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當先跨了進去,這是一間客堂,中間放一張木桌,上首有兩張木椅,兩旁放着兩條板凳,一進門就聞到了一陣濃重的藥味。
這時大家也相繼走入,那老者走在最後,陪着笑道:“咱們這裏,沒有大夫,老漢只好照着土法子,摘些草藥,煎汁給姑娘服下,先把病情穩住了再説。”
一面抬着手道:“寒舍簡陋不過,諸位請坐。”
春申君問道:“這位姑娘姓什麼,老丈知道嗎?”
那老者微微搖頭道:“那位姑娘沒説,老漢也就不好動問了。”
春申君道:“那位姑娘住在哪裏,咱們先去看看。”
那老者道:“就在左首房中,只是房內逼仄,諸位一起去只怕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何況那姑娘要找的是陳莊主,諸位之中既然有兩位陳莊主,那就請兩位陳莊主進去看看就可以了。”
春申君覺得他説得沒錯,點頭道:“老丈説得是,沈兄諸位就在此地稍坐,康和兄和兄弟一起進去好了。”
陳康和道:“那麼咱們就進去瞧瞧吧!”
那老漢慌忙走在前面,伸手掀起布簾,説道:“二位陳莊主請吧!”
春申君、陳康和一腳跨進去,那老者就隨手放下了門簾。
過了一會,只見一個年歲和老者相仿的老婆婆手託木盤,掀簾走出,手中端出七盅茶來,放到桌上,説道:“諸位請用茶吧!”轉身回了進去。
大家看那老婆子滿頭花白頭髮,也不像是會武的人,因此就端起茶盅,喝着茶。
這樣又過了一陣,依然不見春申君和陳康和回出來。
謝公愚不禁心頭泛疑,站起身道:“春華兄怎麼還不出來?兄弟進去看看。”
任雲秋道:“晚輩和謝大叔一起去。”
兩人剛走近布簾,只見那老者正好掀簾走出,朝兩人搖搖手道:“兩位不可進去。”
謝公愚道:“為什麼?”
那老者壓低聲音道:“老漢聽陳莊主説,這位姑娘是負了重傷,現在正由陳莊主助她行什麼氣,叮囑老漢,要諸位不可進去驚擾。”
他話剛説到這裏,謝公愚只覺頭腦一陣昏眩,口中“咦”了一聲道:“不好,咱們中了詭計。”
上身搖了幾搖,突然往地上倒去。
任雲秋急忙伸手把他扶住,往後躍退。
那老者和老婆子及時雙雙搶出,這一瞬間,那老者龍鍾之態業已收起,身子一挺,洪笑道:“你們一個也走不了!”
雙掌一挫,閃身朝任雲秋攻來。
任雲秋左手扶着謝公愚,右手劈出一掌,劃出一道掌風,把老者逼退了一步。
江翠煙吃驚的道:“大哥,沈莊主他們都不對了!”
老婆子叱道:“吃裏扒外的小丫頭,你嚷什麼?”
欺身朝江翠煙撲去。
任雲秋回頭看去,沈仝、金贊廷,本來坐在板凳上的人,如今已經躺在地上了,想來進入房去的表叔和陳康和大概也中了暗算了,心頭不覺大怒,右手一掌把老者逼退,右手隨着朝老婆子一招,口中喝道:“妹子快過來。”
老婆子還沒撲到,突覺背後有一股極大吸力,朝身上吸來,她久經大敵,急忙身形朝前撲落,一個懶驢打滾往左滾出,她身手極高,滾出去的人,足跟微一用力,立刻站了起來哼道:“小夥子,看不出你還有一手!”
話未説完,己從粗布衣衫下摸出一卷東西,只一抖,就聽“錚”然有聲,手中已多了一柄軟劍。
江翠煙在老婆子滾出之時,迅疾閃到了任雲秋身邊。
任雲秋問道:“你沒事吧?”
江翠煙道:“我正好沒有喝茶。”
任雲秋道:“你快把謝大叔接過去,守着他們,這兩個人由我來對付他們。”
江翠煙答應一聲,把謝公愚接了過去,放到地上,一手掣出劍來,站在三人(謝公愚、沈仝、金贊廷)面前。
那老者本是策杖而行,如今手執杖頭,往上一挑,喝道:“小子,你還不束手就縛麼?”
任雲秋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劍眉一挑,喝道:“你們是黑衣教的人了?”
老者沉笑道:“這還用説?”
任雲秋手橫長劍,目光一掃兩人,説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好了。”
老者洪笑一聲道:“年輕人,你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任雲秋道:“你們何不出手試試?”
老者點頭道:“老夫是要出手試試,但用不着兩個人。”
任雲秋道:“好,你來試試吧!”
“哈哈!”老者雙目中暴射出兩道神光,有如冷電一般,直盯在任雲秋的臉上,沉聲道:“年輕人,你當老夫是誰?”
任雲秋道:“閣下願意説,在下就洗耳恭聆。”
老者道:“刀拐雙傑,你聽人説過沒有?”
任雲秋道:“沒有。”
老婆子氣道:“這小子乳臭未乾,咱們橫行江湖的時候,他娘只怕還只是小丫頭呢!”
任雲秋道:“二位成名或許比我早,但在下出道江湖,從不使用下五門的迷香藥,乘人不備。”
老者怒嘿一聲道:“你以為這是老夫乾的麼?不錯,是老夫把你們去引來的,但行走江湖,須處處小心,他們居然連一點戒心都沒有,這怨得誰?”
任雲秋道:“這麼説,有一位姑娘重病之説,只是你信口雌黃,捏造的了?”
老者道:“老夫何須捏造?”
任雲秋道:“你好像話沒有説完?”
老者道:“等老夫把你們兩人一併拿下,再告訴你們不遲,接招!”
他還在好端端説話之際,突然喝了聲“接招”,枴杖一揮,迎面擊來,出手之快,當真如雷電一擊,勢道十分猛惡。
任雲秋長劍朝上封出。這招原是老者先出手,任雲秋慢了一步,出劍稍遲,對方這道杖勢原是直劈過來。
任雲秋想試試此人身手如何,才舉劍直接,但聽“鏘”的一聲,金鐵狂鳴,任雲秋感覺到右臂一震,手中長劍幾乎要脱手飛出,往上封架的長劍被壓得往下直落。
這如果換了一個人,事先沒有閃避開去,長劍架不住對方杖勢,勢必傷在對方這奇猛的一擊之下,但任雲秋卻在長劍架不住對方杖勢的一剎那間,忽然身子一個輕旋,就轉了出去,手中長劍再也不去架它。
這下當真巧妙得很,因為那老者看到任雲秋舉劍朝上封架,心中暗暗冷笑,一面凝聚功力,加強力道往下壓去,哪知任雲秋一個旋轉,身子向右旋出,右手長劍往下疾落,老者正在加強力道之際,任雲秋長劍不再用力,往下疾落,那老者一時但覺任雲秋劍上力道突然消失,自己一杖落空,加在杖上的力量,一時無法收回,一個人幾乎跌個狗吃屎,蹬蹬的朝前衝出去了三、四步,才勉強站住椿,一張老臉不由脹得色若豬肝,怒聲道:“好小子,你敢戲耍老夫?”
