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一頂敞轎上,坐的是一個滿頭珠翠的白髮老婆婆,也是一身黃色衣裙,她雖是一頭白髮,但一張臉上卻白嫩如三十許人,柳眉風目,嬌豔得像桃花一般,身後也張着一把黃色大傘。
李小云悄聲問道:“大姐,這兩人不知是什麼人?”
沈雪姑早已看出這黃衣老人不好惹,自己三人各有急事在身,不想在路上多事,急忙扯了她一下衣袖,示意她噤聲,但已經遲了。
那黃衣老人忽然轉過臉來,微闔的雙目中進射出兩縷極細的光芒,投向林中,沉喝道:
“林內何人,還不給老夫出來?”
他這聲沉喝,聲音雖然不響,卻震得李小云耳朵嗡嗡作響,心頭不由大吃一驚。
那四個抬轎的漢子聽到他的喝聲,正在奔行中人立時剎住了腳步,這一來,兩頂敞轎正好停在三人隱伏樹林的前面。
沈雪姑眼看自己三人行藏已被對方喝破,就站起身來,低聲道:“靖弟、二妹,我們出去。”
上官靖、李小云也隨着站起,舉步走出林去。
宓飛虹目光一注,看清上官靖等三人,不覺臉色微變,嘿然沉笑道:“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三位在林中,那是有意在路旁埋伏,攔阻路老爺子伉儷去路的了?”
他一開口,就具有極大的煽動性。
上官靖冷然道:“我們坐在樹林子裏,並不是要攔阻誰,如果要攔阻誰,我們早就出來攔阻,但我們是這位老丈要我們出來的。”
宓飛虹陰笑道:“那麼你們坐在樹林子作甚?”
上官靖道:“我們為什麼坐在樹林裏!你管得着嗎?”
宓飛虹沉嘿道:“在路老爺子伉儷面前,你敢如此説話,不嫌太狂妄了嗎?”
黃衣老人道:“宓副總管,這三個娃兒是什麼人?”
宓飛虹連忙彎腰恭敬答道:“迴路老爺子,這三人就是專門和敝莊作對的上官靖、沈雪姑、李小云。”
上官靖心中暗道:“只要看宓飛虹對他如此恭敬,這黃衣老人的身份,自然十分崇高了,只不知他們是什麼人?”
黃衣老人雙目微睜,問道:“你説他們三個小娃兒,專門和碧落山莊作對,憑他們三個小娃兒有多大年紀?又有多大的能耐?”
白髮紅顏老婆婆忽然嬌笑一聲,道:“老頭子,咱們是應教主禮聘來的,總該帶些見面禮去;這三個娃兒既然專門和碧落山莊作對,依老婆子看,就把他們拿下了,當個見面禮也好。”
她一頭白髮,看上去總該是六七十歲的人了;但她這一開口,居然嗲聲嗲氣,比十七八歲的姑娘還嬌脆悦耳!
黃衣者人呵呵笑道:“你看,三個娃兒,只有這點年紀,憑老夫的身份,如何好向他們出手?”
“唔!”接着口中唔了一聲,兩道精芒如縷的目光,打量着三人,一手摸着垂胸白髯問道:“你們三個人的師傅是誰?你們總聽師傅説過老夫是什麼人?”
上官靖道:“家師方外之人,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説出來了,老丈也未必知道,這和家師從未和在下説過老丈一樣,在下並不知道老丈是誰,還請老丈告賜才好。“黃衣老人目光不覺又睜開了一半,怫然道:“你師傅真的沒告訴過你老夫是誰?哈哈!看來你師傅果然是沒在江湖上行動的孤陋寡聞之人,你們兩個呢?”
沈雪姑道:“我也從未聽師傅説過!”
李小云接口道:“我也沒有。”
黃衣老婆婆道:“老頭子,你聽到沒有,這三個小夥子都沒有聽他們師傅説過。”
黃衣老人掀須大笑道:“這也並不稀奇,他們三個人的師傅,諒是出道較晚,就不知道老夫是誰了。”
沈雪姑冷笑道:“許多不在家師眼裏的人,家師自然不會説的下。”
黃衣老人雙目乍睜,射出兩道冷電般懾人的光芒,直注沈雪姑,問道:“你説什麼,老夫夫婦並不在你師傅眼裏?”
