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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官廟右首,一座小山峯上,地方不大,有幾棵數丈高疏朗朗的松樹,圍着一座六角小亭。

    這時,小亭內,正有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姑娘,雙手按着石欄杆,螓首微抬,望着天空出神。

    今晚月亮將圓未圓,黃澄澄的有些像檸檬!

    只要是少女,面對着這樣的月色,都會望得出神!

    當然,少婦也會對着月亮出神;但同樣的出神,同樣的對月懷人,少女和少婦就有很大的不同!

    少婦對月懷人,是悔教夫婿覓封侯,一定會雙蛾低蹙,心事有誰知?以幽怨和幽愁佔大多數。

    少女同樣對月懷人,同樣凝注着雙眸,但心底深處,,所憧憬的卻是美好的未來,雖有愁思,也是淡淡的,而且總佔點喜悦的成份。

    這是一般常情,有時當然也會例外。

    就像現在吧!小亭中這綠衣少女,手扶石欄,望着月亮出神,竟然雙蛾微蹙,好像有着很深的心事!

    就在此時,她耳邊響起極輕而又極熟的聲音:“楚姑娘!”

    她就是楚琬!

    這一瞬間,她嬌軀陡然一震,急忙轉過身去,石亭中微風一颯,她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一身天青長衫,劍眉朗目的年輕人。

    他頎長的身材,瀟灑的風度,月色雖然黃昏,但他卻是臨風玉樹,丰采照人,使她清澈的美眸為之一亮!

    他正是她日夜縈心的情郎——上官靖。

    她臉上毫無喜悦之色,只是低低道:“你果然來了!”

    上官靖不禁聽得一怔,她這句話,豈不説她早就料到他會來的了?他這一怔神也只是瞬間的事,立即含笑跨步,走近她,一下握住了她的雙手,低聲道:“你怎麼知道在下會來的呢?”

    楚琬任由他握住雙手,直到此時,她含顰雙眉才展顏一笑,道:“難道我猜得不準?”

    上官靖柔聲道:“你猜得很準,在下就站在你面前了。”

    楚琬問道:“她是誰?”

    這話問得突然!

    上官靖不禁又是一怔,問道:“你説什麼?”

    楚琬輕輕地掙脱了他握着的雙手,幽幽地道:“看來你果然只把我當外人看!”

    上官靖驚奇地道:“你怎麼會這樣想呢?在下……我……怎麼會……”

    楚琬不待他説下去,眨動眼睛,問道:“你猜猜看,我怎麼會知道你會來找我?”

    上官靖道:“這個……我怎麼會猜得到?”

    楚琬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因為……你知道我今晚值內巡班,你不是看到過我嗎?

    所以我才問你她是誰的?”

    上官靖身軀一震,張口結舌地望着她,問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在今天下午,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神!”

    楚琬幽幽地道:“容貌可以轉變,眼神是不會改變的,何況這人是我心裏唯一的人,他的眼神,我會不認識嗎?”

    “你……”上官靖心頭一陣波動,又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使她雙手,低聲道:“琬妹,謝謝你!我並不想瞞你,所以才來找你的。”

    “這話我相信。”楚琬點着頭間道:“她是誰呢?”

    她關心的,還是“她是誰?”

    上官靖悄聲道:“是丁瑤。”

    “會是小妹!”

    楚琬聽得深感意外,頓了頓又道:“難怪她一直沒有回來,也一直沒有她的消息,教中正在追查她的下落,你們……”

    她沒有説下去了。

    但上官靖聽得出她所要説的意思,俊臉不由微微地一陣紅,説道:“你別誤會了,我們是清白的。”

    “我知道!”楚琬道:“但小妹是姑娘家,你們的名義是夫妻,同處一室,以後還能嫁人嗎?”

    上官靖道:“這……這只是權宜之計……”

    楚琬道:“女人的名節也能權宜嗎?”

    她忽然又嫣然地笑道:“我們把話題扯得太遠了,哦,我沒有辦成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上官靖道:“差不多了。”

    “唉”楚琬輕輕嘆息一聲,道:“今天一個下午,我一直就替你擔心死了,你膽子也太大了,這裏的情形,你是看不出來的,連我也看不出來,但暗中卻隱藏着一股極大的力量,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而已,但也八九不離十,所以我希望你們及早離去……”

    她對着月出神,雙眉不展,原來是替他耽憂!

