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高居少室之麓的少林古剎禪房中熄燈之際。
登封城那高高的城牆之上,掠進了兩條人影。
這兩條人影剛掠過城牆,那十餘丈一處城垛睹隅中,如飛閃出另一條人影,揚聲笑道:“老夫人及總盟主為何如今才到?害得在下在此高高的城城上喝了大半天的寒風,凍死了!”
那兩條人影硬生生地剎住身形,倏然落在城牆上,適時,那自城垛後閃出的人影,也掠至近前,站立在丈外。
濛濛月光下看去,只見那掠進城的兩條人影是朱漢民與聶小倩,那自城垛後閃出的人影,則是個白面無鬚的中年漢子。
站穩了身形,朱漢民立即楊眉笑道:“閣下莫非滅清教中健兒?”
那白面無鬚的中年漢子搖搖施了一禮,笑道:“難逃總盟主的法眼,在下正是隸屬於滅清教!”
朱漢民道:“那麼,累閣下久等,我這裏謹致歉意,閣下怎麼稱呼?”
那白面無鬚的中年漢子道:“有勞總盟主下問,在下區如風忝為滅清教登封分支負責人!”
朱漢民道:“原來是區老哥,失敬了,區老哥怎知我母子必走此門?”
區如風笑道:“不敢欺瞞總盟主,説穿了也不值一文錢,在這城牆上四處均有區如風派的人,總盟主由何進城都一樣。”
朱漢民運目望去,果見那四周城牆上各處站着幢幢黑影,這些黑影少説也在十人以-亡,當即笑道:“我忘了滅清教行事由來高明……”
區如風笑道:“總盟主這是罵人,其實這是笨辦法!”
朱漢民笑了笑,道:“不敢,請問,區老哥侯我何事?”
區如風道:“沒什麼事,只是怕總盟主臨時找不到歇息之處!”
朱漢民道:“怎麼,貴教又為我母子準備好了宿處?”
區如風笑道:“敝教在此處既設有分支,焉能不略盡地主之誼,總盟主與老夫人雖然去了少林。但少林不留女客過夜,所以敝上料定二位必來登封投宿,乃傳令區如風準備好了宿處!”
朱漢民淡淡笑道:“貴教教主不愧料事如神,我母子之一舉一動也全部落在貴教耳目之中,看來這次只好再叨擾了!”
區如風笑道:“那是什麼話,彼此都是一家人,總盟主何須客氣,容區如風為總盟主及老夫人帶路吧,二位請跟我來!”
説着,他縱身掠下城牆,往城內馳去。
朱漢民與聶小倩互覷一眼,聶小倩傳音説道:“民兒,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咱們樂得住現成的,走!”
一聲“走”字,母子倆跟着閃身掠下,跟了過去。
區如風帶着朱漢民與聶小倩,在登封城中東彎西拐,沒一會兒,停在一家招商客棧之前。
這家客棧看上去不小,也很氣派,想必是登封城中最好的。
此際夜已深,家家户户早已關了門熄了燈,便是招商客棧也把兩扇門關得緊緊的,只有那隻燈懸在門口,在寒風中不住明滅搖晃。
區如風停了步,回身賠笑説道:“二位請稍候,容我叫門!”
話落,舉手拍了門,“秤!”“砰!”拍了片刻,方聽門內響起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緊接着有人問道:“是哪一位,這麼晚了……”
區如風應道:“我,少廢話,快開門,客人到了!’
只聽門內那人“哦”地一聲説道:“是區爺,請等等,小的這就開門!”
門栓響動,兩扇門豁然而開,一名店仗打扮的年輕漢子探出了頭,他一見區如風,連忙躬身哈腰,賠上笑臉:“區爺怎麼這麼晚……”
區如風向他一擺手,立即回身笑道:“總盟主,老夫人,二位請!”
