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
昨夜夢魂中,
還以舊時游上苑,
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李煜.憶江南
真是長眼睛沒見過那麼厚臉皮的人!
背著弓箭、拎著兔子,水伶匆匆來到小溪旁,忿忿地扔下兔子、丟開弓箭,活像要宰人似的一把抽出短劍朝天飛舞幾下,還搭配上幾句一般只有粗俗男人才會脱口的咒罵,而後猛然蹲下去抓起兔子開始剝皮剖腹;手上忙著,心裏頭可也沒閒著,嘴裏更是忙著嘰哩咕嚕地埋怨不已。
「什麼跟什麼嘛!明明傷都已經好了,幹嘛還要我打獵回去孝敬大爺他的五臟廟?救他老命不夠,還得當孝女賢孫的伺候他,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呀?真是他媽的!」
罵到這裏,水伶突然一劍高高舉起,繼而狠狠落下,喀一下剁下兔腳,嘴裏還發出殘忍的嘿嘿冷笑聲,彷佛剛剛斬落的正是亞克大爺的腦袋。跟著,手起劍落,又連續斬下其他三顆「腦袋」。
「每天都一大早就出去,還以為他什麼時候良心發現了,想換個手去打幾隻野味來回報我一下的説,結果每次吃飯時間一到,他大爺就兩手空空的回來張大嘴等吃,他把我那裏當成什麼了?救濟院嗎?」
啪的一下,她順手把血淋淋的短劍甩在一旁的朽木段上,然後開始動手挖除那隻可憐祭品的內臟。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明明是我救了他,還拿他當大爺一樣伺候得週週到到的,不是嗎?毫無轉回餘地的拒絕我的要求就算了,幹嘛還老是拿那種輕忽的眼光看我呢?好像我是笨蛋白痴一樣,真是太過分了!」
對於滿手的血跡,她卻視若無睹,只是噙著冷酷的笑意,滿腦子想像著現在是在挖某某人的內臟,在扯某某人的腸子!
「問他的衣服是什麼質料的,他就給我説是我沒聽過的質料;問他那是怎麼縫製的!為什麼看不出來針線的痕跡,他就給我回答是用我所沒聽過的縫製技術,再問他眼睛上戴的!還有手上的那個是什麼,他也給我回答什麼他講了我也聽不懂。簡直是在鬼扯一堆廢話嘛!他都不講,我當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啊!可是,他一講我不就聽過了嗎?」
她嘟嚷著伸了伸腰,而後把清除好的兔肉放進水裏清洗。
「而最最超級可惡的是,那個混蛋傢伙居然敢用那種若無其事的神情,不但嫌我每天都弄同樣的東西給他吃,而且還大剌剌地點菜説下一餐換隻兔子來!真是他媽的,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啊?那兒是山洞,又不是飯館,我也不是搭毛巾、哈腰奉茶的店小二,幹嘛他吃喝兩聲我就得乖乖照辦?下回他是不是要我幫他叫個女人來給他刷背兼上牀了?」
用力的洗呀洗、死命的刷刷刷,邊還嘀嘀咕咕個沒完,而後突然間,她停下所有的動作,只是死瞪著手上的免肉。
「最可惡的是……是——」她猛然跳起來仰天大吼,「我為什麼就這麼聽他的話啊?」吼完,她喘了幾口氣,再咳兩聲清清喉嚨,然後蹲下去繼續洗呀洗、刷呀——
「算了,也沒差啦!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了,等他吃飽後,我就要趕他上路,管他是要往東,還是往西,或是要上天堂、下地獄,那都不關我的事了!既然不讓我去他的家鄉分點好日子來過過,甚至連瞧一下也不行,那就沒什麼好説的了!」
在他養傷的這段日子裏,為了這件事,她也不知道忍了多少氣、吞了多少火,跟他磨了多少次、浪費了上多少口水.但是,每一圓他都是反過來間她要不要找個好丈夫?或者要不要做個大富翁?抑或是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的,可就是不理會她真正的願望。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就算他不煩,她也煩了!所以……
她放棄了!
她什麼也不要了,不再奢望淨天福地,更不希望那位祖宗再留下來讓她伺候了,就按照過去那一年一樣繼續生活下去又有何不好?
嗯!就是這樣吧!
只要讓那個自私狂妄、霸道任性,又令人越來越不安的傢伙快快消失在她眼前,一切就可以恢復正常了!不過,説也奇怪,那傢伙明明已經沒事了,早就可以走人了,不是嗎?幹嘛還死賴在她這兒不走呢?都一個多月了,就算有什麼看不見的內傷也早該痊癒了吧?
難不成是因為這兒有個大白痴不但供他白吃、供他白住,閒來無事還可以白白讓他使喚著玩玩兒……就像現在!所以,他忍不住想白白多「享受」幾天再離開?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他要吃兔肉,她也幫他抓只兔子來了,待會兒就讓他吃到撐死,然後就可以一腳把他踢得遠遠的了!
對,就這麼辦!
水伶拎著濕淋淋的兔子起身,正準備打道回「洞」,很不巧的竟讓她瞥見了溪裏那些大過悠哉的魚兒,大概是太平日子過太多了,每條都是肥肥嫩嫩的樣子,而且,嘴巴還拚命一開一合的,彷佛在嘲笑她似的。
敢笑我?!
水伶冷笑著把兔子放到溪石上,再拔起短劍……
半個時辰後,又是兔肉、又是鮮魚地滿載而歸的水伶,興匆匆的穿過山谷直向山洞而去!但就在山谷生局處,她突然停下腳步,疑惑地豎起耳朵聆聽。
什麼聲音?