    上官靖道:“我既然來了,總得把任務完成才行。”

    “好吧!”楚琬叮囑道:“不過你要格外小心,尤其眼神不可太露,最好記着我的話,這裏的情形,暗中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凡事不可逞強。”

    “謝謝你!”上官靖一直握着她的手,低聲道:“你知不知道卞藥姑被囚在什麼地方?”

    “我沒聽人説過。”

    楚琬低聲地道:“如果卞藥姑被他們囚禁了的話,也決不會在這裏的。”

    上官靖問道:“那會在什麼地方呢?”

    楚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會,她終於説道:“白衣聖教要向少林寺下手,並非最近的事,他們處心積慮可以説已經很久了。

    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我們到三官廟來,無非是個幌子而已,實際上,只是想試探—下,看看少林寺究有多少實力,有沒有外援?

    另有一股隱藏的力量,就在嵩山附近,好像就在五虎嶺以北,詳細地點,我也不清楚,卞藥姑若是被人劫持,很可能就囚禁在那裏了!”

    上官靖又道:“我來了一天,怎麼都沒見到侯元呢?”

    楚琬臉有氣憤之色,道:“這人從前拜老夫人做乾孃之後,就一直糾纏我,我從沒理過他,這次回來,他大概明白對我沒指望,就轉而去向管副總管獻殷勤,不料……”

    上官靖道:“不料什麼呢?”

    楚琬粉臉微紅,低聲道:“給妖女看上了。”

    “妖女?”上官靖一怔道:“妖女是誰呢?”

    楚琬忽然以“傳音入密”説道:“管巧巧的姐姐管玲玲,她就是假扮老夫人的人。”

    上官靖道:“她怎麼了?”

    “你這人!”楚琬含羞道:“侯元做了她的面首。”

    “無恥!”上官靖忽然哦道:“他沒泄漏什麼吧?”

    楚琬道:“還好,他總算沒有泄漏,但時間長了,難保……”

    她突然住了口!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但見一道人影劃空而來,瀉落在山頂小亭前面不過兩丈遠處而已。

    上官靖自然也早就發覺了,趕忙放開握着楚琬的雙手,迅快向左轉了過去。等他回過身來,也正好是那人瀉落之時!

    上官靖只轉了個身,已經另外變了個人;那是個臉型瘦削,臉色微見蒼白的青年,這人正是新任神武隊領隊唐紀中。

    劃空飛瀉的是一個灰衣道土,年約四旬,神色傲然。

    他連看也沒向兩人看上一眼,雙足一頓,縱身往三官廟投去,好快的身法,只一轉瞬,就已消失不見了。

    楚琬眼看他只轉了個身,就改變了面貌,心中暗暗驚異,忖道:“看來劉轉背果然名不虛傳,連他也只是轉了個背,就變換了一個人!”

    上官靖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楚琬微微搖頭道:“不知道,我以前只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在碧落山莊,他來過之後,妖女就下令炸燬山莊;第二次是在密縣,翌日一早,大家就動身趕來;今晚是第三次,一定又有重要事情了。”

    上官靖道:“這樣説,他很可能是教主的傳令使者了。”接着又低聲説道:“琬妹!我要告辭了,你多保重。”

    説完,立即飛身縱起。

    楚琬纖手一抬,忙叫道:“喂!……”

    但上官靖早巳飛掠下去,她只好緩緩放下手來,低低地道:“但願他不會跟去才好!”

    上官靖沒有跟去,他只是守在離三官廟北三里外的一株大樹之上,這裏是通往五虎嶺的必經之路,但就在他剛剛把身形藏好,舉目遠眺之際,只見一道黑影已從遠處出現。

    上官靖身兼佛、道兩門內功,目力何等敏鋭,一眼就能認出這條黑影正是那個灰衣道土,心頭不禁為之一怔,暗道:“他回來得這樣快法,果然只是個傳達命令之人,正好給自己領路。先踩踩他們隱匿何處,再作打算。”

    心念這一轉,本來準備立即現身攔截的念頭立即打消了。不過轉眼工夫,那灰衣道士的人影已由遠而近,從大樹前面掠過。

    上官靖等他奔出七八丈遠,才飄身落地,遠遠尾隨下去。

    灰衣道士因這一帶都是白衣聖教的勢力範圍,自然不虞有人跟蹤,是以一路飛掠,並未回頭察看,其實就算他回頭,以上官靖目前的功力,也絕不會讓他發現的。

    不多一會,灰衣道土已經穿越五虎嶺,依然一路向北掠行。

    這裏山嶺起伏,早巳沒有人煙。這又奔行了三四十里路程,灰衣道士直向前面一座較高的山嶺奔去。

    上官靖心中暗道:“大概快到地頭了。”

    快到地頭,自然要加倍小心,目光不但要緊盯前面帶路的人,還要不時左顧右盼,耳目並用,察看兩邊是否有隱身監視的暗樁?