朱漢民與聶小倩也不客氣,含笑點頭示意,當先走了進去,在店夥的前導下,直進後院。
後院中,朱漢民與聶小倩所住的兩間雅房,早已收拾好了,那擺設佈置,自然異於其他客房,雖比不上那中州客棧之氣派華貴,在這登封城中能有這等擺設,那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安頓好了朱漢民與聶小倩,區如風哈腰賠笑説道:“總盟主還有什麼吩咐麼?如果沒有別的事,總盟主與老夫人就請早些安歇吧,我要告辭了!”
他躬身要走,朱漢民卻叫住他道:“區老哥,貴上現在登封麼?”
區如風聞言忙道:“敝上雖不在登封,但若總盟主有什麼話,區如風當立即替總盟主轉達敝上,總盟主但請吩咐!”
朱漢民道:“不急,我只想跟貴上見見面,談談大局!”
區如風道:“那麼總盟主放心,這話區如風一定帶到,明天早上來向總盟主及老夫人請安時,定必帶回答覆!”
説完,一拱手告辭而去。
望着區如風轉過前院,朱漢民遂向店夥問道:“這位區爺辦事不差,而且人頭兒也很熱?”
那店夥忙笑説道:“那是當然,相公爺你恐怕還不知道呢,區爺是衙門裏的捕頭,誰敢不買他的帳呢?”
朱漢民“哦”地一聲説道:“原來這位區老哥還是衙門裏的捕頭,怪不得他人頭兒那麼熟呢!”
“怎麼?”那店夥訝然説道:“相公爺跟區爺是多年老朋友了,難道還不知道……”
朱漢民截口説道:“世間事變化很大,這麼多年未見誰知道他如今幹什麼?”
那店夥賠笑説道:“説得是,相公爺還有什麼吩咐麼?”
朱漢民擺手説道:“沒有了,小二哥,你去睡吧!”
那店夥應了一聲,哈腰退去。
待得那店夥去遠,朱漢民隨手搭上了門,回身説道:“娘,聽見了麼,又是官府裏的人!”
聶小倩皺眉説道:“民兒,看來滅清教比你的日月盟成就為大,他們在每一處官府之中都潛伏着有人,將來一旦舉事,他們便可迅即全盤地控制各處,這要比你多年來的努力高明得多。”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娘,只要滅清教真能跟日月盟合作,他們行事高明,制敵機先,未嘗不是一件可喜之事!”
聶小倩道:“話雖不錯,可是你記得少林掌門的話麼?假如不幸被他言中,那可喜之事可要變為可怕之事了。”
朱漢民默然不語,半響説道:“娘,為今之計,還儘快跟那滅清教主碰個頭,設法判明他們真實的態度,才好謀取對策!”
聶小倩點頭説道:“説得是,這該是當前要務,等明天看那區如風如何答覆再做道理好了,天色不早,你睡吧!”
説聲了話,她嫋嫋出門,轉往鄰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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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倩走後,朱漢民一個人生在牀前,呆呆地出了一陣子神,然後搖了搖頭,拍手熄了燈,便要躺下。
驀地裏,一縷清越簫聲直上夜空,隨風飄送過來。
朱漢民一怔,心想,這時候了,是誰還在吹簫……
心中念轉,繼而一聽,那吹簫之人不但頗具功力,而且那簫吹得相當不錯,居然也可入流。
朱漢民接傳夏夢卿衣缽,夏夢卿美號玉簫神劍閃電手,在簫上的造詣舉世無匹,強將手下無弱兵,明師門下出高徒,自然,朱漢民在簫上的造詣也堪稱當世第一,這吹簫人能得朱漢民暗呼不錯二字,那自是不差。
朱漢民詫異之餘,再仔細傾聽,那吹簫人吹的竟然是明曲,那年頭吹明曲是會要被砍腦袋的,這是何人?
朱漢民雙眉一挑,剛要站起,忽聽耳邊傳來聶小倩的話聲:“民兒,聽見了麼?”
