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別名小清涼山,燕京八景中的“西山霽雪”便在此。
春初,柳花俱發,臨夏綠樹濃蔭,秋時則楓紅滿山,西山的丹楓,較之姑蘇的鄧尉,金陵之棲霞,尤稱大塊文章,入冬,那更是大雪漫山,歷月不溶,如初琢之嫩玉,潔白峭峻,晶瑩照跟。
乾隆素日附庸風雅,到處均有他的詠詩題字,唯多應景詩文,獨對西山一首詠唱,頗有可道之處。
“銀屏重疊湛虛明,朗朗峰頭對帝京……”
這首詩,他也每每引為得意之作。
其實,西山地勢高曠,古寺白塔,青靄相間,晴雪碧樹,山色微風,松影水聲,古鐘禪堂,四季皆有可賞之景。
西山不獨楓紅著名,而春初桃花盛開,如香雪海,最為嬌媚。稗傳:博陵崔護,清明日獨遊城南,得居人莊,叩門求飲,有女子意屬殊厚,次歲清明日,徑往尋之,門牆如故,而加扁鎖。
乃題詩於門扉之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傳為千古韻事。
西山有八大寺,而這八大寺中,又以臥佛寺最古。
臥佛寺創建於唐貞觀,是用桂香木構築,極為雄偉,並且有當今皇上御筆親書題額“十方普覺寺”。
臥佛寺高踞西山,遠離塵世。除了遊山玩水,或隨喜參禪,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外,這地方寧靜得很,而夜晚尤靜。
就像今夜,臥佛寺中只見燈火不見人,那燈火,也只有一點,是透自後院的一間撣房之中。
那透著燈光的窗欞上,映著一個人影,人影就坐在桌前燈下,只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驀地裡,一條黑影來自茫茫夜空,落在了那透著燈光窗欞對面那丈高圍牆之上,那是個一身俱黑,僅露兩眼的黑衣蒙面人,此人甫落牆頭,便袍袖微震,一線烏光疾射而出,射向那窗欞上的人影。
只聽“嗤”地一聲輕響,那線烏光透窗射入,正中了那燈下桌前的人影,然而,那人影既未出聲,也未倒下。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剛現詫異,忽聽夜空中一聲朗笑:“我候駕多時,卻未料到換了人,是閣下也一樣躺下!”
一條雪白的人影不知起自何處,一閃即至,迅捷如電的撲向牆頭上黑衣蒙面人,單掌一探,抓向肩井。
那黑衣蒙面人想必也夠機警漓滑,他一見窗欞上人影既中歹毒霸道暗器而未見動靜,便知有異,此刻再見白影撲至,連忙左足橫跨,左肩一塌,移身躲閃。
豈料,白影人功力奇高,也早料到他有此一著,根本不容他有躲閃的餘地,他左腳剛跨出去,白影那鋼鉤般五指已然沾上他的肩頭,嚇得他機伶寒戰,心膽欲裂,跟著就要受制。
一縷凌厲指風襲向了白影身後命門要穴,逼得他非撤招抽身閃避不可,要不然,他雖能制住那黑衣蒙面人,自己卻也必然難免。
不得已之下,白影人身形突然橫移數尺,躲開了那一指偷襲,落身在後院之中,那黑衣蒙面人也僥倖逃過了一抓之危。
高手相搏,迅捷如電,其間不過剎那,再看時,那後院中的青石小徑上朱漢民傲然卓立。
而那丈高的圍牆之上,黑衣蒙面人身旁,已多了一個人,正是那位既神秘莫測又媚蕩透骨的黑衣女子。
她,仍是那身打扮,只是臉上那覆面之物,換了另一塊黑紗。
她目光冷峻地望了朱漢民一眼,突然開了口:“正主兒在此,你何必向他逞威?”
朱漢民笑了笑,道:“既然正主兒也在,又何必讓別人出頭賣命?”
黑衣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他如今可仍是好好兒地站在這兒!”
朱漢民道:“那是因為你那不太光明磊落的偷襲,要不然他早躺下了!”
黑衣女子道:“什麼叫不太光明磊落,兵不厭詐,彼此既屬敵對,那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沒有先打招呼的必要,只要能達到救人殲敵的目的,我向來不擇手段!”
朱漢民笑道:“我忘了,你本來就是這種人,如今廢話少說,說你今夜的來意吧,我沒有太多的功夫!”
黑衣女子道:“你躲的這地方可真難找。但到底仍被我找到了,你不知死活,膽大得令我佩服,既然你在我所限定的三天之內沒有離開北京,那麼我的來意你應該很明白了!”
