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臣怒火大發,厲聲罵道:“蕭老麻子,你敢不記甘少俠饒命之恩,一路上待你不薄的恩情?”
蕭錦兇睛連閃,嘿嘿笑道:“我就是記這點恩情,才讓他囫圇死個整的,還得替他照顧兩個俏姑娘,不然……”
“狗嘴!”金雲鳳先吃蕭錦一掌,左臂被震得又麻又軟,只得退後一步,好在沒有受傷,經葉汝愜替她一揉,血脈暢通過來,見那蕭錦得意洋洋,喝聲未歇,飛身上前,就劈一劍。
蕭錦猛見寒光耀眼,吃驚倒退一步,臉色一沉,喝道:“你兩個難道真要找死?”
葉汝愜雙劍一揮,兩幢光網立即撒開。
胡不臣急叫一聲:“姑娘且慢!”他攔阻二女發招進攻,接着又道:“這麻臉賊跑不了,待問個明白再取他老命也不遲。”
蕭錦傲然道:“胡老賊儘管問,反正你逃不出蕭某掌心去。”
胡不臣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有問必答?”
蕭錦冷冷道:“不答難道怕你?”
“好!”胡不臣目射xx精光,覷視着對方臉上,凜然道:“你為何恩將仇被,陷害甘小俠?”
蕭錦道:“這十分簡單,就因為彼此站在敵對的方面。”
胡不臣道:“為什麼到這裏才下手?”
蕭錦道:“因為到這裏才有機會,而且也比較容易,”
胡不臣冷笑一聲道:“你這話分明有假,甘小俠待人以誠,自從新寧那晚上起,他就沒防備你我二人,你隨時都可暗中加害,一直走了幾個月,到這裏才突然下手,只怕另有陰謀吧。”
蕭錦兇睛一轉,嘴角泛起一絲奸笑,頷首道:“你這人還不算太笨。”
胡不臣不料對方竟然一口承認,反而愣了一下,才續問道:“你這一石二鳥之計還要害誰?”
蕭錦漠然道:“這已沒有告訴你的必要,接招!”
他話聲未落,雙掌一翻,頓時激起一股狂飆,帶着烘熱的氣勁疾衝而出,胡不臣那料到這位昔日夥伴一反起臉來竟是這般狠毒,急切問,來不及發掌封架,趕忙一斜身子,橫躍丈餘。
金雲鳳一聲嬌叱,和葉汝愜雙劍同時進招。
二女各施展師門劍法,三枝寶劍布起一幢劍幕。金雲鳳再加上一隻左掌,“雷音神功”透掌而出。
她方才吃這老麻子蕭錦大虧,恨極之下,“雷音神功”已發揮到了極限,但聞風雷交響,一股莫大的潛勁卷得飄雪狂飛,疾向蕭錦衝去。
“來得好!”蕭錦雖然暴喝,似將全力接這一掌,卻又一個換步,疾走弧形,雙掌疾向胡不臣劈出。
胡不臣腳方着地,驀覺一股勢力已罩到身側,知道利害,一個斛鬥再衝出丈餘,回身就是一掌。
“砰!”一聲巨響,掌風交擊之地,冰面登時下陷半尺,並碎裂開了十幾道龜紋。
“鼕鼕冬!”蕭錦一連被震退三大步,在那堅冰面上清晰地印有三個腳印。
胡不臣硬接蕭錦一掌之擊,整個身子飛起丈餘,“惡”地一聲,嗆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搖,幾乎倒下。
蕭錦先是臉色微變,待一看清胡不臣的情景,不禁呵呵大笑道:“姓胡的,敢不敢再接本副監一掌?”
胡不臣一聲狂笑道:“胡某捨命陪君子,不殺你這忘恩負義的麻子,今世也不做人了,二位姑娘你們讓開。”
但見他怒目睜盯,話聲中,身隨掌走,一連攻出十幾掌。
敢是他存心拼命,掌勁風生,每一掌都是拼命搶攻,二女陡然執有三枝寶劍,但怕誤傷胡老,竟無法插手。
蕭某見招破招,力拼幾掌,忽然哈哈奸笑道:“姓胡的,你打算和蕭某耗力,好讓這兩位嬌娃上來輪戰,你已經想錯了。”
胡不臣此時但覺五內翻湧,索性咬緊牙關,專顧進招。
金雲鳳心頭大震,急道:“胡老且歇,待我二人先接……”
“哈哈!”蕭錦一聲乾笑,打斷他的話頭,揮掌猛劈,只聞掌勁隆隆作響,胡不臣厲吼一聲,頓時滾在冰上。
在這剎那,三道掣電般的劍光捲到蕭錦側背。
“找死!”