    現在離那座峻嶺慢慢的接近,上官靖為了避開對方耳目,已把身形閃到右側,藉着樹木掩蔽,悄悄移動。

    這樣一來,和前面的灰衣道士距離,自然越拉越遠,但以上官靖的目力,依然可以看得清楚的。

    這座峻嶺的山腳下,有着三間茅舍,四周圍以竹籬,屋後還有一片修篁,茅屋左右各有一片菜畦,一望而知是一家勤樸的農家。

    灰衣道士飛掠的人影,一下瀉落竹籬門外,他似乎十分放心,毫不懷疑有人跟蹤,伸手推開籬門,逕白往裏行去。

    上官靖既已跟到盡頭,也知道了對方落腳之處,應該回轉才對。

    但他卻看得暗暗懷疑,據楚琬説,白衣聖教賊人隱藏一股極大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主力。

    如果照她這樣説法,這裏至少也要和三官廟一樣,有上三進房舍,才能容得下。

    如今灰衣道土進去的地方,只是三間竹籬茅舍,就算都擠滿了,大概也只能容下一、二十個人,所謂極大力量,難道就在這裏不成?

    他本來打算先踩踩盤就回去的,如今覺得好奇,非探個究竟不可。

    心念一動,那還遲疑,身形閃動,緩緩繞到竹籬右首,然後以極快的身法,越過竹籬,朝茅屋中舉步走人。

    堂屋和一般人家堂屋一樣,中間一張板桌,兩邊放着兩張陳舊的木椅,但卻不見一個人。

    不!就在上官靖踏入堂屋之際,左首廂房中,忽然傳出一個有氣無力的老婆婆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上官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灰衣道士是否走人這座茅屋來了?這座茅屋只是普通的農家而已,一面應聲道:“是在下!””

    敢情他這句話回答得不對了,話聲甫落,突覺微風一颯,從左廂房中閃出一個灰衣婆婆,她花白頭髮,滿臉病容,皺紋有如雞皮的老婆婆!一下擋在上官靖面前,眨動一隻精光熠熠的水泡眼,似笑非笑,望看上官靖,問道:“小夥子,你是做什麼來的?”

    上官靖心頭一怔,暗道:“他們偽裝得倒是很像,這老婆子如果不使出‘移形換位’上乘輕功,自己就會被瞞騙過去了,現在不就證實這座茅屋隱藏着極大秘密嗎?自己倒非要闖進去看看不可了!”心念閃電一動,這就拱拱手道:“老婆婆請了,在下是奉家師之命,送信來的……”

    説話,只是緩和對方的注意而已,話才説到一半,右手三指已迅若掣電,朝灰衣老婆婆右手脈腕抓去。

    這也怪灰衣老婆婆太大意了,雙方相距,舉手可及,她敢情自恃武功,沒有把一個毛頭小夥子放在眼裏。

    怎知上官靖這記“拈花手”專門拈腕拿穴,豈是普通手法?

    上官靖伸出去的三個指頭一下抓住對方的腕脈,左手隨着駢指若戟,連點了灰衣老婆子三處穴道。

    灰衣老婆子穴道受制,睜大一雙水泡眼,根本不相信她會陰溝裏翻船,栽在一個小夥子手裏?

    上官靖朝她笑了笑,道:“老婆婆,我看你身子大概不太舒服,還是進去稍稍休息一會吧?”

    於是他雙手扶着她走入左廂,那是她的卧房,佈置極為簡單,靠壁處放着一張木牀,這就把她扶到牀上卧下,取過一條棉被覆在她身上。

    正待轉身,只聽見房門口響起一個少女聲音,説道:“婆婆,剛才你老是在和誰説話呢?”