朱漢民搖頭說道:“首先我要聲明,我不是躲你,實在是因為西山美景如畫,佛門又極清淨,我想換換環境,至於後者……”
笑了笑,接道:“我並不很明白,我不明白你今夜此來,是來趕我出京的,還是要毫不留情地置我於死地!”
黑衣女子冷冷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今夜來此,是為了趕你,但並不是趕你出京,而是趕你離開這個人世……”
朱漢民“哦”了一聲,笑道:“那是要我的命了?”
“不錯!”黑衣女子冷然點頭,道:“不過如今距子時還有一段時間,倘若你在子時以前離開北京還來得及,我可以改變初衷!”
朱漢民笑道:“我本來早就要走的,只可惜事情趕辦不完,若之奈何?”
黑衣女子道:“現在辦完了麼?”
朱漢民搖頭說道:“還沒有。”
黑衣女子道:“我可以等你到子時。”
朱漢民笑了笑,道:“倘若我那事情在子時之前無法辦完,或者我如今不想辦呢?”
黑衣女子冷漠地道:“那我只好趕你離開這個人世了!”
朱漢民抬手一指,笑道:“就憑你跟他兩個人?”
黑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功力高絕,是個扎手人物,所以我今夜帶來的人不止此數,少說也有二十名!”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恐怕你要白白送掉這二十名黨羽的命!”
“不見得!”黑衣女子道:“你固然是武林翹楚,功力第一,可是我手下這二十個人也是千中選一的一流內家好手,雙拳難抵四手,你未必能討得好去,再說,我也沒有讓他們二十個活著回去的打算。”
“壯哉!”朱漢民笑道:“背城借一,你是不惜犧牲,志在必得了!”
黑衣女子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只要能除去你這個唯一的阻礙,我認為便是再死二十個也值得!”
朱漢民笑道:“謝謝看重,只是,他們都願意死?”
黑衣女子道:“你少費心機,他們跟我多年,矢志效忠,只要我一句話,他們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朱漢民道:“那是他們對你,而你對他們未免大殘酷了!”
黑衣女子道:“這不是殘酷,而是恩典,不信你問問他!”
朱漢民沒問那黑衣蒙面人,因為他知道,這黑衣女子必有她那駕馭人的一套,而且方法很多,但看那黑衣蒙面人對她那震懾恭謹的態度,便可知一點也錯不了!
黑衣女子得意地冷笑說道:“你相信了?”
朱漢民道:“我認為信不信那都無關緊要,我只須明白,你驅這些人拼死賣命,是非殺我不可就行了!”
黑衣女子搖頭道:“那不一定,子時之前,你仍有活命的機會。”
朱漢民搖頭說道:“你不必等了,我已放棄這個機會了。”
黑衣女子雙目暴射懍人狠毒寒芒,但剎那問卻又隱斂得無影無蹤,淡淡道:“你要知道,便是我不殺你,你也活不了多久,滿清朝廷如今已是恨不得啖你之肉,寢你之皮!”
朱漢民道:“對我這麼一個人,他們當然是恨之入骨了,不過,他們對你恐怕也不會比對我好到哪兒去!”
黑衣女子道:“我不是指的那個,他們也永遠發現不了我,我指的是你殺了那麼多大內侍衛的這件事!”
朱漢民心中一震,道:“你知道是我殺了他們?”
黑衣女子道:“那是自然,其實何止是我,內城上下誰不這麼想,因為只見他們奉命出來拿你,卻未見他們再回去。”
朱漢民道:“你又怎知道他們沒有回去?”
黑衣女子道:“這個很簡單,我早就告訴過你,清朝一舉一動我瞭若指掌。”
朱漢民道:“或許你有此神通,有此能耐,可是對於這件事,你卻推斷錯了,事實上,我連碰都未碰他們一下!”
黑衣女子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承認殺了他們?”
朱漢民道:“只要是我殺的,便是殺了弘曆,我也敢承認,但不是我做的,哪怕捏死的是隻螞蟻我也不能承認。”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我明白了,他們不是你親手殺的,”
朱漢民遭:“只要是出諸我的授意,那也跟我殺的沒有什麼兩樣。”
黑衣女子道:“難不成他們都是自殺的?”
朱漢民搖頭笑道:“螞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更何況他們養尊處優,食俸祿,衣朱紫,官同三品權極人臣,誰也不會願意死!”
黑衣女子冷冷說道:“那麼他們是怎麼死的?”
朱漢民道:“說給你聽,只怕你會不信,他們是被鬼扼死的!”
黑衣女子突然仰首格格狂笑,嬌軀為之亂顫:“你是把我做三歲孩童看待了,用這種方法欺人,你難道不怕有損你那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威名麼?”
