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享斜睨了他一眼,大剌剌道:“喂,小後生,咱們好像那裏見過,你叫什麼名字?”
凌幹青朝他淡淡一笑,説道:“在下凌幹青,二位不是湘西排教門下的巫氏昆仲麼?前幾天不是在甘泉山下見過面麼?二位怎麼忘了?”
巫元目光一注,沉哼道:“不錯,你小子那晚是和歐一峯一路的,歐一峯現在何處?”
凌幹青曬道:“二位要找歐前輩,可以到朴樹灣去,不知二位有沒有這個膽量?”
巫享道:“好小子,你敢出言無狀?”
凌幹青傲然道:“這是二位問在下的,在下告訴你們歐前輩現在朴樹灣,這有那裏不對?
在下另有事去,二位借光讓開了。”
巫享森冷一笑,朝巫元道:“老大,這小子和歐一峯既是一路的,咱們把他擊下了,叫歐一峯來把他領回去,豈不是好?”
巫元頷首道:“你説得也是,那就要他跟咱們走就是了。”
巫享目光如電,直向凌幹青逼來,説道:“小子,你聽到了沒有,咱們也不難為於你,老大叫你跟咱們走,你就乖乖的跟咱們吧!”
“哈哈!”凌幹青發出一聲朗朗的長笑,目中神光一凝,説道:“大概你們兄弟兩人是衝着凌某來的了,那很好,兩位要待如何,不妨明言,用不着以歐前輩作藉口了。”
巫享一雙深陷目光之中,射出慘綠的凌芒,沉笑道:“老夫方才不是已經説了,要你隨咱們走麼?老夫兄弟説出來的話,一向從不更改,絕不會難為你的。”
凌幹青點頭道:“這倒不錯,行走江湖,自然要出言如山,凌某年紀雖輕,説出來的話,也從不更改。”
巫享陰森的道:“那你願意跟老夫兄弟走了?”
凌幹青含笑道:“二位大概忘了在下剛才説過的話了?”
巫享道:“你剛才説過什麼?”
凌幹青道:“在下方才説:在下另有事去,要二位讓開,閣下怎麼忘了?”
巫享怒哼一聲道:“好小子!”雙目寒光如電,冷喝道:“你小子有什麼花招,就使出來讓老夫瞧瞧!”左手一探,五根枯黑得有如雞爪的手指,突然朝凌幹青肩頭抓來。
他因凌幹青是木劍門下,武功大為可觀,尤其“乙木真氣”,是旁門陰功的剋星,不敢使拳(上次襲向田玉燕的掌風,就是被凌幹青“木形掌”擊散的),出手就使出“黑煞爪”
來。
“黑煞爪”當然也是陰功,排教原是旁門邪教,他們練的功夫,自然也全是歹毒的陰功了,但“黑煞爪”在陰功之中,又算是毒功,是以劇毒之物練成的爪功,別説被他抓中,只要沾上一點,十二個時辰之內,如果沒有他們獨門煉製的解藥解救,一樣會毒發身死。
巫享的目的,是要生擒凌幹青,是以一出手就使毒功,反正把凌幹青毒倒了,他有的是解藥,不怕要了凌幹青的命,但卻可以一擊奏功。凌幹青看他出手抓來,爪色烏黑,想必是排教的厲害功夫,他豈會讓巫享抓到?身形輕輕一閃,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避了開去,但在閃出之際,鼻中隱隱聞到一股腥氣,心中不禁暗生怒意,忖道:他使的莫非是五毒掌一類的毒功不成?
猛然想起歐一峯説過,自己練的“天雷指”,專破旁門陰功和五毒掌一類的毒功。
他少年氣盛,忘了沈大娘再三叮囑,“天雷指”不可輕易施展,心念一動之際,那還猶豫,左手迅即握拳,中指直豎,在身形堪堪閃出,就轉過身振腕一指,朝巫享一抓落空的“黑煞爪”凌空點去。
沈大娘當日叮囑他不可輕展“天雷指”,並不是為了“天雷指”的威力太強,而是“天雷指”乃南海風雷門的絕學,你使出“天雷指”來就容易被人家認出你是南海門的弟子,容易滋生事端。(連她丈夫南風雷門的掌門人歐一峯都因仇人太強,躲閉二十年,不敢在江湖露面。)
這段話,説來費時,其實從巫享發出“黑煞爪”,凌幹青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閃身避開之際,就振腕髮指,在時間上,不過是指顧間事。
凌幹青練的是“乙木真氣”,木能生火,這一記“天雷指”的威力,並不比歐一峯使出來稍遜。
但聽“砰”然一聲,指風如雷,巫享但覺左手如遭雷擊,一個人登登被震得連退了三步,一條左臃,也同時痠麻若廢,連抬都抬不起來,一時不由得臉色劇變,身軀一陣顫動,切齒喝道:“天雷指!這小子使的竟是天雷指!”
巫元也在此時,身形如風,一下欺到了凌幹青面前,目射兇光,厲笑道:“你小子還冒充木劍門下,原來是歐一峯的門下,那好極了!”右手閃電一掌,拍了過來!
凌幹青身形後退半步,鏘的一聲,一道青虹應手而生,掣出了青藤劍來,朗聲道:“凌某木劍門下,何用冒充,二位可要試試在下的青藤劍麼?”
青藤劍寒光四射,青光濛濛,他這一亮劍,巫元倒也不敢逼近。
就在此時,凌幹青聽到姜老夫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老弟怎麼忘了老夫的叮囑,你這不是多惹麻煩麼?還不快些依老夫的話行事?”
凌幹青聽了姜老夫子的聲音,心知自己少年氣盛,不該和巫氏兄弟結怨,這就橫劍説道:
“在下原也不想和二位為敵,這是你們逼我出手的了,在下奉姜太公之命,另有事去,二位請吧!”
巫元仰天厲笑道:“好小子,你這話已經説得遲了,你用‘天雷指’廢了老夫兄弟一條手臂,還想輕易走麼?”
凌幹青聽説自己這一指竟然廢了巫享一條左臂,心頭也暗暗一怔,但事已至此,後悔也已莫及,不覺劍眉一軒,冷笑道:“這隻能怪巫享妄施毒爪,在下廢他一臂,正是給他一個警告,閣下自問能留得下凌某麼?”
巫元沉笑一聲道:“老夫倒要瞧瞧你木劍門下,究竟學了多少絕藝?敢口發狂言,今日之事,老夫若不留下你一條左臂,咱們排教巫氏就不用再在江湖行走了。”
凌幹青冷聲道:“在下並非怕了你們排教巫氏,你們要找在下,可在重九那天跟在下一分高下,在下如果技不如人,可以任由你巫氏兄弟取去左臂,今天在下恕不奉陪。”
巫元獰笑道:“你想走麼?”