任雲秋笑道:“老丈這話就不對了,在下本待接你一杖試試,沒想到你竟然和在下比拼起蠻力來,雙方動手,可以硬接,也可以不接,閣下自己不小心,怎能怪起在下來了?”
老者怒哼一聲,右手連揮,把一支鐵杖舞得發出輕嘯之聲,杖影如毒蛇亂閃,繚繞周身,化作了一團輕煙薄霧。
任雲秋使的是九疑劍法,劍光展開,不時的幻起九道劍光,有時一實八虛,有時此虛彼實,劍法雖然令人不可捉摸,但仍沒有辦法避免和對方鐵杖接觸。
但聽一連串的金鐵擊撞聲中,任雲秋手中長劍只要一觸及對方杖身,都會立時被震彈開去,一連數次交接,都是如此,心頭止不住暗暗驚詫,忖道:“這是什麼功夫?”
立即心情一靜,也運起神功,貫注劍身,要和那老者比拼內力。
就在兩人剛交上手,那老婆子就乘機側身閃到了江翠煙的身前,喝道:“小丫頭,你敢吃裏扒外,反教叛師,還不快放下兵刃,隨老婆子回去。”
江翠煙看她欺到面前,急忙舉劍平視,説道:“老婆婆,你別過來了,我不認識你,你胡説些什麼?”
老婆子目射xx精光,沉喝道:“你沒聽過咱們是你師父聘來的供奉,經常住在白雲莊,平時很少出門,只有遇上疑難大事,才親自出馬一趟,你現在知道了吧?”
江翠煙連忙躬身道:“原來是兩位老供奉駕到,請恕晚輩不知之罪,請多多原諒。”
老婆子呷呷笑道:“你知道就好,為什麼要和春申君等人走在一起?”
江翠煙忽然臉露詫異,壓低聲音説道:“教主沒跟老供奉説清楚嗎?”
那老婆子聽得半信半疑,問道:“什麼沒説清楚?”
江翠煙低低的道:“晚輩是奉教主之命投過去的。”
老婆子一怔道:“你此話當真?”
江翠煙道:“晚輩怎敢欺騙老供奉呢?不信老供奉請看……”
左手朝老婆子面前送去,手掌一攤之際,藏在掌心的三支銀針,脱手飛出,朝老婦人胸口激射過去,銀針出手,身形輕旋,右手長劍也及時遞出,刺向老婆子的左肩,這兩手幾乎是一氣呵成,快如閃電。
只聽老婆子口中發出“呷”的一聲輕笑,右手當胸一抬,她手指上戴着一隻烏黑有光的指環,那三支飛針,一下就黏在指環之上,左手突發,伸出三個指頭朝江翠煙刺去的劍尖上撮來。
江翠煙真怕她撮住劍尖,急忙斜退半步,劍光一閃,又橫削而出。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小丫頭,老婆子差點真的上了你的當。”
口中説着,左手迅疾收回,右手一掌朝江翠煙直拍過去,緊接着左手一翻,又是一掌,劈了過來。
這兩掌掌風奇猛,江翠煙不敢硬接,疾快的向橫裏閃出,但這一橫閃,也是不對,任大哥要她守着沈仝、謝公愚、金贊廷三人的,她朝橫裏閃出,豈不是沒法守護三人了?
她叛離黑衣教,可以説純是為了任雲秋,任大哥要她守着,她豈能放棄?因此也不管教中地位崇高的供奉武功有多高?一退即進,手中長劍連展,朝老婆子搶攻過去。
一片劍光,使得綿密無間,攻勢連綿,一口氣攻出了十一劍之多,而且全是進手招式,奮不顧身。
這是拼命的打法,如果對手武功和他不相上下的人,這輪急攻,至少也可以把敵人逼退數步,也許會一時措手不及,但這老婆子乃是黑衣教的供奉,身份武功,都在護法之上,江翠煙這輪急攻,放在她面前,卻是不值一哂,口中尖笑一聲,左手突然從劍光中伸入,三個指尖一下撮住了江翠煙的劍尖,有手抬處,嗆的一聲,一道青光電射而出,一支只有兩指來寬,寒光逼人的軟劍,鋒利尖鋭的劍尖一下抵住在江翠煙的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頭,你動一動,老婆子就叫你飲劍而亡。”
江翠煙右手一掙,但劍尖被對方撮住,如何想掙得脱,一時情急,立即五指一鬆,放棄長劍,上身往後一仰,疾退兩步。
這一着,自然早在老婆子的算中,舉腳朝前跨上一步,你退了兩步,她只跨上一步,劍尖還是不輕不重點在江翠煙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頭,你以為老婆子拿不下你麼?”
劍尖突然一振,幻起兩點寒星,一下就點上了江翠煙胸前兩處穴道,回過頭去,呷呷笑道:“糟老頭,怎麼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夥子都還沒收拾下來?”
任雲秋因老者有一柄鐵杖,勢道沉重,記記都震得自己長劍被彈了起來,心頭甚是驚駭,也立即凝聚真力,貫注劍身,揮劍朝他迎面劈去。
老者看他居然敢用長劍迎面劈來,分明有意和自己硬拼了,不覺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練過幾年內功,敢和老夫硬拼?”
鐵杖一撩,迎着長劍往上磕去。
在他想來,這一磕,至少也可以把任雲秋的長劍磕得脱手飛出,哪知劍、杖交擊,發出一聲金鐵擊撞之聲,兩件兵刃撞在一起,竟然銖兩悉稱,老者既不能把任雲秋的劍震飛,任雲秋也無法把老者的鐵杖壓下,一劍一杖,一上一下,就像黏住了一般!
老者看得心頭暗暗震駭,憑他鐵杖翁曹河嶽的一支鐵杖,江湖上能接得住幾招的人,都己寥寥可數,這小子居然以一支長劍,敢和自己硬拼,內力之強居然還和自己平分秋色!
這不是説這小子的內力,還強過自己在?老者心念一動,臂上加強力道,鐵杖往上挑起。
任雲秋長劍架在他鐵杖上,豈容他鐵杖挑起,也同時運起“九陽神功”全力往下壓落。
兩人都凝立不動,但身上衣衫,此刻因催動內力,都拂拂輕揚!