朱漢民忙傳音答道:“民兒正聽得入神,也大感奇異!”
聶小倩道:“你想幹什麼?”
朱漢民道:“民兒想循聲尋去看看!”
只聽聶小倩道:“去吧,記住,快回來,少惹事!”
朱漢民應了一聲:“民兒省得。”輕輕開了後窗,穿窗而出。
他役有即時離開客棧,騰身掠上屋面,只一細聽,立刻辨出簫聲是由西南方隨風飄送過來的。
當即,他身形再起,展開天龍身法,劃空匹練一般,直向西南方那簫聲傳來處射去。
果然,他沒有聽錯方向,簫聲越來越近,越近也就越清晰,最後,他看清了那是什麼所在.也看見了那吹簫之人。
地方,是登封城西南郊的一處曠野,除半里之外隱隱可見一片大宅院之外,這地方沒有人煙,荒涼得很!
這曠野中,有一座不算太矮的小土丘,小土丘上嫩草青葱,月下綠翠一堆,在那小土丘的頂上,有一株虯枝者松,那吹簫的人兒,就倚靠在那株老松下。
吹簫的人兒,是個黑衣女子,她面向西南對月,朱漢民站立東北,看不見她的面貌,不過他可以稚清楚地看見她的背影,那是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一頭烏雲般長長秀髮,拖在背後,因風披散,分落在兩邊秀肩之上。
除此,他還可以看見那欺霜賽雪,在月色下隱發惑人光采的一段,那是持簫就唇的一隻柔冀。
還有,那枝簫,是通體烏黑的一枝,朱漢民兩代跟簫結下不解緣,是個品簫的大行家,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枝頗為名貴的南海紫竹簫。
吹簫的人不俗,簫不俗,所吹的曲子也不俗。
再加上那當頭的濛濛月色,這荒郊曠野竟然被點綴得畫一般的美,美得清奇,寧靜!
朱漢民站立在小土丘下,靜靜地。
那吹簫的人兒茫無所覺,仍然在吹奏着她那洞簫。
本來,此刻此時打擾人,那該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也是天底下最不懂一個“雅”字的人。
朱漢民打算,等她一曲終了時,再出聲發話,而,及至那吹簫人兒一曲終了,餘音未絕,卻有人搶了先。
那是疾掠而來的兩條黑影,當那兩條黑影疾若鷹隼,掠近五十丈內之際,朱漢民與那吹簫的人兒同時警覺。
那吹簫人兒放下了簫,緩緩站了起來。
朱漢民卻身形一閃,躲在了一株大樹之後
此時此地夜吹簫,又是一個單身女子,本就顯着神秘怪異,所以,朱漢民打算先看個究竟再做道理了。
轉眼間兩條黑影已然掠至,雙雙身形拔起,掠上土丘,停身在黑衣少女身側一丈外。
身停人現,濛濛月光下望去,那是兩個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入目這兩個黑衣老者的獨特裝束,朱漢民不由眉頭一皺,因為他看出那是兩個大內侍衞。
緊接着,他又微微一怔,因為他又看到那兩名大內侍衞欺近身側一丈,那黑衣少女竟然仍舊面向西南,休説出聲發話,便是連看也未看他兩個一眼。
至此,他覺得,那黑衣少女越發不凡了。
最後忍不住的,還是那兩名大內侍衞,只聽一人開口冷冷説道:“喂!小姑娘!”
這稱呼還算十分客氣!
黑衣少女突然嬌聲哼道:“月夜吹簫風雅事,何來俗客擾人興……”
這才緩緩轉過粉首,深探打量兩名大內侍衞一眼,淡然説道:“二位是喚我?”
