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青魄安坐在一張鋪設着軟厚錦墊的大圈椅上,危蓉端來一舅滾燙的熱水,另一方紫檀木盒,盒子裏擺有金創藥、小銀剪、淨布等療傷的各式用品,她先小心翼翼的替毒魄剪開褲腳,拿淨布沾浸熱水,把小腿部位的傷口洗淨,然後才仔細的敷上藥物,加以包紮;動作輕柔而熟練,過程中絲毫未給傷者帶來痛楚。
從坐着的位置俯視危蓉,毒魄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覆額的烏髮,鼻尖上細碎的汗粒,以及唇邊茸茸的絨毛,他忽然感到這小妮子就在這段時日問突然成熟了,不止有淑女的嬌矜,如今更透着一股少婦的風韻……
偶而抬起頭來;危蓉與毒魄四目交觸,不由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你看什麼?”
毒魄微笑道:
“我在想,你長大了,沒幾天的功夫,你一下子就長大了……”
危蓉唇角撇動,哼了一聲:
“不要倚老賣老,我知道你也不過是‘少白頭’,我長大了?莫非你一直還以為我是個小女孩?”
毒魄點頭道:
“在我印象裏,你好像總帶着三分稚氣,不脱嬌縱任性的天真,這一次,我才猛然感覺你長大了,或者可以説,成熟了……”
危蓉把一千雜物收拾妥當,搬來一張矮凳坐到毒魄面前,她雙手抱膝,微仰着臉道:
“你會有這種感覺,一定是因為我殺了人,小女孩不是會殺人的,只有成熟的女人在某一種特殊情況下才有膽量殺人,沾染血腥的事,自然也就和嬌縱或天真難以相連了。”
毒魄道:
“衞玉振是你殺的?”
危蓉笑了笑。
毒魄又道:
“當時我一定是恨暈了頭,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崔秀身上了,我只在盤算怎麼殺,怎麼叫他多受折磨,我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怨恨,甚至忘記還另有一個姓衞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潛入石屋的了……”
輕掠鬢角的髮絲。
危蓉道:
“我進去的時節,正看到崔秀拿那根碧綠色的棒子向你揮打,而你已跳到門邊,衞玉振的位置就在桌後,他舉起一面銅鈸,就準備朝你背脊切下,我心裏一急,只好奮起力量一矛插進他的身子,大概力氣用得太猛,竟把他給捅穿了!”
毒魄道:
“多謝相助,危姑娘,但你怎會這麼巧來到石屋?”
白了毒魄一眼。
危蓉有些委屈的道:
“巧?一點也不是巧,告訴你,我來到‘抱固嶺’‘鬼王旗’的總壇已經有三天了,因為‘鬼王旗’最近不斷出事,迭遭挫折,是我爹叫我來探慰大掌旗的,等我人到了,才知道你老人家已掉進了他們的手裏,而且身負重創,囚禁於石屋之內,我得到消息,不免心中焦急,卻又不敢形諸顏色,只好暗裏打聽你的情形,三天下來,有關你的近況,石屋的位置、通路,警衞的調派等細節我都搞清楚了,但就是想不出法子摸進去,大掌旗因為你犯了他們組合的眾怒,深恐他的手下會不計後果的狙殺你,是而把守石屋的人全派遣他自己的護從擔任,更要命的是他特別傳令,除非他的親諭,誰也不準接近石屋,這樣一來,對你的安全固然加了一層保障,我可頭痛了,連‘假傳聖旨’的一條路都行不通啦……”
毒魄感動的道:
“真沒想到,為了救我竟害得你如此傷神……”
危蓉苦笑着道:
“你還有沒想到的呢,這三天裏,每到入夜,我就悄悄一個人摸到石屋附近窺探,以便找機會進去救你,可是他們一班四名守衞簡直盡責得過了分,兩個把門,兩個巡邏,連個噸都不打,將一間石屋看管得嚴絲合縫,鳥雀難飛,要不是今晚上‘豹房’那三個死鬼潛躡而來並襲殺了守衞,給了我混水摸魚的空隙,我還不曉得該怎麼解決難題哩……”
毒魄忘情的伸出手去,握住危蓉的一雙柔荑:
“這三天來,日夜都冷,尤其到了晚上,經常飄雪起風,只怕就更冷了,你夜夜伏守屋外,寒天凍地,豈不冷壞了你?”
危蓉垂下粉頭。
幽幽的道:
“但要幫得上你一點忙,再冷,我也不怕……”
注視着危蓉。
毒魄低聲道:
“別來可好?”