“憑你巫元,想留得下凌某麼?”凌幹青突然收起軟劍,説道:“在下奉命行事,閣下讓不讓路?”
巫元看他忽然收起長劍,心下倒是一怔,厲聲道:“老夫言出如山,今天縱然不把你留下,也得留下一條左臂。”
凌幹青仰首向天,朗聲道:“姜太公在此,你還不讓開?”
巫元枯瘦的臉上飛過一絲獰笑,説道:“小子,今天就是元始天尊來了,老夫也要留下你左臂,姓姜的能唬得倒誰……”
話聲還沒説完,突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説道:“巫元,就是你師父對老夫也要尊稱一聲姜老哥,聽了老夫這句符令,也要退讓幾分,你敢對老夫不敬,若是五十年前,老夫就得把你送交令師去管教一年,現在老夫懶得和你計較,你們去吧!”
這話聲雖然只有巫元一個人聽得到,便聲音竟然震得他耳如雷鳴,心悸神驚,—身功力,幾乎全被震散了,一時臉如土色,身不由已的踉蹌後退不迭!
凌幹青也不知道自己説出這句話後,姜老夫子會不會現身?但看巫元臉色劇變,連連後退,心知已經生效,也就不再去理他,自顧自往大路上奔行而去。
巫享左臂吃“天雷指”這一震擊,急忙退後數步,正在運氣行功,但任你一身功力如何精純,“天雷指”乃是旁門陰毒功夫的剋星,毒功已被震散,一時之間那裏還能修復?
這還是他修練“黑煞爪”多年,又是左右雙手,都能發能收,左手毒功被震散了,急忙把震散的毒氣運聚到右手去,如果只練一隻左手的話,這下毒功被震散,劇毒攻心,就是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
此時他已把散去的劇毒完全運聚到了右手,才緩緩睜開眼來,看到老大任由凌幹青揚長而去,不覺奇道:“老大,你怎麼放姓凌的小子走了?”
巫元神色凝垂,一攏手道:“老二,不用多説,咱們走。”
巫享望着他大哥,問道:“老大,你怎麼了?咱們……”
巫元沒待他説下去,就攔着道:“咱們回去再説。”
兩道人影隨着破空而起,朝北投去。
※※※
凌幹青一路奔行,中午時分趕到新城,就在路旁一處麪攤上打了個尖,取出懷中書信,好在信封上分編着號碼,那“第一”號的信封上,中間寫着一行字“至河南登封開拆。”
既然要到河南登封,才開拆,這裏當然不能看的了,這就把三封信貼身收好,繼續上路。
他在儀微買了一匹牲口代步,一路西行,套句舊小説上的話,所謂有話既長,無話即短,這天趕到登封,已是傍晚時分,當下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晚餐之後,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門,從懷中取出第一號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着一行七個字:“找少林寺瘋和尚。”
這七個字只指出瘋和尚在少林寺,如何去找他,找着了,和他説些什麼,都沒有説清楚。
這是一個難題,因為既是瘋和尚,一定是瘋瘋癲癲的人,你要和他談正經事兒,如何説得明白?
凌幹青正待把信箋就火焚了,忽然看到背面還有一行小字:“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九個字,看得凌幹青心中不覺一楞,忖道:姜老夫子寫這九個字是什麼意思呢?莫非要我告訴瘋和尚,去救黃鶯兒?但這黃鶯兒又是什麼呢?
這回他仔細察看了信箋正反兩面,不再有什麼字跡,當下就在燈火上燒了,然後就解衣上牀,心中兀自想着明天上少林寺去找瘋和尚的事。
如果找的一個神智清明正常的人,自己還可以説明來意,或者取出姜老夫子的竹符令牌來,讓他看,但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就不可理喻,只好明天見了面再説了。
愈是想不出辦法,心裏自然極為焦急,聽姜老夫子的口氣,自己這趟來找的三個人,好像缺一不可,萬一無法把瘋和尚説通,他不肯去,又怎麼辦呢?
姜老夫子也真是的,自己臨行時,還向他請示過,要他指示一些機宜,俾自己可以稍稍瞭解這三人的情形,老夫子還説密柬上已經寫明白了,但看了密柬,依然如此模糊,好像一切要自己去摸索一般。
這一晚,他自然沒有睡好,眼巴巴的望着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胡亂洗了把臉,吃過早點,就會帳出門,趕到少室北麓,在山麓左首,有一排草棚,是專門替遊客們保管牲口的。
凌幹青跨下馬背,就有一名小童迎了上來,問道:“客官,牲口可以在這裏寄存,再上去,就沒地方寄了。”
凌幹青點點頭,隨手把繮繩馬匹交給了他,一面問道:“小哥,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那小童問道:“客官要問誰?”
凌幹青道:“少林寺有一個瘋和尚,你可知道?”
那小童笑道:“當然知道,瘋和尚經常到這裏來,有時還和棚裏的馬匹説佛經呢!”
凌幹青道:“他不在寺裏面麼?”
“在是在。”小童道:“但他不和一般師父一樣,在寺裏唸經,一天到晚,到處亂走,有時在前山,有時在後山,有時在山門前面曬太陽,有時和小孩子捉迷藏,沒有一定。”
凌幹青道:“那就很難找到他了?”
小童道:“也不難找,一日三餐,到了吃素齋的時候,他比什麼人都準時,一定會在膳堂裏出現。”
凌幹青又道:“他是怎麼樣子的一個人呢?”
那小童道:“客官沒見過他麼?瘋和尚長得又高又大,又白又胖,整天都是笑嘻嘻的,他如果不發瘋,保你一點也看不出來。”
凌幹青道:“發起瘋來呢?”
那小童道:“他發瘋的時候,就是念念有詞,和樹木、石頭誦經,也會一個人在山上翻筋斗,但並不惹人。他最喜歡吃甜包子,人只要給他甜包子吃,他就和你交朋友,這裏的許多小孩子部喜歡找他玩,他也喜歡和小孩子一起玩,所以他經過的地方,都有一大堆小孩圍着他。”
凌幹青摸出一錠碎艱子塞到他手裏,説道:“謝謝你,牲口給我多些上料。”
那小童看到手掌心裏是一錠銀子,高興的連聲稱謝。
凌幹青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小哥,你們見了瘋和尚,那怎麼稱呼他呢?”
