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南方的帝國州」,有着棉花和紅土的喬治亞州,大部分的土地仍是農田,但隨着工業發展已一年一年的減少,而西北部的阿帕拉契山脈仍是莊嚴巍峨,冷眼俯視着不斷變遷的大地。
「好熱!」
「五月了,當然熱。」
也因為熱,他們早就去掉了所有的偽裝。
「五月了啊……」鬱漫依籲着氣選了一塊扁平的石塊坐下,手掌-個不停。「快一年了,不曉得這種逃難生涯還要持續多久?」
「我擔心的是孩子們的學業,」就着望眼鏡,步維竹仔細觀察前方。「總不能讓他們一直休學下去吧?」
鬱漫依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你嘛拜託一下好不好!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他們的功課?」
「人生在世,知識最是重要,腦袋空空註定要被人踩在腳底下。」
「你希望他們高高在上?」
「不,我只是希望他們能長成端端正正的人,要知道,腦袋裏若是空無一物,言語定可憎,行為更卑劣。」
鬱漫依猛搖頭不停。「我説啊!你有時候真的是古板到讓人想吐血耶!」
放下望眼鏡,步維竹側過眼來。「會嗎?」
「會嗎?」兩眼望天,鬱漫依呻吟,「上帝,你聽到了嗎?他居然問我會嗎?救救我吧!上帝,他不説愛我沒關係,他不跟我在四下無人的樹林裏做愛也沒關係,雖然這兩樣我都哈得半死,但沒關係,我能忍耐,可是求求你,不要讓他老是在討論嚴肅話題時突然迸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特別是在兩人都慾火難耐的時候忽然説要刷牙,而且頑固的堅持説那才是最重要的,上帝,麻煩你把他腦袋裏的空固力敲碎好嗎?」低下頭來,她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阿門!」
聽到那聲阿門,步維竹忍不住笑出聲來。「漫依,你很誇張。」
仍然低垂着腦袋。「上帝,你還沒有把他腦袋裏的空固力敲碎,是你現在很忙嗎?」
「漫依,我並沒有很頑固,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堅持的事有什麼不對。」
嘆氣,「好吧!上帝,你現在很忙,沒有空,那麻煩你有空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敲碎他腦袋裏的空固力,謝謝。阿門!」她又畫了一次十字架。
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你休息夠了嗎?」
「夠了,夠了!」鬱漫依懶洋洋的起身,背好揹包。「接下來要怎麼走?」
「下山後往前……」他指向前方。「經過那片草坡,再穿過樹林,我記得有一座城鎮,不算大,但足夠我們補充必需品,如果夠安全的話,也可以從那邊搭乘巴士到薩芬那。」
「那就走吧!」
「但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哦,天!」鬱漫依呻吟着拍了一下額頭。「先生,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我説沒問題,偏偏你就覺得很可疑,非得繞道走不可,這樣一路走來,記不記得我們多繞了多少路了?」
「我這是謹慎……」
「謹慎你個頭啦!老實告訴你,你這人實在太龜毛,我已經快受不了啦!」
步維竹見她確實一臉不耐煩,隨時可能發飆的樣子,只好退一步。
「好吧,那我們走吧,不過,要小心一點!」
夫妻之間爭執不下時,一定要有人退一步,否則後果必然是兩敗俱傷。
「是是是,小心一點、小心一點!」
於是兩人開始下山。
「啊,對了,説到阿門,我知道你是在美國出生長大,所以篤信天主教,而我是成長於佛教盛傳的中國,所以彼此宗教信仰不同,這也是無可厚非,但孩子們畢竟是跟我姓,所以我認為他們應該跟我有相同的信仰……」
「慢着,他們是美國人啊!」
「中國籍。」
「他們現在是在美國生活。」
「他們是中國姓。」
「以前你就沒有跟我提過這種問題。」
「以前你事事順從我,從不反對我的決定。」
説的也是。
「那,隨他們自由選擇吧!」
「如果你讓他們自由選擇,他們會什麼都不選。」
「那就不要選。」
「人沒有任何信仰是最可悲的。」
「……」
上帝,你現在真的沒空嗎?