不!不是聲音,是——呃!也不對、應該是説,那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一種聽不見的聲音,一種耳嗚的感覺!
那是什麼?打哪兒來的?
咦?沒有了,是她聽錯了嗎——啊!又來了!
憑藉著天生野性的本能,她迅速奔向某個方向,穿過一大片灌木叢,來到一片白巖磷石,想也不想地扔開魚兔、弓箭,趴向巖崖邊往山谷探去……
呀!是亞克耶!
但是……水伶狐疑地使盡目力望去——他在幹什麼呀?他……耶?還有其他人嗎?
她忙把身軀更往外探出去,整個人幾乎是半吊在崖邊朝崖下望去的……耶?耶?耶?另外兩個和亞克一模一樣穿著打扮的人,同樣在眼睛上戴著那個奇怪的東西、同樣一身銀色,而且……而且其中之一還是個紅頭髮的女人呢!
原來真的有紅頭髮的人啊!那……不曉得是不是也有藍色或綠色的頭髮?甚至紫色的?
不過,話説回來,他們既然是一樣的裝扮,應該是同一國的才對吧?那……他們為什麼分兩邊隔得遠遠的,而且,還大聲對吼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然後……然後……他們到底在幹嘛呀?
水伶的疑問在片刻後就得到答案了。
崖下那對男女其中之一的男人在吼完之後,突然伸出左手,瞬間,從他手腕上的銀盒子裏突然射出一道光芒,遠遠的朝亞克頭上的岩石擊去!水伶還在詫異那道光芒到底是啥東東時,驀地聽到轟的一聲,亞克上方的破巖迸裂,四下墜落,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亞克隱在叢叢樹後的身軀如飛也似的竄出,避向另一邊。
然而,就在他即將安全地躲入一塊足足有一人高的大岩石後面時!早就伺機而動的另一個銀盒子也射出一道光芒,在剎那間穿過亞克的右大腿,水伶可以清楚的看見亞克是摔到岩石後的。
雖然這種驚人的武器,還有這種作戰方法水伶都沒見過,但至少兩軍對戰的場面她都嘛已經看到麻痹了,所以,她不但一點也不慌張,甚至反射性的一躍而起,迅速回頭取來弓箭拉開,對準了……
咦?不對,他們的衣服既然連刀劍都割不開,弓箭大概也沒啥路用吧?那……略一思索,她倏地移動箭矢方向,一箭射出,旋即退身躲開。
如她所預料的,一聲男人的慘叫先傳來,繼而是女人的悲呼,但奇怪的是,只不過一忽而,兩人的聲音便驀地消失了。
當狐疑不已的水伶再探出頭去看時,那對男女早已遁形無蹤了!
當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現身時,亞克卻先拖著腳轉出大岩石後!並高聲問:「水伶,是你嗎?」
水伶這才多探了一點身子出去,極目在崖下東尋西找!「他們走了嗎?」她也提高聲音叫了回去。
「走了!」
「你確定?」
「很確定!」
「哦!那……我下去了。」
瞧見亞克的右腿已經被紫血浸透了,甚至還淌了一地,水伶不再遲疑,她迅速抓起魚兔匆匆跑下山崖奔向亞克。看樣子,他傷得不輕,血又流了那麼多,肯定又要發高燒了,但是……
她幹嘛又救他呀?她是白痴嗎?這下子,她還能在餵飽他一頓之後,一腳踢他滾蛋嗎?結果又莫名其妙的讓這個傢伙有藉口名正言順的留下來囂張了,這就叫自討苦吃、自找罪受!
唉——不曉得下一餐他會要求吃什麼?
是要她攀崖摘燕窩?
還是抓只猴腦來補補他的腦?
不會是要她去宰只熊來燉熊掌給他吃吧?
當亞克再一次從高燒中清醒過來時,水伶第一句就問他,「他們不是跟你同一國的嗎?」
亞克慢吞吞地坐了起來。「是。」
是?
回答得可真簡潔啊!
「那他們幹嘛要殺你?」水伶捺著性子問:「你不是説你們那兒都沒有戰爭的嗎?」同時內心也打定主意,這傢伙要是再敢給她用兩言絕句搪塞過去,她就立刻把他五花大綁的扔出去喂狼!
亞克莫測高深地瞟她一眼,隨即垂下眼瞼盯住自己的大腿,似乎正在專心研究那兒為什麼會包裏著厚厚的繃帶。
「沒錯,但我也説過有些小小的抗爭。」
「什麼抗爭?」
「我説了你也不懂。」
「廢話!你不説我當然不懂,你説了我説不定就懂了。來,快説!」
抬眸盯著水伶固執的眼神好半晌,正當水伶以為他要鬆口時,亞克卻轉個身又躺了回去。
「我想再睡一下!請你別吵我。」這就是他對這個問題的最後「解答」!
別吵他?!
別吵他???!!
太囂張了吧他?他以為他是誰啊?
水伶恨恨地盯著亞克受傷的大腿,開始慎重的考慮要不要趁他睡著時切斷他的腿!免得將來傷口發炎、腳發爛,像他個性這麼臭的人,老命説不定也會跟著發爛發臭。所以説,嘿嘿!她這就叫未雨先綢繆,絕對不是想整他,絕對不是喔!
可天人交戰許久之後,水伶還是決定讓他的老命跟著傷口發爛算了,這種人不值得她替他操心太多!