鐵杖翁成名數十年,像這樣年輕的高手,還是第一次遇上,心頭既驚又怒,根不得一杖把他砸個稀爛。
任雲秋貫注在劍上的是“九陽神功”,兩人一劍一杖,雖然相持不下,但時間稍久,劍上的“九陽神功”卻漸漸發揮出威力來,老者這支鐵杖雖是精鋼所鑄,但“九陽神功”,實是道家三昧真火,精鋼也是由鐵提煉而成,鐵遇上火,焉得不化?這一瞬工夫,任雲秋長劍劍鋒逐漸陷入鐵杖之中。
鐵杖翁(老者)和任雲秋比拼上內力,目光自然一直凝注在劍杖之上,他發現任雲秋長劍漸漸切入鐵杖,心頭更是驚駭無比,只要再有一盞茶的時間,準可把他鐵杖削斷,心頭一急,哪還猶豫,口中大喝一聲,左手閃電一掌,朝任雲秋當胸劈到。
任雲秋早已運起全身功力,見他舉掌劈來,也立即左手一抬,迎擊出去。
這下鐵杖翁吃了大虧,任雲秋“九陽神功”驟然迸發,威力何等強大,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緊接着又是“嗒”的一聲,長劍跟着疾落,一下截斷了鐵杖翁的鐵杖,半截斷杖“擋”的一聲,跌落地上。鐵杖翁也被他掌風震得蹬蹬的連退了七、八步。
也差幸他被任雲秋掌力震出,否則任雲秋長劍截斷他鐵杖之後,由上直落,不把他劈成兩半才怪!
鐵杖翁成名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家削斷鐵杖,而且削斷他鐵仗的,只是一柄普通青鋼長劍,他怔立當場,望着手中半截斷杖,竟然説不出半句話來,過了半晌,才輕輕嘆息一聲道:“罷了,罷了,老婆子咱們走吧!”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走,咱們如何向教主交代?何況咱們並沒有落敗……”
鐵杖翁把半截斷杖盡力往地上一擲,怒聲道:“你不走,老夫要走了。”
説完,雙足一頓,一道人影箭一般朝門外射去。
老婆子一呆,説道:“糟老頭,你發什麼脾氣,走就走。”回頭哼道:“小子,便宜了你們。”頓頓腳,隨後跟了出去。
任雲秋沒想到會如此順利,那老婆子居然不戰而退,這就一下掠到江翠煙身邊,伸手替她解開穴道。
江翠煙雙目一睜,奇道:“任大哥,二老供奉都給你打跑了麼?”
任雲秋含笑道:“我削斷了那老丈的鐵杖,他們兩人就退走了,翠煙,咱們救人要緊,你快去弄些冷水來。”
江翠煙依言舀了一碗冷水,潑到游龍沈全等三人臉上,三人口中啊了一聲,立時清醒過來。
任雲秋早已一個箭步,掠入左首房中,目光一掠,不由得怔住了,房中空蕩蕩的,哪有表叔和陳康和兩人的蹤影?心頭不禁大怒,自己還是中了人家的奸計,匆匆退出。
沈仝問道:“任老弟,春華兄他們……”
任雲秋道:“表叔和陳大叔失蹤了。”
沈仝一怔,説道:“那是被賊人劫持去了。”
金贊廷道:“咱們快追。”
謝公愚道:“看來這是賊人早已佈置好的,春華兄和康和兄進入房去,就被他們迷倒,那時早就送走了,如今算來,只怕不止一刻功夫了,咱們不知他們從哪裏走的,要追也未必追得上了。”
任雲秋道:“那該怎麼辦呢?”
謝公愚道:“黑衣教的目的,是在春華兄,康和兄只是附帶的而已,黑衣教劫持春華兄,目的只是逼他投降而已,一時不敢對他為難,另一方面,他們也可以用春華兄為人質,脅逼咱們就範,所以我想不出一兩天,他們必然會派人來和咱們接洽的了。”
金贊廷道:“公愚兄推測的雖然有理,咱們總不能在這裏坐着等他們送信來。”
沈仝道:“咱們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分頭追蹤,從衡山下山,只有一南一北兩條大路,北通湘潭、長沙,南至衡陽,但到了衡陽,又分為一去耒陽,一去祁陽,咱們暫定以湘潭和衡陽兩處為目標,路上各自留下記號,如南首這一路並無可疑,追不到蹤影,就折回去和北首的會合,或者北首約有了眉目,如果對方勢盛,下手不易,也可派人通知南首的,務必等雙方人手會齊了,才能動手。”
金贊廷道:“就這麼辦,咱們人手如何分法?”
任雲秋眼看一共是五個人,這三位莊主,武功雖然不弱,但黑衣教高手如雲,一旦遇上了,很難與敵,何況五人之中,江翠煙是黑衣教叛徒,黑衣教更不肯放過她,如果她和他們同行只怕沒有一個人能保護得了她。
心念轉動,這就説道:“在下之意,三位大叔一路,往北追蹤,必要時,還可和邱大哥聯絡(邱榮率三莊人手已經先行,是往嶽麓山去的),在下和江姑娘向南追蹤,不知三位大叔意下如何?”
沈仝等三人都是江湖經驗豐富的人,任雲秋這話,他們自然聽得出來。
沈仝點點頭道:“任老弟説得也對,咱們就這麼辦好了。”
下了衡山,就各自分道上路。任雲秋和江翠煙由賀家山直奔衡陽。
江翠煙是黑衣教門下,識得黑衣教的暗號,任雲秋要她一路多加留意,但一路上始終沒有發現黑衣教留下的記號。
傍晚時分,趕到衡陽,江翠煙忽然腳下一停,側身叫道:“任大哥。”
任雲秋回頭問道:“什麼事?”
江翠煙目光一溜,低低的道:“城牆邊發現了記號。”
她因此時正當大家趕着入城之際,車馬行人絡繹於道,怕有黑衣教的人夾雜其間,是以聲音説得極輕。
任雲秋道:“記號上怎麼説?”
江翠煙道:“指標朝西。”
任雲秋道:“沒有入城麼?”
江翠煙道:“自然沒有入城。”
“那好。”任雲秋道:“我們就朝西去。”
江翠煙道:“從這裏向西,都是山陵地帶,不但沒有住的地方,連吃的東西都找不到,天快黑了,我們先在城外吃些東西再走路!”