他們連那片樹林也到不了,就在前方三十公尺,竇維民便領着他那票蘇俄傭兵從樹林裏衝出來團團包圍住他們。
沒有半支槍。
「你……」鬱漫依目瞪口呆,同時也懊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該聽步維竹的。「你們怎麼……」
「直升機,沒聽説過嗎?」竇維民一雙賊兮兮的眼在鬱漫依身上來回打量,目光讚賞,再加一點淫邪之色。「嘖嘖,原來她就是大嫂啊!挺正點的嘛,大哥,沒想到你居然能娶到這種老婆。」
一把將鬱漫依扯到自己身後,步維竹目光冷肅的註定竇維民。
「你到底想要如何?」
「怎麼還問呢,大哥?」竇維民好似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啦!有人懸賞一億美金要捉你老婆,好像是你老婆偷了人家研究所的病毒什麼的,我不清楚,也不希罕,大哥,我只要你身上的控制器,有了控制器,要什麼得不到?」
「如果我説不呢?」
哈哈一笑,再板下臉來,「你不能説不,否則……」竇維民用下巴指指步維竹身後的鬱漫依。「老實説,那種高檔貨男人見了都想上,但她是你老婆,我不得不忍,可是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控制器的話……」
「我是你哥哥啊!」步維竹痛心地、憤怒地低吼。
「很抱歉,我從來沒當你是哥哥。」竇維民滿不在乎地説。「不過,如果你願意把控制器交出來的話,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叫你哥哥,如何?」
步維竹深深地凝住竇維民好半晌、驟然又換回冷漠的表情。
「不交!」口氣更冷硬。
竇維民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然後往後退,直至脱出包圍圈,舉手大吼一句蘇俄語,「捉住他們!」
步維竹與鬱漫依立刻解下揹包隨手一扔,再背對背相靠。
「維竹?」鬱漫依的口氣極為迫切。
「不。」步維竹冷靜地搖頭。
「為什麼?」鬱漫依尖叫。
「他們沒有武器。」
自那些獵人的口耳相傳,竇維民一定得知會被「處死」的只有帶武器的人,赤手空拳的對手他們向來都自己解決,所以這回沒有人帶武器來。
「可是以前最多隻有十多個人,而現在……」鬱漫依雙手作防禦姿態,兩眼則緊盯住那些虎視眈眈,隨時可能衝過來的彪形大漢。「難道我們就拚得過他們四十幾個人?」
步維竹咬了咬牙。「如果真到了緊急關頭……隨你吧!」最後一個字甫消失,一隻斗大的拳頭已直向他飛來。
步維竹猜的沒錯,那些俄國傭兵都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突擊隊員,身手不是一般兵員可比,更別提他們高人一等的身材,橫吃八方的體魄,光是站在他們的影子底下就已經快喘不過氣來了,何況是跟他們比拳頭!
所以鬱漫依説的也沒錯,他們絕對拚不過那四十幾個人,二十個還可以,但四十幾個?
免談!
不到五分鐘,鬱漫依已然捉襟見肘、岌岌可危,女人的力量天生就比較弱,這點她終於承認是事實──不承認也不行,倘若不是步維竹的索錐時時飛過來替她解圍,她早就丟出白巾認輸了。
至於步維竹,他的索錐恰好是應付這種場面的最佳武器,可長可短,拋圈繞回抽鞭,一甩出去就是六、七個人一起鼻青臉腫的踉蹌退後,一時之間,那些俄國人倒也拿他沒轍。
十分鐘後,竇維民開始不耐煩了,於是朝某個剛被索錐打到後面齜牙咧嘴的傢伙使了一下眼色,再用下巴指指鬱漫依,意謂:設法先把她捉起來,步維竹就不得不投降了。
他沒有大聲説出來是不想讓步維竹和鬱漫依有所防備,可惜他們的默契委實不佳,也可能是那個俄國人被打得有點神志不清了,竟然會錯意,拉着另一個人悄悄躲到一旁去掏出暗藏在褲管裏的手槍,槍口都對準了鬱漫依的背部……
正在專心應戰的步維竹眼角突然瞥見金屬光芒一閃,立即定睛望去,赫然發現竟是兩把槍,而且槍口並不是對準他,也不在他的索錐攻擊範圍之內,心下不由得一沉,不覺失聲大叫,「漫依!」回眸又驚見鬱漫依背對着槍口,即使她聞聲即刻回頭也來不及避開。
不假思索,他立刻撲過去……
一聽到步維竹驚恐的呼喚,鬱漫依馬上回過身來,卻只覺眼前一暗,步維竹已然擋在她前方,同時槍聲連續兩響,又見他往後倒,她猝不及防地被壓倒在地。
竇維民見狀,又驚又怒地朝開槍的人大吼過去。
「你看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你不是叫我先幹掉那個女的嗎?」
「你……」
沒空閒去踢那個白痴一腳,竇維民氣急敗壞地跑向兩人摔倒的地方,而鬱漫依正掙扎着從步維竹身體下面鑽出來,不過尚未全身都脱離步維竹的重壓,她便已摸到滿手濕淋淋的鮮血,心頭一慌,立刻用盡全力坐起來,步維竹恰好仰躺在她懷裏,自他肩膀上和胸口潺潺而出的血流怵目驚心地映入她的瞳孔內。
霎時間,她腦中一片空白,下一刻,震驚與悲痛彷彿暴風雨的波濤般一古腦地洶湧進她腦海內,拍擊出一股令人失去理智的狂怒。
「該死……該死……」目注步維竹蒼白的臉,鬱漫依心痛如絞,「你們……」她咬牙切齒的低喃,驀而抬頭憤恨地嘶聲大吼,「你們俄國人統統都該死!」
所有的俄國人,全部?
