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山城。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大年初一早上,遠處的爆竹聲不停地在響。滿地銀白的瑞雪,象徵着這一年的豐收,對大多數人來説,這一年無疑是充滿了歡愉的一年。
可是對這個小孩來説,這一年也跟其他許多年沒什麼不同,也只有羞辱、苦難和飢餓。
在這個世界上,他沒有一個親近的人,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
在這個世界上,他根本什麼都沒有。
別人最歡愉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他最痛苦最寂寞的時候。
他一個人躲在山腳旁的一個草寮裏,紅花、鮮果、新衣、爆竹、餃子、紅燒肉和壓歲錢,這一切都是屬於別的小孩的,他從未夢想過會得到這些。
剛才雖然有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用一塊紅絲巾包了一隻雞腿、兩塊燒肉、三張油餅、四個滷蛋、五六卷糖糕,悄悄地跑來送給他,卻被他趕走了。
他不要別人可憐他,也不要別人的施捨。
那個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走了,把雞腿、燒肉、油餅、滷蛋、糖糕都灑落在積雪的山坡上,只要他走出去就可以撿回來吃,既沒有人會看見,也沒有人會恥笑。
可是他沒有去撿。
雖然他餓得要死,也沒有去撿,就算他會餓死,也絕不會去撿的。
他天生就是這種脾氣。
他的血脈裏,天生流的就是這種血,永不妥協,永不屈服,絕不低頭。
一個高大威猛,滿頭銀髮的老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已經在遠處靜靜地看了他很久,也觀察了他很久。
小孩也在瞪着他,用一種兇巴巴的態度問:
“大年初一,你不在家裏,陪着孩子過年,跑到這裏來瞪着我看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
老人的態度很嚴肅,嚴肅得幾乎接近沉痛。
“你姓什麼?”老人問小孩。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原來你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小孩撇着嘴斜着眼挺着胸,“我沒有爹沒有娘沒有姓,那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麼狗屁關係,你憑什麼問我?”
老人看着他,眼中的沉痛之色更深。
“你怎麼知道跟我沒關係?我到這裏來,就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你又不認得我找我幹嗎?”
“我認得你。”
“你認得我?你怎麼會認得我?”小孩忽然有點吃驚了。“你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老人的聲音充滿悲傷和哀痛。“我也認得你的父親,如果沒有他,現在我就算活着沒死也比你更慘。”
小孩吃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你是誰?”小孩問老人,“你姓什麼?”
“我姓鐵。”
“那麼我呢?”
“你姓李。”老人説:“你的名字應該叫李善。”
小孩忽然笑了。
“李善,我的名字應該叫李善,像我這麼樣的人,就算姓李,也應該叫李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