危蓉面靨半側過來。
嘆了口氣:
“乏善可陳,也不過就和以前一樣,過日子罷了……”
沉默片刻。
毒魄道:
“如果能度此劫,危姑娘,希望有緣再聚,説不定會使你的心境豁然開朗,你要知道,人活着,並不止是過日子而已!”
危蓉羞澀的笑了笑:
“我也希望再見到你,毒魄,不知怎的,打上次分手,你那一頭銀髮,就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了……”
又將危蓉的手緊握了一下才輕輕鬆開,毒魄當然體會得到,這低柔的幾句話裏包含的是什麼意思,情也好,緣也罷,總是要修多少年才修得的果,而數次相逢,全在恩怨糾纏的微妙環境裏,人處於直接的福禍依承下,感受便更貼切,情態的反應也就比較赤裸並少掩遮了。
危蓉抿抿嘴。
問道:
“你有什麼打算?”
毒魄定了定神。
道:
“知不知道馮德恩現在的情況?”
略一迷惘,隨又眉宇舒展。
危蓉道:
“馮德恩?是不是那個‘獨堂’的巡檢,替你卧底的那人?”
毒魄忙道:
“不錯,就是他,危姑娘,他還活着吧?”
危蓉點頭道:
“還活着,聽説大掌旗恨透了他,不願讓他死得太便宜,要慢慢的折磨他,一步上步的煎熬他,要他呼天搶地,痛不欲生,要他神魂癲狂,不成人形,這才再加以處決--”
冷冷一哼。
毒魄道:
“狄用疆也未免太狠了,我卻不能容他得逞,危姑娘,可否查出馮德恩如今囚禁之處?我務必要設法救他脱險!”
危蓉小嘴一噘。
道:
“毒魄,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你要明白,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哪裏還有餘力再去管這些閒事?”
毒魄懇切的道:
“這不是閒事,危姑娘,這是為人的道義與承擔,馮德恩冒死替我出力,他如今身陷絕境,我豈能袖手不管?何況他另有負累——有個深愛着他的女人,萬一他發生不幸,就是兩條生命……危姑娘,你不看他,看我的分上,請再幫一次忙!”
沉思了一會,危蓉無可奈何的道:
“好吧,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毒魄悄聲道:
“謝謝你。”
危蓉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情帶幾分得意:
“還有你謝的呢,毒魄,根本就不用去打聽,我早知道那馮德恩被關的地方,‘奇堂’後面林子裏的牢房便是,此外,我也找得到那個位置!”
毒魄喜出望外,差一點就要擁抱危蓉——他剋制住自己這突起的衝動,笑道:
“好,大好了,危姑娘,不論事成與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德惠。”
危蓉眉梢子一挑。
道:
“少揀好聽的説,毒魄,我還得看看你是怎麼個‘永遠不忘’法!”
略微活動了一下四肢。
毒魄正色道:
“你會看到的,危姑娘,你一定會看到。”
危蓉笑了,甜滋滋的道:
“毒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救那馮德恩?”
毒魄道:
“現在離天亮還早,危姑娘,打鐵趁熱,我們馬上就去如何?”
危蓉心頭一邊盤算,邊慎重的道:
“你逃出石屋的事可能已經被查覺了,此時‘抱固嶺’內外若非兵荒馬亂,就是刁斗森嚴,如果現在就去,會不會過於危險?”
想了想,毒魄果斷的道:
“夜長難免夢多,假如因為我的脱走而激怒狄用疆,馮德恩的處境就更加岌岌可危了,危姑娘,我認為事不宜遲,還是早早下手為妙!”
危蓉道:
“你的傷,不要緊吧?”
毒魄笑道:
“沒什麼大礙,再重的傷,我也熬過來了,像我們這種人,天生的皮粗肉厚,原本就合着捱打挨剮的料!”
站起身來。
危蓉不以為然的道:
“人都是肉做的,不是銅澆鐵鑄,你還是多珍惜點自己的身子,別耗垮了。”
毒魄不再多説,跟着起身,在危蓉的前導下,雙雙溜出門外。
夜色仍然濃郁,寒氣逼人,朦朧的一層淡白反映在積雪上,雖説提供了良好的視界,但也多少影響到行動的隱密,危蓉卻不管這些,拉着毒魄的手,輕車熟路的從院子的另一側掩了出去。
“奇堂”後面的這片林子,全是野生的黑松樹,枝幹曲虯,葉蓋娉婷,襯托着堆疊在樹梢上的塊塊白雪,越覺陰冷幽清,深邃晦沉。
“鬼王旗”的總壇各處,迄今並沒有任何特別的異狀,不見兵荒馬亂,亦不見刁斗森嚴,依舊平靜如常,這種現象,不由令毒魄和危蓉頗覺意外,他們在揣測——莫不是對方尚未發現石屋裏出了事故?