那小童笑道:“大人見到他,都要稱他風大師,那可不是發瘋的瘋,因為他的禪號叫做天風,比現在寺裏的方丈,還高上一輩呢!小孩們都叫他瘋和尚,他也不會生氣。”
凌幹青聽得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原來瘋和尚比少林寺方丈輩份還高,那一定是一位有道高僧了,他的發瘋,也許只是佯狂而已!”一面又説了聲:“多謝。”舉步欲走。
“喂,客官請停一停。”
那小童敢情拿了凌幹青一錠銀子,特別巴結,走上兩步,説道:“客官見到瘋和尚,可不能叫他瘋和尚,小孩叫他沒關係,大人叫他瘋和尚,他會生氣的。”
凌幹青含笑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他循着石板路,朝山上行去。
這時朝陽已經照遍山林,天氣還是十分燠熱,但這一路上兩邊蒼松翠柏,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樹下倒也清涼。
走了一段路,快到半山,前面聳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面鑄着“阿彌陀佛”四個擘模大字,老遠就可以看到了。
牌坊下面,袒腹坐着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他袒開着胸襟,當風而坐,看去極為愜意!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腹大如鼓,活像坐在山門口的彌勒佛。
凌幹青—眼看到袒腹和尚,心中不禁一喜,暗道:“這倒湊巧,他大概就是瘋和尚了。”
這就急忙加快腳步,迎了上去,走近牌坊,朝那袒腹和尚拱拱手道:“這位師父,大概就是風大師了?”
“風大師?”
那袒腹和尚朝凌幹青笑了笑道:“你是説瘋和尚?他還在大殿上啃饅頭呢!”
凌幹青朝他拱拱手道:“多謝指點。”舉步越過牌坊,一路住裏行去,心中暗道:“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自己差點認錯人了。”
心中想着,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已是一片石砌的平台,正中間又是一座石砌的牌坊,上書:“敕建少林禪寺”,再進去,就是一片黃牆碧瓦,建築宏偉的少林寺了。
凌幹青到了寺前,對這名聞天下,領袖武林的古剎,不覺肅然起敬,舉步跨進山門,越過彌勒殿,穿行一片廣大的天井,迎面就是大雄寶殿。
這時正當七月初頭,酷暑天氣,故而遊人不多,香客也寥寥無幾,凌幹青剛跨上石階,只一名灰衣僧人從寬敞的走廊迎了出來,合十道:“施主請了!”
凌幹青連忙還禮道:“大師父請了!”
那灰衲僧人道:“施主大概是遊山來的了,請到客室奉茶。”
凌幹青忙道:“大師父不用客氣,在下只是路過此地,久聞貴寺盛名,順道前來瞻仰,同時也聽説貴寺有一位風大師,精通佛理,想求見大師一面。”
灰衲僧人聽得一怔,少林寺名聞天下,前來瞻仰的人,每日都有,但從未有人求見過瘋和尚的。
照説,少林寺清規素嚴,像瘋和尚這樣瘋瘋癲癲的人,豈不辱沒了少林寺的名頭,但這位瘋和尚在寺中輩份既高,他除了語無倫次,卻也與人無爭,除了不隨大家誦經拜佛,並沒獨犯清規之處,連上代掌門人都容忍着他,讓他自由自在的在寺中來去,滿山亂走,這一代的方丈,自然更對他敬禮有加。
只是瘋和尚,總究是瘋和尚,闔寺僧人,都不大去理睬他,他也從沒理會寺裏的人。
這時那灰衲僧人聽凌幹青説是求見瘋和尚而來,只以為是凌幹青傳聞之誤,這就合掌道:
“敝寺天風師叔祖是個有病之人,平常從不誦經禮佛,整天都在寺外流連,只有進膳之時才回來,施主大概是傳聞失實了。”
他不好説師叔祖是瘋和尚,但已隱約的説出瘋和尚並不精通佛理,只是個瘋和尚而已。
凌幹青含笑道:“在下只是聽朋友説過,風大師是一位奇人,故而想見他一見,大師父可知風大師去了那裏麼?”
灰衲僧人看了一眼,才道:“天風師叔祖每天早膳之後,多半是坐在前山牌坊前面,有時也到山下去走走,施主上來的時候,沒見着他麼?”
凌幹青聽得不禁一怔,説道:“在下上山之時,確曾見到一位身穿月白僧衣的大師父,袒腹坐在牌坊下面,不知是不是風大師?”
灰衲僧人連連合十道:“施主見到的正是天風師叔祖,不瞞施主説,他身患瘋病已有幾十年了,施主幸勿見笑。”
凌幹青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明明遇上了,卻被他誑了上來,一面忙道:“大師父好説,濟顛活佛從前也有人説他是瘋僧呢,在下那就到山前找風大師去,就此告辭了。”説完,略一抱拳,回身就走。
那灰衲僧人眼看凌幹青去找瘋和尚,還説他是濟顛活佛,不覺望着他後形,暗暗搖頭。
凌幹青退出山門,急步往山下行去,趕到半山白石牌樓,那裏還有瘋和尚的影子?心中暗自懊惱,方才明明遇上了,偏偏當面錯過。
但雖然沒找到他,心裏倒也並不着急,因為方才灰衲僧人也説,瘋和尚縱然整日流連寺外,進膳的時候,他一定趕回去,那麼自己即便找不到他,等到中午進膳時,就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了。
心念轉動,就在樓下面站停下來。
這時正有幾個香客,陸續朝山上行來。
凌幹青揹負着手,裝作觀賞山色,獨自徜徉,就在此時,只聽一陣小孩的觀笑之聲,從左側林間傳了過來。
凌幹青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瘋和尚就在那裏和小孩嬉戲不成?
當下就循聲尋去,穿行小徑,走了一箭來路,果林中一片山坡間,聚集了八九個野孩子圍着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鼓譟歡笑。
那不是瘋和尚還有誰來?
他兩眼被布蒙着,正在和一羣孩子捉迷藏。
那些孩子敢情都是附近山家的孩子,一個個曬得又黑又瘦,有的還拖着鼻涕,他們都有樹身作掩護,瘋和尚東摸西抓,一個也抓不到,引得孩子們大聲歡笑。
凌幹青漸漸走近過去,正待站停,那知疾風一颯,已被瘋和尚攔腰抱住,大聲嚷道:
“這回抓到了!”
瘋和尚一手抓着凌幹青衣服不放,一手撕下矇眼布條,口中説道:“沒錯,就是他。”
凌幹青忙道:“風大師,在下是找大師來的。”
“不管,不管!”
瘋和尚像小孩一般,接着道:“抓住了,就該輪到你了。”
凌幹青幾乎驟不及防,就被他雙手抱住,心正也不禁大吃一驚。
那些小孩拍手笑道:“不對,不對,你抓錯人了!”
凌幹青道:“在下是有事找風大師來的。”
瘋和尚道:“你來找我,自然是捉迷藏來的了,快把布縛上了,再玩一回,我就要回寺吃飯去了,時間不多。”
他不容分説,硬把那塊髒兮兮的布條縛在凌幹青眼上,説道:“好了,大家快躲,他要來抓我們了。”
凌幹青急道:“風大師,在下……”
“不用多説。”
瘋和尚攔着他話頭説道:“你快抓了,抓得到我,我就和你做朋友,抓不到,我就不和你好。”
凌幹青心中暗道:自己要和他打交道,那就得和他玩捉迷藏了!