    那是一個身穿紫花布衣衫的少女,房中沒有燈火,她自然沒看到上官靖,但上官靖卻看到她了。

    上官靖心想:“原來這座茅屋只有老婆子和少女兩人,她是住在對面廂房中,聽到了話聲才出來的。”

    轉身出指,那少女在毫無防備之下,立時被他一指縷風襲中。

    上官靖毫不待慢,指發人到,又連點了她兩處穴道,伸手挾起少女嬌軀,一下閃入右房中,迅快地把她放到牀上,也拉過棉被,蓋在她身上,才退回堂屋。

    他b中暗道:“這座茅屋,一共有三間,那麼方才進來的灰衣道土呢?”

    他舉步走入堂屋後面,那是廚下了,除了一座土灶,只有一張板桌,兩把竹椅,一切又和普通農家一樣,看不出有何異處!

    灶旁有一扇後門,卻是敞開着。上官靖心中一動,舉步跨出,那是一片竹林,再往後就是高聳的山嶺了!

    但當他目光一注,發現竹林中間似有一條小徑,那是經常有人踐踏走出來的。

    既有小徑,他就循着往竹林中行去。

    小徑曲折往上,略呈“之”字,走沒多久,小徑已到盡頭。

    上官靖自然更為小心,耳目並用,登上一方突出的石崖,目光—注,發現四周竹林綿密,中間有一個一人來高黑勘渤的洞窟。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山下那座茅屋果然只是掩入耳目的,碧落山莊也只是他們的外圍而已。

    白衣聖教的巢穴,原來就在少林寺附近的嵩山山脈之中,由此可見他們圖謀少林寺,處心積慮已有多年了。

    他緩緩走近石窟,一面早巳功凝百穴,全神戒備,但他目光所及,竟爾大出意外,石窟間居然並無防守的人!

    這無異説賊人有相當的自信,這裏不會有闖進來的人,但也顯示了一點,即使有人闖入,他們也並不在乎!

    越是沒人防守的地方,自然也是越為兇險!

    上官靖藝高膽大,從容舉步,走入石窟。

    洞口就像一條石弄,僅容兩人並肩而行,約莫有四、五步光景。

    但是上官靖剛走到第三步,忽見左右兩邊石壁間同時走出了兩個黑幢幢的人影,一下攔住了去路。

    原來這石壁兩邊,各有一個人高的門户,就像崗亭一般,可以容得下一個人站立。

    這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原來是兩個頭戴着鋼盔,身穿鋼甲的大漢,整個人只露出一雙炯炯目光。

    上官靖沒防到會遇上這樣兩個鐵甲人,心中不由一怔,腳下也隨着一停。

    這一瞬間,他心念疾轉,右手迅快的從懷中一模,朝右首鐵甲人面前五指一伸,送了過去。

    他作出讓對方驗看令牌之狀,實則五指伸開之際,運集了十成功力,把內勁從指頭逼出,就在他指頭觸及對方胸口鐵甲,內勁已經透甲而人。

    這一記,他自己也毫無把握,但他早已有了準備,萬一一擊不中,自己有把握以極快的身法退出石窟去。

    要知這兩個鐵甲人身穿厚重的鐵甲,一身刀劍不入,即使是一般重手法,也絕難傷得到他們。

    但上官靖可不同,他不但練成了佛門“易筋”、“洗髓”二種神功,又練成玄門“太素玄功”。

    他指頭觸及對方鐵甲,“太素玄功”有以陰導陽之功,自可穿透鐵甲,發揮威力,一下就震斷了對方心臟。

    右首鐵甲人口中只“呃”了一聲,就立即了事了。

    上官靖出手之時,雖然並無把握,但一旦出手,自己內勁一下透過厚重鐵甲,震斷對方心脈,他自然可以感覺得到的,膽氣不由一壯,右手迅即收回,轉臉朝左首一個説道:“你要不要驗看?”

    不待他開口,右手就朝他送了過去。

    鐵甲人頭盔和鐵甲連在一起,耳朵包在鐵盔之中,較小的聲音就不容易聽得見,他同伴從喉頭髮出的“呃”聲,他就沒有聽到。

    再説頭盔包住整個頭臉,只露出兩個眼孔,除了直視,左右視線也受到限制,因此他連同伴的情況都沒看清。

    這也可以説是上官靖出手太快了,他眼看上官靖手掌握着東西,送到面前,五指才攤開來,那自然是讓他驗看令牌子,等到看到上官靖攤開來的手掌中根本沒有令牌,上官靖的五指已經觸及鐵甲,一股強大的陰柔內勁,已經撞上心臟,同樣只“呃”了一聲,心脈立被震斷。