沈雪姑道:“江湖上多的是妄自尊大的邪魔外道,當然不在家師眼裏了。”
“哈哈!”黃衣老人忽然大笑一聲,偏頭道:“你聽,這小子居然説老夫邪魔外道!”
接着又回頭朗沈雪姑含笑道:“你説老夫邪魔外道?你如何看出老夫是邪魔外道來?”
沈雪姑聽他稱黃衣老婆婆“冷娘”,又想起宓飛虹剛才稱他為路老爺子,心中突然一動,不由想起兩個盛名久着的老怪來,心頭不禁一凜。但自己的話已出口,只得依然冷笑道:“我不知二位是誰,但二位既和在江湖作亂的碧落山莊沆瀣一氣,自然是邪魔外道了。”
黃衣老人哼道:“白衣聖教也是佛門旁支,如何能説它是邪魔外道?數百年來,這是中原自稱為名門正派的武林中人,心存偏狹門户之見,不能容人所造成的爭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夫夫婦就是應他們教主之邀,替大家調停是非的,你既然連老夫夫婦都指為邪魔外道了,真是豈有此理,你説,你師傅究竟是誰?”
黃衣老婆婆嬌聲道:“老頭子,你煩不煩?和他們有什麼好嚕唆的?”
她右手輕舉,姿勢美妙地掠了一下鬢邊白髮。
上官靖看她舉手掠發,自然極為注意,瞥見三縷極細的銀芒快如閃電,朝沈雪姑身前激射過來。
上官靖不待沈雪姑出手,右手一探,三個指頭像凌空攝物。把對方打出來的三支暗器一起撮到手上,一面冷笑道:“虧你還是前輩高人,居然乘人不備,就打出暗器傷人。”
話未説完,只覺手指撮住的並非暗器,急忙低頭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三縷銀芒,竟然只是三根寸許長的銀髮,但人手之際,勢道卻頗為沉重。
黃衣老婆婆格的一聲輕笑,道:“年輕人,好一手‘拈花指’,原來你是少林門下。”
上官靖道:“在下不是少林門下。”
黃衣老婆婆又是一聲輕笑,説道:“什麼人門下,其實並不重要,今晚你們遇上了老頭子和我,那是萬萬走不了的,還是乖乖的跟我們走好?”
上官靖冷笑道:“在下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黃衣老婆婆嬌笑道:“就是因為你們專門和碧落山莊作對咯!”
上官靖負起雙手,微笑道:“要我們跟你們走,也並不難,但二位總要使我們心服口服才行。”
黃衣老婆婆回頭道:“老頭子,看來他們還不服氣呢!”
黃衣老人呵呵笑道:“這三個年輕人,老夫倒有些喜歡了,這樣吧,幾十年來,咱們從未收過門人,這三人資質不錯,老夫收這男娃兒為徒,你收這兩個女娃兒,咱們就不虛此江南之行了。”
“你倒想得好!”黃衣老婆婆嬌聲道:“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呢?”
黃衣老人哈哈笑道:“那是他們還不知道咱們來歷,一旦知道咱們是誰,他們還不欣喜若狂?”
上官靖道:“那倒未必!”
黃衣老人目光如電,朝上官靖看來,大笑道:“你是少林弟子,哈哈!就算是智遠(智遠大師為少林寺方丈)親授,又能教你些什麼?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的人磕破了頭,想拜在老夫門下,老夫連看也不屑看他們一眼。今晚你能遇上老夫,又獲老夫垂青,動了收徒之念,此乃千載機緣,可遇而不可求,你以為老夫是什麼人?”
“前輩好意心領。”上官靖冷冷的道:“在下已有授業恩師,豈可見異思遷?”
黃衣老人點頭道:“這有什麼問題?自古以來,多少人帶藝投師,為的就是深造,你如拜在老夫門下,不出三年,包你在年輕的一輩中,獨步武林。”
沈雪姑在旁笑道:“他就是不拜你為師,也足可在年輕一輩中獨步武林了。”
黃衣老人看了上官靖一眼,拂髯笑道:“年輕人心可以高,氣不可以傲,這話豈不太狂了一點?”
沈雪姑不讓上官靖開口,搶着答道:“上官靖不但在年輕的一輩中可以獨步武林,就是在年長的一輩,也應該算得上抗手無敵,我這樣説他,又何狂之有?不信,你可以試他一招看看。”
“呵呵!”黃衣老人目光大盛,怪笑一聲,道:“好,老夫確有此意!“目光轉向上官靖,道:“年輕人,你可敢和老夫賭上一招?”