蕭錦隨手撿起胡不臣向劍鋒一撩,身子猛向前衝一步。
二女不知胡老是否已死,見蕭錦居然以人擋災,駭然飄退,葉汝愜破口大罵道:“麻臉賊,你還算人麼?”
蕭錦倒提着胡老雙腳,獰笑一聲道:“算不算人,你二人過一會自然知道。這……”
驀地,厚冰下“隆”一聲巨響,原已被蕭胡掌力震破的厚冰,忽然往上一翻,露出一個冰穴。
這一突然發生的奇事,驚得三人同時發愣。
“嘩啦!”一聲水響,一道濕淋淋的身影,由冰穴一射而起。
“啊!平哥哥……”
葉汝愜一眼看出她平哥哥,依然無恙,不禁喜極而呼。
蕭錦駭得把胡不臣向甘平羣一擲,立即遁走。
“往那裏走?”金雲鳳一聲嬌叱,身隨劍身,起步疾追。甘平羣才出水面,一抹迷眼的水珠,驀覺一團巨物衝來,趕忙往旁邊一閃,一把抓住,才知道是一具屍體,急叫一聲:“雲妹回來!”
蕭錦當時一見甘平羣居然不死,並且由海底震碎堅冰而出,情知自己一命如絲,趕忙縱步飛遁,金雲鳳那追得上,一聽甘平羣呼喚,只得退回身邊,恨恨道:“便宜那麻賊子。”
甘平羣搖頭苦笑道:“將來遇上再説,目下救人要緊。”
然而,他再一看手上的胡不臣已經五臟俱碎,氣絕多時,俊目不覺淚如湧泉,輕輕把他放在冰上。
二女記得前情,心知要不是胡不臣奮不顧身,説不定自身已被擒受辱,也默默點頭流淚。
呼呼的北風,似也趕來憑弔這喪生的義士。
金雲鳳拭淚悽然道:“胡老屍體怎麼處理?”
當地,遍是堅冰,不難築個冰冢,埋下屍骸,怕只怕冰解之後,屍骸沉進水中,成為魚鱉的糧食。
甘平羣想了一想,毅然道:“明天把它馱在馬背上載走。”
葉汝愜心頭一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金雲鳳也因要和一具屍體起居在一處,心下自覺駭然,望着葉汝愜苦笑一聲,才轉向甘平羣道:“胡老拼死護衞我二人,把他屍體運走也是應該,但你打算運往那裏才把他安葬?”
甘平羣沉吟道:“我目下還不知該往南往北,二位先把方才的事説一説。”
葉汝愜當即把自己如何不能人眠,如何察看動靜,忽見他二人滾下冰窟,胡老如何罵陣,如何力拼蕭錦的事一一告知,甘平羣驚道:“蕭錦居然也絛成九陽真氣,難道他是轉輪老魔的弟子?”
他心下犯疑,急往墜身下的冰穴察看,果見所有浮冰碎屑全化成薄薄一片,蕭錦卧身之處的邊緣堅冰,此時也剩不到三寸厚度,越近冰穴就越薄,果是一種熱氣把冰煮溶,另外有一個幾寸大的冰穴,料想是蕭錦由這穴裏伸手下水,由海底煮冰,難怪自己絲毫不覺,輕嘆一聲道:“老魔爪牙遍佈,正欲得我才甘心,反正已到白海,金鈎銀叟是否得到‘清華錄’,也得去問個明白。”
金雲鳳點點頭道:“去,當然是要去,還得問他和轉輪老魔有什麼宿怨,但我們連胡老前輩的屍體也帶上門去麼?”
甘平羣“唔——”一聲道:“我竟未想到這事,還虧得你及早提醒,否則把屍體運往別人家裏,豈不是極大不敬。”他説到這裏,忽然眉頭一皺,又道:“但又能帶往那裏?”
金雲鳳道:“人死以入土為安,當然把他下葬。”
葉汝愜娥眉一蹙,搖頭道:“我們走了一天半,都是在冰面上走,這裏除了冰雪就是海水,那裏有土來入?”