任雲秋點點頭,兩人就在路旁一家面推棚下坐下,要了兩碗麪,正在低頭吃麪之時,只聽一陣馬蹄聲,急馳而來,到得城牆邊,忽然勒住了馬頭,正因兩匹馬正在奔馳之際,被勒住了繮繩,同時發出希聿聿馬嘶之聲。
任雲秋抬目看去,兩匹馬上的騎士,都穿着一身黑色短裝,心中不禁一動,再注目看去,那兩個黑衣漢子目光似是注視着城牆,兩人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忽然轉身望來,看到路旁的麪攤,不知和同伴説了一句什麼話,兩人立即掉轉馬頭,朝麪攤棚下走來,一一躍下馬,把馬匹朝棚前木椿上一拴,就在外面一桌坐了下來。
左首一個用手敲着桌子,大聲道:“夥計,來兩碗大滷麪,要快。”
任雲秋和江翠煙坐在裏首,正在低頭吃麪,是以並未引起兩人注意。
任雲秋早已看出來了,這兩人不用説是黑衣教的人了,他們一路縱馬急馳,本來是準備入城寺的,但看到了城牆腳的暗記,才臨時勒住繮繩的。他們當然也和自己兩人一樣,因為再過去沒有吃東西的地方,所以要在這裏吃了面再走。
這敢情好,再下去天色黑了,不容易找到記號,有兩人給自己帶路,就免得再找記號了。
店夥送去了面,兩個漢子吃得很快,一陣工夫,就吃完了,放下筷子,都站了起來,一個從懷中掏出幾文制錢,往桌上一放,抹抹嘴,往外就走,解開繮繩,同時一躍上馬。
任雲秋早已從地上拾了兩顆細小石子,用手指彈出,分彈兩匹馬的前蹄。
吃一碗麪的工夫,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那兩個漢子騰身上馬,一夾馬腹,正準備趕路,哪知兩匹馬的前蹄被任雲秋石子擊傷了,你催它跑得快些,兩匹馬同時前蹄一蹶,差點把兩人從馬背上摔下來。
那兩個漢子只當方才奔行之際,驟然勒住繮繩,馬匹負了傷,差幸他們騎術不錯,及時穩住了身子,也放寬了繮繩,讓馬匹慢慢的走。
任雲秋等他們走出一箭來路,也立即站了起來,取出十文制錢,放到桌上,一面低聲道:“翠煙,我們快走。”
前面兩匹馬因傷了前蹄,自然跑不快,兩人就在後面遠遠尾隨下去。
由城邊向西,約摸走了十來里路,這時天色早已全黑,前面一處山坳間隱隱透射出燈光,前面兩匹馬就沿着山徑,朝燈光奔去。
山坡間有一條石子路,兩邊是黑壓壓的濃林,前面兩匹馬堪堪行近松林,就聽到松林中有人喝了一聲,馬上兩人好像回答了一句話。
任雲秋因和前面距離較遠,聽不到他們説些什麼?只見兩人很快的翻身下馬,牽着馬匹而行。
任雲秋心中暗道:“到地頭了。”
當下就回頭朝江翠煙道:“我先過去,你隨後再來。”
話聲一落,人已騰空掠起,宛如夜鳥一般,一下撲入林中,凝目看去,只見山徑口上,兩邊松樹下,對面站着兩個黑衣勁裝漢子。
任雲秋手中早已準備了一把細小石子,就這一抬手,分別制住了兩人穴道,才從樹上飄身落地,正好江翠煙也及時跟來。
任雲秋要她跟在自己身後,悄悄穿林過去,走了約摸五丈遠近,前面路上,又有兩個黑衣漢子相對而立,任雲秋又揚了揚手,打出兩粒石子,制住他們穴道。
這樣一路上去,差不多每隔五丈,就有兩個黑農漢子對立着站崗,一共計有十對之多。
山坳間是一座相當宏偉的廟宇,門口懸掛着兩盞氣死風燈,那兩匹馬就拴在門外,兩個黑衣漢子敢情已經進去了。
任雲秋暗自思索:光是一條山徑上,就有二十個黑衣漢子佈崗,可見住在廟中的人,一定身份不低,不然那兩個黑衣漢子可以騎馬上山,用不着到得山腳就要下馬了。
對方既然戒備森嚴,自己倒也不可大意,他相度形勢,這座廟的兩邊,松林濃密,還是林中可以隱藏得住身形,這就回頭悄聲道:“你就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瞧瞧。”
江翠煙點了點頭,低低的道:“任大哥,你要小心。”
任雲秋笑道:“不要緊,你自己小心些,別讓他們發現了。”
説完,身形凌空飛起,越過圍牆,一下落到左首偏殿屋檐上,腳尖輕輕一點,又騰空而起,越過第一重殿宇。
他藝高膽大,一路穿越屋脊,找尋有燈光的所在,就當他堪堪落到第三進偏殿屋脊的時候,突聽身後微風一颯,似是有人欺近,急忙轉過身去,只見離自己一丈來遠,夜風中俏生生站着一個苗條人影,一雙如明星般的目光,朝自己投來,清叱道:“什麼人敢夤夜闖到這裏來。”
任雲秋急忙拱拱手道:“姑娘,是在下。”
她,正是使刀的黃衣少女!不,今晚她身上穿的並不是黃衣,而是一套淺紫色的衣裙,應該稱她紫衣少女才對!
紫衣少女聽到是任雲秋,雖在黑夜之中,一張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急忙迎上了幾步,低低道:“你……是任雲秋……”
任雲秋也朝她走了過去,含笑道:“正是在下。”
紫衣少女嬌靨勻紅,眨着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低低的道:“你來做什麼?”
任雲秋拱拱手道:“不瞞姑娘説,在下是找人來的。”
紫衣少女臉上更紅,悄聲問道:“你……找誰?”
任雲秋道:“在下表叔被貴教所劫持……”
紫衣少女眨眨眼晴問道:“你表叔是誰呢?”
任雲秋道:“在下表叔就是春申君陳春華。”
紫衣少女微微搖頭道:“我們沒有劫持春申君,你快走吧!”
任雲秋沒有走,問道:“是什麼人住在這裏?”
紫衣少女道:“鳳姨,你快走吧!”
任雲秋忽然心中一動,又道:“姑娘説的鳳姨,大概是鳳副教主了?”
紫衣少女點點頭。
任雲秋又道:“姑娘,在下想見見鳳副教主。”
紫衣少女驚奇的道:“你……”
她每次説到“你”字,都不知怎的,好像有些礙口!
任雲秋笑道:“不要緊,在下和鳳副教主很熟。”
紫衣少女道:“那好,你隨我來。”
回身,翻然朝朝下飄落。
任雲秋隨着她飛落地面,從迴廊折入左首另一進院落。
小天井中花木清幽,一排三楹,花格子窗上,隱隱透出燈光。
紫衣少女走近階前,回身悄聲道:“你在這裏站着,我進去稟報鳳姨一聲。”
任雲秋道:“多謝姑娘。”
只聽屋中傳出鳳蕭女的聲音道:“菁丫頭,你在和誰説話呢?”
紫衣少女回頭盯了他一眼,很快走了進去。
只聽鳳蕭女啊道:“是任少俠來了,快請。”
接着只見一名青衣使女掀簾走出,欠身道:“副教主請任少俠進去。”
任雲秋舉步走入,鳳蕭女已經笑吟吟站了起來,説道:“任少俠請坐。”
任雲秋慌忙趨上幾步,作了個長揖道:“在下見過鳳副教主。”
鳳蕭女已在上首——張高背椅上坐下,含笑道:“任少俠是路過這裏來看我的,還是……”
她回眸看了站在一旁紫衣少女一眼,接着輕哦道:“我還沒替你引見呢,你們也較量過,任少俠大概還不知道她是誰吧?”
紫衣少女羞澀的叫了聲:“鳳姨!”