朱漢民容她笑完,容她說完,這才淡淡說道:“你既稱對滿清朝廷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當不會不知道有兩個滿旗親貴被鬼嚇出了病,滿清朝廷因此禁止那些親貴再夜登五泉之事吧?”
黑衣女子冷哼說道:“這個我知道,玉泉鬧鬼,被嚇出病來的,是哈代哈貝勒的三貝子,和親王弘晝的六格格,這件事北京城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我哪會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那是鬼,而是什麼江湖人物裝神扮鬼,嚇唬那些無知的滿族親貴!”
朱漢民淡淡道:“信不信那在你,不過我是親眼看見那些大內侍衛屍身上的傷痕的,那傷痕半繞脖子間,似無還有,隱約於皮肉內,色呈暗紫,不似人類武功所致,你可別以自己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去妄測別人!”
聽了那前半段話,黑衣女子本想笑,可是入耳那後半段話兒,她笑不出來了,身形微震,道:“你說誰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
朱漢民笑道:“自然是指你們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
黑衣女子目中寒芒閃動,冷哼說道:“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朱漢民笑道:“我可以再說清楚些,當年,你們築巢北邙,地本屬鬼域,又以一座荒冢為門,還佈置些個陰森鬼氣,那不是裝神扮鬼那一套是什麼?”
黑衣女子駭然失色,但轉眼間她又是一片平靜,冷冷地說道:“我仍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朱漢民笑道:“我不厭其煩,願意再做進一步更詳盡的說明,你便是當年那千毒門主雷驚龍的寵姬鄔飛燕,可對?”
黑衣女子身形暴震,目中寒芒怒閃,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她只退了半步就站住了,因為倘若她退足一步,就非跌落牆外不可,她突然格格笑道:“當年那千毒門主雷驚龍此人我聽說過,只是我跟他扯不上關係,更不是他的什麼寵姬,你莫要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再說千毒門早在當年便已覆滅!”
朱漢民截口說道:“雷驚龍是死了,千毒門也是早就灰飛毀滅了,可是他那懷著他一點骨血的寵姬鄔飛燕並沒有盡節殉情隨他而去,且不承認是他的未亡人,他泉下有知,真不知會作何感想,再說,我已指明你是鄔飛燕,你要是不承認,那也未免顯得小氣!”
黑衣女子身形劇顫,目射狠毒寒芒厲笑說道:“我不願讓先夫難受,也不願落個小氣之名,我承認,只是我要問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因為千毒門那歹毒霸道的獨門暗器閻王刺瞞不了人!”
黑衣女子厲笑說道:“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槍,那閻王刺當年雖已練成,卻未及動用,武林之中根本沒人知道,否則我不會輕易使用!”
朱漢民道:“可是畢竟我知道那閻王刺的來歷!”
黑衣女子道:“就算是你認出那是閻王刺,也只能測知我是千毒門的人,並不足推斷我便是鄔飛燕……”
朱漢民道:“那也並不難解釋,因為你嘴上有顆黑痣!”
黑衣女子道:“你當年見過我?”
朱漢民點頭說道:“自然,要不然我怎能知道是你。”
黑衣女衣厲笑說道:“我得千毒門主專寵之時,距今少說也有十五年,算算你的年紀,那時你不過稚齡孩童,你騙得了誰!”
朱漢民呆了一呆,聳肩攤手,道:“那你別管,反正我知道是你就是了!”
黑衣女子厲聲說道:“你,你這樣就不怕落個小氣之名麼?”
朱漢民雙眉一挑,方待發話。
驀地裡,這臥佛寺後院中一處暗角中,劃空響起一個無限甜美的帶笑話聲:“鄔飛燕,這話要是我說的總該可以吧!”
隨著話聲,那發話暗中,嫋嫋行出了美豔無比的聶小倩,黑衣女子大吃了一驚,失聲說道:“你,你,你是……”
聶小倩邊走邊笑道:“鄔飛燕,何竟如此健忘,不認得當年故人我聶小倩了?”
黑衣女子簡直震驚欲絕。脫口一聲驚呼,一雙妙目之中,盡射駭異光芒,戟指說道:“什麼,你會是聶小倩?你,你不是死在了那天機石府中麼?”
聶小倩已至朱漢民的身邊,她淡淡笑道:“也可以這麼說,當年的聶小倩已死在梵淨山腹那天機石府之中,如今的聶小倩卻是另一個人!”
黑衣女子道:“這麼說來你沒有死?”
聶小倩道:“我福命兩大造化大,倘若我死了,我如今還會站在你面前麼?當年你們既未害死夏大俠,就該知道也未能害死我!”