上官靖拱手道:“老丈可是要在下接你老一招嗎?”
“接自然要接。”黃衣老人道:“但這一招,咱們也要賭上一賭。”
上官靖道:“不知老丈要如何賭法?”
黃衣老人道:“老夫只是一招,你接下了,老夫立時就走,若是接不下,你就得拜老夫為師。”
“慢點!”沈雪姑道:“這不公平!”
黃衣老人道:“如何不公平?”
沈雪姑道:“他接不下,就拜你為師,接下了你只是立時就走,這就不公平了。”
黃衣老人道:“依你説呢?”
沈雪姑道:“説要公平,他如果接下了,我當然不能説你拜他為師,因為你究竟年紀比他大出很多。這樣好了,他接下了,你就和他做個忘年之交,兄弟相稱……”
黃衣老婆婆哼道:“小丫頭,你敢出言無狀,戲耍老頭子。”
“不,不!她這話很有道理。”
黃衣老人連連搖手,笑道:“咱們武林中人,藝技為先,這年輕人真要接得下老夫一招,他就有資格和老夫稱兄道弟,哈哈!當今之世,和老夫稱兄道弟的差不多已經沒有了,交個小兄弟,豈不是好?何況他若是接不下來,就得拜老夫為師,這主意太好了,接不下就有一個好徒弟,接下了,老夫也有一個小兄弟,兩者對老夫來説,一點也不吃虧。”
黃衣老婆婆嬌柔的道:“只要你説好就好!”
黃衣老人欣然道:“好,老夫同意了,年輕人,你説呢?”
上官靖心知沈姐姐這樣説法,必有原因,這就點頭道:“老丈認為可行,在下自當遵命的。”
黃衣老人道:“老夫只發一掌,你要用兵器都行。”
上官靖道:“老丈既然使的是掌,在下自然也以掌奉陪了。”
“壯哉此言!”
黃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年輕人,你記着,老夫發掌之時,壓力逐漸增加,你若撐不下去,只要叫出師傅二字,老夫自會及時收手。”
上官靖道:“在下記着了。”
黃衣老人道:“好!你準備了。”
上官靖依然瀟灑的站在轎前不遠,他竟然連架勢也沒擺出來,仰臉説道:“老丈只管請出手。”
黃衣老人越看這年輕人,越覺得合自己的胃口,如果膝下有黃花大閨女的話,恨不得立時嫁給他才好,一面含笑道:“好,你小心了!”
端坐在轎上的人,右手抬處,徐徐朝上官靖拍來。
他出手發掌,看去絲毫不使勁力,只是隨手拍來,但就在他手掌這一揚起,站在轎前的三人,登時感到有一般極大的暗勁,應掌而生,好像氣壓立時降低,令人有透不出氣來的感受!
這種感受最深的當然是李小云了,她正待運功抗拒,沈雪姑及時伸過手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其實就是沈雪姑不伸手握住她的手,這種無形壓力,也已隨着消失了,那是上官靖已經出手了。
上官靖正身而立,右手也緩緩抬了起來,他為了要試試自己的功力,因此沒有立即使出“接引手”或“返照神掌”來,只是手掌當胸豎立,極其緩慢的朝前推去。
本來黃衣老人拍來的一股無形內勁,已經瀰漫到一丈方圓,壓力奇重,但上官靖手掌豎立,朝前推去,他出掌雖極其緩慢,卻同樣有一股無形內勁,把湧到身前的壓力,完全擋住了。
坐在轎上的黃衣老人自然立有感應,心中兀自不信眼前這個弱冠少年,內力修為居然會有如此深厚。
他出手之際,掌上只用了五成力道,至此,不覺又加重了一成,他雖然暗中加重了一成內力,上官靖有手當胸,依然手臂微屈,手掌直豎,一動也不動,但自己發出的掌力,還是被對方遙遙擋在身前,宛如一道無形氣牆,竟然難越雷池一步。
黃衣老人看得大奇,不自覺又加重了一成力道,現在他已經加到七成力道,就算當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差不多已經接不下來了。但眼前的年輕人依然神態從容,臉帶微笑,不但沒有一點臉紅氣粗的現象,就是當胸豎立的右掌,還是手臂微彎,好像還沒有使出內力來一般。
黃衣老人越看越覺得驚奇不止,尤其從對方使出來的內力,其中既似佛門神功,又似道家玄功,輕輕年紀,哪來佛、道兩門絕世功夫,集於一身?心念轉動之間,掌上不覺又加重了一成內力。
現在可是加到八成了!