那半邊嬌靨入目,朱漢民不由心頭一跳,他看得見,那半張嬌靨像極了少林寺前紅衣女,也就是説像極了蘭珠。
可是這只是半張,他未敢斷定這黑衣少女就是日間少林寺前人,他想轉個方向看看清楚,卻不敢移動,只得暫時忍下。
看到黑衣少女面貌,那兩名大內侍衞同時一怔,只聽其中一人話聲訝異中帶着驚愕地道:“姑娘莫非是……”
那黑衣少女截口道:“怎麼,二位認得我?”
便是那甜美悦耳的話聲,也像極了蘭珠。
那發話大內侍衞忙道:“姑娘莫非是蘭珠小郡主?”
看來果然像,不單是朱漢民有這種感覺。
那黑衣女子訝然説道:“你大概是認錯人了,什麼蘭珠小郡主?
誰又是蘭珠小郡主?”
那發話大內侍衞乾咳了兩聲,道:“小郡主,老朽是大內卞子風,小郡主怎……”
“我明白了。”黑衣少女嬌笑説道:“原來二位是御前帶刀,官同三品的大內侍衞,錯把我當成了蘭珠小郡主;二位,那蘭珠小郡主遠在京都內城,我則是登封城中一個民間江湖女,兩下里差之太遠,二位莫把馮京當馬涼,杭州當汴州!”
只聽卞子風道:“這麼説來,是老朽認錯人了。”
隨聽另一人冷哼道:“卞老,本來是,蘭珠小郡主皇室親族,何等尊貴,怎麼跑到江湖上來飽嘗那風霜之苦?”
那卞於風説道:“既是我看皆了人,那就好辦事了,喂!小姑娘,老夫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什麼地方人?”
黑衣少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二位要幹什麼?盤問人?”
卞子風道:“小姑娘,答老夫問話!”
黑衣少女道:“好吧,我就是我,是此地人!”
卞子風勃然變色,道:“大膽民女,老夫問你話,你敢不答?”
黑衣少女道:“我為什麼要你問?你又憑什麼問我?”
卞子風怒聲説道:“老夫就憑這大內侍衞四個字。”
黑衣少女笑道:“大內侍衞嚇不死人,凡是人也都得講個理,我又沒犯王法,為什麼要接受你的盤問,你説説看?”
這黑衣女子實在大膽,便是個總管,見了這御前帶刀,官同三品的大內侍衞,也要矮上一級,挫上半截,何況一個民女,那簡直是不要命了!
卞子風怒極而笑,道:“小丫頭,你要跟老夫講理?行!月下吹簫並不犯王法,可是老夫問你,你吹的是什麼曲子?”
黑衣少女道:“我是漢人,也是先朝遺民,自然吹的是明曲漢樂,怎麼,難不成你要我厚着臉皮強忍悲痛吹鬍樂?”
朱漢民不由微揚雙眉,暗挑拇指。
卞子風勃然大怒,方待叱喝。
只聽那另一人獰笑説道:“卞老,這丫頭分明叛逆一流,還跟她嚕嗦怎地?乘此夜深四下無人,你我給她點樂子嚐嚐,然後把她殺了算了。”
卞子風猙獰怒態一斂,目中淫光四射地嘿嘿笑道:“黃老説得對,這丫頭細皮白肉,挺受用的,北京城裏那些娘兒們也比不上,來,咱們動手!”
他話聲方落,黑衣少女霍然躍起,手中簫一指,滿臉寒霜,一片悲怒煞氣地厲叱説道:“至今我才知道你們……”
卞子風嘿嘿笑道:“丫頭,你就少説一句話,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説着,他緩緩抬起了一隻右手。
黑衣少女既悲、又羞、更氣,香唇失色,嬌軀顫抖,手中簫戟指,剛要再發話,突然,她目光一直,呆了一呆,美目中飛閃喜悦,然後是一片驚愕,凝注卞子風二人身後,不言不動。
卞子風二人多年曆練,經驗既豐,人又機警,入目黑衣少女情狀,立知有異,警覺地一轉身,閃身分掠左右,丈餘外旋身,四目再望適才立身處,神情同時一震。
適才立身處數尺之內,揹着手,冷然卓立着一位丰神如玉,俊美絕倫的白衣書生,是朱漢民!