黑衣女子忽轉幹靜,妙目之中厲芒閃射,冷叱說道:“你既未死,那最好不過,大膽賤婢,當年門主待你何等恩厚?幾番要寵幸於你,納你為妾,你卻不識抬舉地吃裡扒外,見異思遷,私通那俊俏風流的夏夢卿,按門規你罪該修羅穿心,凌遲而死,如今見了我,你還不跪下!”
她竟端起那門主夫人的架子來了。
朱漢民勃然變色,殺機陡起,雙眉方揚,聶小倩已擺手阻攔了他,她自己則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說道:“鄔飛燕,你要知道,如今不是當年,如今的聶小倩也不是當年的聶小倩,關於當年雷驚龍的倒行逆施,兇狠毒辣,陰險殘酷,荼毒武林,人死一了百了,事也已隔多年,我不願多說,今日你這千毒餘孽,我還沒有找你,你最好別拿當年那一套對我。”
黑衣女子妙目中怒芒一閃,格格笑道:“看來夏夢卿一切都有過人之處,他必然給了你不少好處,才使你這般不知死活地倚為靠山,頂撞於我……”
朱漢民眉騰凶煞,目中威稜暴射,直逼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懍,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聶小倩淡淡說道:“鄔飛燕,誠如你所說,夏大俠一切超人,那雷驚龍萬難跟他相比,如今我再奉勸你別把那當年作風拿到我面前施展,那口舌之間也乾淨點,否則我這個兒子第一個饒不了你!”
黑衣女子一怔道:“聶小倩你說他是……”
聶小倩淡然截口說道:“我的兒子。”
黑衣女子道:“原來你跟夏夢卿不但成了夫妻,而且還替他生了個武林翹楚,功力第一的好兒子,你替他續了香火,而且續得非常之好,我真沒想到你這破窯裡……”
突然改口說道:“聶小倩,夏夢卿姓夏,你姓聶,為什麼他姓朱?”
聶小倩道:“那是你太以孤陋寡聞,夏大俠乃是先朝宗室,本姓朱!”
黑衣女子點頭說道:“怪不得……”
忽又冷笑說道:“聶小倩,你騙得了誰,就算你當年跟夏夢卿第一次見面便懷下了身孕,你這位兒子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大,哪裡是什麼兒子,只怕是你的……”倏地住口不言。
顯然,她那口舌之間,果真不再敢放肆了。
聶小倩淡淡笑道:“隨你怎麼想吧,總之,他是夏大俠的親骨血,是我的兒子就是!”
黑衣女子妙目中異采突然大盛,道:“據我所知夏夢卿只有一個兒子,那是薛梅霞為他生的,薛梅霞懷著他那個兒子嫁給了神力威侯傅小天,十年前傅小天因坐罪滿門抄斬,他那個兒子連同薛梅霞和傅小天所生的一個女兒全被滿清朝廷殺了,他何來第二個兒子?”
朱漢民雖然武林翹楚,功力第一,但他那江湖經難若比起聶小倩來,都是不及良多,他雙眉一挑,便要發話。
聶小倩已然笑著說道:“有些事,便是我也不知道,你又哪裡會知道,難道說只許別人三妻四妾,子孫滿堂,就不許夏大俠有第二位夫人,有第二個兒子?”
不愧是老江湖,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那黑衣女子卻仍目光盡射狐疑地冷笑說道:“怪不得他認識德貝勒,德貝勒也為他力拒宗人府的專差,他一入北京便跟丐幫北京分舵打上了交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他既然是夏夢卿的兒子,那最好不過,我原本無殺他之心,如今我不但誓必殺他,便連你我也絕不放過,聶小倩,當年夏夢卿毀千毒門,殺門主,這筆血債我要在你兩個身上討回來,今夜這臥佛寺就是你兩個橫屍埋骨所在,你兩個認命吧!”
話落,擺手,夜空中入影疾閃,那丈高圍牆之上已然掠上了十餘名黑衣蒙面人,看身法,果然都是功力高絕的內家好手。
適時黑衣女子又一揮手,連同那原本立身牆頭的黑衣蒙面人在內,二十條人影電閃飛掠,或牆頭,或屋上,或院中,分四面八方冷然而立,把聶小倩與朱漢民兩人團團圍住。
這情形,看得朱漢民面泛冷笑,高挑雙眉,立時功凝雙臂,嚴陣以待。
而聶小倩卻始終泰然安詳,視若無睹,容得二十名黑衣蒙面人散落四周,站好圍困陣勢,她方始淡淡一笑道:“鄔飛燕,就憑這二十人於,你就想殺我母子麼?”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他們的功力縱或不夠,但我適才說過,我沒做讓他們活著回去的打算,他們每人身上均藏有威力強大的火藥,一碰即炸,十丈之內,那是絕難倖免,無一活口。”
聶小倩笑道:“鄔飛燕,這種欺人的方法,也未必見得高明!”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你若是不信,那很簡單,稍待動起手來,你母子只要有一人在他們手上碰一碰,或者虛空發掌試試就行了,不過我要提醒你母子一句,一擊之下。最好能有把握即刻避開十丈以外去,要不然就難免葬身火海了!”