老實説,他平時出手,最多也只是使到八成,就已經沒有人能接得下來,數十年來,可説從未使出過九成功力。
他這八成功力,確實非同小可,上官靖僅憑一隻有手當胸豎立,已經感到不勝負荷,而對方滾滾不絕的強大壓力,卻愈來愈盛,眼看光憑內力,已經無法支撐得下去,心頭不禁大急,只要接不下來,自己豈不就要拜他為師了?一念及此,左手掌心朝外,緩緩抬起,當胸右手卻隨着緩緩下沉,以左手接替當胸右手,突然朝前拍去。
這一記,他使出來的正是師傅傳他唯一壓箱子絕學,威力最大的“返照神掌”,不論對方有多大的力道,可以一下返擊過去。
黃衣老人用到八成力道,還怕上官靖接不下,是以來勢十分緩慢,怕上官靖一旦接不下來,可以及時收手,正因他心有憐才之念,出手不快,才算保住了老臉。
因為上官靖由左手接替右手,使出“返照神掌”,手勢雖也緩緩遞出,但“返照神掌”
一旦使出,借力打力的內勁,卻轟然而出,快若雷霆,一道無形狂勁勢若席捲!
黃衣老人驟不及防,幾乎被自己發出去的八成力撞上,匆忙之間,右手再次朝前推出,阻擋來勢。但已是遲了一步,抬着他敞轎的兩個漢子被一股無形推力,推得往後退下了兩步,才算穩住!
穩住!是黃衣老人推出的第二掌擋住了上官靖的“返照神掌”,這也只有像黃衣老人這樣修為功深已臻上乘的人才擋得住,換了一個人,早被“返照神掌”震飛出去了,那裏還想擋得住?
“哈哈!”黃衣老人雙目睜得比電還亮,坐在轎上,敞笑一聲道:“小兄弟好一記‘如來神掌’,老夫真是看走了眼。”
上官靖拱拱手道:“在下使的不是‘如來神掌’。”
黃衣老人奇道:“小兄弟雖用左手使掌,但使的明明是佛門‘如來神掌’,難道你不是金羅漢天生大師的傳人?”
上官靖已經聽智虔大師説過,自己師傅就是天生大師,這就躬身道:“老丈説的乃是家師從前的名號。”
黃衣老人問道:“令師現在的法號如何稱呼?”
上官靖恭敬地道:“家師自稱不滅和尚。”
“哈哈!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令師還不是天生大師?”
黃衣老人含笑問道:“那麼令師一定也把‘如來神掌’換了一個古怪的名稱了?”
上官靖道:“是的,家師把這一招稱之為‘返照神掌’。”
“不錯!”黃衣老人點着頭道:“‘佛光返照’威力無窮,哈哈!普天之下,能夠推得動老夫的,大概也只有‘佛光返照’了。”接着目註上官靖,又道:“老夫已經叫你小兄弟了,你還叫老夫老丈嗎?”
上官靖還沒開口,突聽耳邊響起沈雪姑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説道:“靖弟還不快叫老哥哥!”這就連忙正身直立,朝黃衣老人作了個長揖,恭敬的道:“小弟拜見老哥哥。”
黃衣老人樂得哈哈大笑,説道:“好!好!小兄弟,你去見過老嫂子。”
上官靖又朝黃衣老婆婆作了個長揖,道:“小弟拜見老嫂子。”
黃衣老婆婆目如秋水,格地一聲嬌笑,道:“小兄弟。老嫂子生受啦,唔!這兩個小妹子是你什麼人?”
上官靖被她問得不禁俊臉一紅,答道:“沈雪姑是小弟義姐,李小云是小弟義妹。”
“看不出你小兄弟真是風流種子!”
黃衣老婆婆又是—聲嬌笑,道:“好吧!本來老嫂子要想考量考量她們的,現在衝着你小兄弟,那就算了。”
説着話,回過頭去,又道:“我説老頭子,你認了小兄弟,怎麼不給人家見面禮呢?”
黃衣老人道:“這位小兄弟一身武功,已得佛、道兩家之長,老夫有什麼好給他的?”