    上官靖沒想到這兩個鐵甲人竟有這般容易打發,急忙勁貫雙臂,一手一個抓住他們肩臂,不讓他們倒下去,然後緩緩退下—步,拉着兩人,一左一右,納人石壁兩邊的門户之中。好在這-向個相對的門户,只能容得一個人站立。

    他把兩個鐵甲人各自放人門户中間,倚壁站立,兩邊石牆正好把鐵甲人夾住,就不至於傾跌出來。

    即使有人出入經過,如果不細看的話,也絕不會發現這兩人已經只是兩具屍體。

    上官靖緩緩吁了一口氣,就舉步往裏行去。

    石窟之中,雖然只能容二人並肩而行,但走到第五步,這狹窄的石弄已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座相當寬敞的天然石室,彎頂有三丈來高,方廣足有十數丈開闊。

    上官靖目光迅速一轉,才看清石室正中間是一個圓形洞窟,還有兩扇黑漆門,緊緊地閉着。

    左右兩邊,也各有兩個圓形洞窟,但並沒有門。

    這五道門户擺列整齊,一望而知是經過人工修砌的。

    上官靖走到中間,腳下不禁感到躊躇起來;這裏有五個圓形窟門,自己不知對方虛實,該從那一個進去呢?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腳步聲,從左上首窟門中傳出,聽聲音就是往外面定來。

    一時那有你考慮的餘地。身形迅速一晃,閃人右上首的窟門之中,藉着暗陬,隱蔽好身子,悄悄偏臉住外看去。

    只見兩個灰衣道士推着一輛孔明車從左上首洞窟中走出,那孔明車坐着一個又瘦又黑的蒼髯老道。

    那不是身負重傷在篷船上裝死,後來泅水逃走的餘五天,還有誰來?他居然逃出來了!

    那兩個灰衣道士把孔明車推到正中間的一座洞門口,左首一個立即高聲叫道:“金道長到。”

    喊聲未已,兩扇黑漆大門就緩緩開啓,從裏面射出柔和的燈光來!

    上官靖隱身在右上首洞窟暗處,因角度稍偏,所以看到的只是中間洞窟門內的一小部份而已。

    只覺裏面好像是個大天井一般,極為深廣,再進去就看不到了。

    大門開處首先走出來的是四個身穿黝黑鐵甲,頭戴鐵盔的執戟武士,接着迎出來的則是總管親臨,朝餘無天連連躬身,往裏讓去。

    於是兩個灰衣道士就推着孔明車進入洞窟,兩扇黑漆大門又緩緩閉起。

    上官靖心中暗道:“中間這座洞窟中住的大概就是他們教主了!”

    心念方轉之際,只聽下首左右兩座洞窟中,同時傳來沉重的步履之聲,只見從兩處洞窟中同時走出八個鐵甲武他們兩人並行,一直走到洞窟中間,雙方像會師一般,擦身而過,從左邊洞窟出來的走向右首洞窟,從右邊洞窟走出來的卻走向左首洞窟。

    上官靖看得暗暗“哦”了一聲,忖道:“他們大概有一定的時間巡視一次了,下首這兩個洞窟,住的可能就是鐵甲武士,自己原只是踩盤來的,不如就往這洞窟(右上首的洞窟)

    進去瞧瞧也好!”

    心中想着,這就轉身朝裏行去,他目能暗視,走了幾步,才發現這洞窟居然曲折通幽,自己就是穿行在一片天然的鐘乳之間,有的色呈乳黃,有的色如珊瑚,結成各種不規則的圖案,人行其中,如帳似屏,如有燈光照射,定然瑰麗無比!

    好在中間一條小徑,鋪着潔白如玉的碎石,可以循逕而行,不然就像進入八陣圖,包你到處碰壁,不撞得頭破血流才怪!

    這一段路,其實並不很長,敢情當時鋪設這白石小徑之時,為了保持眼前這些石鐘乳的奇景,不遭破壞起見,才依照現有形’勢,曲折繚行。

    這座石窟之中,會有如此美景,把上官靖看得大為驚奇!

    這時已行到盡頭,面前一道青色石壁擋住去路,中間一個圓門洞,掩着兩扇朱扉,洞門上有一方扇形橫匾,上書“郎環仙境”四字。

    上官靖伸手一推,朱扉隨手而起,淡淡的燈光,立時射出來,門內,竟然像一個小天井。乳白色的天光,就是從小天井照射來的。

    原來這像天並的洞頂上,嵌了幾顆夜光珠,是以光線十分柔和。

    右首是一排長廊,圍以亞字欄杆,朱欞繡簾,香氣氤氲,靜寂無聲,使人真有如仙境之感!