這下扎手了,倘若這鄔飛燕之言是真不假,聶小倩與朱漢民就完全處於捱打地位。除非不打算全身而退,否則就絕不能還手。
聶小倩淡淡笑道:“可是鄔飛燕,你也要知道,我母子只要引發這十人小任何一人身上的炸藥,那就等於一舉手殺了他們二十個。”
那的確是,只要一人身上的炸藥爆炸,他左右兩人便難免受到波及,這兩人身上的炸藥也勢必會爆炸,如此下去,那確足在一舉手間殺了廿個人。”
黑衣女子目中狠毒之色一閃,道:“那不要緊,以他二十人換朱漢民一命,已經是很划得來了,如今還帶上一個你,我簡直是一本萬利。”
聶小倩道:“好的,不過萬一我母子僥倖不死,你鄔飛燕也就別想再活著下這西山了。”
黑衣女子道:“別出此大言恐嚇我,我有十成的把握,要不然我就不來了,你兩個要想不死,那只有一條路可走,束手就縛,聽憑處割!’
聶小倩嘆道:“看來,我失算了,我本想到你會使出狠毒辣著的,可卻沒想到你會出這麼一招,我更不該任他二十人把我母子圍住!”
黑衣女子吃吃笑道:“一招失算,全盤俱墨,聶小倩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聶小倩笑了笑,道:“螞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母子這有血有肉有靈性的人,我母子大業未成,還不能死,尤其跟他廿個視命輕賤,不值一文的人拼命,那也太以不值得,而無奈的是,束手就縛是死,動手抗拒也是死,橫豎都是死,我母子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還有什麼好打算的呢!”
照衣女子又吃吃笑道:“聶小倩,你很有自知之明,事實上,你母子今夜也的確只有死路一條,我本不打算殺朱漢民的,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認出是我,你更不該現身說明他是夏夢卿的兒子,面對這血海深仇,我不能不報,只好委曲你母子了。”
聶小倩笑了:“我現在的確很懊悔,可惜懊悔也來不及了,鄔飛燕,我母子自知必死,你也認為我母子只有死路一條,在我母子這臨死之前的片刻工夫中,你可願意答我兩個問題?”
黑衣女子道:“我並沒有這個義務!”
聶小倩笑道:“那是你沒有把握殺我母子了?”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聶小倩,你不必激我,有沒有把握,你母子可以試一試!”
聶小倩說道:“只怕那由不得我母子不試了,既是如此,對兩個將死而且是必死之人,你又何顧慮之有。”
黑衣女子道:“既是將死必死之人,已無須知道那麼多了!”
聶小倩搖頭笑道:“那不盡然,至少做鬼也得做個明白鬼,而且,在那十殿閻王面前,我母子還打算告你一狀呢!”
黑衣女子妙目中森芒暴閃,格格狂笑說道:“說得是,既如此,聶小倩,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聶小倩笑道:“鄔飛燕,我多謝了,那麼答我第一問:你該不會再以千毒門旗幟,出現天下武林中吧?”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你很高明,我如今是修羅教一教之主修羅一後!”
聶小倩笑道:“這倒好,你也稱起後來了,我怎麼沒聽說武林中有個修羅教?”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我教行於九天之上,動於九地之下,行事神秘莫測,休說是你,便是放眼天下武林,也沒一人知道!”
聶小倩笑了笑,道:“鄔飛燕,答我第二問,我這個兒子在江南暗設的七處秘密反清復明基地,可是你修羅教桃毀的?”
黑衣女子道:“聶小倩,你不該有此一問,彼此是同路人,我怎會……”
聶小倩截口笑道:“同路人哪有自相殘殺的!”
黑衣女子道:“起先我本無殺你母子之意,我如今之所以非殺你母子不可,那是因為他是夏夢卿的兒子,你是夏夢卿的妻子,更是千毒門的叛徒!”
聶小倩道:“起先本無殺我母子之意?起先也沒有把同路人視為阻礙,視為威脅的,對麼?”
黑衣女子道:“那是因為彼此雖途同而歸殊!”
聶小倩道:“難道你的最終目的不在復明麼?”
黑衣女子道:“他年我盡逐滿虜,重光河山之後,當仍樹大明旗幟,可是那姓朱的已不能再當皇帝身披黃袍,位登九五的該另有其人!”
聶小倩笑道:“難道你也想學學唐朝的武則天?”