黃衣老婆婆輕哼一聲,道:“説你糊塗,真是一點也沒錯,咱們前年在苗疆你弄到了什麼?那不是最好的見面禮嗎?”
“噢!”黃衣老人被她一語提醒,不覺呵呵大笑,道:“不錯!不錯!不是你説,老夫倒是忘了。”
他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絲囊,一抬手,朝上官靖面前緩緩飛來,説道:“小兄弟,老哥哥真是老糊塗了,這東西是老哥哥在苗疆無意中得來的,送給小兄弟留個紀念吧!”
上官靖只得雙手接任,説道:“老哥哥!這是你老隨身之物,小弟怎好……”
黃衣老婆婆嬌笑道:“小兄弟,老頭子已經出手了,你就收下吧,快打開來瞧瞧,你知道這是什麼珠子嗎?”
上官靖接到手中,已經摸到絲囊中是一顆有算盤子大小的圓形東西,不知究是什麼?這就依言打開絲囊袋口,裏面竟是一顆色呈淡黃的珠子,珠光氤氲,一看就不是尋常的珠子。
黃衣老婆婆沒待他開口,含笑道:“這叫蟾珠,是老頭子在苗疆一處深谷中,覓到了一隻千年蟾蜍的身上得來的,佩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
上官靖雙手捧着絲囊,抬頭道:“老哥哥得來不易,這樣千載難求的奇珍,小弟如何能收?”
“哈哈!”黃衣老人大笑道:“普通之物,黃衫客拿得出手嗎?小兄弟只管收下,這是老哥哥給你的見面禮,你能不收嗎?”
黃衣老婆婆道:“是喲!我方才不是説過,老頭子已經出手了,還會收回去嗎?”
“你是小兄弟,老哥哥送的東西,自然不用客氣了。”
沈雪姑也以“傳音人密”説道:“靖弟不可推辭,收下了吧!”
上官靖只得拱拱手,道:“老哥哥、老嫂子厚賜,小弟那就只好拜領了。”
黃衣老人點頭道:“好了!小兄弟,以後有什麼事,只管來找老哥哥好了,咱們要走了。”
宓飛虹眼看黃衣老人認上了上官靖做了小兄弟,心頭深感懊惱,他做夢也想不到江湖上出名難惹的老怪物,今晚竟有如此好説話,白白便宜了上官靖這小子。
上官靖拱拱手道:“小弟恭送老哥哥、老嫂子。”
宓飛虹朝四名抬轎漢子揮了揮手,四名漢子立即抬着兩頂敞轎,灑開大步,往前奔去。
只聽黃衣老婆婆嬌柔的笑聲傳了過來:“小兄弟!什麼時候喝你喜酒,可別忘了通知老哥哥、老嫂子一聲!”
沈雪姑等他們走遠,才吁了一口氣道:“今晚之事,真想不到會有這麼順利就收場。”
李小云道:“這兩老夫妻很厲害嗎?”
沈雪姑走到樹下大石坐下,説道:“何止厲害,武林中簡直無人敢招惹他們。”
上官靖跟了過去,問道:“老哥哥自稱黃衫客,那麼老嫂子呢?”
他和李小云也一起在大石上坐下。
“黃衫客還是他昔年的名號。”沈雪姑道:“自從他和白髮冷仙娘結婚之後,武林中就叫他們黃雲妖怪!”
“黃雲妖怪?”李小云道:“這名稱好古怪!”
沈雪姑笑了笑,道:“這也有緣故的,黃衫客人還算正派,只是脾氣甚怪,出名的難惹,所以稱之為怪。白髮冷仙娘據説從小就是一頭白髮,不但人長得極美,説起話來,更是嬌聲嬌氣,妖而且豔,江湖上人背後就稱她為妖。再加上兩人都喜歡穿黃衣,武功又高,來去就像—朵黃雲,所以就叫他們為黃雲妖怪了。”
接着笑道:“碧落山莊賊人邀請這兩人前去,本待倚作靠山的,沒想到今晚會遇上我們,靖弟又認他做了老哥哥,這一來,日後對我們的威脅,也無形中消解了,尤其他送給靖弟這顆蟾珠,對我們最有用了。”
上官靖道:“老哥哥説過,它能闢百毒。”
沈雪姑道:“這就是了,碧落山莊賊人一再使毒,令人防不勝防,尤其四川唐門精研各種毒藥,我有些懷疑,他們和唐門説不定已經有了勾結,果真如此,這顆蟾珠的用處就更大了。”
李小云道:“對了,她們和唐門一定有勾結,不然,他們怎麼會有唐門的毒藥?”