而後,只要水伶就同樣的問題開啓話端,亞克不是立刻轉開話題,就是説要睡覺,要不就開始點餐説他要吃狸肉或鹿肉什麼的。當她自動換個問題問他用的是什麼樣的武器時,他居然還給她説要喝牛奶!
天哪!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一個大男人居然説要喝牛奶?!
去喝馬尿、吃狗屎吧!
水伶恨得牙癢癢的,卻拿他無可奈何。最後,她還是死心了,決定等他好了之後,就立刻把他扔出去,而且,要親自把他扔得遠遠的,最好是丟到山的那一邊……或是鄰縣……
乾脆扔進海里去吧!
山裏的夜晚總是特別陰森,再加上遠遠傳來的狼嚎是如此的淒厲,枝頭上貓頭鷹轉動著腦袋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兩粒圓滾滾的眼睛彷佛惡魔的影子似的如影隨形地追著人,更是教人滿心顫抖。
這時候若是有人悄悄拍一下夜行人的肩膀,恐怕就會有人違抗議都沒來得及抗議一聲就活活地被嚇死了事,然後立刻回過頭來替自己報仇了!
但亞克偏偏就愛選在這種時候溜出山洞。
狼嚎?
那是貓叫吧!
惡魔的影子?
兩道冷冽的彩虹光芒一射,不要説惡魔的影子了,就連月影兒都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漆黑的山林裏,戴著傳輸目鏡的亞克卻依然能迅捷地在密林間穿梭,在離開山洞好一段距離之後,亞克才選了個隱蔽的山岩暗影,把自己修長的身軀藏了進去,然後右手在左腕的扁平小盒子上摸了一下,小盒子居然自動彈開上面薄薄的一層——原來它還有蓋子啊!跟著,他又按了一下,從小盒子裏立刻傳出聲音來。
水伶要是在場,肯定又要開始嘰哩呱啦的追問那是哪裏的語言了,有點像是北方的語言,卻又不完全是,口音聽起來很圓潤,若是講慢點的話,甚至有種在吟唱的感覺……
不,她會先責問他把誰藏在小盒子裏了!
「亞克?該死的,你怎麼又這麼久才聯絡?」
「馮偉和黛拉追蹤到我了。」亞克倚著巖壁淡淡地道。
一聲驚呼傳來。「他們找到你了?你不會那麼遜的又掛彩了吧?」
亞克面無表情地仰望著暗無星月的天空。
「是又怎麼樣?」
那頭的人似乎偷笑了一下。「咳咳……呃!也不怎麼樣啦!那——結果呢?」
「我又被水伶救了。」
盒子裏立刻爆出大笑聲。「又一次?哇哈哈,你的運氣裏好耶!」
亞克冷著臉沒説話,盒子裏繼續笑個不停,直到好半晌後,笑聲才稍稍收斂。
「我想,亞克,你最好趕快弄清楚她到底要的是什麼比較好吧?你該明白的,沒有回報她的救命之恩,你就走不掉,這是咱們的習俗、規矩,無論你走到哪兒都要遵守。更何況、你欠她的還是雙重的救命之恩,你非得完成她的兩項要求之後才能離開!」
「我當然知道,也一直在設法要回報她的恩情,但是——」
「但是什麼?」
「她的願望只有一個……」
「什麼?」
「她想到我們那兒去。」
「亞克,」拒絕的口氣傳來。「你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這個外,她什麼也不要!」
「啊……」又是好片刻的靜默後。「唔——既然是這樣嘛……你等等,我查一下資料,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沒有……唔……唔…咦?嗯——亞克,有件事很有趣,你或許會想知道……」
「什麼事?」亞克依然是一臉的無動於衷。
「燕水伶今年十七歲,對吧?」
「那又如何?」
「嘿嘿!那麼我最好先告訴你,資料上顯示,燕水伶在十七歲那年的冬天,將會被流寇姦殺死在山上,而且,屍體也會被野獸分而食之。」
亞克仍是面無表情,但他卻陡地屏住呼吸。
「姦殺?」
「沒錯。」
「屍體……被野獸分食?」
「也沒錯。」
「今年冬天?」
「還是沒錯。」
亞克頓時沒了聲音,事實上,他全身都凍結住了!