黑衣女子道:“便是我想當武則天,那有什麼不可?武則天通權略,識人才,一代女中丈夫,能學學她,那是我的榮幸!”
聶小倩道:“那麼你準備保誰登基稱孤遭寡?”
黑衣女子道:“我不必瞞你,當年千毒門的少門主,如今的修羅太子,雷驚龍跟我的兒子。”
聶小俏笑道:”我倒是忘了,你還替雷驚龍生了個兒子,這麼說來,你是準備做那後宮弄權享福的太后了……”
臉色忽地一整,接道:“鄔飛燕,只要你真有此匡復之心,誰稱孤道寡當皇帝都沒有關係,我母子不會加以干涉,漢民他繼承父志,只在重整大漢基業,莽莽神州,並不是為了他朱家那張龍椅,成功不必在我,凡是大權世胄,先朝遺民,哪一個成功都一樣,漢民他會甚至不遺餘力,竭盡所能地幫助促成的,因此你大可放心,不必無端自相殘殺,兄弟鬩牆,讓那滿清朝廷坐收漁人之利……”
黑衣女子截口說道:“很動聽,可惜他朱漢民是我母子的仇人!”
聶小倩道:“姑不論雷驚龍當年作為如何,但鄔飛燕,那是私仇!”
黑衣女子道:“我明白這是私仇,可是我不得不先私而後公!”
聶小倩道:“鄔飛燕,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很簡單!”黑衣女子冷冷說道:“徜若我今日不除去這夏夢卿的後人,一朝大業成功之後,那張龍椅,豈有我兒子的份兒?”
聶小倩道:“鄔飛燕,我說過……”
黑衣女子冷然說道:“我知道你說過,我也聽得很清楚,可是我有自知之明。到那時天下武林擁戴的不是我的兒子,而是你的兒子朱漢民,因為他是玉簫神劍閃電手的後人,並且是先朝宗室,名正言順的!”
聶小俏道:“鄔飛燕,你錯了,倘若你母子能盡逐滿虜,光復神州,便能贏得武林同道的感佩和尊崇,那對天下人,更是一種無上之恩德……”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更動聽,可惜我鄔飛燕不是三歲孩童,你哄騙不了我,到那時,天下武林會認為他朱漢民功勞第一!”
聶小倩揚了揚眉,道:“那麼,只要你母子有成功的把握,他日大業成功之後,也保證能做個親政愛民的好皇帝,我母子退讓就是!”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你想得好,你的用心不過在逃過今夜絕路,只要能逃過今夜,誰敢擔保你們以後如何?到那時我若再想對付他,可就沒有今夜這般容易了!”
聶小倩強忍憤怒,道:“那麼,鄔飛燕,以你之見?”
黑衣女子道:“只有一條路可走,為示你母子成功不必在我,為大局而退讓的真心,你母子即刻自絕當場,我厚葬你母子在這西山之上,再不然,你母子束手就縛,待他日功成我那兒子登基之後,我自會大赦大下,釋放你母子二人!”
朱漢民突揚龍吟長笑,裂石穿雲,震天懾入,直逼夜空,那二十黑衣蒙面人不由為之駭然後退:“鄔飛燕,你打得好算盤,說來說去我母子仍是死路一條,本來與其落在你手中,倒不如當場自絕,可是我母子不能死,我娘為顧全大局,不願同室操戈,自相殘殺,而一再忍讓退步,準知你毫無誠心,我明白得很,你的目的非為大漢世胄,先朝遺民,也不是志在匡復神州,重整河山,而只是滿足私慾,為的那張龍椅……”
鄔飛燕冷冷說道:“我不信他年一旦成功,你會對君臨天下萬民之尊,河山為我所有,後宮佳麗三千任我遊幸,極盡榮華富貴的那張龍椅無動於衷,我更不相信……”
朱漢民冷叱說道:“燕雀豈知鴻鵠之志,鄔飛燕,你休要以己心度人腹!”
黑衣女子目射森寒,轉註聶小倩,道:“聶小倩,這麼說來,你是不答應了?”
聶小倩道:“我雖是他的母親,可是站在大的立場上論起來,他是先朝宗室,天下第一的夏大俠之後,是天下武林與萬民的當然領袖,我不能過份左右他!”
黑衣女子道:“聶小倩,我問你!”
聶小倩道:“我答你一句,你多此一問!”
黑衣女子目中狠毒厲芒暴射,道:“那麼你母子是準備死了?”
聶小倩忽地說道:“鄔飛燕,你可知道,我如今認為那挑毀漢民在江南所設七處秘密基地的,是你修羅教!”
黑衣女子道:“實際上你母子該到滿清朝廷的大內去問問,信與不信那只有由你母子了,聶小倩,如今子時已過,我沒有工夫多事逗留,你母子準備好了,我要下令了!”
