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爾,季清儒與惜惜過得甜甜蜜蜜,不是他幫她種藥草,就是她纏着要他雕玉石給她,要不就手牽手在落月湖畔散步,笑語如珠,偶爾還會頑皮地跳到他背上要他揹她走。
「二少爺,老爺子已經好久沒要你出門了ㄋㄟ,」掰住他的頸子,她膩在他耳邊説話。「會不會過兩天又要調派你到哪兒去了?」
雖然成了親,但她依然喜歡戲謔地稱呼他二少爺,或直叫他季清儒,視心情而定,想親暱一點就喚二少爺,有正經事就叫季清儒,想嘲諷他時就叫季大俠,唯有在枕邊細語時,她才會呢呢噥噥的低喚他清儒。
所以只要聽她如何叫他,季清儒便大約能猜到她的心情如何了。
「這……」季清儒沉吟。「我也不清楚,不過少翼在臨走前曾説過,義父可能會有好一陣子不會派我出門了。」單少翼在喝過他的喜酒之後便放心回朱劍門去,可臨走前卻又留下這麼一句神神秘秘的話語,教人莫名其妙。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沒説。」
「好奇怪喔!現在都不叫你出門,反倒叫大哥出門去了。」
「是啊!」雖然他也隱約可以猜得到是為什麼,但這種事他終究不好説開來。
「這樣一來,大嫂就可憐啦!」
的確,嘉嘉求的就是良人能隨時守在她身邊,如果上官宇靖如同他以前一樣一出門就經年數月,她確實會滿懷哀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男人家總有男人家的工作,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妻子身邊的。」這點嘉嘉無法諒解,但惜惜想必能體諒……不,她一定會體諒,為了不想見到他痛苦,她寧願把他趕回朱劍門,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不體諒他呢?
「不,我是説鳳大嫂。」惜惜咕噥。「大哥一不在,她就拚命找大嫂的碴。」
「啊~~」季清儒眉宇輕蹙。「她仍在找大嫂的碴嗎?」
「本來是啦!」惜惜蠕動着把臉轉了個方向靠住。「不過看她那副囂張的模樣我就不爽,所以我就恐嚇她説她的胎不穩,若是再這樣胡亂發脾氣,胎兒早晚不保,她嚇得臉色發青,趕緊跑回自己的嵐山苑去修心養性,好好笑喔!」
「鳳大嫂的胎真的不穩?」
「當然是假的,她的身子可比牛還壯,不過,不這樣嚇嚇她她是不會怕的。」
季清儒笑了。「-真鬼!」
「謝謝。」惜惜嬌滴滴地道謝。「可是大嫂若是跟以前一樣害怕寂寞的話,那我可就幫不了忙啦!」
那是必然的,但……
「那種事得她自己想得開,誰也幫不了忙。」
「説得也是。」趴在寬闊結實的背上,惜惜舒服得想睡,説起話來好像嘴裏含着兩顆大鉛球。「二少爺。」
「嗯?」
「我忘了告訴你,娘已經完全康復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健壯,只要她不再縱容自己過得太舒適,應該不會再多病纏身了。」
「真的?」季清儒驚訝地停下腳步,側過臉去。「不是説還要幾個月?」
「嫁給了你,她就是我婆婆了嘛!所以我就一口氣給她服下四顆雪-果,讓她即刻便痊癒,免得你再為她操心嘛!」
季清儒有點哭笑不得。
她這麼説,也就是表示她原就可以讓他孃親更快痊癒,只是捨不得把雪-果給娘服用而已。
「雪-果很寶貴嗎?」
「六十年才得二十顆,你説寶貴不寶貴?」
聞言,季清儒不由大吃一驚。「這麼難得?」
「是啊!所以我才捨不得用嘛!」
六十年才得二十顆,她舍不得用,卻給了他孃親六顆。
「謝謝你,惜惜。」想親她,但因為她在背後親不到,季清儒有點懊惱。
「她是我婆婆,應該的啦!」
「你想睡了嗎?」
「唔……你的背好舒服喔!」
季清儒又笑了。「我還是揹你回去睡覺吧!」他很喜歡她這樣對他撒嬌,就像只小貓小狗似的,可愛得不得了。