一面依然站着不動,説道:“在下和大師玩捉迷藏,大師也要陪我聊天,否則我就不和你玩。”
瘋和尚這時急着要玩捉迷藏,立即點頭道:“好、好,你和我玩捉迷藏,我就和你聊天,這樣總可以了吧,好了,現在快捉迷藏了。”
凌幹青兩眼被蒙着布條,看不到人,聽他就在對面説話,這就應了聲:“好,我來了!”
伸手就朝瘋和尚抓了過去。
瘋和尚口中“譁”了一聲,急忙身子一閃,大聲叫道:“來了,他抓我們了,快躲起來。”
八九個小孩也一齊叫笑着逃的逃,躲的躲。
凌幹青這一抓當然落了空,但他趁瘋和尚説話之際,身發如風,又抓了過去。
瘋和尚那會被你抓到,凌於青手還沒有抓到,他已閃了開去。
凌幹青兩次落空,他雖被矇住了兩眼,但聽風辨位,瘋和尚已經逃到那裏,可聽聽得清清楚楚,因此瘋和尚才一閃出,便跟蹤抓到,瘋和尚看他抓來,也就很快的躲閃。
你抓得快,他就躲得快,他躲得快,你就抓得快,互相追逐,循環加快,一回工夫,兩條人影愈閃愈快!
先前還像走馬燈一般,此去彼來,到了後來,兩人化作了一青(凌幹青穿的是青衫)一白(瘋和尚穿的是月白僧袍)兩條形子,但隨着這—青一白兩條人影,也漸漸合而為一,成了一道旋風,在樹林之間像雲一般穿行飛繞。
凌幹青和他追逐了一回,依然連他一點衣角都抓不到,心頭一急,不覺施展出“乙木遁形身法”來。
瘋和尚似乎怔得一怔,也立即展開身法,和凌幹青周旋,但“乙木遁形身法”乃是木劍門的精絕武學,其中含藴了玄門深奧哲理,瘋和尚—時之間自然識不透玄機,幾乎給凌幹青抓中。
越緊張刺激,他就越高興,口中也隨着發出“譁”“譁”的驚呼,但身形卻隨着像一縷絲煙般遊走。
有幾次凌幹青明明可以一把把他抓住,但等到五指抓落,就像抓到了浮雲一樣,還是虛的,根本抓不到人。
一回工夫下來,凌幹青已經抓出汗來了,心中更是暗暗焦急,看瘋和尚又笑又叫,甚是興高彩烈的模樣,一時之間,自然不肯停下來不玩,自己這般莫名其妙的和他捉着迷藏,這要抓幾時去,才能完結?
一念及此,登時站停下來,一手撕下蒙面布條,大聲説道:“我不玩了。”
瘋和尚正玩得興頭上,見他忽然站停下來,急忙問道:“玩得好好的,為什麼不玩了?”
凌幹青道:“在下肚子餓了。”
瘋和尚忙道:“不要緊,再玩一回,我帶你到寺裏去吃素齋。”
凌幹青搖搖頭道:“在下不想吃素齋,想去吃豆沙包子。”
瘋和尚忽然欣喜的道:“你也喜歡吃豆沙包?”
凌幹青道:“豆沙包最好吃了,又甜又軟,還有一股豆沙的清香……”
“對!對!”瘋和尚不住的點頭道:“你説得對極了!”
凌幹青故意問道:“大師也喜歡吃豆沙包麼?”
瘋和尚道:“喜歡,我……沒有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吃豆沙包。”
“那好極了!”
凌幹青拍着瘋和尚的肩膀,説道:“走,我請大師吃豆沙包去。”
“真的?”瘋和尚面有喜色,指指八九個小孩,説道:“請不請他們?”
凌幹青道:“他們也是我的朋友,要請自然一起請了。”
他知道瘋和尚天天都和這些小孩在一起,這樣説,正是投其所好。
“對!對!”瘋和尚高興的道:“你説得對極了,他們也是我的朋友。”説到這裏,朝八九個小孩招招手道:“喂小朋友,他要請我們吃豆沙包,大家快走。”
八九個小孩聽得齊聲説:“好。”
凌幹青問道:“你們知道那裏有豆沙包買麼?”
“走!走!”瘋和尚道:“我知道。”他領着凌幹青,後面跟了八九個小孩子,一路來至山下。
山腳向右,是一條小街,有香燭店、茶室、麪館,做的都是遊山和進香的生意。
瘋和尚領着凌幹青來至一家包子店門口,説道:“就是這一家了。”
凌幹青眼看這是一家麪館,門口一疊蒸籠,熱氣騰騰,自然是包子了,這就朝店裏的夥計道:“夥計,你先把豆沙包子拿出來,後面的小朋友,一人給他們兩個。”
那夥計答應一聲,朝八九個小孩招招手道:“你們過來,一人兩個。”説着,打開蒸籠,—人分給兩個包子。
瘋和尚道:“喂,我也兩個呀!”
凌幹青道:“在下請風大師吃包子,自然要到裏面坐下來,慢慢的吃了。”
瘋和尚問道:“你要請我吃幾個?”
凌幹青道:“大師愛吃幾個,就吃幾個。”
瘋和尚聽得大樂,説道:“那我不回去吃素齋了,一餐我可以吃十個二十個。”
凌幹青道:“聽憑大師吃飽。”
瘋和尚笑嘻嘻的道:“看來你真是我的好朋友,那就快些進去。”
凌幹青朝正在吃包子的小孩説道:“好了,你們都可以回去了。”那些小孩果然依言走了。
瘋和尚跨進麪館,就朝一張桌子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一面大聲道:“快拿豆沙包來,先來十五個。”
凌幹青也在他旁邊的長凳上坐下,抬目看去,牆上貼着許多紅字條,寫了什麼“素什錦麪”、“冬菇面”等,還有幾張紅條上寫的是“綠豆湯”、“百合湯”、“蓮子羹”,那是“凍品”。吃甜包子,自然要來甜湯,這就要店夥計來兩碗蓮子羹。
店夥送上十五個豆沙包。瘋和尚早已急不容待伸手抓了一個,對半撕開,大口吃了起來。
凌幹青也跟着吃了。
店夥端上兩碗蓮子羹。瘋和尚看得大喜,説道:“這東西好,不過這碗太小了,要大碗吃才過癮。”
凌幹青朝店夥道:“夥計,你去拿一個大碗來,三碗並一碗,風大師可以喝得痛快些。”
店夥答應一聲,正待把兩碗蓮子羹撤下去換大碗的。
瘋和尚一手搶過一碗,仰着脖子就倒了下去。
凌幹青忙道:“你這兩碗留着,再去端兩碗大碗的來就好了。”店夥連連聲“是”退了下去。
瘋和尚一口喝完一碗蓮子羹,咂咂舌頭,笑道:“今天吃得痛快,哦,現在咱們是朋友了,你別再叫我風大師,我不喜朋友叫我大師,我就叫我瘋和尚好了,瘋,就是瘋狂的瘋,瘋和尚很好聽,但我不許不是我的朋友叫我瘋和尚。”
凌幹青眼看店堂中只有自己和瘋和尚兩人,這就説道:“在下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之命,來請你的。”
瘋和尚剛撕開一個包子,連連搖手道:“我不認識姜太公,我和尚不喜歡他,那老秀才酸酸的,沒有豆沙包甜,我不認識……”
凌幹青聽他口氣,明明認識姜老夫子,他卻一口否認,只好接着説:“這是關係着武林正邪消長之勢……”
瘋和尚一口咬着包子,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正即是邪,邪即是正,天底下那有什麼邪正?連我佛如來都看不準,明明是個屠夫,但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佛,沒放下刀是屠夫,放下了就是佛了,你看得準麼?哈哈哈哈!”