「亞克?亞克……亞克……」
對方連喚了好幾聲之後,亞克才籲出一大口氣。
「希恩……」
「天哪!亞克,你幹嘛呀?怎麼忽然間就沒聲音了?我還以為你又被他們逮到了呢!」
亞克沒理他,兀自問:「既然水伶今年冬天就要死了,那麼!她應該可以離開這兒了吧?」
希恩立刻笑了。「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説。沒錯,她的基本條件是足夠了,但是,亞克,她還是沒有資格到我們這兒來喔!」
「那就暫時不要讓她去,等到她有資格了之後再讓她去。」亞克毫不猶豫地這麼提議,似乎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什麼意思?」
「希恩,我的搭檔黛拉變節了。」亞克提醒他。
「這我知道,你上一次受傷就是被她暗算的嘛!還好你夠機警,才能及時逃離那個時空。所以呢?」
「那你也該知道我的任務沒有搭檔是很吃力的,特別是還要應付馮偉和黛拉的追擊。」
「是、是,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正在很努力的幫你尋找適合的新搭檔呀!」
「不需要了,希恩,就讓水伶做我的搭檔吧!」亞克毅然道。
希恩似乎呆了兩秒,而後驚呼,「你瘋了?亞克,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就讓她瞭解一切。」
「為什麼不可能?」
希恩安靜了一下,繼而以很不贊同的口吻問:「亞克,你不會是想要讓她使用那種方法吧?」似乎還帶了點兒警告的意味。
「為什麼不可以?」亞克很鎮定地反間。
「為什麼不可以?」希恩不敢置信地重複。「亞克,你應該知道的啊!除了星人之外,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得起那種傳輸方式呀!好一點的不過是呆了、傻了,糟糕一點的話就崩潰了、瘋了,最怕的就是當場腦血管破裂暴斃,特別是純種的地球人,到現在為止,純種地球人能夠接受的機率只有十萬分之一呀!」
亞克似乎有一瞬間的猶豫,隨即又想到水伶那頑固倔強的個性!還有那單純的觀念想法和直線型的思考模式,也許她那種人才是最適合那種光速傳輸的對象也説不定。因為!即使再不合理的事,她也不會畏懼逃避,或許會有困惑!但她總會自行用最簡單,甚至有點少根筋的想法去做出「最合理」的解釋,然後愉快地接受它。
最好的證明就是當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她非但不像其他地球人一樣,被他的怪異之處驚嚇到,甚至還表現出理所當然的好奇。很怪胎,卻令人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感動……他實在不應該會有這種感覺產生的。
因為他和黛拉的性向分析報告裏都只有百分之七的情感成分,其他的全都是理性的邏輯觀念。而且,兩個同樣寡情的搭檔在陌生世界裏穿梭了將近十年,這期間,為了確實而不拖泥帶水的達成任務,他們都用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性完全壓抑住那百分之七的感情,久而久之,他們不但越來越無情,甚至變得冷酷了。
然而,微少並不等於沒有,被強制壓抑住也不代表消失了。所以前不久,黛拉為了馮偉而背叛了貝爾它、背叛了他這將近十年的搭檔時,他竟連半絲憤怒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非常訝異。
感覺上甚至恍他更冷酷無情的黛拉竟然愛上了對手,居然教百分之七的感倩凌駕於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智之上,背叛了他,更背叛了貝爾它!
為什麼?為什麼僅僅百分之七的情感成分,就足以讓她推翻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性呢?
或者……是理智已經轉變為感情了?
人類真的那麼容易失去理智嗎?
他不懂!
然而,此刻他懂不懂這種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種無法回報救命之恩的情況下,他必須設法先讓水伶脱離死亡的威脅,這才是重點!所以……
「她承受得了的!」他斷然道。
「你是在冒險!」希恩不以為然地説。
「或許是吧!但是……」亞克嗓音低沉的説:「十萬分之一的希望總比完全沒有希望好吧?反正再過幾個月她還是得死,那麼,就算提前幾個月又如何呢?」
「可是,亞克,」希恩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輕柔,輕柔得有些詭異,「你不該説出這種不確定的話來的,不是嗎?」
的確是,但是——
「如果她真的不合適,我知道你也能夠在出問題之前停止一切動作的,不是嗎?」
「是可以沒錯,但這樣她就絕對沒有資格擔任你的拍檔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亞克無語的沉默片刻。
「到時候再説吧!你什麼時候可以準備好?」
「真的要幹啊?」希恩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吧!三天後來拿吧!我會替你向上級報備,而且;想個最好的理由讓他們絕對無法反對,ok?」
「謝謝。」
「不必説謝,這是為我自己打算的,誰教我欠了你七個人情那麼多呢?不過現在!我只欠你六個……呃!五個人情了喔!」希恩頓了一下。「不過,拋開還人情不講,其實,我也希望你能成功,你知道,執行這種任務想找個合適的人選還真不容易,每次都要一再篩選測試,反反覆覆的至少要花上半年的時間,而且……」他輕笑。「我想,你最好祈禱能成功,否則……」
亞克覺得希恩的語氣似乎有點詭異,不覺蹙起了眉宇。
「否則如何?」
「笨,自己想想就知道了呀!既然黛拉倒向那邊去了,那麼……嘿嘿!如果沒有水伶加入的話,遲早你都得去嚐嚐做女人的滋味羅!」
水伶踏出山洞!抬頭一看……很好,天氣很好!陽光普照、萬里無雲,非常適宜上路的日子。
她側過臉去睨視著跟隨在她身後走出來的亞克。
「你今天想吃什麼?」
「魚。」
水伶點點頭。「好,我會抓幾條大肥魚來讓你吃到飽,然後……」她冷哼。「你就得給我滾蛋了!」這就是所謂的最後的一餐!