對,統統該死!
太好了,好久沒這麼過癮了!
三秒後,在她尚未意識到自己作了些什麼之前,周圍那些俄國人便倒得一個也不剩,只剩下張口結舌的竇維民。
「-……-……」
他一出聲,鬱漫依即刻回過神來。
上帝,她做了什麼?
不……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他受傷了,她得先……先……對,先替他急救包紮!
於是,她立刻伸長手去抓來扔在不遠處的揹包,打算用裏面的衣服替步維竹止血包紮,不料橫裏卻猝然探出一隻手來粗魯地抓住她正待拉開拉煉的手腕。
「你幹什麼?」
「原來控制器是在你身上?」貪婪、暴戾之色在竇維民臉上交織成一片猙獰的陰影。「快,交出來!」
「放開我,我要替你哥哥急救啊!」
鬱漫依使力想甩開他,但無能為力,他的力量實在比她大太多了。
「先交出來,我自然會放開你!」
「我沒有啊!」鬱漫依氣急敗壞地怒吼。
「想跟我鬥?」竇維民冷笑。「好,那我們就慢慢耗吧!看他的血能讓我們耗多久!」
鬱漫依怒極。「好,你別後悔!」
「當然不……咦?啊!不,等等……」
竇維民也倒下去了,鬱漫依連忙替步維竹急救,但搞了半天也只能讓血流減緩而無法止住,她知道必須立刻送他去醫院,但她如何送他去呢?
就在這時,不知是幸或不幸,空中突然遙遙傳來陣陣熟悉的聲音。
直升機?
是誰?
望着天空,她緊張的等待着,希望是願意立刻送他去醫院的人……
耶?老闆?
哇!連大老闆都親身出馬了,聽説他有幾十年沒有「出勤」過了呢!
不管如何,他們總是自己人。
但……
鬱漫依驚喜地朝老闆大叫,「老闆,你來得正好,快,我老公受傷了,他得立刻送醫院!」
老闆往她懷中的傷者迅速瞟一眼,一語不發,立刻手一揮,預備叫圍過來的人員把傷者送上直升機。
「慢着!」但大老闆卻威風凜凜的阻止了那些人。「先把控制器交出來!」
老闆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大老闆,可是……」
大老闆兩眼一瞪。「這裏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老闆張了張嘴,無奈地別過頭去,於是,大老闆繼續趾高氣昂地威脅鬱漫依。
「快,把控制器交出來,我立刻派人送你丈夫去醫院!」
沒想到這個死胖子居然跟竇維民是同一等級的!
鬱漫依憤怒地與大老闆互瞪半晌,再垂眸心焦地看着懷中的丈夫,暗暗咬緊牙根。
「好吧!不過我只跟老闆説東西在哪裏……」不待大老闆反對,她又冷笑道:「否則我就先讓你們全部死在這裏,然後再送我老公去醫院!」
一聽她説要讓他們死,大老闆不覺打了個哆嗦,連忙指揮其他人員退開,讓老闆單獨上前蹲在鬱漫依身邊。
「漫依,快説吧!這樣我們才能儘快送你丈夫去醫院。」
「在我身上。」鬱漫依表情木然地道。
「我知道,但,在哪裏?」
鬱漫依瞥他一眼。「你知道寄生蟲嗎?」
「呃?」老闆滿臉茫然,不明白她為何扯到別處去,她不是急着要救丈夫嗎?