    上官靖剛跨入朱扉,踏上長廊,瞥見一個身穿淺綠衣裙的長髮少女,剛從長廊盡頭處轉出,,有如一朵綠雲,飛快的行來!

    長廊間毫無隱蔽之處可以閃避,上官靖眼看既已無處可避,就右手蓄勢,準備一舉制住對方。

    那綠衣少女正在低首疾行的人,驀一抬首,看到了上官靖,她驚駭地張了張口,似是要待出聲,又急忙強行把聲音禁住。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神,更是滿含驚恐之色,舉起一根玉管般手指,在櫻唇上豎了豎,示意他不可出聲,接着她又慌慌張張的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拉住上官靖衣袖,口中急促地道:“快隨我來。”

    拉着他急急朝右首一道門户中掀簾走入,回身掩上了門,才放開他衣袖,一下掩着鼓騰騰的胸口,只是喘息!

    敢情方才這一瞬間,使她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她,正是上官靖的熟人,白衣聖教的副總管管巧巧!

    她本來一張春花般的臉上,因驚慌過度,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直到此時還沒恢復過來,就把他拉到裏首,壓低了帶着顫抖的聲音問道:“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你……

    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上官靖握住她的手,低聲問:“你幹嘛急成這個樣子。”

    “人家給你擔心死了!”

    管巧巧嬌嗔道:“你還懵懵懂懂的,這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你還當是碧落山莊的地道,任你來去自如?”

    上官靖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管巧巧低聲道:“是教主的行宮,就是大姐,未奉召喚,都不能擅自進來。”

    上官靖道:“那你怎麼會在這裏的?”

    管巧巧道:“大姐是派出去有任務的人,自然不能擅自回來,我那副總管只是大姐臨時拉我充當的,其實我又不是真正的副總管。”

    上官靖道:“你不是副總管?”

    管巧巧道:“大姐是奉教主之命,去輔助今堂正式副總管,當時她因不想讓人知道,才用了我的名字……後來令堂離去,教主又派大姐去主持碧落山莊,就不能再以副總管管巧巧的名義出現,要我去充數的,這算我私人幫大姐的忙,教主並沒有委派。”

    上官靖問道:“那你是什麼身份呢?”

    管巧巧道:“郎環仙境的女弟子。”

    上官靖又道:“楚琬她們呢?是不是郎環仙境的女弟子?”

    “她們不是。”

    管巧巧微微搖頭道:“她們只是碧落山莊老夫人的義女,只能説是本教對外的一個機構而已!”

    上官靖道:“你師傅就是教主嗎屍

    “不是。”管巧巧道:“男弟子的師傅名義上是教主,女弟子的師傅,名義上是教主夫人,但實際上傳授武功的師傅有好幾位,他們只是傳功師傅而已!”

    上官靖低聲問道:“你們教主到底是誰?”

    “不知道。”管巧巧道:“你也許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他很少來,來了我們也看不到,就是看到了,也未必會是他的面目。”

    “真神秘!”上官靖輕“哦”了一聲,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餘無天,他在教裏什麼身份?”

    “餘無天?”管巧巧一怔道:“這裏沒有這個人呀!”

    上官靖看她神情不像有假,不禁暗暗奇怪,餘無天是昔年魔教四大天王之一,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接着心中一動又道:“那麼金道長呢?你總該知道了,這人生得又黑又瘦,還有一部蒼髯……”

    “你不用説了!”

    管巧巧攔着他話頭,輕聲道:“金道長我自然知道了,他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物,聽説他還是教主的同門師兄,只是在教中他並沒擔任什麼名義,大家都叫他金道長,但他卻有很大的權力,有時連教主夫人都聽他的,因為他身上有一枚代表教主的金鈴,那是教主頒給他的,教主不在,他可直接發佈命令……”

    上官靖道:“你知不知道他回來了?”

    管巧巧道:“聽説他遇上了終南四老等人,十幾個人圍攻他一個,結果負了傷,傍晚剛回來的。”

    上官靖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管巧巧道:“我剛值班回來,是聽師傅説的,現在正由請來的幾位上賓,替他療傷,據説最少也要七天工夫,才能治好。”

    説到這裏,忽然低“哦”一聲,問道:“你是做什麼來的,幸虧此刻已有許多人睡了,不然一旦被人發現,就走不了,你趕快走才好,我先出去給你……”

    話聲未落,只聽一陣叮叮噹噹的清磐之盧,連續從外面傳了進來。

    管巧巧身軀陡然一震,驚栗道:“這是發現有外人闖進來的信號,你還有同伴嗎?”