鳳蕭女笑道:“這怕什麼?你已經知道他叫任雲秋了,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下次見面,叫他如何稱呼你呢?”一面朝任雲秋含笑道:“她是我一位老姐姐的門下叫做葉菁菁。”
任雲秋連忙朝葉菁菁拱手道:“原來是葉姑娘,在下失敬。”
葉菁菁紅着臉也還了一禮。
鳳蕭女側臉笑道:“菁丫頭,你平日看到人都冷傲得不屑一顧,今晚怎麼像小女兒一般作起嬌態來了?你在我面前不是説過兩次,一直誇着任少俠劍法麼,見了面怎麼反而不説話呢?”
葉菁菁被她説得滿臉通紅,嬌急的道:“鳳姨,你取笑我,我不來啦!”
鳳蕭女道:“好,好,鳳姨不取笑你就是了,你們兩個都坐下來。”
兩人依言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來。
鳳蕭女目光一抬,望着任雲秋問道:“任少俠今晚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任雲秋道:“在下原先也不知道鳳副教主駐蹕於此……”
鳳蕭女笑道:“任少俠,你叫我鳳副教主,我聽來很彆扭,如果不嫌棄的話,你也叫我一聲鳳姨好了。”
葉菁菁聽得臉上又不禁一紅。
任雲秋連忙拜了下去,説道:“小侄拜見鳳姨。”
鳳蕭女喜得挑着鳳眉,説道:“嗯,我又多了一個侄兒了,快快起來。”
任雲秋道:“小侄沒有姨母,現在總算有姨母了。”
鳳蕭女高興的道:“可惜鳳姨沒有好的見面禮……哦,秋兒!”
一名青衣使女聞聲走了進來,垂手道:“小婢在。”
鳳蕭女道:“你到我房裏去,我那革囊裏,不是有一柄軟劍麼,去給我拿來。”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進去,不多一回,手中拿着一柄黑鞘軟劍走出,雙手呈上。
鳳蕭女伸手接過,朝任雲秋道:“這柄軟劍是用上好緬鐵精鑄的,雖然算不得什麼寶劍,但普通刀劍,還可以削得斷,是我有一次在京師舊貨攤上無意中購得的,劍鞘是一種罕見的烏梢蛇皮做的,光是從這張蛇皮看,這條蛇少説也有百年以上了,你看,蛇皮上已經長了細鱗,佩在身上卻又甚是柔軟,不用時還可以當腰帶,也很別緻,你使的是劍,所以鳳姨拿它當見面禮,你快收下了。”
任雲秋抬頭道:“這個小侄如何能收?”
鳳蕭女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我放着也沒有用,你叫我鳳姨,難道鳳姨還讓你白叫不成?快收下了。”
任雲秋聽她這麼説了,只得雙手接過,説道:“謝謝鳳姨。”
葉菁菁道:“鳳姨,你好偏心!”
鳳蕭女笑道:“傻丫頭,你如果使劍,鳳姨早就送給你了,哦,我想起來了,雲秋的長劍,還是被你削斷的,那就算鳳姨替你賠他的好了。”
一面回頭朝任雲秋道:“你抽出來看看,這劍還合用麼?”
任雲秋依言一按吞口,但聽“嗆”的一聲,抽出三尺青鋒,劍身只有兩個指頭寬,其薄如紙,劍鋒犀利,寒光欲流,微一用力,就錚然掙得筆直,分明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不覺驚喜的道:“好劍!”
鳳蕭女含笑道:“好劍一定要能使劍的好手當它主人,才不辱沒了它。”
任雲秋收起軟劍,又朝鳳蕭女躬着身道:“謝謝鳳姨,賜小侄這樣一口好劍。”
鳳蕭女舉手掠掠雲鬢,説道:“對了,方才我問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的,你還沒告訴我呢!”
任雲秋道:“小侄原是找尋表叔來的,看到衡陽城門口,有貴教留的記號,才一路找來的。”
“你找表叔來的。”鳳蕭女沉吟道:“又看到本教的記號,才找了來……”
忽然,她身軀一震,急急問道:“莫非春申君落到本教的手裏了?”
她這句話,不覺流露出無比的關切和震驚之色!
連葉菁菁也看出來了,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鳳姨平常為人冷漠,也很少關心別人的,她聽到春申君被擄,怎麼會如此關心呢?”
任雲秋道:“是的,表叔是被黑衣教的人劫持了。”
鳳蕭女問道:“那是幾時的事?”
任雲秋道:“是今天上午發生的事。”
當下就把當時經過情形,詳細説了一遍。
鳳蕭女嗯了一聲,點頭道:“這麼説,你和沈仝他們分手之後,沈仝等三人,也被咱們教中的人盯上了,方才但無忌派人趕來求援,説是發現敵蹤,他怕人手不夠,要我支援。”
她不待任雲秋開口,接着又沉吟道:“但他並沒提到擒住了春申君……哦,他們現在好像是在雙板橋附近,你快些趕去,至於春申君,他縱然被擒,目前也決無危機,我會設法打聽的。”
任雲秋站起身道:“如此多謝鳳姨了,小侄這就告辭……”
鳳蕭女站起身叮囑道:“雲秋,你記住了,在黑衣教人的面前,你不能叫我鳳姨。”
任雲秋道:“小侄省得。”一面又朝葉菁菁拱了拱手。
葉菁菁一雙盈盈秋水,脈脈含情的望着他,但卻沒有作聲。
任雲秋匆匆退出門口,就長身掠起,出了關帝廟,立即閃入松林去。
江翠煙早已等得甚是焦灼,看到任雲秋,急忙奔了過來,説道:“任大哥,你去了這許多時光,一點影子也沒有,真把人急死了,幾次我都想偷偷的進去瞧瞧,又怕你回來我不到我,沒敢離開。”
任雲秋道:“我們快些走吧!”
江翠煙道:“你到底有沒有探聽到什麼呢?”
任雲秋道:“表叔不在這裏,沈大叔三人,目前又有了危險,如果再出差錯,救人就更棘手了,所以我們要儘快赴去才好。”
江翠煙道:“你知道他們人在哪裏呢?”
任雲秋道:“好像在雙板橋附近。”
江翠煙道:“那我們快些走吧!”
任雲秋要她先走一步,自己在後,逐一替那些站崗的黑衣漢子解開被制穴道,以他目前的身手,飛身掠過之時,舉手一揮,就已解開了他們的穴道,那些漢子就像被輕風一拂,哪裏看得見人影?任雲秋早已和江翠煙雙雙飛掠在山徑之間,朝北趕去。
再説游龍沈仝和謝公愚、金贊廷三人,下得衡山,一路北行,中午在茶恩寺打尖。
這是一處小鎮,臨路旁不遠,就有一家酒店,三人找到了一張空桌坐下。
過沒多久,只見兩個肩頭揹着布匹的漢子走了進來,選了離三人較遠的位子坐下,但兩人四隻眼睛不時的朝三人掃瞄過來。
謝公愚悄聲説道:“看情形,咱們是被人盯上了。”
金贊廷睜大雙目説道:“是哪一個小子,老子把他撕了。”
沈仝笑道:“金兄別嚷,咱們正愁找不到人,他們送上門來,不是很好麼?”