然而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停下腳步。
「大嫂。」
「二、二弟。」直到現在,凌嘉嘉依舊無法順利改口,因為在她心底,唯一深愛的仍是季清儒。
「散步嗎?大嫂。」季清儒的聲音非常平靜而温和。
他曾深愛過凌嘉嘉,亦不曾忘懷那段深濃的感情,但那一切也都早已化為回憶,偶爾會回想起來,卻不再駐留於心中,往日的深情眷戀業已昇華為純粹的關懷──對親人的關懷。
若非惜惜,他必然無法如此輕易擺脱痛苦,進而對這一切感到釋然,甚至一輩子都不能釋懷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他不覺綻出温柔的笑,是為背後的惜惜而發出的笑。
凌嘉嘉卻誤會了,勉強壓抑的感情在那一笑之下潰然決堤,「二哥……」幽幽柔柔的、哀哀怨怨的,她低喚,甚至想撲過來,無視身後婢女的注目,投入她思念已久的懷抱中。
心中一驚,笑容即逝,季清儒猛退一大步,「大嫂!」他沉喝。
凌嘉嘉一震,踉蹌的腳步隨即止住,眼神更幽怨。
「二、二弟,我……」
瞥一眼凌嘉嘉身後的婢女,季清儒正色道:「大嫂,很抱歉,惜惜困了,我想帶她回去睡覺,我想大嫂最好也回去歇息個一、兩個時辰之後應當能夠『清醒』一點才是。」
凌嘉嘉咬住下唇,泫然欲涕地凝視他片刻後,始將目光移至季清儒身後背上。
「她怎麼了?」
險些忍不住又漾開温柔的笑,季清儒努力繃緊臉上的線條,「她懷有身孕了,老是想睡。」但語氣仍不自覺地流露出關愛與寵溺。
「你……」凌嘉嘉眨了眨美目,水光盈然,隨時都可能滴落。「幸福嗎?」
季清儒重重點頭。「我很幸福。」
「你……」唇瓣顫抖,淚水悄然滑落,「愛她?」凌嘉嘉目光哀懇,彷彿在祈求他不要變心、不要拋棄她。
不要拋棄她?
她求錯對象了吧?
季清儒有點啼笑皆非,但仍堅定地告訴她,「是,我愛她。」
一聲哽咽,凌嘉嘉踉蹌回身,逃難似的半跑回嵐風苑。
季清儒搖頭,嘆息。「大哥可要辛苦了!」
「季清儒。」
「咦?你還沒睡着?」季清儒再次舉步行向水煙苑。
「剛剛大嫂……呃,我是説你、你是不是依然對她……」
「別説,否則我會生氣!」
「……哦!」
「待會兒我要出去買把新的雕刻刀,要不要順便幫你買什麼回來?」
「……米腸子和麪肺子。」
「嗄?」
「就是羊肺裏灌清油、麪漿、雞蛋等,羊腸灌用羊肝、羊心、羊腸油加佐料與大米攪拌加水的餡,然後……」
「惜惜。」
「呃?」
「請你説這邊有得買的東西好不好?」
上官宇靖畢竟不如季清儒那般能幹,季清儒一個人輕易便能搞定的問題,他不是白費許多時間還解決不了,就是把問題愈搞愈大條,沒多久,他就不得不派人回府討救兵了。
這年剛入冬,季清儒又被召喚至上官鴻的書房。
「……先到豫州,再到襄北幫,然後趕去青月山莊……」
「……水日樓是芙蓉世家的姻親,最好交給大哥處理……」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得逞……」
「……那就由鐵筏幫去和他們交涉……」
一個時辰後,季清儒匆匆步出雨夢苑,因為專心思考,沒有注意到某人正朝他急步而來,由於不習慣這種匆忙的舉動,又是裹着三寸金蓮,一顆小石子便教她哀叫一聲跌倒於地,季清儒這才轉首望去,繼而飛身過去扶起那位纖弱人兒。
「大嫂,你沒事吧?」
凌嘉嘉趁勢貼進他懷裏,蹙額擰眉。「我的腳,好痛喔!」
季清儒連忙推開她一些。「大嫂的丫鬟呢?怎地沒跟着你?」
仰起絕美嬌顏,「我是特意支開她來找你的。」無論何時,凌嘉嘉似乎總是一副幽怨神情。
「找我?」再次推開她又偎過來的嬌軀。「什麼事?」
「陪陪我好嗎?」凌嘉嘉又浮上兩泡淚水,模樣百般委屈。「陪我聊聊就好,可以嗎?」
季清儒皺眉,繼而目光一轉。「來,那邊有石凳,先去那邊坐下再説。」
以為他同意了,凌嘉嘉便温馴地任由他扶她到石凳落坐,季清儒旋即退開數步以避嫌。
「二哥,我……」
「大嫂,很抱歉,我也要出遠門了。」
凌嘉嘉面色一慘。「你也要離開我了?」
離開她?