亞克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間,隨即打開腕上的銀盒子。
「希恩,準備好了嗎?」
「好了,你過來拿吧!」
於是,亞克又摸了一下盒子,剎那間,他憑空消失了,可不到片刻,他又平空出現在原地,彷彿他從未離開過似的,只不過,他手上多了一副較小型的傳輸目鏡和同他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銀盒子,還有一套銀色服飾和靴子。
抬眼瞄了一下樹上那隻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的猴子,他聳聳肩後便轉身進入山洞內了。
午後——
「吃飽了?」
「吃飽了。」
水伶誇張地點點頭。「太好了,那——」她擺了一個送客的手勢。「大爺,您可以滾蛋了吧?」
亞克卻沒有動,依然坐在原處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水伶,水伶不由得猛翻白眼。
「拜託,你不會是還想賴著不走吧?」
亞克垂下眼看著手腕上的通訊器。「你真的沒有其他的願望?除了想去我來的地方之外?」
「是又如何?」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水伶心中不覺又升起一把火來。「反正你是死也不給我去,現在又提它幹嘛?」是希望她先揍他一頓才讓他離開嗎?嗯!這樣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要先讓她出出氣,等他離開後,她才不會繼續鬱卒下去。
亞克抬起眼眸,眸中的彩虹漩渦從未轉換得如此快速過。
「我可以帶你去!但是……」
水伶愣了一下,隨即驚喜地叫道:「你願意帶我去了?!」
亞克轉望洞口,盯在斜射進來的日影上。
「但是,我來的地方並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去的。」
水伶的喜容稍斂。「什麼意思?」
「你不是那兒的人,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就必須要有一定的條件和足夠的資格。」亞克慢條斯理地説。「你的條件是可以了,但是資格上嘛……」
水伶狐疑地挑挑眉。「什麼條件?什麼資格?我需要什麼資格才可以去?」
亞克瞟她一眼。「你必須和我去進行任務,為了維護那兒的和平安寧所必須進行的任務,直到那邊的人覺得你對那兒已經有足夠的貢獻之後,他們才會允許你過去。」
他説的簡單,水伶卻更是滿頭霧水了。「任務?什麼樣的任務?不會是暗殺或竊取機密之類的吧?」聽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不會是國與國之間的明爭暗鬥吧?
「不!我的任務是還原!而不是破壞。」
「還原?破壞?」水伶茫然地望著他。「什麼意思?麻煩你解釋清楚一點好不好?」
亞克輕輕搖頭。「你想要了解一切,就必須先答應我,你願意和我成為搭檔一起去完成任務,並且,除了我以外,你必須對所有你即將碰到的任何人保守秘密,直到你夠資格被我那邊的人接受為止。」
「哪有這種事的!」水伶立刻高聲抗議。「什麼都還不清楚,就教人家答應這個、答應那個的,這樣根本……」
「你必須信任我!」亞克堅決地打斷她的抗議。「完全信任我,否則,我們就不可能成為搭檔,而你也不會有機會去任何你所想去的地方了。」
水伶窒住了。
相信他?
就這樣相信他?
拜託,憑什麼?他憑什麼叫她就這樣相信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下意識裏、直覺上!她知道自己是信任他的,
如果他會説謊,一開始就可以隨便説説來應付她一大堆的問題吧?
可是他沒有,儘管知道他那樣的回答會惹她生氣,可他就是沒有隨便説些好聽的話來哄哄她。他是用很認真的態度在對待她的,儘管那種態度實在有夠讓人火大,所以……
「好吧!我相信你,」水伶也很嚴肅地答應他了。「而且,也給你我的承諾,我絕不會把秘密泄漏出去的。」
亞克滿意地頷首。「我也相信你,相信你對我的信任,也相信你的承諾。」話落,他拿出那副較小的傳輸目鏡往她的頭上套去。「戴上這個,你就可以知道你想要了解的一切了。」
水伶一見不覺又驚訝又疑惑地睜大了眼,同時雙手也下意識地伸出去推拒亞克正要替她戴上的東西。
「等等、等等!這個……這個……你是不是最好先把這個東西是幹什麼用的解釋一下比較好?」
亞克停住了。「你不是説你相信我嗎?」
説是那麼説啦!可是,信任這種東西並不是説有多少就能有多少的吧?
「呃……」水伶想反駁,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可是……可是這個……這個……」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麼,我有沒有先解釋清楚並不重要吧?何況……」亞克並沒有收回目鏡,依然擺在要替她戴上的姿勢。「其實,你只要戴上去之後,不必我解釋,你就會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了。」
「但……但是——」水伶仍然瞪著那副目鏡在猶豫。
亞克臉色微沉。「如果這東西會害人,我會一出山洞就戴上它嗎?」
咦?説的也是喔!
除了停留在山洞內的時間之外,他幾乎是時時刻刻都戴著那副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問過他為什麼,可他總是淡淡地瞥她一眼而從不回答她.有一回,她還趁他睡覺時,想偷偷戴上去看看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呢!可惜他那副太大了,根本不合她的腦袋。
一想到這裏,她的疑慮消失了,濃濃的好奇心代之而起。
「好、好,我戴、我戴。」説著,她還把東西搶過來自己戴上。「咦?喂!拜託,黑漆抹烏的,什麼也看不見嘛!你要我當瞎子嗎?」