    上官靖道:“沒有!”

    管巧巧嬌軀發顫,愁急地道:“會不會是你被人發現了,這怎麼好?”

    她一顆頭像搖鼓似的四處轉動,一把拉着上官靖急步走近靠壁木牀,撩開布帳,低聲説道:“你快躲到我牀上去,聽到清磐聲,我們都要出去的,我去聽聽消息就回來,這時候你千萬不能出去。”

    説着,不容上官靖開口,推着他在牀上卧下,一手拉過棉被,給他蓋上,低聲叮囑道:

    “睡到裏面去些,千萬不可出聲……”

    在她説話之時,長廊上已起了一陣輕快而雜沓的腳步聲!

    管巧巧聽到長廊的腳步聲,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裏跳了出來!

    她的房門及時響起了篤篤叩門之聲,有人嬌聲叫道:“管師妹,你怎麼啦,還不起來,難道沒聽到磬聲嗎?”

    另外一個嬌脆的聲音低笑道:“她只怕已經睡熟了呢!”

    管巧巧口中“嗯”了一聲,道:“我……起來了……”

    她一面俯下身去;湊在上官靖耳邊,低低地道:“我出去一下,就會回來,我沒回來以前,你千萬不可出去。”

    接着雙手掠掠鬢髮,急急開門走出,叫道:“五師姐!六師姐!發生什麼事呀?”

    先前一個嬌聲道:“快別多問了,走吧!”

    管巧巧隨手拉上房門,跟着她們走去,

    上官靖耳聽輕盈的腳步遠去,才從繡被中探出頭來,這一陣工夫,只問得他渾身發熱,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他只覺繡枕上散發着淡淡的幽香,似蘭如麝,沁人心脾,同時被窩裏也可以聞到另一種温馨的甜香,令人心旌有飄飄然、陶陶然的感覺,幾乎忘了身在哪?這樣足足過了頓飯工夫,只聽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及門而止。

    接着只聽管巧巧的聲音説道:“五師姐,你等一等,我進去拿劍就出來。””

    房門呀然開啓!

    她五師姐嬌笑道:“你房裏我不能進去嗎?”

    管巧巧回身道:“我進去拿了劍就出來的,五師姐進去,不是要耽擱時間嗎?”

    五師姐輕哼道:“七丫頭,你怎麼啦?攔在門口,怕我進去,是不是屋裏藏着什麼人呢?”

    管巧巧心頭一跳,飛紅了臉,哼道:“你房裏才會時常藏着人呢!”

    “七丫頭,你説什麼?”五師姐右手一探,朝管巧巧隔肢呵來,口中説道:“看我饒了你才怪!”

    管巧巧口中發出一聲輕“啊”,忍不住腰肢一縮,後退了半步。

    她五師姐乘機身形一晃,閃人房中,輕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房裏究竟有什麼秘密?”

    管巧巧心頭一急,一個轉身,跟着走人,急急叫道:“五師……”

    她“姐”字尚未出口,瞥見五師姐身後,站着一個人,她葛吃一驚,連“姐”字部叫不出來了。

    這人當然是上官靖了!

    他瀟灑的從五師姐身後轉出來,含笑道:“不要緊,她已經被我點了睡穴。”

    “你……你……這……”管巧巧驚惶地道:“現在怎麼辦呢?”

    “你先鎮定些!”

    上官靖一手把她拉了過來,擁人懷裏,發覺她一個嬌軀還在輕微的顫抖,這就低下頭去,在她耳邊柔聲道:“你先告訴我,他們發現了什麼?”

    管巧巧嬌軀偎在他健壯的懷裏,緊張心情果然漸漸平復下來,説道:”我和五師姐是奉命出去巡視的,你把她制住了,怎麼辦呢?”

    上官靖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嗎?”

    “聽説兩個值班守洞的鐵甲武士,被人用重手法殺死了。”

    管巧巧道:“可見行宮之中,一定有敵人潛入,教主夫人下令先清查郎環仙館,然後配合外面,搜查全山。”

    她口氣略頓,接着又道:“我就跟夫人討了個差使,一來可以明瞭情況,二來可以伺機把你送出去,我是回房取長劍的,你制住她穴道,不是弄巧成拙了。”

    上官靖含笑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送出去呢?”