雖覺得她説的話很不對勁,但季清儒無暇去和她計較那麼多。
「我有事要到豫州,而且待會兒就要動身了,所以我必須先去同惜惜交代一些事,恐怕沒有時間和大嫂閒話家常。大嫂請先在這等着,我去叫你的丫鬟過來!」話落,他即匆匆飛身離去。
凌嘉嘉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許久,神情哀怨欲絕。
「那我怎麼辦?」
「惜惜!」
喀嚓!
「該死!」惜惜詛咒着接住不小心剪錯的藥草,懊惱不已,同時頭也不回地大吼。「在這裏啦!」
「惜惜,我又要出門了!」
「-?!」惜惜愕然回眸,恰好瞧見季清儒飄落跟前。「你也要出門了?」
季清儒頷首。
惜惜起身,皺眉。「什麼時候?」
「待會兒就得啓程了。」
「去多久?」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見她臉色沉凝狀似不悦,季清儒不由自主想到過去每回他要出門時,凌嘉嘉的怨懟與不滿,忙道:「對不起,我知道在這時候離開你不好,但是……」
話還沒説完,惜惜已經拉着他往小樓跑。「跟我來!」
入了小樓再奔向卧室,季清儒見她拿來大皮袋放在桌上,然後取出一支藥瓶。
「喏!這一瓶是大元丹,只要還剩一口氣,再重的內傷也不怕!」説完即塞入他手中,再取出另一小罐扁扁的瓶子。「這是靈葉膏,保證你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外傷藥!」用力塞入他手中,又掏出另一樣。「還有這個,是……」
她一口氣不斷説了一大串,總共在他手裏塞進了十幾支瓶瓶罐罐,包括腹瀉、着涼和食慾不佳的靈藥。
「小心收好喔!這些可是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
她千叮嚀萬囑咐,然後臉色嚴肅地告訴他,「你放心,娘我會照看着,也不用擔心我,我自個兒是大夫,什麼病痛都不怕。總之,家裏頭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你只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知道嗎?」
季清儒靜靜地不動,忽地,他扔開了所有的瓶瓶罐罐,猛然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抱住。
「我愛你,惜惜,我好愛你!」聲音中有一抹難掩的激動。
「我也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來喔!」
「我會的,」托起她俏美的嬌靨,他雨點似的密密親着她的眉梢、眼角、鼻尖、唇畔,激切的,熱烈的。「我一定會的!」這一刻,他好慶幸娶的是惜惜而不是嘉嘉。
「還有,你若是要到北邊去,記得多披件大麾,冬天到了,那兒很冷的!」
「嗯……」她每多説一句關切的話語,他便親得更急切。
「如果是苗疆的話,記得先吃下避蠱毒的藥丸,那藥性起碼可以維持三個月,別忘了喔!那兒的人可是很會施蠱的,我……啊!你幹麼?」惜惜驚呼着被放至牀上,錯愕地瞧着季清儒竟然開始脱衣服。
他要換衣服嗎?