聶小倩的心中一震,尚未來得及說話,黑衣女子已厲喝一聲,舉起皓腕,一揮而下,發出了攻擊之令。
朱漢民長笑震天,便要採取主動,先發制人,豈料,就在這剎那之間,怪事突然發生——
黑衣女子手是揮下了,令也下了,可是那二十名黑衣蒙面人竟是視若無睹,聽若無聞,兩眼發直地一動不動,
這情形看在眼內,不但黑衣女子驚詫欲絕,作聲不得,便是聶小情與朱漢民兩人也怔住了。
可是一怔之後,聶小倩立即輕笑說道:“虛驚一場,鄔飛燕,如今你可相信世上有鬼了麼?”
黑衣女子霍然驚醒,厲喝說道:“是何人暗中裝神扮鬼……”機伶一顫,住口不言,忽地旋身出掌,直襲背後,背後卻空蕩蕩地哪有人影。
突然,她一聲冷笑,左掌一抬,又向身左虛空抓去,只聽“嘶”地一聲裂帛輕響,那一片空蕩的夜空中,竟被她抓出一隻雪白的衣袖來,分明是有人衣袖被她齊肩扯下,可就看不見人影,這是怎麼一回事?
要說是鬼,鬼是虛幻之物,何來衣袖?
要說不是鬼,因何就不見人影,憑空能抓出只衣袖來?
她第一次旋身出掌,第二次虛空左抓,那表示她發覺背後與左旁有人,鬼既虛幻,她怎能發覺?
有可能是得之感受,也可能黑衣女子功力有獨到之處?
黑衣女子剛一怔神間,突聽一聲冷叱,朱漢民騰身疾射,飛撲牆頭,威震宇內的降龍八手疾遞而出了。
二十仗恃先為人所制,在心理上已經受到了打擊,再有這兩次出掌無功,不管對方是人星鬼,黑衣女子也禁不住頭皮發炸,心裡發毛,如今發覺朱漢民撲到,她哪敢再輕攫銳鋒!
身形一震,騰空掠起,竟然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躲過了朱漢民那發無不中,所向無敵的降龍八手。
朱漢民冷笑一聲,道:“不錯,你比當年雷驚龍強得多了,再接我這第二手!”
說著便欲躡後追撲,半空中黑衣女子忽地一聲狠毒冷笑,回身揚手,一點烏光飛射朱漢民胸腹。
朱漢民雙眉一挑,單掌一拋,虛空向那點電射而來的烏光震去,卻忽聽聶小倩驚聲喝道:“民兒碰不得,那是當年南荒七毒的九幽磷火彈!”
九幽磷火彈,朱漢民不陌生,一旦震破,劇毒磷火滿天飛灑,只要沾上一點,便絕無生機。
聞言一驚,卻苦於收掌已遲,眼看那掌力便要擊中烏光,突然,那點烏光好似有人牽引一般,猛地向上一升,然後斜斜向園外墜去,只聽“波”地一聲輕響,奇光暴閃,磷火湧卷,園外草地立成焦黃一片,異味沖鼻。
饒是朱漢民鐵膽傲骨,功力高絕,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慌忙搬招抽身,落回園中。
定過神來,再覓敵蹤時,那黑衣女子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
忽聽聶小倩嘆道:“民兒,你過來看看,今夜要不是小霞及時援手,恐怕咱孃兒倆非屍陳西山,埋骨在這臥佛寺不可了!”
朱漢民聞聲回顧,一看之下,又不禁遍體生寒,倒抽一口冷氣,既驚且怒,殺機為之狂熾。
原來,就在朱漢民騰身撲擊那修羅一後鄔飛燕之時,聶小倩已搜查了那廿名黑衣蒙面人的身上,是真不假,果如那鄔飛燕之言,這廿名黑衣蒙面人胸前均各捆有一包威力強大的火藥,只要碰它一下,那必然是立刻爆炸,十丈之內,絕無活口。
以確如那鄔飛燕所說,她是沒有打算再讓這廿名黑衣蒙面人活著回去,此來是抱定了必殺朱漢民的決心。
結果,雖然如了她的所算,這廿名黑衣蒙面人每人後頸上一個暗紫的纖纖掌疤,身死陣前,沒有一個活著回去,卻未能如下她的心願殺了朱漢民。
忽聽聶小倩一嘆說道:“此女心腸之狠毒,較當年那千毒門主雷驚龍有過之無不及,只不知雷驚龍有沒有把他所得那毒魔西門豹的毒經傳給她,要是她褐了那本毒經,再學會了施放無影之毒,那修羅教可就要比滿清朝廷更難對付了。”
朱漢民恨聲說道:“民兒就不懂,為什麼兩代之中都有自己人阻撓義舉,當年有個千毒門,如今有個修羅教,莫非滿清朝廷氣數未盡麼?”