金雲鳳不服道:“水底下可不是有土?”
一語觸動靈機,甘平羣大悦道:“不錯,我把胡前輩葬下海底,總比回頭走一天半強得多,而且這個萬載佳城,也不愁有人下去發掘。”
葉汝愜小嘴一厥,道:“你還要下水,不怕凍僵了?”
“不怕!”甘平羣回答一聲,抱起胡不臣的遺骸向水底潛去。
兩天後——
朝霞靄靄,鷙鷹飛回。
一峯高拔幾百丈,其尖如塔。
大雪已霽,積雪猶存,整座高峯就像銀雪堆成,在朝陽照射之下,發出萬千道爍爛的彩光。
甘平羣運起目力看去,但見那座高峯側面並非平滑如鏡,而是嵯峨凸凹,隱約可看出房屋的形狀和一道高牆。心忖這座海心山若非冰封季節,該是四周環水,氣象萬千,可惜就是沒有樹木,未免美中不足。
三人五騎疾走一程,相距那座冰峯不過十里之遙,房屋、堡牆,已看得十分清晰,堡牆上面光彩閃動,似還有甲冑武士在上面森嚴警衞。
甘平羣微微驚道:“看這情形並不太好,堡主人對我們似乎有敵意,上去講話得各自小心。”
二女温順地點頭同意,葉汝愜目光一移,忽向峯南一指,叫道:“平哥哥,那不是人影呢?”
甘平羣循指向看去,果見一道人影疾如流星由峯南向峯東飛掠,旋即聞一聲長笑,那人已站在堡牆前面,不禁微噫一聲道:“那人功力不錯,笑聲遠傳十里,不知和堡主人有什麼宿怨,趕快上去看看。”
正走間,忽聞那人暴喝道:“巴老兒,你若再閉關不納,當心我毀你這冰雪堡。”
另一個十分蒼勃的口音冷笑道:“那來的野牛在這裏亂叫,堡主今天沒空,你快給我滾。”
“哈哈!要我禿頂孔雀快滾,你可是不曾見過世面的小子。”
“禿頂孔雀”?甘平羣一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微微一愣。
原來他和翟妮寧在古墓裏面曾遇上禿頂孔雀,當時翟妮寧故意説他是金鈎銀叟的弟子,又指説“浩然天罡錄”被毒手觀音沈妙香得去,才曾卻一場麻煩,不料自己為了“清華錄”要尋金鈎銀叟,禿頂孔雀後適時趕到,這場糾紛怕不惹到自己身上?但他終是俠義心腸,遇事決不畏縮,仍與二女策馬前行,又聞那蒼勃的聲音冷笑道:“什麼禿頭孔雀,本堡餓鷹恰好得個半飽。”
“哈哈!好狂的小輩,你究竟是誰?”
“説出來會嚇呆你,快滾還來得及。”
“哼!”禿頭孔雀這一聲鼻音,竟然遠傳四五里,一道身影已登上堡牆。
“下去!”
隨着這聲暴喝,頓見甫上堡牆的身影向下落,驚呼一聲:“原來是你。”
甘平羣知道禿頭孔雀藝業非弱,但一登堡牆,立被守堡的人擊墜下來,而對方還不是金鈎銀叟,由此看來,這座冰雪堡是卧虎藏龍之地,而且高手如雲,半分也不能大意,忙又叮囑二女幾句。
金雲鳳笑道:“你用不着嘮叨,愜妹妹和我都不是喜歡打架的人,但事到臨頭,也不怕事,走罷。”
那壁廂,禿頭孔雀翻落牆根,想是怒火已發,只聽得他厲聲道:“火雲鏢!你別躲在牆後暗算,有種的就出來見個真章。”
那蒼勁的聲音呵呵大笑道:“禿鳥,你再不快滾,我真要教蒼鷹來了。”
禿頭孔雀一聲厲嘯,暴雷似的怒喝道:“利老賊,你道我進不了堡?”
火雲鏢笑道:“你不先報來意,妄想進堡,當心我賞你一鏢就是。”
禿頭孔雀暴吼一聲,身子斜飛,再度登上堡牆。
就在這剎那問,堡牆內“嗚——”一聲號角,幾十枝弩箭同時射出。
禿頭孔雀一聲狂笑,橫掌一揮,一陣勁風過處,所有弩箭全部被撥過一邊。
甘平羣恰到達牆根,急叫一聲:“且慢!”