「我要-!」
「-?!可是你不是説待會兒就得啓程,我還得幫你整理包袱和……唔!」
好吧!她懂了,他的計時方式與別人不同。
飄雪了。
挺着肚子,披上麾,惜惜自雨夢苑裏出來,再轉向嵐風苑而去,瑞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緊張得不得了。
「二少夫人,請您走慢一點好不好?這路很滑的耶!」
「我還想飛呢!還叫我走慢一點!」惜惜咕噥。
「無論如何請您小心一點,現在您的身子可不只是您一個人的!」
「哦!難不成你也有一份?是手還是腳或是我的腦袋?」
「二少夫人,」瑞香哭笑不得。「瑞香是説您肚子裏的孩子啦!」
「安啦、安啦!」惜惜拍拍自己的肚子。「別忘了我是大夫,自個兒的身子我還不清楚嗎?」
「總之,二少爺臨出門前特地吩咐過瑞香了,」主子不聽話,只好搬出大主子出來了。「您要是不聽話,瑞香儘管記住,二少爺回來後要打您屁屁喔!」
一聽,惜惜的小嘴兒撅高了,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放慢了腳步。
「這樣可以了吧?」
果然還是隻有大主子壓得過小主子。
「可以了,二少夫人,可以了!」瑞香滿意地點點頭。「啊!對了,二少夫人,您説這回大少夫人會不會又是自己想出來的病?」
「誰知道,不過……」惜惜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瑞香一臉不解。
「往常『二哥』不在,總還有個『大哥』在啊!可這會兒那兩位都不在她身邊了,她一定更寂寞,日子再拖得久了,她便開始覺得自己好可憐,然後愈想愈可憐,愈想愈悽慘,結果就……」惜惜聳聳肩。「病啦!」
「原來如此,那二少夫人打算怎麼個醫法?」
「我也不知道,看着辦吧!心病是最難醫的,總得她自己振作才行,我只能儘量想辦法開導她-!」
但是就某方面而言,凌嘉嘉也是很固執的。
「沒有人陪在我身邊,我、我……」
牀畔坐着惜惜,注視着凌嘉嘉半躺在牀上那副有氣沒力奄奄一息的模樣,簡直想掐死她。
「哪裏沒有人啊?府裏上上下下起碼五、六百人,你全當他們是大蘿蔔嗎?」
哀悽地瞅她一眼,「我是説,沒有人照顧我……」凌嘉嘉幽幽怨怨地説。
「-是死人啊?自己為什麼不能照顧自己?況且你這邊不也有七、八位婢女伺候着嗎?若是説大哥不在你身邊,我們家二少爺也不在我身邊哪!可我並不覺得有多清閒,而且還整天都忙得要死呢!」
「忙?就照顧着藥草圃,會有多忙?」
「誰説我光只照顧藥草圃來着?」
「二少夫人才忙着呢!」瑞香突然在一旁插上嘴。「一大早起來用過早膳就先去巡視藥草圃,這至少得花上半個時辰,然後代替二少爺去向老爺請安,之後陪夫人散步聊天下棋直至用過午膳,待夫人午睡後,二少夫人也得回綠煙苑午睡──這是二少爺吩咐的,不睡也得躺着休息休息。」
瑞香嘻嘻一笑。「二少夫人好生不願意,但也沒可奈何,因為二少爺説二少夫人若是不聽話,回來要打二少夫人的屁屁!」
惜惜哼了哼。「他敢打我,我不會逃嗎?」
瑞香沒理她,徑自又説:「午睡後,二少夫人便開始作女紅,要給鳳少夫人娃兒的禮,還有自個兒孩子的衣服鞋襪,又想着要親手為二少爺作兩件長衫棉袍和鞋履,好似怎麼做都做不完,所以用過晚膳後還得繼續做,直至瑞香催她上牀,二少夫人才不甘不願地睡覺去。」
「我又不是三歲孩兒,老要你催我上牀!」惜惜又在嘀咕了。
「可那些叫下人們做,或者去買來便可以了呀!」凌嘉嘉脱口道。
兩眼一翻,「所以我説你啊……」惜惜不耐煩地搖搖頭。「記得我曾問過你,在你要求別人之前,可曾為那人做過任何事?雖然那些東西買來就可以,但我想親手做,那是我對孩子的心意,對我們二少爺的心意,難道你都不曾為任何人做過這種事嗎?」
凌嘉嘉垂首沉默不語。