謝公愚道:“對,咱們暫且不去理他。”
三人叫了滷菜,又叫了酒,邊吃邊喝,只是談些不相干的事,也沒去再看那兩個布販一眼。
兩個布販吃喝完畢了,不得不先行付帳上路。
謝公愚等他們走後,笑了笑道:“現在咱們也該走啦!”
會了帳,就揚長出門。一路上再也沒遇上那兩個布販。
金贊廷道:“那兩個龜兒子怎麼不見呢?”
游龍沈仝笑道:“他們雖然先走,只怕已繞到咱們後面去了,金兄不用性急,要來的一定會來。”
謝公愚道:“咱們最好躲起來,讓他們走到前面去。”
金贊廷道:“這辦法不錯,讓他們給咱們帶路。”
沈仝伸手一指道:“前面路旁,有一片樹林子,咱們入林之後,立即上樹。”
話聲一落,三人立即放開腳程,朝前奔去,到得林前,三人同時加快身法,閃入林中,就縱身上樹,分別隱蔽好身形。
過了不多一會,果見兩個布販急匆匆的趕來,到得林下,兩人朝林中探頭探腦的張望了一陣。
只聽右首一個道:“這三個老小子腳程好快,林中沒人,一定走了。”
左首一個道:“咱們快些追,把人盯丟了,如何交代?”
右首一個道:“那就快走了。”
兩人揹着幾匹布,匆忙循着大路奔了下去。
謝公愚道:“現在是咱們盯他們了,咱們三個人之間,就要拉長一點距離,免得被他們發覺。”
前面兩個布販一路加快腳步,依然沒追上三人,一會工夫,追到洪塘,這裏有一條岔路是往雙板橋去湘鄉的小路,兩人在岔路上仔細察看了一陣,發現路旁草堆邊泥沙上有些腳印,是往雙板橋去的。
右首一個一指腳印道:“他們是朝這條小路去的。”
左首一個道:“他們怎會舍了大路,走小路的呢?”
右首一個道:“他們行蹤不欲人知,自然走小路比較隱秘了。”
左首一個道:“咱們得趕快報告上去才是。”
右首一個道:“我們只要留下記號就好。”
當下就由右首漢子在路旁一處草叢邊留下了記號,依然一路追了下去。
謝公愚走在最前面,但為了不使對方發現,自然要稍稍落後,這一來,就忽略了那漢子在草叢間留的記號。
沈仝追上幾步,説道:“謝兄咱們白跟他們了。”
謝公愚道:“沈兄此話怎説?”
沈仝道:“這兩人分明是奉命跟蹤咱們來的,方才找不到咱們,就一路急趕,還以為咱們走得太快了,他們盯不上,照這情形看咱們反盯他們,不是多跑冤枉路麼?”
謝公愚道:“依沈兄之見呢?”
沈仝道:“乾脆把他們拿住算了,還怕問不出來嗎?”
謝公愚點頭道:“好吧!”
話聲一落,忽然目光一凝,説道:“他們回來了!”
沈仝道:“咱們快藏起來。”
這條小徑右方,正好有幾方大石,三人就很快閃到了石後。
一陣工夫,兩個布販果然又匆匆的折了回來,左首一個道:“咱們這段路,算是白跑了。”
右首一個道:“這三個老小子,都是老狐狸,莫要讓他們瞧出來了?”
左首一個道:“這怎麼會呢,咱們只不過在打尖的時候和他們照過一次面,就會看出來,他們身邊帶了照妖鏡。”
右首一個道:“你説什麼,照妖鏡,咱們兩個不是變成妖精了?”
左首一個道:“對,對,兄弟説錯了,應該是照仙鏡……”
風聲一颯,謝公愚一下攔在兩人面前,含笑道:“二位有照仙鏡麼?”
兩個布販一驚,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但看到只有謝公愚一個人,膽氣一壯,右首漢子笑道:“客官説笑了,咱們是賣布的,哪有照仙鏡?”
謝公愚道:“二位方才説的三個老小子,又是老狐狸,那是什麼人呢?”
右首漢子道:“客官都聽到了?”
謝公愚道:“是啊,咱們正好有三個人,剛才追兩隻兔子,追迷了路,還有兩個不知去了哪裏,我想問問你們,不知路上可曾遇到?”
兩個布販聽説還有兩人迷了路,心頭更覺踏實,右首漢子回過頭去看看,路上果然沒人,不覺笑道:“客官要找他們,容易得很!”
他和左首漢子便了一個眼色,兩人托地從布匹中抽出一柄鋼刀來。
左首漢子獰笑道:“你馬上可以看到他們了!”
謝公愚後退一步,故作吃驚道:“你們還説是賣布的,原來是強盜……”
説到這裏,忽然伸手一指,笑道:“他們果然來了。”
這伸手一指,只聽左首漢子大叫一聲,執刀手腕上端端正正釘着一支三寸長的袖箭,鋼刀“當”的一聲跌落地上,一個人早已痛得彎下腰去。
右首漢子一看不對,右手鋼刀正待劈出,突覺右肩一緊,被從背後伸過來的一隻手拿住了肩頭,執刀有手哪還使得出力氣,五指——松,鋼刀也隨着落到地上。
金贊廷笑道:“這樣兩個窩囊廢,也派出來盯人?”右手一鬆,把那漢子摔到地上,他在摔出之時,早已制住了那漢子的穴道,一面道:“現在可以問了。”
沈仝道:“這裏是路上,會有人經過,咱們找個地方再問。”
舉目看去,前面小山崗下,似有一座農舍,這就伸手一指道:“那邊有農舍。”當先行去。
謝公愚、金贊廷兩人一人提一個,跟了過去。
農舍還圍着土垣,只是看去荒蕪已久,進入土垣,石子鋪的走道也長滿了青草,兩扇板門,卻緊閉着,門上有鎖,鎖也生了鏽。
沈仝走在前面,舉手一推,拍的一聲,門上鐵搭配立告斷落,兩扇木門也被震開。
門內是一間堂屋,有桌有椅,只是積滿了塵埃。
沈仝回頭一笑道:“咱們運氣不錯,找到這麼一間屋子。”
謝公愚、金贊廷把兩個漢子放到地上。
沈仝走過去嗤的一聲從一個漢子身上,撕下半件衣衫,當抹布撣了撣椅上的塵灰,回頭笑道:“謝兄,金兄辛苦了,請坐。”
堂屋上正好有三把竹椅,謝公愚把漢子提了過來,三人落坐之後,謝公愚一掌拍開了他的穴道,緩緩説道:“是你自己説呢?還是由我來問?”
那漢子吃過謝公愚的苦頭,坐在地上説道:“你問吧,我知道的都會説出來。”
謝公愚笑道:“你倒很合作,如果有半句謊言,那就會皮肉受苦。”
那漢子道:“我説過,我知道的都會説。”
謝公愚道:“我説過,你先説説,是奉什麼人之命,盯我們來的?”
