是母何筆,怎麼會生蛋給你偷,沒見識。”

    何筆是信口胡謅,他不知道這些話都是令女孩子臉紅的話,黑衣姑娘氣極之下,竟然流下淚來。

    秋月嬌喝道:“何筆,你真混蛋,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麼人?”

    何筆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們三個都是女人,怎麼樣,我還不算太笨吧?”

    黑衣姑娘被何筆氣得嬌軀顫抖,指着何筆喝道:“何筆,本姑娘找的就是你,不妨告訴你。姑娘就是桃花三娘子的……”

    “啊,”何筆搖手接口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桃花三娘子的女兒,桃花小娘子,對不對?”

    黑衣姑娘氣得實在忍無可忍了,手按劍柄嬌叱道:“何筆,你欺人大甚,本姑娘余文婉,乃是長安振遠鏢局……”

    “哈哈,”何筆大笑道:“姑娘,你真會扯謊,要扯謊,得先練三年,先學會面不紅,氣不喘,才可以以假亂真。”

    因為此刻那黑衣姑娘,已氣得面紅氣喘了,一句整話也説不出來,她倏地亮劍出鞘。

    春花突叱道:“何筆,你怎麼可以亂扯我家小姐是冒充的,你有什麼根據?”

    那黑衣姑娘確實是余文婉,乃是振遠鏡局總鏢頭餘漢英的小妹,自來心高氣傲。

    由於近兩個月來,何筆在長安掀起風浪,震撼了關中江湖道上,最後竟招惹得河西四十八寨傾巢而出,也被他弄得一敗塗地,於是聲名大噪。

    餘漢英開的是源局,最不願意和江湖結怨,但是,他又擔心着何筆的安危,因為,他是何筆的師兄。

    自從在廣元城他們見過一面之後,他以為小師弟到了長安,一定會找他去。

    哪知,何筆來到了長安並沒有去找他,因為何筆怕帶給師兄麻煩,餘漢英也不願勉強約束這位小師弟。

    直到餘漢英發現了十八夫人向何筆挑戰的布幡,才知事態的嚴重,忙即派出人手,各處尋找何筆。未料竟被小妹余文婉找到了。

    現在,何筆一面嬉笑謾罵,激怒了姑娘的性子,就要發作,她一聽春花的話,哼了一聲道:“何筆,你説説看,為何誣賴本姑娘?”

    何筆笑道:“這很簡單嘛!桃花三娘子是十八夫人之一,她在江湖上的名聲,你們知道嗎?她是出名的武林妖姬,憑神州劍侶的小妹,怎會和她湊在一起,那不大失顏色?”

    余文婉冷哼了一聲道:“我餘家好壞,用不着你恭維。”

    何筆笑道:“餘姑娘既然出身名家,豈有出手傷人不先打一個招呼之理,由此可見……”

    余文婉面頰一熱,強辯道:“這不是暗算,因為姑娘聽説你了不起,想先試試你有多少斤兩罷了!”

    “哦?”何筆笑道:“你試過了,請問咱何筆有幾斤幾兩?”

    余文婉哼了一聲,把小嘴一噘道:“有點小聰明,小奸詐,算不了什麼,也不值幾個銅錢。”

    何筆笑道:“謝天謝地,幸好我不值幾個銅錢,否則不定還有好多麻煩呢!”

    秋月笑叱道:“麻煩是你自己找的?還能怪人家?”

    何筆道:“麻煩是我自己找的?還不能怪人家?強似奪驢(強詞在理)。就算你餘姑娘是名門閨秀,也該知道規矩,這中夜之更,把我挾持到這廢園荒亭中,幹什麼?這是我自找的麼?”

    余文婉冷叱道:“呸!當然是你自找的,本姑娘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

    何筆笑道:“三頭六臂是妖怪,那不是我,你要捉妖呀!”

    余文婉道:“你憑什麼自稱幫主?”

    何筆道:“我為什麼不可以自稱幫主?咱何筆,邪神下凡,一代吃喝幫主,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誰能管得了我?”

    余文婉冷叱道:“我!我就不讓你當什麼幫主。”

    何筆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管得着麼?”

    余文婉粉面一紅,犯了小性,怒叱道:“你配嗎?”

    何筆笑道:“那你叫我當什麼?”

    余文婉冷熱道:“跟我回振遠鏢局去,當一名鏢師,怎麼樣?”

    何筆笑道:“你要我放棄一代幫主,去跟你們當鏢師,有這樣便宜的事,好,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我答應了,不過,我那些幫中弟子,沒有了我這幫主,他們吃喝什麼呢?總得打發打發他們呀!”

    春花笑道:“你要怎麼打發他們呢?”

    何筆道:“那好辦,你們開鏢局的,一定很有錢,就給我弄個五千萬兩銀子,每人給他們討房媳婦,留下萬兩銀子就夠了。”

    秋月怒叱道:“何筆,你瘋了!”

    何筆笑道:“我大概是瘋了吧,我當幫主他們跟着我吃吃喝喝,無憂無慮,你們要我放棄他們,那不等於害死他們嗎?”

    秋月道:“那也用不着那麼多銀子呀?”

    何筆笑道:“你可知天下有多少沒飯吃的人麼?”

    秋月道:“天下的窮人你都管哪?”