卞子風驚聲説道:“窮酸,你是……”
朱漢民冷然説道:“到你們那主子及福康安面前問問便知,他們都認識我!”
卞子風大驚失色,退了一步,駭然説道:“你是那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
朱漢民冷然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朱漢民。”
卞子風色厲內荏地獰笑説道:“大膽叛逆,福貝子親率大內侍衞精鋭出京,拿的就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不想你竟自投羅網,那最好不過,姓朱的,你……”
朱漢民冷笑説道:“眼下就憑你們兩個麼?”
卞子風獰笑説道:“老夫兩個或嫌不夠,但只消老夫招呼一聲,大內侍衞精鋭轉眼即至,他們攜有火器,而且還有……”
朱漢民道:“那也最好不過,萬惡淫為首,大內侍衞緝拿所謂叛逆,那無可厚非,但假公濟私地見色起淫心,那就罪無可赦,我先殺了你這兩個漢族中的不肖敗類,然後再找福康安説話。卞子風,説吧,你願意怎麼個死法?”
卞子風嘿嘿笑道:“老夫等供職大內,什麼樣的娘兒們沒玩過?
一個江湖民女,也值得大驚小怪,老夫等看上她那是她的榮幸,姿色差一點的,想還想不到呢,至於怎麼死法,姓朱的,老夫正要問你。”
朱漢民雙眉陡挑,道:“好,卞子風,那麼你兩個就試試看吧!”
身形不動,抬掌向卞子風抓了過去。
夏夢卿接引神功曠絕宇內,朱漢民承他衣缽,那還能錯得了,他右掌方拍,卞子風一個身形便猛地向前一衝,不由大駭,急喝説道:“老黃,上手,攻他左側!”
不用他招呼,那另一名黑衣老者早已悄無聲息地閃動身形,雙掌猛翻,劈向來漢民左肋。
適時,卞子風雙掌齊插,一蓬藍芒滿天花雨般罩向朱漢民。
朱漢民冷冷一笑,左掌外拋微震,那另一名大內侍衞悶哼而退,同時右掌微吐,那蓬藍芒由散倏聚倒射而回。
卞子風一個身形本自前衝,暗器突然倒射,他正當其衝,完璧歸趙,全部打在了臉上,他慘呼了一聲,往後便倒,兩手抓臉,滿地亂滾。
那另一名大內侍衞嚇破了膽,定過神來,轉身便跑。
朱漢民冷嚀一聲,道:“背祖忘宗的東西,你還想跑麼?”
左手一抬,硬生生地帶回那黃姓侍衞身形,然後有掌曲指遙彈,黃姓老者慘叫一聲,頭顱立碎,砰然倒地。
那黑衣少女眉鋒一皺把臉轉向了一旁,女兒家畢竟心軟。
適時,朱漢民虛空再出指,一縷指風襲上卞子風死穴,卞子風雙腿一伸,立即寂然不動。
那張臉,卻已然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舉手投足之間,兩名大內侍衞盡殲。
朱漢民目光落向黑衣少女身上,道:“恕我大煞風景,此間已染血腥,霍姑娘可以回去了。”
黑衣少女倏然轉過粉首,美目深注,訝然説道:“你,你認得我……”
朱漢民淡淡笑道:“大悟掌教已對我説過了,姑娘是少林俗家弟子,登封鐵掌金刀霍天民霍老英雄掌珠。”
“不敢當!”那黑衣少女霍玉蘭道:“家父也一直很仰慕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少俠宇內第一,少室山上無意錯過,今夜又逢俠駕,看來我要比家父福緣厚得多,我回去説説,他老人家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那是霍老英雄及姑娘看重,其實朱漢民一介落拓……”
“什麼落拓!”霍玉蘭含笑説道:“那是少俠忒謙,掌教師伯對我説過,少俠是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大俠的公子,碧血丹心雪衣玉龍也共尊第一,是日月盟的總盟主,也是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當然領袖!”