那漢子道:“是但副總管交代咱們留在衡山的。”
謝公愚道:“很好,你們盯我們下來,又要如何呢?”
那漢子道:“儘快稟報但副總管。”
謝公愚道:“你們稟報上去了沒有呢?”
那漢子道:“已經報了。”
謝公愚道:“你們如何聯絡法子?”
那漢子道:“沿路留下了記號。”
謝公愚又道:“你可知道春申君現在哪裏?”
那漢子道:“在下兩人是奉命喬裝布販,留在衡山,別的就不知道了。”
謝公愚心中暗道:“看來春華兄被擒之事,他們真的不知道了。”接着問道:“但無忌呢,現在哪裏?”
那漢子道:“咱們是但副總管臨走之時,交代咱們留下的,他現在什麼地方,在下也不知道,但咱們沿路留下了記號,相信一定會有人很快發現稟報但副總管的。”
謝公愚道:“但無忌會來麼?”
那漢子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但至少會有人跟上來。”
謝公愚點點頭,回頭道:“他説的倒不像是假話。”
那漢子道:“在下説的句句是實。”
謝公愚道:“那就只好等他們有人來了再説。”
金贊廷道:“等他們來了,再抓他幾個,就可以問出來了。”
沈仝道:“但也要抓對人,才問得出來。”
金贊廷笑道:“來人總會知道但無忌的下落,咱們就找但無忌去,他是黑衣教的副總管,還會不知道春華兄下落麼?”
沈仝道:“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那就只好這麼辦了。”
那漢子坐在地上,眼睛轉動,説道:“三位問完了,要如何處置咱們兩人呢?”
謝公愚笑道:“咱們不會無故殺人,你們兩人,也不配咱們動手,但在咱們沒找到但無忌以前,只好先委屈你們,在這裏待上些時候了。”
説完,一指點了他的穴道。
金贊廷道:“謝兄,還要問問這個麼?”
謝公愚道:“不用了,這兩人知道的有限,不如先把他們放到屋裏面去。”
當下就提起兩人,放到後面空屋之中。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沈仝道:“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看來咱們要在這裏待上一晚了。”
金贊廷道:“早知這樣,咱們就該切些滷味,帶一罈酒來,倒可消磨長夜。”
謝公愚大笑道:“金兄若是帶一罈酒來,咱們三個都喝得爛醉如泥,不是給人家甕中捉醉鱉了?”
金贊廷道:“謝兄是説黑衣教的人會夤夜尋來吧?”
謝公愚道:“你不是也聽到了,他們會很快發現記號嗎?發現了,還會不跟來嗎?”
金贊廷道:“他們來了倒好,不然真不容易打發漫漫長夜呢!”
沈仝道:“謝兄、金兄,咱們最好先看看周遭環境,萬一他們大批趕來,咱們也好有個防禦之道。”
謝公愚道:“這話不錯。”
當下三人先檢視了農舍門窗,然後又察看了附近地勢。
回到屋中,沈仝道:“可惜謝兄莊上弟兄不在這裏,否則如有幾人埋伏在暗處,對方就算來上十個百個也不怕了。”
謝公愚道:“這個容易,有人來了,兄弟埋伏在暗處,由二位出面,擒賊擒王,能在武功上把人擒下,那是最好不過,否則就把他誘到三丈之內,由兄弟下手。”
沈仝道:“這辦法很好,咱們主要目的,就在擒人,不用和他們力拼。”
正説之間,突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沈仝霍地站起身子,説道:“説來就來了。”
金贊廷道:“走,咱們出去瞧瞧,來的是什麼人?”
謝公愚道:“金兄且慢,二位暫且不出去,讓他們找上門來,不是好麼?”
沈仝、金贊廷點點頭,果然停了下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漸漸接近土垣。只聽一個威重聲音問道:“你找不到記號了麼?”
另一個聲音道:“屬下看得很仔細,這一帶沒有記號了。”
那威重聲音又道:“這裏有一座茅舍,你們過去一個人看看,裏面有沒有人?”
接着只聽有人應了聲“是”,舉步走入,在板門上敲了兩下,問道:“裏面有人麼?”
沈仝應道:“怎麼會沒有?你是什麼人,可是迷失了路麼?”
那人道:“咱們是查兩個人來的,快些開門。”
沈仝道:“你是官府來的麼,咱們又不犯法……”
那人道:“別嚕嗦,快開門。”
沈仝道:“我偏不開門,你能破門進來麼?”
威重聲音道:“別和他多説,撞開就是了。”
那人飛起一腳朝木門上踢來。
沈仝早就等着他,腳未踢到,木門已呀然開啓,那人用力過猛,踢了個空,上身不覺往前衝了一步。
沈金人在暗處,振腕一指點在他“築賓穴”上,那人一聲不哼,跌倒在地。
威重聲音喝道:“賀八,你怎麼了?”
那人穴道受制,作不得聲。
威重聲音洪笑一聲道:“裏面是哪一位高人,怎不出來?”
沈仝道:“你們冒充官府,原來是強盜。”
木門又緩緩推上。
“哈哈!”威重聲音洪笑一聲道:“朋友不用裝作了,躲躲藏藏,能躲得了幾時?”
木門再次敞開,沈金大笑一聲道:“在下還用不着躲藏。”
舉步走出,站在檐下,舉目看去。
對方領頭的是一個身穿青袍的老者,站在土垣外面,身後一排站着八個黑衣勁裝漢子,手捧撲刀,看去極為僄悍。
這青袍老者沈仝並不認識,原來但無忌並沒有來,這就冷冷的道:“在下出來了,閣下是什麼人?”
那青袍老者哼道:“原來是躍龍莊的沈大莊主,在下是什麼人,閣下不認識那就算了。”
沈仝一怔道:“聽口氣,閣下認識沈某?”
青袍老者道:“怎麼這裏只有沈大莊主一個人麼?”
沈仝道:“閣下不是也只來了一個人麼?但無忌怎麼沒來?”
青袍老者道:“在下一個人還不夠麼?”
沈仝大笑道:“就是這句話咯,沈某一個人還不夠嗎?”
青袍老者哼了一聲道:“憑你游龍沈仝,確實不夠。”
沈仝聽得大怒,喝道:“那你就來試試看?”
青袍老者微哂道:“在下何須親自出手?”
右手朝前一抬,兩個執着撲刀的黑衣漢子突然撲了上來。
沈仝大笑道:“原來閣下要別人替死,幹麼不叫他們一起上呢?”