真笨!
鬱漫依嘆了口氣。「根本沒有控制器,老闆,石盒裏關禁着一種瀕臨絕種的生物,它寄生在人體內,因為能隨心所欲的要人命,所以人類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死神,也就是西方人傳説中的死神,那其實是被死神寄生的人類,跟我一樣……」
老闆依然一臉無知的呆怔表情。
「説到這裏,我必須告訴你……」鬱漫依環顧四周的屍體,怯怯地嚥了口唾沫。「老……老實説,剛剛一見到我老公受傷,我一時氣得失去理智,所以不小心……咳咳,不小心把俄國人全都害死了!」
老闆眨了眨眼,也跟着掃視周遭的屍體一圈,再看回她。
「不,不只,我的意思是……」鬱漫依苦笑。「地球上所有的俄國人全都死光光了!」
老闆又怔了幾秒,驀然倒抽了口冷氣。「你……你説什麼?」
鬱漫依瑟縮了下。「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老闆張了張嘴,闔上,想一下,再張嘴,「可是,兩個小時後他們還是會再活過來,那樣……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呃,我想……」
「問題才大呢!」鬱漫依聲音愈説愈細。「老闆,你是貨真價實的西方血統,所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聽説過死神讓人復活過嗎?」
老闆呆了呆,脱口道:「沒有!可是……」
「那不是我,不是我讓他們復活的,死神沒有那種能力。」鬱漫依坦誠道。「所以你必須儘快救醒我老公,在三個小時之內,否則就來不及了!」
望着她懷中的傷者,「我……我不懂……」老闆——道。
「你不是不懂,而是難以想象會有這麼巧合的事。」鬱漫依再次嘆了口氣,更無奈地。
「很簡單,我老公就是打開另一個石盒的人,而關禁在那個石盒裏的生物擁有讓死人復活的能力,只要死亡不超過三天,它都有辦法讓他復活,所以人類為它取名為:奇蹟。但是被死神弄死的人在三個小時之內務必要讓他復活,否則就沒救了。現在,你明白了嗎?如果無法在三個小時之內讓我老公清醒過來,地球上就再也找不到半個俄國人了!」
老闆驚愕地張着嘴,鬱漫依重重點頭,表示她絕沒有説謊,老闆窒息了幾秒,驀而跳將起來,驚慌失措地大吼。
「快,快,快把人送到醫院去急救!」
「等等!」大老闆又想阻止。「她把控制器交出……」
「閉嘴!」老闆難得這麼慌亂,竟敢對上司咆哮。「現在不把人送去急救,問題要是鬧大了,你敢負責嗎?」
大老闆怔了一下,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很冷靜地同意儘快把人送進醫院。
他很瞭解自己最倚賴的屬下,倘若不是問題真的很棘手,他絕不會失控地對自己大吼。
直到上直升機之後──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再過半晌──
「什麼?!」
天上突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大叫,地上的人們不約而同的抬頭往上觀看。
打雷了,要下雨了嗎?
「……兩小時五十分鐘前,全世界的俄國人不約而同暴斃,在全球各國引起一陣恐慌,特別是俄國本土,無論是鄉村或都市,遍地皆是屍首,怵目驚心,令人不寒而慄,除了極少數外國人和觀光客之外,見不到半個活人。
此刻,那些外國人和觀光客俱已被隔離,入境者均需穿着隔離裝,但截至目前為止仍查不出原因,根據臆測,有可能是某種可怕病毒侵襲,也有人猜測這是美國意圖侵略全世界的前奏,生化戰的第一波……」
四道譴責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注在鬱漫依身上,鬱漫依脖子一縮,咕噥着轉身逃到病牀邊,低頭不敢再看電視。
「那……那又不能怪我……至少不能全怪我!」她——低喃。
大老闆恨恨地哼了哼,轉向正在替病患檢查的醫生問:「如何?有沒有辦法讓他在……」看了一下手錶。「五分鐘之內清醒過來嗎?不用解釋,只簡單告訴我行不行!」
「他沒有生命危險,但要他在五分鐘之內清醒過來是不可能的事。」醫生毫不遲疑地説。
「該死!」
大老闆詛咒着又轉回去對上鬱漫依,正待破口大罵,突然,病房門打開,特務人員舉了一下手機。
「白宮。」
大老闆臉上頓時一片黑。「更該死了!」
搶去手機,大老闆一邊説話一邊走出病房,老闆尾隨於後,醫生在做完各項檢查後也離開了。
現在,病房裏只剩下鬱漫依和病牀上的人。
「……由於俄國人全體滅亡事件,給予向來反美激烈的左派軍權國家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聯合歐美各大國同聲質問白宮,若白宮無法給予滿意的答覆,將不惜聯手抵禦美國的侵略,在這種戰爭一觸即發的情況下,白宮發言人……」
「慘了!慘了!」鬱漫依呻吟着轉向病牀上的人,把嘴貼向他的耳。「維竹、維竹,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維竹,你聽見了沒有?維竹,求求你,維竹、維竹……不管了,無論你聽不聽得見我都得説……」
聽見了,雖然我無法睜眼,也無法動彈,但是我聽見了。
「……維竹啊,告訴你,我闖禍了……」
聽你的口氣也猜得到,好吧,告訴我吧!