亞克的臉色在她一戴上目鏡之後,就顯得非常嚴肅沉重起來了。
「記住,水伶,不要抗拒它,懂嗎?絕對不要抗拒它!」
「嘎?」
沒理會她,亞克一摸手上的通訊器。「希恩,可以開始了!」
「啥?你在跟我説……啊!」
話説到一半,水伶就突然噤聲了,小嘴張得大大的,而且!一直保持著那個樣子!直到一盞茶工夫後,通訊器才傳出希恩的聲音。
「亞克,上集ok了!」
亞克立刻把傳輸目鏡從水伶的頭上取下。
「水伶?」
卻見水伶的雙眸睜得老大,還直眼瞪著前方,小嘴兒依然張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毫無反應。亞克也沒再叫她,逕自起身靠在洞口邊!望著火熱的豔陽緩緩地朝西斜,再往下落。
直到黑夜來臨前的夕陽與他眼中的彩虹相互輝映時,他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囁嚅的呼喚。
「亞克……」
他回過身來,緩慢地來到水伶身前坐下,並仔細審視她臉上的神情。從她臉上的困惑與掙扎!他知道她正在努力為一切不合理的事找尋合理的答案!但現在,至少有一件事是能夠肯定的了——水伶是那十萬分之一能夠接受這種傳輸方法的地球人之一。
「水伶?」
「我在想……」水伶猶豫著。「你能不能用比較簡單的方法跟我解釋一下呢?我覺得……覺得太複雜了,我搞不太懂耶!」
亞克垂眸兩秒,隨即又抬起來,眼中的鮮豔漩渦緩緩轉動著,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它……」他指著目鏡。「剛剛在告訴你,你現在所處的地方——地球,她是怎麼來的、她有多大、生命又是如何出現的、人類至今的歷史又是如何演變的,除了這兒,海的另一邊,甚至整顆地球上又有多少人種,他們和你們又有什麼不同,總之,就是地球和生命的歷史。」
「哦……」水伶垂下眼瞼,又思考了好半天之後。「原來……原來不只眼睛、頭髮和血的顏色不一樣,原來——原來那些商旅所謂的遙遠的那邊竟然是那麼遙遠,光是用嘴巴形容,還真的不太容易瞭解呢!而且,原來……原來這個……呃!地球上有那麼多不同的人啊?我還以為我大概都知道了呢!結果……」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原來我聽來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而後悄悄地抬眼覦著亞克。
「前面我是不太能理解啦!但是,後面的我大概可以瞭解。我還記得曾經有人叫我生吃魚肉,我不敢吃!哭著説吃了會死翹翹,結果那個人就罵我,説很久以前的人連火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不都是生吃的嗎?人家還不是照樣活蹦亂跳的活下來了。我想,應該跟那個道理一樣吧!以前的人就是那樣什麼都不懂,然後慢慢的這個學一點、那個懂一點,才會有現在這種生活的,對吧?」
亞克點點頭。「你説的沒錯。」
水伶笑了,可又立刻消失了,「可是……」她既好奇,又疑惑地盯著傳輸目目鏡。「那個——那個到底是什麼呢?它——它怎麼能——」
「水伶,」亞克打岔道:「你再戴一次就知道了。」
水伶微微一愣。「再戴一次?但是,不是已經……已經都結束了嗎?還有什麼過去的事沒有提到嗎?」
亞克搖頭。「這次不是過去的事。」
「呃?不是過去的事?那是什麼?」
「戴上去就知道了。」亞克再一次把傳輸目鏡往水伶的頭上套,水伶有點遲疑地望著他。「相信我。」
水伶又猶豫了一下後,才又一次自動拿傳輸目鏡戴上!而且,再一次呈現痴呆狀態。這次比前一回又稍微久了一點,當傳輸目鏡拿下來時,水伶的神情更加茫然了。
亞克把那根照明物拿出來放在她身邊,讓整個山洞回覆到白天時的明亮,而後逕自踏出山洞走向黑漆漆的暗夜裏。
半個時辰後,他拎著一隻小山豬回來,看水伶依然是精雕細琢的石雕像一尊,便把小山豬扔在煮食的角落裏,而後如同下午一般,在山洞口巖壁旁坐著等待。望著樹影飛動的暗林,靜靜聆聽夜的温柔細語,他默默等候著。
然後,就在黎明的前夕,那最漆黑的一刻裏,水伶悄悄的來到他身邊坐下,她凝視著亞克的側面沉默片刻。
「亞克。」
「嗯?」
「你……你……你真的是從那個——那個……呃!未來世界來的?」
「是的。」
「是喔!」
水伶驚歎地又看了一會兒亞克,而後仰望著夜空中即將隱沒的點點星辰。
「那——那上面裏的也有人?「
「有。」
「每一顆?」
「不,並不是都有,少部分吧!」
「哦!那……」水伶眨也不眨地盯住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星。「我想也是不奇怪啦!小時候,我總認為只有我的生長範圍內有人——稍微長大以後,聽説遙遠的遠方也有人;後來被亂軍抓去,又聽那些人談論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才知道原來渡海的那一邊也有不少人,而他們的眼睛和頭髮顏色和我們是不太一樣的,所以……」
她聳聳肩。「如果有人再跟我説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想,我是沒資格説一定沒有的,因為過去我所知道的畢竟太少了,但是……」水伶慢慢拉回視線,移到亞克的臉上。「為什麼他們的長相和我們差那麼多呢?」
「為了適應環境。」亞克則始終凝視著暗林。「不同的環境就會有不同的進化過程,而貝爾它星球是個生活條件很嚴苛的星球,要適應那兒的環境,就會有更嚴苛的進化。」
水伶沉思片刻。
「就像我們在地上呼吸,可是不能在水裏呼吸,而魚兒就可以在水裏呼吸!卻不能離水而活,因為彼此是在不同的環境裏進化的,對嗎?」
「對。」
「那……」水伶躊躇了一下。「那你的眼睛和血的顏色是……」
「我是混血兒,貝爾它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亞克曲起一膝來搭著手肘。「自從貝爾它星球爆炸,貝爾它星人在太空中飄蕩多年後,終於在太陽系這邊找到一個比較適宜他們生存的星球,也就是地球。當時,地球已經因為地球人自己的愚蠢而瀕臨毀滅的邊緣,整個地球遭受到無可挽日的污染,地球人也所剩無幾,而且,完全回到過去蠻荒時代的生活了。」