聶小倩搖頭說道:“那不是阻撓,民兒,那只是他們私心太重,分不清公私認不清利害,顛倒了輕重先後而已!”
朱漢民道:“她一方面為自己的私慾對付滿清朝廷,另一方面卻又不許他人有所作為地橫旋阻撓殺害異己,民兒絕不能容許她修羅教存在,由今日觀後日,民兒絕不能讓她達到所圖I”
聶小倩點頭說道:“你在江南所設那七處秘密基地,如今以娘觀之,有八成是被她修羅教挑毀無疑了,可惜小霞未留一個活口,要不然從他們口中當可獲得一些端倪!”
朱漢民猛然抬眼夜空,滿面激動,張口要叫,聶小倩已然嘆道:“民兒,不必多此一舉了,只怕小霞已經走了,就是她還在附近,她也不會跟咱們見面的。”
朱漢民默然不語,但旋即又道:“娘,以您看,小霞她到底……”
聶小倩搖頭說道:“由諸多所得,娘推測她未死,如今看來,似又難說……你不見咱們看不見她的人影,還有這些個人,竟然死而不倒。”
忽有所覺,驚聲說道:“民兒,快給娘幫個忙,把這些屍體都放倒下來,要輕輕地,千萬小心!”
說著,自己已當先動手放倒一個。
朱漢民自然明白厲害,也連忙動了手。
放倒了二十名黑衣蒙面人,聶小倩又一一掀去了他們那覆面之物,一個個地細看,她母子竟無一個認識,根本就沒有在江湖上見過,陌生得很。
聶小倩皺眉說道:“看身手,這廿人分明是武林一流人物,怎偏偏又都是面目陌生之人?”
口中這麼說著,一面已把那化屍藥物酒在了每一具屍身上,灑畢,抬眼說道:“民兒,你行道江南這多年,可曾見過這廿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朱漢民搖了搖頭,道:“南七省中沒見過,有可能是北六省的!”
聶小倩道:“這廿人中,沒有一個是當年千毒門中人,北六省武林娘也頗為熟悉,沒見過他們中任何一個,這就怪下……”
頓了頓,接道:“反正咱們已知道他們是修羅教教徒,射人射馬,擒賊擒王,這些入咱們且莫去管他,只要想辦法對付鄔飛燕就行了!”
朱漢民神色黯然地搖頭說道:“民兒這一趟北京算是白來了,小霞的生死,是人是鬼至今難明,那挑毀江南七處秘密基地的人,雖然有八成可能是修羅教,但卻無法斷……”
聶小倩道:“你不必為這兩件事煩心,日子還多。查證小霞的生死,有的是時間,那鄔飛燕白白地損失了廿名高手,血仇仍未得報,她必不會就此甘心罷手,她一定還會再來,咱們也不能老是這麼處於被動,如果娘料得不差,她那巢穴必在北京附近,咱們不妨託丐幫北京分舵設法將之找到,主動尋上門去,到那時不怕查不出個水落石出!”
朱漢民點了點頭,沉吟有頃,忽道:“娘,何以那鄔飛燕對滿清朝廷的事,知道得那麼清楚?”
聶小倩道:“兵家事虛虛實實,要不是假話,便是她在滿情朝廷裡潛伏的有人,像剛才娘就不敢讓你直認你就是傅侯府中的憶卿,……
不過鄔飛燕這個人心腸毒辣,生性陰狠,既知咱們是她的仇家,那陰謀位倆便更會無所不用其極,倘若她猜疑之下,有意把消息洩漏給滿清朝廷,那豈不就要害了紀大人夫婦與德貝勒兄妹?”
朱漢民機伶一顫,默然不語,他是既驚恐又覺羞愧,單是思慮周到這層,他便遠不及他這位母親子。
聶小倩笑了笑,道:“民兒,事情已成過去,就不必再去想它了,以後只須記住,逢人只說三分話,莫要盡掏一片心,血氣方剛那種衝動更要不得,多學學你爹,知道麼?”
朱漢民恭謹受教,道:“多謝您老人家金言教誨,民兒記下了!”
聶小倩面上浮現一絲安慰笑意,道:“倘若果如鄔飛燕那恐嚇之言,那大內侍衛跟雍和宮中的嘛喇們,只怕已高手盡出,四下拿人了,民兒,在小霞的生死及那挑毀秘密基地之人未查出之前,咱們尚不宜跟他們正面衝突,天色不早,咱們再搬一次家吧!”
說著,轉身嫋嫋行向了那間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