在林中迂迴穿行,時時得提防樹頂上掉落的積雪,危蓉一直拉着毒魄的手為前引,不片時,他們已經看到那座“牢房”,由雙層大號青磚砌造的牢房,只瞧外貌的厚重堅實,就知道它是做什麼用途來的了。
毒魄隱在暗處觀察了一會,小聲道:
“危姑娘,你可想到拿什麼法子誆進去?”
眼珠子不停轉動,危蓉皺着眉道:
“我看只有硬闖,可是我卻不方便現身,萬一露了形底,對大掌旗就不好交待了,毒魄。你估量一個人幹得幹不下來?”
毒魄道:
“沒有問題,你就暗中作接應好了,不過,該怎麼個硬闖法呢?總不能破門而入--”
危蓉胸有成竹的道:
“他們今晚的口令是‘龍歸大海’,你只要照答口令,再編造一個理由,大概就能混進去了,對了,這座牢房屬‘奇堂’管轄,他們彼此之間人面極熟,你可別假冒‘奇堂’的人,以免露了馬腳!”
毒魄略微抄扎,大步行去,來到牢房那扇沉厚木門之前,毫不遲疑的便舉手拍門,只拍到第二下,門內已有反應,傳出一人粗粗啞啞的聲音:
“是誰呀?半夜三更還來敲門?”
毒魄故意裝出一副不耐煩的口氣,大刺刺的道:
“我是‘太陰座’的林大威,奉龍座頭諭令,做全嶺巡查,如今是查到你們這裏來了,還不開門受檢?”
裏面那位仁兄卻是一板一眼,慢條斯理的回道:
“莫急、莫急,不管你是哪個堂口的,幹什麼的,咱們都得照規矩來,不能亂了章法,我先問你,今晚上的口令是什麼?”
毒魄朗朗上口:
“龍歸大海。”
那人長長“嗯”了一聲,開始抽閂啓門,一面猶在嘀咕:
“你們‘太陰座’管的事也未免越來越寬了,內部警戒原是由‘奇堂’負責,如今居然亦插進一腿,不怕累得慌?”
毒魄昂然直入,並順手把門掩回,應門的仁兄是個矮不愣登的小個子,他抬眼打量毒魄,本能的感到有點不大對勁。
“喂、喂,老兄,你慢點往裏走,剛才你説你叫什麼來着?”
這時,毒魄業已看清牢房的格局——前面一間‘堅堂’鋪上分別躺着另兩個守衞,幾步路的一條雨道後並排着三問“號子”,三間“號子”裏只有一間關得有人,那人,他一眼既已認出正是馮德恩,儘管老馮眼下已多少走了原樣。
小個子橫身攔向前頭,又一疊聲的咳喝:
“牢房重地,你賊頭賊腦胡亂張望什麼?説,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我要看看你的腰牌——”
毒魄忽然露齒笑了:
“我説我叫毒魄,就是前些天被你們綁回來的毒魄,我當然沒有腰牌,有的只是這條老命!”
小個子頓時張口結舌,驚惶失措,一按腰間,卻發覺連傢伙都不在身上,他急不迭的朝後退出幾步,像見了鬼似的怪叫:
“來人呀,快來人呀,是姓毒的來劫牢啦……”
兩個原在黃龍高卧的朋友聞聲驚醒,雙雙翻身下牀,睡眼惺鬆的由枕底抽出軍刀,茫然回顧:
“誰?是什麼人膽敢劫牢?”