剛好店夥端來了兩個大豌冷凍的蓮子羹。
瘋和尚雙手端過,低頭就喝,一面連聲説着“好”。
凌幹青被他説得一呆,你説他瘋,這話卻也很有道理,一面點頭道:“大師説得極是。”
瘋和尚放下大碗,瞪着眼睛道:“我告訴過你,我們是朋友了,莫叫我大師,叫我瘋和尚。”
凌幹青道:“瘋和尚,我們既是朋友,這件事,你就得答應。”
瘋和尚問道:“你説是什麼事?”
凌幹青道:“重陽五老峯有一個約會,姜老夫子請你一定要去參加。”
“不!不!”瘋和尚連連搖了手道:“不成,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瘋和尚一生從不參加宴會。”
他抓起一個包子,又道:“我再告訴你,我瘋和尚的朋友,除了你,都是小孩子,你道為了什麼?”
凌幹青道:“在下不知道。”
“嘻!嘻!”瘋和尚望着他一笑,説道:“小孩子好,大人不好,我剛交了你這個朋友,就你要我去參加什麼五老峯之會,這會我是絕不去的。”
凌幹青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和他捉謎藏,又請他吃豆沙包,説起重陽之會,他就一口拒絕了,一時不由裏大為焦急!
三封密函,要找三個,如今第一個就碰了釘子,這該怎麼辦?”
心裏這一急,立時想起姜老夫子密柬後面寫的那一行字“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
想到這裏,就雙手合掌,口中低低的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但願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
瘋和尚剛剛把半個包子塞進嘴裏,聽了凌幹青的話,連嚼都來不及,一口吞了下去,急急問道:“你説什麼?”
凌幹青看他臉上一副急模樣,心中不禁一動,知道姜老夫子這句話已經生了效力,這説道:“在下是説,要我佛有靈……”
瘋和尚道:“剛才説的,下面還有一句呢!”
凌幹青道:“在下是説,你瘋和尚如果不肯去,那只有請我佛保佑了。”
他故意不提“黃鶯兒”三字。
瘋和尚急得搔頭挖耳的:“你説去救救什麼人?”
凌幹青道:“自然去救救黃鶯兒了。”
瘋和尚急急問道:“她在那裏?”
凌幹青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只怕要去問姜老夫子才會知道。”
瘋和尚虎的站了起來,問道:“那酸秀才在那裏?”
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老夫子了。
凌幹青道:“你且坐下來再説。”
瘋和尚道:“你快説,酸秀才究竟在那裏,我這就找他去。”
凌幹青道:“姜老夫子行蹤不定,現在只怕很難找得到他。”
瘋和尚道:“那怎麼辦?”
凌幹青道:“只有重陽那天,他老人家一定會到五老峯去,你只有到五老峯去找他,才找得到。”
瘋和尚聽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瘋和尚一定去。”
凌幹青心中大喜,姜老夫子這句話,果然比什麼都靈,但他不敢笑,只是説道:“瘋和尚,你答應去了,説了可不能反悔。”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説出來的話,從沒不算數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勾勾手。”説着,果然伸出一雙小手指來,要和凌幹青勾手指。
凌幹青知道他童心未泯,欣然道:“勾過手指,就不會賴了。”也伸出小手指去,和他勾了勾。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是個急性子的人,沒找到酸秀才問問清楚,我怎麼還吃得下?我真恨不得今天就是重九呢?”
凌幹青道:“那就這樣好了,我在這家店裏存上十兩銀子,你想到要吃包子,就到這裏來吃好了。”
“好極了!”瘋和尚聽得大為高興,説道:“你真是我瘋和尚的好朋友,咱們這朋友是交定了,好了,咱們走吧!”
凌幹青要店夥結了帳,另外取出一錠十兩銀子,存在櫃上,交代掌櫃,以後瘋和尚來吃包子,慢慢的結帳。
那掌櫃連聲應是,送着兩人走出店門。
瘋和尚問道:“咱們既是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總該告訴我了。”
凌幹青道:“在下叫凌幹青。”
“凌幹青。”瘋和尚點着頭笑道:“我記住了。”
離開少室北麓,凌幹青心頭感到十分輕鬆,三件密柬,第一件總算順利完成了。
他牽着馬匹,走了一段路,心裏急着拆看姜老夫子第二號密柬,要自己去找什麼人?這就在路旁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探懷取出第二事情密函,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着“去華山借太白劍。”
凌幹青看得又是一怔,姜老夫子在第一密柬上,還有地址、人名,這第二號密柬上,只有這七個字,華山,雖是地址,但偌大的華山,找誰去借太白劍呢?
其實,這是他江湖閲歷不深,才會有些疑問。
只要是老江湖,誰不知道太白劍是華山派鎮山之寶,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了。
凌幹青反過信箋,仔細看了,後面也沒有像第一號密柬注着小字,心想:既然姜老夫子要自己到華山去,那就趕到華山再説。
當下把信箋隨手一圍,在掌心搓了兩搓,化成紙屑,才站起身,跨上馬鞍,一路往西趕去。
※※※
華陰,是一個不大出名的小城,但它卻是登華山的必經之站。
華陰城裏,客店卻不少,那是專為遊華山的旅客憩足的,你要去遊華山,客店裏可以給你找向道,領着你游完全山。
凌幹青在街上找到一家叫太華客店的門前下馬,便有一名店夥迎了上來,陪笑問道:
“客官要落店,小店房間清靜,招待周到……”
凌幹青沒待他説完,就把繮繩交給了他,説道:“我要一間清靜的上房。”
那店夥接過馬匹,連聲應“是”,一面抬着手道:“客官請進。”
門口又有一名夥計迎了出來,先前的店夥忙道:“這位客官要一間清靜的上房。”
門口店夥接着陪笑道:“客官請隨小的來。”
他領着凌幹青直入店堂,穿過前進,來至後院,打開房門,説道:“客官這一間可好?”