    管巧巧道:“目前全座洞府正在搜索之際,幾乎全出動了,送你出去,至少也要了解情況,等搜完全洞,沒有什麼,防守稍懈,才會有機會。”

    “不成,我現在就要走。”上官靖道:“我還有一件任務未了,不能耽擱。

    “你瘋了!”管巧巧吃驚地道:“這時候……”

    “你不用急!上官靖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在她耳邊柔聲道:“我自有道理。”

    兩片熾烈的嘴唇,已經緊緊地合在她的櫻唇之上。

    管巧巧心頭雖然十分着急,但給他這一吻住了櫻唇,就覺得一個人好像跌人了雲端,意亂情迷,有着窒息的甜蜜!

    突然她從迷惘中驚覺過來,急忙伸手把他推開了些,眨動一雙秋水般眼睛,望着他問道:“你有什麼辦法?現在我和五師姐該出去巡查了,你如果解開她穴道,教我如何向她解釋呢?”

    “不用解開她穴道!”上官靖含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巡查好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就會胡説!管巧巧嗔道:“你怎麼跟我出去?”

    “山人自有妙計!”上官靖問道:“你有胭脂、花粉、黛筆嗎?”

    “這是我房裏,這些自然有了。”管巧巧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你不用多問。”上官靖笑了笑,道:“不過有一件事,要你代勞。”

    管巧巧問道:“你要我做什麼事呢?”

    上官靖走近窗前,對準樁奩坐下,一面招招手道:“你附過耳來。”

    管巧巧依言附耳過去。

    上官靖低聲道:“你去把五師姐的衣裙脱下來,讓她睡到牀上去。”管巧巧驚凝地望着他,問道:“這……”

    “快去。”上官靖道:“越快越好,依我的話去做,決不會錯的。”

    管巧巧滿腹狐疑,只好依着他所説,把五師姐的衣杉脱下,把她放到牀上,再替她蓋上棉被,

    等她回過頭去,上官靖用她的胭脂、花粉、眉筆,對着奩鏡,在臉上塗塗抹抹,早已經易好了容。他雖沒跟竹逸先生學過易容術,但竹逸先生平日指點李小云易容術技巧的時候,他多少也聽到了一些。

    這次改扮唐紀中和丁瑤一同前來,竹逸先生也給兩人指點了一番,以防露出破綻,誤了大事。

    他人本聰明,自然一點就透,身邊縱無易容藥物,但要假扮一個少女,有胭脂、花粉、黛筆,細心描繪,就可以達到易容效果。

    管巧巧看他在這一陣工夫,居然扮成了活脱脱的五師姐,不由一證,驚喜地道:

    “你……你……”

    上官靖學着她五師姐的聲音,嬌笑道:“七丫頭,你發什麼愣呢?”

    管巧巧喜道:“你連聲音都學得像極了,只是你個子比五師姐高出一個頭……”

    “不要緊!”上官靖站起身,身子一縮,使展“縮骨功”,一下就短了許多,一面急忙脱下長衫、靴子,走近牀沿,迅快地穿上了五師姐脱下的衣裙,和繡花劍靴,佩上長劍,低笑道:“你看如何?”

    管巧巧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仔細打量了一陣,點頭道:“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只是你出去了,我怎麼辦呢?”

    上官靖附着她耳朵説道:“你只要説,你們兩人都被制住了穴道,什麼也不知道,是被我拉着出去的就好了。”

    説話之時,已把長衫摺好,放人身邊革囊之中,低聲道:“好了,我們可以出去了,路上你不用開口,遇到我不認識的人,你可以‘傳音入密’告訴我,還有,你這五師姐叫什麼名字?”

    管巧巧道:“她叫常真真。”

    “好,走吧廣上官靖一手拉着管巧巧舉步走出房間,隨手帶上了房門,一路循着長廊往外行去。

    剛走近月洞門(這是“郎寰仙境”的大門),只見六名手持長劍,身穿粉綠衣裙的少女分兩邊站立,看到兩人走近,一齊抱劍躬身為禮。

    上官靖學着五師姐的聲音吩咐道:“我們這裏並無外人潛入,你們好生守着,我和七師妹到外面看看。”

    六名侍女躬身應“是!”

    上官靖低聲道:“七丫頭,我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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