「……我……我看見你受傷,一時失控,不小心……不小心讓死神把地球上所有的俄國人全都弄死了,還有你弟弟,他也完蛋了……」
老天,這不僅僅是闖禍,這是滔天大禍!
「……現在大家都説這是美國的陰謀,如果沒有辦法讓那些俄國人活回來的話,戰爭就要開打了……」
連環大禍!
「……所以,維竹,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如果你太累了不想睜眼也沒關係,用想的就好,快點,維竹,快點叫奇蹟讓那些人活回來吧!只剩下十分鐘不到,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呀……」
唉!早告訴過她凡事要謹慎,不要太沖動,她就嫌我-唆、嫌我頑固,現在她該知道慘了吧?
不過這就是她,不是嗎?
為了我,竟能激怒她滅了一整個國家,我想我也是有點……不,是很高興,不過這絕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會更囂張。
「……嗚嗚,維竹,快點啊!否則我下半輩子都別想安穩的活了呀……」
算了,聽她這樣哭我也很心疼,還是別讓她着急了。
奇蹟……
正準備用嚎啕大哭攻勢攻破步維竹耳膜的鬱漫依,霍地把兩道濕淋淋的視線拉向電視,「上帝!」再猛然跳起來衝出去一把將老闆拉回病房裏來,並指着電視拚命大叫。
「活回來了!你看,活回來了!全部活回來了啊!」再撲回病牀邊拚命親吻牀上的人。「謝謝你,維竹,謝謝你,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喔!」
老闆靜靜地看着她,直至她發泄告一段落之後,他才輕輕地問:「我猜想,他就是埃及地下城,以及藍嶺的那個黑衣人吧?」
聞言,鬱漫依忽地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慢吞吞地直起身,沉默片刻,順手為牀上的人拉好被單。
「沒錯。」
「那麼,他是為誰工作?」
「他『現在』不為任何人工作。」
「現在……是嗎?」老闆了悟地頷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穆拉到藍嶺去找我的那天,事實上……」鬱漫依慢條斯理地轉眸望向老闆。「我們夫妻倆相互隱瞞了十年,直到那天才知道彼此都有另一個身分。」
「這樣你還相信他?」
「沒錯,就如同他依然相信我一樣,我也相信他。」鬱漫依不假思索地斷然如此道。
「所以,我們也可以相信他?」老闆試探着再問。
鬱漫依失笑。「老闆,老實説,他比我更值得信任,性格温和穩重,而且思考縝密、耐性奇佳,對與錯分得一清二楚,但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他説世上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境遇,如果他無法為別人負起責任,就沒有權力要求別人跟他一樣。」
「聽起來好像沒有一點缺點。」
「誰説的?」鬱漫依嗤之以鼻地哼了哼。「他的缺點才多呢!他認為對的事非得堅持到底不可,頑固到令人痛恨;親情心太重,難免流於優柔寡斷;明明生存在二十一世紀,某些思想卻仍維持在舊中國傳統階段,保守得教人想踢他一腳。總之,他的缺點一大籮筐,但還能容忍就是了。」
「那麼,你認為他會聽我們的嗎?」
「如果你是對的,會;如果你是錯的,不會。」
「真乾脆!」老闆喃喃道。「或者,威脅他有用嗎?」
「你不會。」
「為什麼?」
「我會先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