    何筆笑道:“天下的窮人都是我吃喝幫主的弟子,我怎能不管。”

    余文婉怒叱道:“你簡直是亂話三千,耍無賴,敲竹槓。”

    何筆忙道:“是五千,不是三千。”

    余文婉道:“你!你真是豈有此理!”

    何筆笑道:“你又錯了,八有此理。”

    余文婉怒聲道:“很好,何筆,你亮劍吧!”

    何筆笑道:“你説什麼呀?拿不出錢來,要撒潑呀,想玩劍是麼?”

    余文婉道:“你不亮劍也可以,得答應我不去赴十八夫人之約。”

    何筆搖頭道:“那不行,有損本幫主威名。”

    余文婉道:“那你得亮劍和我一搏,如果你贏了我就由你,否則……”

    何筆道:“姑娘,你這又問苦呢?動刀動劍費氣力,而且刀劍無眼,那是會要人命的呀!”

    余文婉冷哼了一聲道:“我是要你的命,覺得你瘋言瘋語,惹人討厭。”

    何筆笑道:“你是想殺我呀?”

    余文婉冷聲道:“你説對了,就是要殺你,要你永遠不發瘋!”

    何筆笑道:“姑娘,我看你貌美如花,怎麼心如蛇蠍,好狠哪。”

    余文婉冷叱道:“少廢話,亮劍!”

    何筆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道:“唉!看來姑娘是存心要謀殺親夫了。”

    余文婉也沒多想,順口道:“你知道就行,我今天是殺定你了,快亮劍!”

    何筆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唉!大豆腐難免鹽不鹹,醋不酸,怕什麼,老婆要殺我,我該怎麼辦呢?”

    余文婉聽他仍在胡説八道,氣得面色鐵青,一揚手中劍,喝道:“何筆,你再胡説八道,我可不客氣了。”

    説着,手腕一振,幻出七八朵劍花,有向何筆出劍之勢。

    何筆笑道:“你真要謀殺親夫,那可是罪大惡極的呀!”

    這一次余文婉聽清楚了,她氣得粉面飛霞,美眸冒火,怒喝一聲,惡狠狠地挺劍就扎。

    何筆閃身讓過,右掌託着那柄彎月小劍,笑道:“好吧!我就用這輛小劍,領教你的高招。”説着,他二指捏着小劍,目注劍身,凝神待發。

    余文婉一看,愣了一下,叱道:“何筆,你別找死!”

    何筆道:“你不是存心要殺我嗎?那你就可以改嫁他人了,少廢話,進招吧!”

    余文婉看了秋月一眼,喝道:“秋月,把你的劍給他。”

    何筆搖手笑道:“不用了,姑娘該知道能者無所不能,咱何筆雖然不才,總有個三招兩式,一劍倚天,不在尺寸長短,也許寸有所長,丈有所短。老婆,請你快動手吧!不過,請多加小心,我拿中雖然只有三寸小劍,一樣能夠傷人的。”

    余文婉冷冷一笑道:“好,我就瞧瞧你有多能!”話落人已一式迴風飛絮,飄起兩三丈高,由荒亭飄落到亂草坪上。

    何筆嘻嘻一笑道:“咱何幫主今夜是拼命陪老婆。”

    説着,人卻全身不動,好象一舉步,就落在她面前丈許處。

    余文婉見狀,芳心不由一凜,春花和秋月也傻了眼。

    不過她想到了捨命陪老婆那句話,氣得一咬牙,劍身一指,劍柄一捏,嬌叱道:“請接招!”

    只見劍光閃爍,劍花耀眼生寒,七縷劍風,已點到了何筆胸前左右期門、左右將台、肩並和七坎等七處大穴。

    這一式劍招,能同時分取對方七處大穴,而且不差毫釐,何筆也不禁脱口喝彩道:“好老婆,好劍法,你已得桃花三娘子七分火候了,好一招七星伴月!”

    話出如風,劍招比他説話還快,他上身突然向後仰倒,好象中劍了。

    他是弱柳迎風式,腳下紋絲不動,就避過了余文婉的這一招七劍。

    因為余文娩這一招平刺何筆胸前七大穴的劍法,只是七星伴月這一招中的半招,真正的威力在伴月半招中,也就是那七朵劍花迷亂的心神與眼光,為了避開胸前重穴被制,勢必向左右閃避。

    可是,不論你向左或向右,衝前或退後,只要你身形一動,就會突然中劍。

    因為她這一招七星伴月,那七朵劍花,等於是虛招,誘魚上鈎之餌,只要你一動,就算定了你移動的位置,劍尖已經指向你移動的中心位置。

    何筆這一招弱柳迎風,上身三起三落,正是化解這一記劍招的唯一方法。

    這就是所謂行家交手,機先第一,敵未動,我先動,能夠由對手每一個動靜和眼神,以及步法,預先知道或判斷對方會出什麼招式。

    在對方招式未出,力道未吐前的一剎那,也就是威力未發揮的眨眼間,能夠搶佔機先,破解對方的招式。使對方的招式無法發揮威力。爾後,自己能先發制人,主動握在自己的手上,搶在對手大露空門一瞬之機,或在對方招式用老,新力未生,來不及再變招的瞬間,而攻敵之所不能救,才能克敵制勝,一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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