沈雪姑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坐息一會了。”
三人就在樹下坐息,等到醒來,天色已現黎明。
李小云打開昨晚吃剩的包子,各自吃了,就繼續上路。
黃昏時候,趕到臨淮關。
這裏是一個大鎮甸,街上總算有一家客店,先落了店,才到一家麪館用過晚餐,迴轉客店。
沈雪姑因自己要去黃山,明日一朝就得往南,上官靖和李小云要去八公山,還得朝西走,這就叮囑兩人,路上務必小心。
李小云笑道:“大姐也真是的,這條路,我和大哥走了幾次了,別説大哥目前功力比從前精進了許多,就是我一個人也不在乎。”
沈雪姑道:“眼前情形和從前不同,賊人耳目眾多,敵暗我明,自以不讓對方發現行蹤的好,靖弟武功雖高,閲歷總嫌不足,凡事總是謹慎些好。”
一宿無話,第二天走出鎮甸,沈雪姑就和兩人分手,獨自往南行去。
上官靖和李小云一路西行,中午時光,在風陽打了個尖,就繼續西行,好在這條路李小云極熟,那裏打尖,那裏投宿,不用上官靖操心,一連趕了兩天路,第三天中午,就趕到八公山下。
這條路李小云當然更熟了,他們沿着小溪,穿過竹林,就看到一片圓形草地上,搭蓋的三楹竹屋!
李小云一喜,正待縱身掠起!
上官靖一把把她拉住,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帶着李小云,雙足一點,兩人同時凌空飛起,掠過草地,一下落到竹屋後面,隱住身子。
李小云輕聲道:“大哥知道來的是什麼人嗎?”
上官靖道:“不知道,但聽腳步聲,至少有三個人。”
李小云道:“那是來找師傅的了,不知師傅知不知道。”
上官靖輕噓一聲,道:“他們來了!”
李小云道:“大哥,我們從廚房進去。”
上官靖道:“不知劉前輩在不在,我們先聽聽再説。”
説話之時,果然聽到三個人的腳步聲逐漸走近,接着竹籬門打開了,三人一直定到竹屋前面,只聽有人輕咳一聲,響起尖沙的聲音叫道:“劉師弟在家嗎?”
李小云奇道:“他稱師傅劉師弟,那是師傅的師兄了!”
屋中沒有人答應。
那尖沙的聲音又道:“劉師弟,你明明在家,這是有意不肯出來見我了。”
“砰”的一聲,兩扇木門已被推開,三個人一起走入屋中。
李小云悄聲道:“大哥,你在這裏等一等,我去應付他們一下。”
上官靖點點頭,道:“小心些!”
李小云點點頭,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張面具,覆到臉上,然後悄悄從屋後繞了過去,口中故意“咦”了一聲道:“是什麼人把門打開了呢?”
她還沒走近大門,只見一個黑衣漢子從屋中走出,看到李小云,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李小云腳下一停,咦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闖到我們屋裏來了?”
那黑衣漢子還沒開口,只聽屋中響起方才那個尖沙聲音,説道:“辛十八,你叫他進來。”
黑衣漢子朝李小云揮揮手,道:“還不快進去。”
李小云哼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居然反客為主起來。”
隨着話聲,舉步走人。
只見堂屋上首一張竹椅上,坐着一個披了一頭花白頭髮的黑袍老人,他右首站立着一個黑衣漢子,打扮得和叫辛十八的差不多。
黑袍老人生成一張尖瘦臉,灰沉沉的,看去甚是陰沉,臉上似笑非笑,兩道刀一般的目光朝自己投來,沉聲道:“小兄弟,你是劉師弟的什麼人?”
李小云反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闖到屋裏來想做什麼?”
站在右首的黑衣漢子喝道:“小子,你見了……”
黑袍老人一擺手,不讓他説下去,一面抬目朝李小云道:“這裏是劉師弟的家,老夫是劉師弟的大師兄,你現在可以告訴老夫,你是劉師弟的什麼人?”
站在右首的黑衣漢子,道:“還不快説!”