凌幹青跨入房去,一面點頭道:“就是這一間好了。”
那店夥匆匆退出,—會工夫,就送來了洗臉水,接着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一面含笑問道:
“客官是遊山來的?”
凌幹青這一路上已經打聽到了一些,華山,是華山派的發祥地,姜老夫子密柬上:“去華山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借劍來的了。這就向店夥問道:“在下不是遊山來的,只是想請問一聲,不知夥計知不知道華山派在華山什麼地方?”
他這一問,可問對人了,這太華客店,正是華山派開設的。
華山派在江湖上名列四大劍派,也是九大門派之一,華山派開設太華客店,原是為了接待武林朋友前來華山的接待站,由華山派掌門人下五弟子戴良規主持。
只要是武林同道,到了華陰,説得出門派來歷,無不竭誠接待,但凌幹青總究出道時日尚淺,和江湖九大門派中人,也沒有交往,連最起碼的常識,華山派在華山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這一句話,就證明他不是江湖九大門派中人。
江湖上,尤其是九大門派,門户之見極深,九大門派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只要不在九大門派中的人,就會被視作不是正派中人。
凌幹青説者無心,店夥可聽出來了,連忙陪着笑道:“這個小的也不大清楚,你老且稍事休息,小的去問問掌櫃,不知是不是知道。”
這話凌幹青當然不疑有他,點頭道:“那就麻煩夥計,給我打聽一下。”
夥計又連聲應是,退了出去。凌幹青也並不在意,倒了一杯茶,緩緩喝着。
過沒多久,只見那店夥引着一箇中年漢子走到門口,陪笑道:“客官,咱們掌櫃的看你老了。”
凌幹青慌忙站起,抱抱拳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那中年漢子穿着一件藍布長衫,雙手抱着拳,跨進房門,陪笑道:“在下陸文彬,還沒請教客官尊姓大名。”
他雙手抱拳,卻是華山派的一種敬客手勢,如果是同道中人,就是該在還禮的手勢中,表明自己門派來歷。
凌幹青不在九大門派之中,也不是九大門派以外的門派中人,是以並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些禮數,只是含笑道:“在下敝姓凌,草字幹青,陸掌櫃請坐。”
陸文彬見他不懂江湖規矩,心中先已有了幾分輕視,口中説道:“幸會,幸會。”
兩人落座之後,陸文彬道:“在下剛才聽夥計説起,客官詢問華山派的去處,不知有何貴幹?”
凌幹青含笑道:“是的,在下遠來華山,是拜見華山派掌門人來的,掌櫃是不是知道華山派在什麼地方?”
陸文彬道:“華山派在華山雲台峯,客官和華山派可有淵源?”
凌幹青道:“不瞞掌櫃説,在下初入江湖,和華山派並無淵源可言。”
陸文彬心中暗暗冷笑,果然只是一個初出道的稚兒,口氣倒是不小,要見咱們師祖,一面淡淡一笑道:“客官遠道而來,求見華山派掌門人,總有事吧?”
凌幹青不知對方來歷,一個客店的掌櫃,他自然不好直説,這就含笑道:“在下求見掌門人,只是為了一點私事。”
私事,別人就不好問了。
他口氣一頓,接着道:“在下要跟掌櫃請教,華派掌門人姓名,不知掌櫃是否知道?”
陸文彬聽得可笑,你來找師祖,卻連師祖的姓名都不知道,豈不荒唐?
華山派掌門人姓商,天下盡人皆知,他自然不能説不知道,這就淡淡的道:“華山派掌門人姓商,至於他老人家的名號,在下就不知道了。”
凌幹青抱抱拳道:“多承指教。”
陸文彬站起身道:“客官好説,客官明日上山,可要找個人作嚮導麼?”
凌幹青道:“在下從未去過華山,有個嚮導,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文彬辭出之後,天色已近黃昏,店夥又在門口現身,陪着笑道:“客官晚餐,要上街去吃?還是要前面送來?小店前面的太華樓,和小店是一個東家的,坐位寬敞,酒菜更是華陰城裏數一數二,客官去賞光過一次,就保證滿意。”
凌幹青含笑道:“好吧!”
當下就站起身,出了房門,來至前進,太華客店大門右首一道樓梯上去,就是太華樓了。
凌幹青上得樓來,只覺打通了三間門面,佔地相當寬廣,此時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分,樓上座頭,也有了四五成光景。
一名堂官看到凌幹青,急忙上來招呼,把他領到了靠窗的一張桌子落座,送上茶水,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凌幹青道:“你要廚下做幾式拿手的菜來就好。”
那堂官又道:“客官要喝什麼酒?”
凌幹青道:“來花雕就好。”
堂官退去之後,凌幹青舉起茶盅,輕輕喝着,一面打量樓上食客,大半都是商賣人,也有一兩桌上,坐的鏢頭一類武人,大家都在高談闊論,人雖不多,卻也有一般酒樓鬧烘烘的氣氛。
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從樓梯走上三個武士裝束的人來,堂官帶着他們在右首一張空桌上落座。
這三人約莫都在四十左右,身材結實,一望而知武功根底大是不弱,他們坐下之後,叫酒叫菜,就忙個不停,大有目中無人的氣慨。
凌幹青也不去理會他們,不多一回,堂官送來酒菜,就一個人低斟淺酌,吃喝起來。
太華樓的廚師手藝的確不凡,做的菜餚色香味俱佳。
這時鄰桌的酒菜也來了,那三人就開始鬧起酒來,你一碗,我一碗的仰着脖子直灌下去。
咱們這禮義之幫,就是有這麼一個習慣,不是好朋友,當然不會坐在一桌上,大碗喝酒,但一旦喝上了酒,就把你當作仇人,非逼着你喝酒,讓你出盡洋相不可。
這三位仁兄先則你敬來,我敬去,繼則變成了賭酒,你喝一碗,我也一碗,到了後來,一個喝了,一個不肯喝,另一個幫着非要他喝。
只聽一個大着嗓門説道:“你不喝不行,喝酒不作興賴。”
對面一個也大着嗓門道:“我已經喝了,你怎麼能叫我喝兩碗?”
邊上一個道:“不用説了,要説也等這碗酒喝乾了再説。”
他拿起酒碗,朝對面一個面前送去。
對面那人伸手一格,大聲道:“去你的,你自己為什麼不喝?”