朱漢民一笑説道:“姑娘加我的頭銜太多了些,後者那是各方父老及江湖忠義豪雄們的抬愛,前者我自知淺薄,愧難及家父萬一!”
霍玉蘭嫣然一笑道:“少俠,謙虛固屬美德,但過份的謙虛就變成虛偽了,我輩均非世俗兒女,那世俗的虛絡,並不必要,對麼?”
朱漢民臉上一紅,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霍玉蘭笑了笑,道:“耳聞是虛,眼見是實!”
突然“哎呀”一聲,忙道:“看我多失禮,我還沒有謝過少俠援手大恩呢!”
言罷,她盈盈襝衽,矮下嬌軀。
朱漢民閃身避過,道:“姑娘,同仇敵愾,路見不平,我不敢以為這是恩,倒是姑娘素心鐵膽,愧煞鬚眉,令人敬佩!”
霍玉蘭道:“少俠何出此言,霍玉蘭幼受庭訓,讀的是聖賢書,怎敢昧於民族大義?我只以為這是應該的!”
朱漢民抬手一指地上兩具屍體,道:“像這兩個身為漢族世胄,復受先朝恩澤,竟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喪心病狂,甘為異族鷹犬……”
霍玉蘭眉鋒微皺,旋即笑道:“少俠,像這種人,好在並不太多!”
朱漢民道:“姑娘説得是,不過,這種敗類,便是一個也容他不得!”
霍玉蘭似不欲多談此血腥事,笑了笑,改口説道:“少俠,此處不是談話之所,敢請移駕寒舍,容家父一謁。”
朱漢民忙道:“姑娘,夜已深,朱漢民不便打擾……”
霍玉蘭截口説道:“少俠見外了,能接俠駕,那是寒家的無上榮寵,少俠請看,寒舍近得很,就在那邊!”
説着,抬手往那片隱約可見的大宅院一指。
朱漢民循指抬跟一望,道:“原來那就是尊府,多謝姑娘好意,經姑娘這麼説,我越發地不敢去了,改日有暇,定當登府拜望。”
霍玉蘭方待再邀他,驀地裏由那座大宅院方向馳來了兩條人影,兩條人影身法奇快,轉眼已近數十丈內。
朱漢民一笑忙道:“姑娘,那想必是尊府中人來了!”
霍玉蘭只一眼,立即笑道:“不錯,那是家父的兩個徒弟,霍玉蘭的兩個師兄。”
説話間,兩條人影已登上土丘,那是兩個中年黑衣漢子,一個白面無鬚,-個于思滿面。
他兩個一上土丘,入目眼前情狀,頓時怔住。
霍玉蘭忙前行幾步,含笑説道:“大師兄,二師兄,我來替你兩個介紹一下……”
望了朱漢民一眼,接道:“這位就是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少俠!”
委實是人名樹影,兩個中年漢子一聽,神情猛震,神色齊變,急忙趨前抱起雙拳,道:“原來是朱少俠當面,我兄弟有眼無珠,多有失禮……”
霍玉蘭趁勢説道:“少俠,這是我兩位師兄,鍾靈、白雲!”
朱漢民忙自還禮寒喧。
那滿面于思,神情威猛的鐘靈恭謹説道:“日間聽小師妹説朱少俠駕蒞少林,家師及鍾靈等聞訊,便要趕去拜謁,瞻仰絕世風神,奈何未得掌教令諭,不敢輕易登山,心中正感憾甚,不想少俠俠駕已降登封,今夜鍾靈師兄弟更有幸拜謁俠駕,實在值得引傲畢生!”
朱漢民連忙謙遜不迭。
白雲指着地上兩具大內侍衞屍體,向着霍玉蘭問道:“師妹,這是怎麼回事?”