「是貝爾它星人以超高度的科技把地球拯救回來,並治好地球人因核戰感染導致的各種絕症,星人只期望彼此能和平共存於地球上,畢竟當時的地球人真的很少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星人都能逃過那場貝爾它星球爆炸的劫難。因此,地球要提供兩種不同人種生活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可是不久之後,星人就發現地球的環境還是不太適宜他們,因此,他們的壽命鋭減,生育力幾乎降為零,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不久後他們就會有滅種之虞。於是,為了保存種族,也為了與地球人更融洽的相處,他們決定與地球人結合,以便生出擁有他們的血統,又有地球人旺盛生命力的混血兒後代——塔莎人,」亞克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就是其中之了」
「哦……」水伶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會有地球人的外型,以及星人的眼睛和血的顏色是嗎?」
亞克頷首,水伶腦袋一歪。
「那為什麼説你們那邊沒有戰爭,卻有抗爭呢?」
「因為地球人的私慾心太重了。」亞克冷哼。「當初是星人把地球拯救回來的!也是星人免於地球人絕種之危,更是星人幫助地球人在最短的期間內找回他們的文明。可一日地球人不再需要星人的幫助時,某些私慾貪念特別重的地球人,便會開始抗議星人佔領了地球。」
「耶?怎麼可以這樣?」水伶脱口道。「簡直是忘恩負義嘛!」
亞克瞟她一眼。「總而言之,那些地球人始終抗議由星人來主導地球的生命,他們堅決要求應該讓他們接手回去才對。」
「才不要呢!」水伶再一次衝口而出。「看他們這樣子,如果真的把地球再交回他們手上的話,恐怕地球得再經歷另一場浩劫了,到時候,又有哪顆星球的人能來幫地球人呢?」
「也許就是考慮到這點!所以!大部分的地球人都認為讓星人來統治地球也未嘗不可,至少大家都生活的很和樂安詳,無論是地球人或星人,地位一律平等,再也沒有戰爭、沒有痛苦不安,而地球人……」亞克輕蔑地撤了一下唇角。「地球人本身就是好戰份子,無論什麼事都要爭,爭到最後只有同歸於盡而已,我想,大部分的地球人都不想再過回原始時代的生活了!」
「結果呢?」水伶顯得有點焦急地問。「星人如何處理這件抗爭呢?」
「星人性好和平,並不想引起戰爭,所以,他們一直忍氣吞聲的和地球人談判,最後,雙方同意由星人和地球人的後代來管理地球。」
「好主意!」水伶猛點頭。「這樣他們應該沒話講了吧?」
「有,他們還是有話講。」
水伶呆了呆。「耶?這樣還不行?怎麼這麼難伺候呀?這回又是為什麼了?」
「這個就得談到地球人和星人的不同點了。」
水伶立刻擺好聆聽指教的神態。
「基本上來講,地球人是一種感情用事、私心又重的動物,而星人卻恰好相反,星人根本沒有感情這回事,他們是一種完全理性的團體生物,沒有自我、沒有私慾、沒有愛恨情仇,每一個個體的一生都是以團體為生命重心。
説好聽點,他們是極為聰明理智的動物,説難聽點,他們是冷酷無情的生物,他們可以為團體利益而犧牲個人,完全沒有一絲猶豫,就好像螞蟻……」
「螞蟻?」
從地上黏起一隻過路客,亞克把一隻山區大螞蟻放在水伶的手上。
「對,就像它,每一隻螞蟻都是為蟻后而生,為蟻后而奮鬥努力,最後為蟻后而死。星人雖然沒有類似蟻后的領導人,只有大家推選出來的領導階層,但無論是領導階層或非領導階層,所有星人的一生全都是為星人整個種族的利益而努力奮鬥的。」
「好團結啊!」水伶低嘆.
「兩種不同的種族結合之後的生命,當然也有不同的相異處……」
水伶上下瞄著亞克。「你是説……」
亞克立刻明白她在想什麼。「不,不是外表,星人與地球人的混血後代的外表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內在,是理性和感情分配多寡上的不同。有的人理性重於感情,有的是感情重於理性……」
「哦!瞭解了,」水伶點頭道。「其實,地球人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嘛!」
「當初為了公平起見,一開始就説好理性重於感情的塔莎人歸星人,而感情重於理智的塔莎人歸地球人!這樣恰好符合彼此的種族特性。」
水伶又開始猛點頭了。「嗯、嗯!這樣很公平,這回地球人應該沒話説了吧?」
亞克哼了哼。「如果真的沒話説了,還會有今天的事嗎?」
水伶張了張嘴,隨即又闔上,繼而悶悶地咕噥一句,「就知道!」
「地球人之所以願意和星人結合,是因為星人的腦力比地球人發達,地球人貪星人的智慧,可是偏偏他們得到的地球塔莎人雖然在個性感情方面都和地球人差不多,然而,無論是貝爾塔莎人或地球塔莎人的智力,都是與理性成正比的。也就是説,塔莎人的理性比例越大,智力也就越高、越接近星人,所以,那些地球人還是覺得他們吃虧了。」
水伶不清不楚地嘟嚷兩句,聽起來很類似咒罵之類的髒話。
「因此,他們依然在抗爭,因為他們覺得,如果不由他們來壓制星人和貝爾塔莎人的話,早晚會被智力高過他們許多的星人和貝爾塔莎人消滅掉!問題是,一般地球人的惰性也很大,安寧的日子過得越久,他們就越不想動,所以,那些領導抗爭的地球人得不到足夠的支持……」
「那就該放棄了吧?」水伶忍不住又插進來一句。
亞克冷笑一下。「不!他們換另一種方式來抗爭……」
「什麼方式?」
「他們認為地球之所以會被星人佔領,是因為過去的歷史導致後天的結果,所以,他們決定去改變歷史……」
「嗄?改變歷史?」
「是的,改變歷史,雖然他們也不知道改變之後的結果會如何,但肯定改變之後的情況一定和現在不一樣。」
「喂、喂!拜託,結果會如何都不知道,就這樣隨便竄改歷史嗎?」水伶抗議。「要是結果更糟糕怎麼辦?要是結果是地球提早在星人還沒有來到之前就完蛋大吉怎麼辦?」
亞克微微一挑眉。「你抗議錯對象了吧?」