他原是恐怕雙方一交手起來,自己便容易被誤會為禿頭孔雀一夥,所以要先勸對方暫緩進堡。
那知禿頭孔雀一見甘平羣到來,忽然一個翻身,落下牆根,暴喝一聲:“小子,你跑不了,見你師父理論去。”
他話聲未落,閃電般伸出五指向甘平羣肩頭抓到。
甘平羣今非昔比,身具登峯造極的絕藝,豈能讓禿頭孔雀抓着?但他身在鞍上,無處閃避,奈何只好一扭上軀,全身飄落,陪笑道:“老丈暫緩動手,且聽小子一言。”
禿頭孔雀一抓不中,也頗感意外,暴喝道:“你這奸猾小子有何話説?”
甘平羣不悦道:“老丈説話怎地恁般武斷,小子如何見得奸猾?”
禿頭孔雀怪眼一翻,喝道:“你小子和那嬌娃搶得‘浩然天罡錄’,跑上崖山苦練,雙宿雙飛過你的快活,為甚誑説是沈妙香奪去?”
甘平羣俊臉微紅道:“老丈錯怪人了,小子當時真不知‘浩然天罡錄’落在誰手,那位翟姑娘也不一定知道,老丈怎説雙……”
他覺得下面幾個字難以出口,隨即吞了回去。然而,禿頭孔雀卻認為他做賊心虛,冷笑一聲道:“小子你不必狡辯,我老人家老眼無花,親眼看見那姑娘在崖山苦練秘笈武藝。”
甘平羣笑道:“你老丈是否也見我在崖山苦練?”
“當然你在內。”
此話一出,甘平羣和二女同覺奇怪,因為“崖山恨宮”既不容男人涉足,怎會有少男陪同翟妮寧練藝?
由對方這話聽來,那少年縱不和甘平羣長得十分相似,也該年貌相若,否則以禿頭孔這樣一位武林高手,決不致把馮京誤作馬涼,甘平羣一怔過後,又微微一笑道:“這事可令小子也無由分辨了,不過,老丈當時該把他二人擒下來才是。”
禿頭孔雀道:“你這小子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狡賴,當初不是顧到狐王的顏面,早就將你二人打死。”
葉汝愜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禿頭孔雀壽眉一軒,冷冷道:“你這妮子笑誰?”
“笑你!”葉汝愜一臉輕視之色。
禿頭孔雀臉色微沉,喝道:“你敢?”
葉汝愜仰臉向天,悠然道:“姑娘對別人倒是不敢,對你這有眼無珠的狂傲老兒,卻是敢而有餘。”
禿頭孔雀氣得笑了起來,臉肉頻頻顫動,厲聲道:“你説出個道理來,否則立即處死。”
葉汝愜鼻裏“嗤”一聲道:“姑娘説你狂傲總錯不了吧,也不問問別人是否有取死之道,動不動就説處死別人,要給你多學幾成武藝,螞蟻子也要被你踩死。好吧,姑娘先問問你,你可曾見過‘浩然天罡錄’?”
禿頭孔雀吃她一陣搶白,壽眉頻頻軒動,若非在冰堡前面,恐怕別人笑他以老欺小,敢是立刻就要重施煞手,嘿嘿冷笑道:“我老人家若見過‘浩然天罡錄’,誰還能把它奪去?”
“這話算你有理,但你‘浩然天罡錄’都沒見過,怎能確定人家練的就是上面的武學?”
“嘿嘿,他們練得十分精妙,那還不夠嗎?”
葉汝愜“噗”一聲笑道:“你這老兒不打自招,他們練武藝,你必定看不出門路,可是?”
禿頭孔雀被問得老臉通紅。
甘平羣急拱手一揖道:“老丈説那女的,説不定真是翟姑娘,但那男的決不是小子,不知你們相見,距目下已有多久?”
禿頭孔雀微微一愣,説出當時日期。甘平羣屈指一算,正色道:“小子不必欺瞞老丈,那時候小子已由這二妹陪同,和翻雲手胡不臣,老麻子蕭錦,一同取程北上,約莫是已到處州地面。”
禿頭孔雀急道:“翻雲手現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