毒魄的手指伸縮兩次,看去僅只一晃,那兩人已驀地全身搖擺,兵刃墜地,連面前的光景尚未看清,業已疊卧成一堆。
小個子見伏之下,不禁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口齒不清的直打哆嗦:
“你……你……你把他們……他們……”
點點頭。
毒魄道:
“我把他們點了穴,‘黑甜穴’而已,不過是讓他們再睡一會。”
説到這裏,他又伸出手去——卻嚇得小個子一個踉蹌:
“現在,老朋友,鑰匙。”
小個子略一猶豫,大概忖量實在沒有反抗的餘地,只有解下後腰帶上的一串鑰匙,乖乖交了過去。
毒魄押着小個子來到關着馮德恩的“號子”之前,先打開外面一道柵門,又進去替他卸下手腳上的鐐銬,然後,一指戳出,將小個子也送入了夢鄉。
馮德恩全身髒臭、遍體血污,臉孔上青一塊、紫一塊,且四肢關節瘀腫,連走路都瘸拐得厲害;望着毒魄,他雙目藴淚,嘴唇蠕動,竟一時嘎咽難言……
示意馮德恩不要出聲,毒魄扶着他迅速離去,等出了年房前門,毒魄才算鬆下一口氣,又緊接着掩向黑松林內,當那一片幽暗浸來,危蓉的身影已急急迎近,她和毒魄交換了一個眼色,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領着他們退回原路。
事情總算是成了,而且過程是出奇的順利,幾乎沒經什麼阻礙便已達到目的,這其中,或許涵括了大多的運氣與巧合吧?
回到精舍,毒魄幫着危蓉先燒了一大鍋熱水,讓馮德恩痛快又徹底的清洗一番,再由危蓉把他身上的傷處敷藥包紮,老馮全身上下,可謂傷痕累累,不過大多都是瘀傷,據他説,這皆是挨皮鞭、灌涼水、坐老虎凳及上夾板的成績,再往下去,就要開始慢慢受剜挨颳了。
有兩個問題,一直存在毒魄心裏,此刻他忍不住問:
“馮兄,可有春花的消息?她是否也落入了‘鬼王旗’手中?”
馮德恩啜一口危蓉端給他的滾滾蔘湯,呵着氣道:
“我肯定春花平安無事,毒魄,有樁小秘密你不知道,在我們的寢室內,早就挖有一個地害,這地窖設計得十分精巧,輕易查覺不出,那天晚上,春花必然躲進地窖之中,而‘鬼王旗’的人馬又不耐仔細搜尋,一旦找不到人,大概也就放棄了……”
“哦”了一聲,毒魄如釋重負:
“還有一件事,馮兄,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曉得你那裏可曾聽到什麼內情——狄用疆他們是如何找到你住處去的?”
馮德恩笑得泛苦:
“有人告訴我了,毒兄,你還記得‘猿峽三梟’那個釜底遊魂潘東嶽吧?”
毒魄頷首道:
“當然記得,莫非是他搞的鬼?”
嘆了口氣,馮德恩道:
“可不正是他?這姓潘的栽了大筋斗回去、原本是打算消聲匿跡、龜縮不出了,後來卻聽到道上傳聞,説及毒兄與南宮兄和‘鬼王旗’火併不休的事,他一聽有關你二位的相貌描述,再拿那晚上的情形一印證,立時就確定了二位的身份,你們救我原屬偶然,他竟附會成早有勾結,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便寫了一封密函託人送給大掌旗告狀,如此一來,陰錯陽差,我們的秘密就被他砸了!”
毒魄咬着牙道:
“我還奇怪狄用疆哪來這麼大的神通,居然找得去你的門上?原來卻是姓潘的在使壞,哼,當時就該斬盡殺絕,不應放他生出!”
危蓉插嘴道:
“事情已經過去了,用不着失悔,倒是下一步要怎麼走,得趁早合計合計……”
毒魄正待答話,又突兀噤聲,他站起來往門邊走了幾步,微微側耳向外,神情凝肅。
危蓉警覺的放低聲音:
“有什麼不對?”
招招手,毒魄道:
“有人奔向這裏,來人只得一個,而且,似乎並不着意掩隱形跡,危姑娘,恐怕要麻煩你出面應付一下——”
危蓉點頭,也才只是剛剛起身,外面已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並夾着連串低呼:
“危二小姐,危二小姐……”
示意毒魄和馮德恩進入內室暫作迴避,危蓉始從容不迫的過去將門開啓、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腰粗膀圓的勁裝大漢,危蓉認識他,這人叫唐壽松,乃狄用疆身邊的親隨之一,唐壽松見到危蓉,趕緊躬身行禮,並忙不迭的道:
“危二小姐,堂口裏出大事了,當家的特為叫小的來向二小姐傳個口信:不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請二小姐緊閉門户,切莫外出觀望,以免遭至牽累……”
危蓉沒好氣的道:
“瞧你慌慌張張的,唐壽松,倒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呀?”