「呃?」水伶呆了一下,隨即尷尬地搔搔後腦勺。「啊!抱歉,抱歉,一時情急、一時情急!」
亞克哼了哼。「總而言之,他們竊取了一台星人制造的時光機,於是開始到處去改變歷史,而我的任務就是負責把他們改變的歷史再糾正回來,也就是把正確的歷史再重演一次。」
水伶又哦了一聲。「我瞭解了,這回真的瞭解了,因為,你一直在破壞他們的成果,所以,他們才要追殺你,對吧?」
亞克點點頭。「其實,那天那個女人她叫黛拉,她原本是我的搭檔,卻沒想到她竟然愛上了馮偉,也就是那個負責竄改歷史的地球塔莎人,所以,她背叛了星人而投向馮偉。」
水伶聞言,不禁詭異地斜睨著亞克老半天。
「我猜……你是被黛拉暗算的?」
亞克無言頷首,水伶倏地眯起雙眼。
「你——也喜歡那個黛拉?」本知道為何,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頭竟然有點不太舒服的感覺。
亞克皺眉。「為什麼這麼問?我跟她只是被分配到的搭檔而已!無所謂喜不喜歡。事實上,我根本不瞭解喜歡的感覺。在我的個性分析報告裏,我的感情成分只有百分之七,所以,你跟我談論這方面的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感覺。」
「是喔!」水伶驚訝地望著他。「只有——百分之七?」
亞克點點頭。「百分之七。」
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滿得意的樣子呢!
「其他……全都是理性?」
「完全的理性!」
這會兒神情似乎更得意了!
「也就是説你是個——」
「嗯?」
「木頭人?」
亞克愣了一下,隨即大攢雙眉。「我是貝爾塔莎人,不是木頭人,貝爾塔莎人是以能擁有冷靜的理性為傲的!」
是、是、是!理性、理性,冷靜的理性!不過,管他是木頭人,還是塔莎人,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水伶聳聳肩,隨即轉開了話題。「你是要我代替黛拉成為你的搭檔,然後一塊兒去糾正歷史?」
「對。」
水伶立刻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後去了。「沒問題,交給我就行了!」這好像比到他的世界生活更令人期待喔!
交給她就行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教人不禁要忐忑起來,不知道她會不會把歷史搞得更混亂了?
「我有義務要警告你,如果你成為我的搭檔,同時也會成為馮偉的狙擊對象喔!」亞克理智地提醒她。
「怕他啊?」水伶豪爽地猛拍胸脯。「來就來,誰怕誰呀!」
亞克凝視她片刻。
「你真的都瞭解了?」
水伶瞥視著他,「老實説……」眨了眨眼。「不是完全瞭解!」她轉眸眺望已然攀升至山頂的暖陽。
「就整體而言,我並不能完全融會貫通啦!,但是……」她用食指鑽鑽太陽穴。「你們已經用那種方法讓我『知道』了,而且是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知道』了,現在就算我想否決,都不曉得該如何否決法,因為,我已經確確實實的『知道』了嘛!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她聳聳肩。「我想,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慢慢接受這一切吧!」
「但是你並不排拒它?」
「我為什麼要排拒?」水伶奇怪地問。「事實就是事實嘛!難道我排拒它的話,它就會消失了嗎?再説,在亂軍裏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唯一的樂趣就是聽那些遠地商旅談論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兒,而且,越奇怪越新鮮的事,我就越好奇、越有興趣。或許很多人都不相信他們所説的,認為他們是在臭屁,但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這樣才能為殘酷無望的日子增添一點色彩與希望,我是這麼覺得的。」
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事實也證明我的想法沒錯,不是嗎?我原本可能要在這個山裏躲一輩子的,但因為我相信了那些商旅的話,相信除了漢族之外,還有其他種族的人,所以,當我碰上你時,才不會像一般人一樣因為你的眼睛不同而把你當成妖怪,因此,現在我才有機會離開這兒啊!」
「沒錯,無論是什麼種族,就算外表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人。」亞克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很滿意她這個新搭檔的樣子。「好了,趕快去準備一下,黑白也得交託給某個人吧?希恩隨時都可能會有通知過來,我們必須預先準備好,以便隨時都可以離開才行。」
「哦!好。」水伶立刻興奮地跳起來轉身要走,隨即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啊!對了,你曾經説過,我已經有基本的條件可以去你那個未來的世界,你説的是什麼條件呢?」
「什麼條件啊?」亞克慢條斯理地起身轉向她。「條件就是,你必須是個對歷史完全無關緊要的人,這個世界多你一個不算多,少你一個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簡而言之,你啊!比一顆細沙還不如,細沙刺到眼裏會痛,而你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歷史都無關痛癢,也就是説,你什麼也不是!」
水伶聽得都傻了。半晌後,她才一臉大便地回身進山洞,邊咕噥著,「早知道就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