李小云道:“我叫宮飛雲,竹逸先生是我師傅。”
“很好!”黑袍人深沉一笑,道:“這麼説,你是老夫的師侄了。”
李小云道:“我沒聽師傅説過。”
黑袍人臉色微變,嘿笑一聲,道:“老夫是找你師傅來的,你快去叫師傅出來。”
李小云搖搖頭,道:“師傅不在家。”
黑袍老人目注李小云,問道:“你師傅那裏去了?”
李小云道:“不知道!”
黑袍人沉嘿道:“你師傅到哪裏去,你會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騙你作甚?”李小云理直氣壯地道:“師傅出門,從沒和我説到那裏去的,他老人家不説,我怎麼會知道?”
黑袍老夫目射奇光,冷然道:“好小子,你既然敢對老夫這樣説話?”
“奇怪?”李小云道:“那你要我怎麼説法?”
黑袍老人臉現怒容,沉喝道:“小子,你以為老夫不敢把你劈了?”
就在此時,李小云突聽師傅的聲音以“傳音入密”在耳邊説道:“徒兒!你不是他對手,不可和他説僵了,為師不好出面,你只要説為師是到九華採藥去好了。”
李小云久經大敵,何況還有大哥在後面,哪會把黑袍老人放在眼裏?一面大聲説道:
“不要緊,你要劈就劈劈看?”
她這句不要緊是跟師傅説的,意思是説自己足可應付。
黑袍老人道:“你倒真是不怕死!”
李小云哼道:“我宮飛雲從來説一不二,師傅不在,就是不在,你兇什麼?你找師傅究竟有什麼事,和我説也是一樣,等師傅回來,我自會轉告他老人家的。”
黑袍老人面現怒色,右手指處,正待舉掌劈出,忽然又緩緩放了下去,説道:“好!你師傅既然不在,那你隨老夫去。”
説到最後一字,突然振腕一指點了過來。
李小云早就注意着他,對方手指堪堪點出,她早已駢起食中二指,一漾之間,向前劃了一個小圈,然後輕輕朝前點去。
她使出來的正是“無極神指”!
黑袍老人一指點出,陡覺風聲有異,不僅自己指風宛如遇上了一堵漩渦般無形氣牆,再也戳不過去。不!自己指風突然消失,而且對方一縷犀利如劍的指勁,卻從漩渦般氣流中刺出,心頭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究是練了數十年武功的人,反應極快,發覺不對,右手衣袖閃電般揚起,迎着李小云指風拂去,人也隨着立即向左閃出。
李小云這一指其實並無傷他之意,是以出手極緩,否則就算你黑袍老人閃避得再快,也休想躲得開,但聽“嗤”的一聲,黑袍老人衣袖已被指風射穿了一個指頭大的窟窿。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的事,只聽門口及時響起竹逸先生的聲音叫道:“大師兄手下留情。”
竹逸先生手拄竹杖,已在門口現身。
李小云沒有想到師傅會突然現身,急忙垂下雙手,叫了聲:“師傅。”
竹逸先生本來是不願見這位大師兄的,又怕李小云傷在大師兄掌下,雖然他聽到李小云方才説了一句“不要緊”,但總是放心不下,不得不現出身來。
黑袍老人心頭正在凜駭,這小子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如此厲害,莫非也是“奇胲經”
上所載的武學?一念及此,更是恨恨不已!
正好看到竹逸先生在門口出現,不覺沉哼一聲,道:“劉師弟,你調教的一個好徒弟,連對愚兄都敢出手。”
竹逸先生連連拱手道:“大師兄歇怒,小徒年幼無知,多有冒犯”、弟給你陪罪,”一面轉頭喝道:“飛雲,還不上去見過大師伯?”
擎小云礙着師傅,只好拱着手,欠身道:“見過大師伯。”
黑袍老人只是嘿了一聲,轉臉朝竹逸先生冷冷的道:“師弟既然不肯見我,怎麼又出來了呢?”
“大師兄請上坐。”
竹逸先生抬抬手,等黑袍老人坐下,自己也在下首一把竹椅上落坐,才接着道:“大師兄誤會了,小弟感染微恙,不見外客,所以才關照小徒,只説小弟不在,剛才聽到大師兄的聲音,才趕忙迎了出來,還望大師兄多多恕罪。”
黑袍老人嘿然道:“咱們師兄弟幾十年不見了,你總算還聽得出我的口音來。”
竹逸先生道:“大師兄和小弟一起長大的,小弟怎會忘記?”
