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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種眼神的温度

    隔天是耶誕節,放假一天。

    中午我和柏森各騎一輛機車,來到勝九門口。

    孫櫻穿了一件長裙,長度快要接近地面,我很納悶裙子怎會那麼長?

    後來看到明菁也穿長裙出來時,我才頓悟。

    原來一般女孩的過膝長裙,孫櫻可以穿到接近地面。

    我們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餐館吃飯,我和柏森經常去吃的一家。

    "這家店真的不錯喔,我和菜蟲曾經在一天之中連續來兩次。"

    柏森坐定後,開了口。

    "真的嗎?"明菁問我。

    "沒錯。不過這是因為那天第一次來時,我們兩人都忘了帶錢。"

    我裝作沒看到柏森制止的眼神,"所以第二次光顧,是為了還錢。"

    "呵呵……這樣哪能算。"

    我們四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只可惜今天是陰天,窗外灰濛濛的。

    明菁坐在我對面,我左邊是窗,右邊是柏森。

    明菁似乎很喜歡這家店,從牆上的畫,讚美到播放的音樂。

    甚至餐桌上純白花瓶裏所插上的紅花,也讓她的視線駐足良久。

    "過兒,你説是嗎?"她總是這樣問我的意見。

    "應該是吧。"我也一直這樣回答。

    孫櫻和柏森偶爾交頭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事情。

    明菁看看他們,朝我聳聳肩,笑一笑。

    明菁起身上洗手間時,柏森和孫櫻互相使了眼色。

    "菜蟲,我跟孫櫻待會吃完飯後,會找藉口離開。"

    柏森慎重地交待,"然後你要約她看電影喔。"

    "孫櫻説林明菁不喜歡看恐怖片和動作片,我們都覺得她應該會喜歡《辛德勒的名單》。這裏有幾家戲院播放的時間,你拿去參考。"

    柏森拿出一張紙條,遞到我面前。我遲疑着。

    "還不快領旨謝恩!"

    "謝萬歲。"我接下了紙條。

    "可是《辛德勒的名單》不是動作片加恐怖片嗎?"

    "怎麼會呢?"

    "納粹屠殺猶太人時會有殺人的動作,而殺人時的畫面也會很恐怖啊"

    "你別跟我耍白爛,去看就是了。"柏森很認真。

    我還想再做最後的掙扎時,明菁回來了。

    "母狗,小狗,三隻。好玩,去看。"

    我們離開餐館時,孫櫻突然冒出了這段話。

    "啊?"我和明菁幾乎同時發出疑問。

    "孫櫻是説她朋友家的母狗生了三隻小狗,她覺得很好玩,想去看。"

    柏森馬上回答。

    "你怎麼會聽得懂?"明菁問柏森。

    "我跟孫櫻心有靈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柏森開始乾笑。孫櫻可能不擅於説謊或演戲,神態頗為侷促。

    結果柏森就這樣載走孫櫻,留下緊張而忐忑的我,與充滿疑惑的明菁。

    其實經過幾次的相處,我和明菁雖然還不能算太熟,但絕不至於陌生。

    與明菁獨處時,我是非常輕鬆而愉快的。

    我説過了,對我而言,明菁像是温暖的太陽,一直都是。

    可是以前跟她在一起時,只是單純地在一起而已,無欲則剛。

    但現在我卻必須開口約她看電影,這不禁讓我心虛。

    畢竟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這種邀約已經包含了追求的意思。

    對很多男孩子而言,開口約女孩子要鼓起很大的勇氣。

    而且心理上會有某種程度的害怕。

    不是怕"開口約",而是怕"被拒絕"。

    台語有句話叫: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三天拉肚子。

    如果改成:再堅強的男人也禁不住被三個女人拒絕,也是差不多通的。

    悲哀的是,對我來説,"開口"這件事已經夠難的了。

    要我開口可能跟要我從五樓跳下是同樣的艱難。

    至於被不被拒絕,只是跳樓的結果是死亡或重傷的差異而已。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我真的想追求明菁嗎?

    當時的我,對"追求明菁"這件事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

    如果不是孫櫻和柏森的慫恿與陷害,我壓根沒想到要約明菁看電影。

    請注意,我否認的是"追求明菁"這件事,而不是"明菁"這個女孩。

    舉例來説,明菁是一顆非常美麗且燦爛奪目的鑽石,我毫無異議。

    但無論這顆鑽石是多麼閃亮,無論我多麼喜歡,並不代表我一定得買啊。

    至於到底是買不起或是不想買,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過兒,你在想什麼?"冷不防明菁問了一句。

    "沒……沒事。"鑽石突然開口説話,害我嚇了一跳。

    "真的嗎?不可以騙我哦。"

    "喔。你……你下午有事嗎?"

    "沒呀。你怎麼講話開始結巴了呢?"

    "天氣冷嘛。"

    "那我們不要站着不動,隨便走走吧。"

    我們在餐館附近晃了一下,大概經過了三十幾家店,兩條小巷子。

    明菁走路時,會將雙手插入外套的口袋,很輕鬆的樣子。

    但是我心跳的速度,卻幾乎可以比美搖滾樂的鼓手。

    明菁偶爾會停下來,看看店家販賣的小飾品,把玩一陣後再放下。

    "過兒,可愛嗎?"她常會把手上的東西遞到我眼前。

    "嗯。"我接過來,看一看,點點頭。

    點了幾次頭後,我發覺我冷掉的膽子慢慢熱了起來。

    "姑姑,過兒,兩個。電影,去看。"我終於鼓起勇氣從五樓跳下。

    明菁似乎嚇了一跳,接着笑了出來。

    "過兒,不可以這麼壞的。你幹嗎學孫櫻説話呢"

    "這……"我好不容易説出口,沒想到她卻沒聽懂。

    正猶豫該不該再提一次時,走在前面的明菁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過兒。你是在約我看電影嗎?"她還沒停住笑聲。

    "啊……算是吧。"

    明菁的笑聲暫歇,理了理頭髮,順了順裙襬,嘴角微微上揚。

    "過兒,請你完整而明確地説出,你想約我看電影這句話。好不好?"

    "什麼是完整而明確呢?"

    "過兒。"明菁直視着我,"請你説,好嗎?"

    明菁的語氣雖然堅定,但眼神非常誠懇。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種眼神的温度。

    "我想請你看電影,可以嗎?quot;彷彿被她的眼神打動,我不禁脱口而出。

    "好呀。"

    畫面定格。

    燈光直接打在明菁的身上。

    明菁的眼神散射出光亮,將我全身籠罩。

    行人以原來的速度繼續走着,馬路上的車子也是,但不能按喇叭。

    而路邊泡沫紅茶攤位上掛着的那塊"珍珠奶茶15元"的牌子,依舊在風中隨意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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