寒天凍地裏,唐壽松卻一頭汗水,他拿衣袖抹擦汗漬,吁吁喘道:
“回二小姐,頭一樁紕漏是毒魄那天殺的居然幹掉守衞逃之夭夭了,臨走還綴上‘豹房’崔秀他們三條命,第二件麻煩跟第一件也有關連,姓毒的逃出之後,竟大膽到猶敢跑去‘奇堂’的牢房劫走了叛逆馮德恩……”
危蓉頗表同情的道:
“真是糟糕,你們‘鬼王旗’近來的運道也大差了;唐壽松,事情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唐壽松道:
“約摸在頓飯功夫之前,本來應該早點知道,偏偏石屋接班的幾個人又睡過了頭,當家的為了這個剛剛還發一頓脾氣!”
雙手環抱胸前,危蓉神色安詳的道:
“麻煩雖然不小,其實也不見得就會有什麼事,姓毒的和那馮德恩都負創在身,好不容易破牢而出,只怕忙着逃命都來不及,哪還有餘力回來找茬?”
唐壽松呻吟似的道:
“二小姐,漏子不只這兩樁啊,尚有個大麻煩臨頭啦,就在方才,那毒魄的師父已領着人馬抵達山門,正和當家的在‘迎賓堂’開談判,看情形怕是凶多吉少,很可能又起爭端,白刃相向!”
危蓉大感意外的道:
“你説誰?毒魄的師父?‘陰陽無極’全無歡老爺子?”
唐壽松道:
“可不正是那老怪物?二小姐,想想看吧,他徒弟毒魄已經是這般難纏,如今連徒弟尚未收拾下來,又到了個師父,這不是要命的事麼?”
危蓉沒有回答,若有所思的不知在忖量什麼,唐壽松連忙拱手道:
“二小姐,口信我是帶到了,你可千萬別朝外闖,務請好生耽在屋裏,我另還有事,先向二小姐告退啦!”
等唐壽松匆匆離去,危蓉才回身關門,挪步間,毒魄與馮德恩已等在那裏了。
危蓉表情凝重的道:
“唐壽松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毒魄十分平靜的道:
“危姑娘,‘迎賓堂’在什麼地方?”
危蓉道:
“‘迎賓堂’就坐落在‘鬼王旗’總壇前面約三十尺距離的道路左邊,是一幢兩層樓的寬大屋字,很好找,毒魄、你要去?”
毒魄道:
“我怎能不去?家師既然為我親臨險地,我這做徒弟的豈有不露面的道理?是好是歹,總得師徒與共!”
悒鬱的一笑。
危蓉道:
“毒魄,你曾否考慮到,你若不出面,事情或許容易處理些?”
毒魄嚴肅的道:
“我想過了,但也可能正好相反,如果我不出面,家師説不定會把情勢弄僵,我若人在當場,容有轉目餘地亦未可言?”
危蓉咬着下唇,好一陣才開口道:
“毒魄,一切小心,你知道‘鬼王旗’對你的仇恨有多深!”
毒魄沉穩的道:
“謝謝你,我自當謹慎……”
説到這裏,他向前湊近兩步,放低了嗓音:
“從‘抱固嶺’往南走,經‘大沽縣’、‘三連坡’,過‘球水’,再順着‘鹹關道’下去,可以找到一座‘夢連山’,山上有幢‘系雲樓’,危姑娘,我人若不死,你可願來‘系雲樓’小聚些日?”
危蓉深深注視着毒魄,悄悄的、卻非常肯定的道:
“我一定來,很快就來,而且,你不會死,絕對不會死!”
握了握危蓉的手,毒魄又向馮德恩道:
“馮兄,打現在開始,已經沒有你的事了,我想麻煩危姑娘在情況平靜下來之後送你出去,可要記得先去和春花見面——”
馮德恩忙道:
“毒兄不必顧慮我,‘抱固嶺’的環境地形,我比危姑娘熟悉得多,用不着勞駕危姑娘,只要情勢許可,我自己知道怎麼出去!”
毒魄抱拳:
“好,馮兄,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了!”
鼻端突然泛酸,馮德恩聲音哽咽起來:
“毒兄,令尊師面前,尚請代為請安,我,我就不陪毒兄了……”
微微一笑。
毒魄道:
“你已仁盡義至,馮兄,交你這麼一個朋友,沒得話説!”
於是,他轉身出門,靠着印象裏方久壽描繪的那張草圖,大略擬定方向趕往“鬼王旗”總壇所在,只要到達總壇,“迎賓堂”應該便在眼前。
天已矇矇亮,氣温更低。
毒魄的腳步加快,他希望在衝突發生之前便先趕到現場——如果真有衝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