他的口中在説話,右手早已“鏘”的一聲掣出了長劍,正好兩個黑衣漢子撲刀交叉攻了過來,長劍一閃,“擋擋”兩聲,架開了兩把沉重的撲刀。
兩個黑衣漢子刀法相當凌厲,大開大闔,縱劈橫掃,居然又狠又快,轉眼之間就連攻了一十三刀,盡都被沈仝封擋去,以游龍沈仝的劍上造詣,在這一十三刀中,也只能封擋他們的攻勢,竟然來不及還手,心頭不禁大感震驚,心中暗道:“這幾個漢子年紀不大,但武功之高,刀法之強,竟然如此厲害,若是他們八人齊上,自己還真要敗在他們刀下了!”
心念這一動,不由得激起了他爭勝之心,口中大喝一聲,游龍劍劍勢驟然一緊,一片劍光繚繞而起。
朝兩個黑衣漢子展開了反擊,同時捏着劍訣的左手也趁隙點出,一記又一記的指風,鋭厲如前,發出破空輕嘶,專找兩個黑衣漢子穴道下手。
兩個黑衣人雖然攻勢已不如先前的凌厲,但仍能和沈金保持不勝不敗的平手之局。
青袍老者看得目中精芒飛閃,右豐又朝前抬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六個黑衣漢子中,又有兩個持刀奔來,還未加入戰團,先前兩個黑衣漢子,忽然刀法一亂,撲倒地上。
等到後來的兩個漢子欺近之時,游龍沈仝已經在橫劍等着他們,大笑道:“沈某要你叫他們一齊上,你卻偏要兩個兩個的來!”
兩個黑衣漢子更不打話,在他説話之時,兩柄雪亮的朴刀已經迎面劈到。
沈仝以逸待勞,兩人刀招甫發,他劍光一閃,搶先發招,爭取了主動,劍招源源出手。
兩個黑衣漢子雖然被沈仝搶得了先機,但他們刀法攻勢,卻並未紊亂,依然以攻還攻,展開一場猛烈的拼搏。
游龍沈仝對他們的刀法,已經有了經驗,以他的劍上造詣,力戰兩個黑衣漢子,還是綽綽有餘。
青袍老者眼看派出去的兩個漢子,又被沈仝劍光圈住,不覺又抬了下右手。
這是指揮黑衣漢子的暗號,果然又有兩個黑衣漢子縱身掠起,兩柄朴刀隨即化作兩道銀虹,朝游龍電射躍出!
説也奇怪,這兩個黑衣漢子堪堪縱身躍出,那邊和沈仝動手的兩個黑衣漢子也及時刀法大亂,橫身倒了下去。
等兩個黑衣漢子撲到之時,沈仝還是比他們早了一步,搶先發劍,情形完全和剛才一樣。
青袍老者究竟是行家,看出四個黑衣漢子並非傷在沈仝劍下的,沉哼一聲道:“沈仝,屋中還藏着什麼人,專使暗青子,算得什麼好漢?”
沈仝大笑道:“你以為沈某傷不了他們?哈哈,你看清楚了,沈某隻要叫出一二三,他們就得倒下去。”
話聲中,長劍突然一緊,口中喊着:“一、二、三!”左手虛空連點了兩點!
那兩個正在和他動手的黑衣漢子本來刀招絲毫未亂,但聽了他的話,看他振腕點來,心頭未免慌亂,急忙閃身躲避,但身形堪堪閃出,就搖了兩搖,同時倒下。
八個黑衣漢子,一下去了六個,連青袍老者只剩下三個人了。
沈仝仗劍大步走了過去,口中大笑道:“現在閣下可以自己出手了吧?”
這時金贊廷早已悄俏從屋後繞到了他們身後,大喝一聲道:“沈兄,你過了癮,這老兒讓給兄弟過過癮了。”
手持齊眉棍,一躍而出。
青袍老者不覺一驚,他身後僅餘的兩個黑衣漢子急忙回過身去,雙刀疾發攔住了金贊廷,動起手來。
沈仝長劍一指青袍人,喝道:“你亮兵刃,沈某一向不和手無寸鐵的人動手。”
青袍老者沉笑一聲,雙手振處,已多了一對判官筆,喝道:“姓沈的來吧!”
沈仝大笑一聲:“好!”長劍揮處,唰唰兩劍攻了過去。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謝公愚及時搶了出來,手中執着一對八寸長的金筆,大笑道:
“沈兄請讓開些,兄弟使的也是筆,這一場讓給兄弟了吧!”
他在飛身而出的這一剎那間,已經打出了兩支袖箭,正在和金贊廷動手的兩個黑衣漢子隨着無聲無息的倒下。
金贊廷大聲道:“謝兄,你不能搶我的生意呀!”
謝公愚雙手揮動金筆,已和青袍老者動上了手,沈仝只得收劍退下。
謝公愚笑道:“不是兄弟搶金兄的生意,咱們擒賊擒王,和他手下有什麼好糾纏的,這筆買賣,可全在這位老哥身上呢!咱們不能讓他走脱了。”
金贊廷道:“沒錯,走了這老兒,咱們這筆買賣就做不成了。”
沈仝大笑道:“所以這筆買賣,咱們三個人應該一起來做。”
話聲一落,揮動長劍,朝青袍老者攻去。
青袍老者一對判官筆上下飛騰,正在和謝公愚一對金筆打得難分難解,口中喝道:“你們要想羣毆。”
金贊廷笑道:“你説的一點沒錯,對付黑衣教餘孽,還有什麼江湖規矩好講的?”
熟銅棍呼的一聲朝他雙腳掃去。
青袍老者沒想到三位在江湖頗有聲望的莊主居然不講江湖規矩,聯手來對付自己,由此可見他們下定決心,非留下自己不可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趁金贊廷一棍橫掃之際,雙足一頓,凌空掠起,再也不敢逗留,雙臂一劃,宛如大鵬展翅,劃空橫掠出去。
游龍沈仝大喝一聲:“朋友要走,可沒這麼容易。”
一式“龍翔九天”,劍先人後,化作一道劍光,朝他身後追擊過去,劍光矯若神龍,凌空劃過,只差尺許光景,就可截着。
那青袍老者發覺有人銜尾追去,心頭一急,口中喝了聲“打!”右手判官筆用力朝追去的劍光擲來,但聽半空中響起“當”的一聲金鐵大震,沈仝長劍被他判官筆砸個正着,飛濺起一竄火光,兩條人影同時往下瀉落!
但青袍老者已到了十丈之外,雙足再點,一道人影迅即在黑暗中消失。
沈仝眼看再也追不上他了,只得折返回來。
謝公愚搖頭道:“沈兄不追上去,這個人就可以截下來。你這一追,兄弟就不敢發箭,反而便宜他了。”
沈仝道:“兄弟這一招,本來也有把握可以把他逼下來的,怎料他一時情急,連隨身兵刃都不要了,當作暗器打來,才給他逃脱了。”
金贊廷道:“這樣也好,他鎩羽歸去,但無忌知道這裏只有咱們三個人,就會親自趕來。”
謝公愚笑道:“我料但無忌還沒有這個膽,真要再來,除非他們調動高手,有必勝把握,才敢趕來。”
游龍沈仝道:“眼前只怕他們一時不敢來了,咱們進去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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