黑袍老人冷峻的道:“愚兄還以為你當了奇胲門的掌門人,早就沒有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兄了。”
竹逸先生道:“小弟不敢。”
黑袍老人道:“師弟可知愚兄來意嗎?”
竹逸先生欠身道:“小弟正想請教。”
“嘿嘿!”黑袍老人皮笑肉不笑的連嘿了兩聲,才道:“愚兄應白衣聖教的敦聘,擔任該教供奉,並在教主面前推薦了師弟,教主延攬高賢,至為心切,才要愚兄親自前來邀請,敦促師弟出山。”
李小云心中暗道:“原來他是賊人一黨,對了,碧落山莊也精於易容,原來是他!”
竹逸先生聽得一怔,隨即陪笑道:“大師兄盛意,小弟心領了……”
黑袍老人佛然道:“你不答應?”
竹逸先生道:“大師兄你是知道的,小弟一向淡泊名利,不求人知,年輕的時候,都已恬淡過去,何況如今已近古稀,更不想再作出岫之雲了。”
“哈哈!”黑袍老人忽然發出一聲尖沙大笑,説道:“當年老鬼認為老夫沒有出息,你是有作為的青年,才把奇胲門衣缽道統傳給了你,老鬼的心意,當然希望你這個有為青年定可光大奇胲門,大有作為,沒想到師弟竟然辜負老鬼傳你衣缽的苦心孤詣,庸庸碌碌的過了一輩子,比老夫還要沒有出息,老鬼若是不死,當真要自掘雙眸,氣得吐出血來!”
竹逸先生正容道:“大師兄怎可對先師不敬?”
黑袍老人冷嘿道:“他傳你衣缽,當然是你恩師,老夫當年拂袖而去,早已和老鬼恩斷義絕,這樣説有何不可?”説到這裏,目光炯然直注竹逸先生,問道:“師弟當真不去?”
竹逸先生道:“大師兄原諒,小弟……”
“不用説了。”黑袍老人忽然伸出手來,説道:“那麼師弟把‘奇胲經’交給老夫,老夫立即就走。”
他原來是為“奇胲經”來的。
竹逸先生又是一怔,望着黑袍老人為難地道:“大師兄,‘奇胲經’乃是本門歷代相傳的寶典,例由本門掌門人保管,傳與下一代的繼承人,小弟礙於祖師遺訓,不敢私相授受,還望大師兄鑑諒。
黑袍老人道:“老夫不管這些,師弟既然淡泊名利,不想再作出岫之雲,交與老夫,正是光大本門的機會,師弟不為個人打算,也總該為本門着想。”
竹逸先生道:“小弟繼承先師遺命,大師兄要索取此經,小弟實在難以遵命。”
“很好!”黑袍老人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封柬帖,隨手遞了過來?説道:“師弟!你自己去看吧!”
竹逸先生不知柬帖上寫的是什麼?雙手接過,打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只有七個字,那是——
“不歸順本教者死!”
目光才一接觸,陡見信箋表面上忽然飛起一縷嫋嫋淡煙,心知不妙,左手急忙朝站在身側的李小云推去,喝道:“快退遠些!”
喝聲甫出,身子突然一歪,一個人隨着從竹持上跌倒下來。
李小云看得大吃一驚,口中叫了一聲:“師傅!”
正待伸手去扶,哪知身子剛剛一移動,突覺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跟着“咕咚”栽倒下去。
黑袍老人不覺發出尖沙的哈哈大笑,但就在他的笑聲未已,忽然問,笑聲無故的凝結住了!
因為他剛剛笑到一半,面前突然多了一個紫臉濃眉的青衫少年,這人從那裏來?怎麼來的?他都沒有看清楚,只覺得好像一陣風,也好像只眨了一下眼,人就已站在前面了。
黑袍老人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明白這青衫少年的突然出現,會對他不利,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要先下手為強,於是他笑聲乍停,右手如刀,已疾然直插對方心窩。
照説他這一記出手得並不慢,雖然倉猝之間,不能用上全力,但至少也用上了七成的力道。通常他用七成力道,已足夠碎碎裂石,何況對方總歸是人,人總不會比石碑要堅硬吧!
青衫少年身上果然並不很堅硬,而是軟的,軟得幾乎沒有骨頭一樣,就像一個氣囊。
青衫少年沒有容他再出手,突然舉手,只用兩個指頭一下敲在黑袍老人的“華蓋穴”
上,黑袍老人就如觸電一般,再也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