霍玉蘭遂把適才事説了一遵。
聽完,鍾靈濃眉軒動地説道:“師父見師妹久出不歸,又聽得簫聲中止,放心不下,特命愚兄弟趕來看看,不料果然出了事……”
轉註來漢民,肅然説道:“少俠,殺得好,雖然只是兩名鷹犬,也可聊出胸中一口怨氣,援手之德鍾靈這裏謹代家師謝過了。”
説着,他抱拳一拱。
朱漢民忙還禮説道:“鍾大俠,懲兇除惡,我輩本責,族中敗類,異族鷹犬,也人人得而誅之,這是應該的,算不得什麼!”
鍾靈道:“天時不早,此處也不是談話之所,敢請少俠舍間奉茶!”
朱漢民尚未説話,霍玉蘭已然一笑説道:“大師兄,剛才我已經請過了……”
鍾靈“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小師妹佔先了一步,其實誰請還不一樣?”
霍玉蘭笑了笑,道:“大師兄且慢高興,我話還沒有説完呢,朱少俠不肯賞光!”
鍾靈一怔,斂去笑容,道:“少俠,這是為什麼?”
朱漢民忙笑道:“夜已深,家母還在客棧中等候,故而未敢打擾,我在登封還有幾天逗留,日後有暇,再行登府拜望吧!”
鍾靈道:“擇日不如撞日,家師仰慕巳久,如今我師兄妹既已有幸拜識,少俠又怎好讓家師與我師兄妹失望?”
朱漢民道:“朱漢民不敢,改日定來拜望就是!”
鍾靈還待再説,霍玉蘭已然笑道:“大師兄,少俠既不肯賞光,咱們就是再説也是沒用!”
朱漢民忙道:“姑娘莫要誤會,不是朱漢民不識抬舉,有拂盛意,實在是夜已深,也不敢讓家母擔心懸念!”
霍玉蘭笑了笑,未再説話。
鍾靈卻道:“少俠,既如此,鍾靈師兄妹不敢強邀,不過,過兩天萬請少俠光臨舍間,讓家師有機會得以一慰渴幕。”
朱漢民道:“定當拜訪,不過,鍾大俠要這麼説,我就不敢去了!”
鍾靈搖頭一笑説道:“少俠忒謙,令我師兄妹不好説話,那麼,我師兄妹告辭了……”
抱拳一禮,側顧白雲,喝道:“二弟,你我一人一個,把屍體扛走!”
白雲尚未應聲,朱漢民忙道:“鍾大俠,你打算幹什麼?”
鍾靈道:“鍾靈打算把這兩具屍體扛回去埋了。”
朱漢民淡淡笑道:“那麼,不勞二位動手,我自有辦法,二位與霍姑娘只管請回!”
鍾靈呆了一呆,道:“少俠莫非有化屍藥物?”
來漢民點頭笑道:“正是,這樣豈不乾淨?”
鍾靈不再猶豫,當即説道:“那麼,有勞少俠了!”
再次抱拳一禮,便要轉身。
霍玉蘭突然含笑問道:“少俠住在哪家招商客棧裏?”
鍾靈一巴掌拍上自己後腦上,笑道:“還是小師妹細心,瞧我有多糊塗,竟忘記了請教少俠是住在哪兒?”
朱漢民遲疑了一下,道:“我跟家母居無定所,如今雖住在悦來客棧,也許明天便要換個地方!”
顯然,他明白霍玉蘭的心意。
霍玉蘭有點失望,但仍然笑了笑,道:“那麼,只好等少俠光臨了!”
朱漢民道:“諸位放心,朱漢民定當登府拜訪!”
鍾靈師兄妹三人未再多説,當即告辭而去,臨走,霍玉蘭向着朱漢民投過難以言喻的一瞥。
這一瞥,看得朱漢民心頭震動,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