這伸手一格,連動帶碗“呼”的一聲朝凌幹青迎面飛了過來。
他這碗酒斟得滿滿的,雖然經他手掌一格,卻居然一點酒也沒濺出來。
凌幹青正好舉筷要去夾菜,一見酒碗朝自己飛來,就舉筷朝酒碗輕輕一點,那酒碗又朝對面漢子面前飛了過去。
對面那個漢子醉眼迷糊,一看酒碗朝他飛去,只當是凌幹青擲過來的,目光一注,説道:
“好哇,他們灌我的酒,你也來插上—腳,老子又不認識你!”揮手一掌,朝酒碗拍去。
那酒碗剛剛飛到他面前,經他這一掌凌空拍在酒碗上,飛來的酒碗又“呼”的一聲朝凌幹青飛了過去。
而且酒碗經他掌力一拍,在恰恰要飛到凌幹青面前之時,才“拍”的一聲,碎裂開來,一碗酒加上酒碗的無數碎片一齊朝凌幹青頭臉激射而來。
這下凌幹青才發現對方這一記掌力,拿捏得極準,他以內力把酒碗反擊過來,而且算定了等酒碗飛到中途之時,才會受掌力的擊撞而碎裂,這豈不是在找自己碴了?但自己卻並不認識他們!
凌幹青朗聲一笑道:“朋友莫要借酒裝瘋,禍及鄰桌。”左手衣袖輕揚,拂出一股內勁,把酒和酒碗的碎片,一齊卷出,朝兩桌這間的地板上灑落,他身上連一點酒都沒濺到。
對面漢子雙眼一瞪,喝道:“誰説老子借酒裝瘋?是你這小子!”右手一抖,把兩雙竹筷,像離弦之矢,猛向凌幹青雙目射來。
這下凌幹青不禁有氣,微曬道:“朋友你出手倒是毒辣得很。”
他依然坐着沒動,只是左手微抬,一點袖角往上卷出。
但聽“當”“當”兩聲,激射而來的兩支竹筷,先後釘入酒樓橫樑之上,足足釘進去了三分之一。
對面漢子他似乎微微一怔,倏地站起,舉步朝凌幹青走來,口中帶着醉笑,説道:“好哇!你小子原來是會家子,那是存心找碴來的了?”口中説道,身形一撲,雙手似手似爪,朝凌幹青抓來。
凌幹青雙目神光閃動,也倏地站起,朗笑道:“閣下借酒裝瘋,出手狠毒,方才若非在下把竹筷擋開,雙目早就被你戳瞎了,在下還以為你應該知難而退,人卻還敢過來逞兇,足見你平日依仗練了幾年武功,不知如何魚肉鄉里,今日若不給你一點薄懲,你真還不知天高地厚呢!”
在他説話之時,那對面漢子已經落指如風,在凌幹青身上連點了十幾處大穴。
凌幹青依然和他面對面站着,任由他又點又擊,若無其事,直等對方發現不對,要待收指後退,才微微一笑道:“你點夠了麼?”
那旁邊兩個漢子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一齊搶身而上,左邊一個道:“老哥幸勿介意,敝友喝醉酒了。”
右邊一個道:“最啊!老哥怎好和喝醉了酒的人一般見識?”
他們不去勸阻對面漢子,卻一左一右出手如電,同時施展擒拿手法,各自一手擊凌幹青的脈腕,一手扣住了“巨骨穴”,使他動彈不得。
對面漢子右手緊握拳頭,面露厲笑,哼道:“老子還當你有多厲害,現在你還要狠嗎?”
拳頭由下翻起,結結實實的一拳,擊在凌幹青小肚上。
凌幹青被他一拳擊中小腹,不痛而笑,目光一掠三人,點頭道:“看來你們三位果然是衝着在下來的了,在下初到貴地,和三位無怨無仇,那好,你們是誰支使來的?”話聲出口,兩手朝前一合。
左右兩人各自扣拿着他一條手臂,自以為萬無一失,這下竟然身不由已,隨着他手勢,撞了過去。
兩個人不僅撞了個滿懷,還“砰”的一聲,兩顆腦袋瓜都撞在了一起,痛得“哎喲”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忙不迭往後躍退,但那也是心裏想想而已,其實身子一動也沒動,而且兩人都已撞得鼻青眼腫,鼻孔裏流出血來。
對面那個漢子在一拳擊中凌幹青小腹之時,但覺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還以為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後了一步,便已發現覺右手臂似乎有些麻木不仁,低頭看去,自己右手還握拳頭,沒有放開來,要待放開,五指就像膠住了一般,再也放不開來,再一細看,拳頭好像比平時大了許多,不,手腕、關節都已隱現青色,比平時粗脹得多,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凌幹青若無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毒辣,這隻能算是薄禮,這條手臂已被在下震傷,如若十二時辰,不經在下替你解除,只怕會落個終身殘廢,要在下替你解除,也並不難,只要朋友肯跪下來磕上三個頭,説出支使你們前來的人,就可無事。”説完,自顧自舉筷夾菜,吃了起來,再也不去理會他們。
那對面漢子面如嚦血,眼中包着紅絲,厲聲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有人會來收拾你的。”
這幾句話的工夫,他一條右腕和握着的拳頭,已經越來越腫,膚色發青,比平常幾乎大了一倍。
“那好。”凌幹青又喝了口酒,説道:“你們就留在這裏陪着我,等他找來吧!”
剛説到這裏,只見太華客店的掌櫃陸文彬匆匆從樓梯趕了上來,看到凌幹青,連連抱拳道:“在下聽説客官和幾位酒客,發生誤會,特地趕來看看,客官沒事吧!”
凌幹青含笑站了起來,説道:“多謝陸掌櫃,在下沒什麼事。”他一指三人,説道:
“陸掌櫃可認識他們麼?”
陸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認識,只不知三位如何開罪了客官?”
凌幹青讓陸掌櫃坐下,就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説了一遍。
陸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過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依在下相勸,這原是一場小小誤會,好在客官並未受傷,就看在下薄面,讓他們去吧!”
“這那是誤會,他們三個明明是有人支使,衝着在下來的。”
凌幹青接着正容道:“就算剛才是誤會吧!一個練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後,出手如此毒辣,幸好在下還略識武學,否則豈不無緣無故被射瞎了雙眼,而且另外兩個假藉勸架,扣拿住在下雙手,由他出手行兇,可見這三人練了一身武功,平日魚肉良民,橫行鄉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過薄於警戒,要他們説出主使的人來。”
陸文彬望望三人,又連連陪笑道:“他們只是酒後鬧事,那來的主使,客官初來敝地,和人無怨無仇,更談不上是衝着客官來的,你就看在下一個薄面,讓他們走吧!”
凌幹青道:“好,陸掌櫃可能另有顧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們回去,但為首這人,出手狠毒,這條右臂,就讓他留個記號,恕在下不能替他解除……”
隨着話聲,就緩緩站起,走到三人身邊,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了拂,沉聲道:“今晚凌某看在陸掌櫃的份上,便宜了你們,今後如再怙惡不悛,遇上在下,那就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
説也奇怪,三人經他衣袖一拂,本來定着不能動彈的人,穴道都已解開。
那對面漢子左手抱着腫脹發青的右拳,厲聲道:“姓凌的,山不轉路轉,咱們走着瞧。”
陸文彬忙道:“你們快些走吧!不能在這裏再鬧事了。”
三人悻悻的下樓而去。
陸文彬也趕緊隨着站起,朝凌幹青拱拱手道:“多謝客官手下留情,在下這時候店裏正忙着,恕要先走一步了。”
凌幹青忙道:“陸掌櫃只管請便。”
酒樓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鬧事,和凌幹青坐得較近的,紛紛離席避開,後來看凌幹青輕描淡寫就把三人制住,聽三人口氣,好像還會有人趕來,依然逡巡不敢入席,直着陸掌櫃出面,凌幹青只拂拂衣袖,就解開了三人禁制,這場事總算過去了,才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抬頭看看樑上釘着的竹筷,更暗暗咋舌不止!
凌幹青卻若無其事,吃過了飯,就會帳下樓,迴轉後進,熄燈就寢。
他想到那對面漢子被自己“乙木真氣”震閉了手臂穴道,依然口氣極硬,似是有恃無恐,説不定夜間會來尋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連長衫也沒脱。
—宵過去,居然無事,第二天一朝,凌幹青起身之後,店夥送來臉水,剛盥洗完畢。
只聽掌櫃陸文彬的聲音在門外道:“凌客官已經起來了麼?”人也隨着到了門口,舉步走入。
凌幹青含笑道:“陸掌櫃早。”
陸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華山雲台峯,在下已給客官找好一個嚮導,不知客官要何時動身?”
“多謝陸掌櫃。”
凌幹青接着道:“在下此刻就要動身了。”
“如此就好。”
陸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過早點,出去的時候,在下再給客官介紹好了。”説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凌幹青匆匆吃過早點,走出店堂,果見一名黑瘦漢子獨自坐在靠壁的長條凳上,這就走到櫃前,會過店帳。
陸文彬朝那黑瘦漢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這位客官要到雲台峯去了。”
一面朝凌幹青陪笑道:“他叫阿土,專門給遊客做嚮導的,連華山山上有幾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為人誠實可靠,陪客官去一趟雲台峯,只要三錢銀子就夠了。”
“沒有問題。”
凌幹青道:“阿土,咱們這就走吧!”
阿土面目黧黑,一句話也沒説,轉身往外就走。
凌幹青覺得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歡説話,反正是嚮導咯,他只要把自己領到雲台峯就好了。當下也沒和他説話,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着他走。
阿土腳下相當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嶺的關係,山路走慣了,走在平地上,自然毫不費力。
凌幹青跟在他身後,當然也毫不費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從容舉步。
不大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來裏光景,已經到了華山腳下。
阿土依然沒有開口,領着他朝一座道觀走去。
這座道觀建築偉大宏麗,看去規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凌幹青才看清一方匾額上寫着“雲台觀”三字。
阿土腳下沒停,穿過觀前一片平台,似是要朝觀中走入。
凌幹青不由得暗暗攢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櫃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雲台峯,不會説錯,那一定是阿土聽錯了才把自己引到雲台觀來了。
這不過是心裏轉個念頭的時間,阿土已經快要走近道觀大門。
凌幹青忙道:“阿土,在下是去雲台峯。”
阿土腳下一停,回頭道:“沒錯。”
凌幹青道:“但這時是雲台觀。”
阿土道:“沒錯。”
凌幹青道:“這是陸掌櫃交代你的麼?”
阿土道:“沒錯。”
他一連説了四句“沒錯。”
凌幹青不禁暗暗搖頭,陸掌櫃怎麼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嚮導,好像他除了“沒錯”,不會説第二句話一般,一面問道:“在下並不是要到雲台觀來的。”
阿土道:“沒錯。”
凌幹青道:“你快回來,領我到雲台峯去。”
阿土愕愕的道:“到這裏來沒錯。”
凌幹青道:“怎麼會沒錯?在下要去雲台峯,這裏是雲台峯麼?”
正説之間,只見一名道人從大門中走出,朝凌幹青打了個稽首,含笑道:“施主請了,阿土説的並沒有錯。”
凌幹青聽糊塗了,心想:阿土説的沒錯,難道是自己錯了不成?這就問道:“道兄此話怎説?在下是要到雲台峯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遊雲台峯去的,就不用到敝觀來,只是施主是找雲台峯華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領到敝觀來了。”
找華山派去的,要先到雲台觀來。
現在凌幹青聽懂了,敢情這雲台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
這就朝那道人拱拱手道:“這麼説,貴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
那道人稽首還禮,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
凌幹青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會貴觀觀主。”
那人笑道:“貧道就是奉觀主之命,恭請施主的。”
凌幹青道:“道兄請。”
那道人笑道:“施主請隨貧道來。”説完,轉身往裏行去。
凌幹青隨着他進入雲台觀,穿過兩進大殿,折入左首一道側門,那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間精舍,窗明人靜,十分清幽。
那道人領着凌幹青來至階下,就腳下—停,稽首道:“啓稟觀主,凌施主來了。”
只聽裏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説道:“快快有請。”
那道人轉過身朝凌幹青稽首道:“觀主請凌施主入內相見。”便自退下。
凌幹青説了句“多謝。”
舉步跨上右階,只見一個頭簪道髻,身穿青佈道袍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門口,念笑稽首道:
“凌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凌幹青看這老道人年約六旬以外,臉色紅潤,一臉俱是笑容,大是藹然可親,這就連忙拱手道:“觀主好説,在下如何敢當?”
那老道抬手肅客,説道:“凌施主請裏面奉茶,請!”
凌幹青説了句“觀主請。”跨進屋中。
這裏敢情是觀主會客之所,窗明几淨,佈置得相當雅潔。
右首一張椅子上,早已坐着一個身穿藍紗長衫白胖老者,生得濃眉巨目,身軀偉岸,年在五十六七,目光炯炯逼人,看到凌幹青走入,依然傲不為禮。
觀主讓凌幹青在左首一張椅子上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茶來。
凌幹青拱手道:“在下還沒請教觀主道號,如何稱呼?”
“不敢。”觀主含笑道:“貧道靈雲。”他一指藍衫老者説道:“這位是貧道五師弟戴良規。”
凌幹青拱拱手道:“原來是靈雲道長、戴兄,在下久仰。”
這聲“戴兄”,聽得戴良規不由打鼻孔裏“哼”了一聲。
要知華山派商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極高,他是商掌門人門下的五弟子,自然平常自視甚高,像凌幹青這樣一個初出江湖的年輕小夥子,年紀比他門下徒弟還小了一大截,見到他,至少也該尊稱一聲“戴前輩”才是,但凌幹青居然稱呼他“戴兄”,豈不藐視了他華山門下?
凌幹青看他傲不為禮,心中也難免大是不快。
靈雲道人忙道:“貧道聽説施主遠來華山,是找敝派來的,不知有何見教?”
凌幹青道:“在下是來謁見貴派掌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