「你真是……」惜惜嘆氣。「不説別的,就説你的女兒吧!她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想疼她、愛她嗎?聽瑞香説你總是把孩子扔給奶孃照顧,最多去抱抱她,你不認為自己親手照料孩子更好嗎?」
「我每日去看她幾回,也抱過她了,這樣還不夠嗎?」凌嘉嘉辯駁。
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作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怎麼會夠?換了是我,舉凡餵奶把屎把尿我都要自個兒來,想想那可是我們二少爺的孩子,光只這一點,我就想一個人霸佔住他,想用全部心力去照顧他,哪容得他人分享!」
凌嘉嘉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又合上。
「如何?試着親手照料自己的孩子,我保證你一定不會再覺得寂寞了。」惜惜婉言勸誘。
但凌嘉嘉為難地想了老半天后,還是搖頭。
「不,那太辛苦了,我、我的身子不好,不適合。」
惜惜突然合上眼,努力按捺下甩她一巴掌的衝動,還有踢她一腳、揍她一拳、扁她一頓……睜眼。
「好吧!辛苦的事你不幹,那就去陪娘散散步聊聊天,那可就夠輕鬆了吧?」
「我……」凌嘉嘉回開眼神。
惜惜又嘆氣。「我知道了,你只想男人……呃,不,大哥陪伴你、呵護你,自己完全不想對任何人付出,對吧?」這點上官夫人就比凌嘉嘉「懂事」多了,上官夫人只要有人陪她就行了,並不堅持一定要上官鴻的呵護。
「我、我也想啊!但……」凌嘉嘉囁嚅地,委屈地為自己辯護。「但我只是個弱質女流,哪有能力付出什麼?」
「不,-不想!」惜惜斬釘截鐵地説。「如果你真想,你就會有能力付出,因為你不想,所以就付不出。」算了,她放棄,跟這種女人説話太累了,若是有成果還好,偏偏這個女人一點也不受教。
「我會替你開點補藥,但你自己若是想不開的話,喝再多藥也是沒用的。」她起身。「女人哪!不是隻有弱者這個名字!」瞥去一眼,見凌嘉嘉又在暗暗垂淚,一點反省的樣子都沒有,她不由得喟嘆一聲,真的放棄了!
世間人百百種,就屬這種女人活得最累!
除夕,上官宇靖特地趕回來陪伴嬌妻,凌嘉嘉好不容易綻開一絲笑容。
至於季清儒則沒能趕回來,但他託人送回來一尊玉雕像,是惜惜,眉梢眼角依然是狡黠與頑皮,唇畔卻掛着慈愛的笑,雙手保護性地包住隆起的腹部。
好神!
不僅是因雕像雕工精緻細膩,維妙維肖栩栩如生,最厲害的是他居然猜得到她最近的確常常出現這種姿態,彷彿他親眼瞧見了似的。
她滿足了!
展開隨着玉雕像送回來報平安的家書,她起初看着還盪漾着歡喜的笑容,可看到最後卻撅起了小嘴兒嘟得半天高,哼的一聲把信收起來了。
瑞香只瞄得最後幾句,不禁噗哧失笑,惜惜一瞪眼,她忙又捂住嘴,轉過頭去繼續竊笑不已。
「……記住要乖乖聽從瑞香的話,否則回去後看我怎麼懲罰你……」
收好信函,再捧起玉雕像,想象他在寒夜裏為她雕像的模樣,那份溢自心底深處的甜蜜與温暖,令惜惜立時忘卻適才那一絲絲小小的不爽,再度揚起開心的笑,這一份心意已足夠讓她在沒有夫婿的陪伴下度過一個温馨的年了。
即使在除夕夜圍爐時,李鳳嬌有意惡劣地、刻薄地嘲笑她,她也沒在意。
「弟妹真辛苦啊!挺着一個肚子,二弟也不回來看看你,真是沒良心。瞧瞧你大哥,他都特地趕回來了!」
「男人家有男人家的工作,為人妻者理該默默支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哪有扯後腿的道理。倒是鳳大嫂你自己,你不是愛吃蘭花鮑嗎?怎不請大哥多挾一些給你呢?都快沒了瞧!」掛着不在意的笑,惜惜狠狠的咬回去。
是快沒了,因為都被上官宇靖挾到凌嘉嘉碗裏頭去了。
李鳳嬌臉色鐵青,上官宇靖忙將剩下的蘭花鮑全送進她碗裏。
「鳳嬌,來,你愛吃,都給你了!」
都給她了?
錯,她只得幾片,其他的全在另一個女人碗裏!
肚子裏一把火,不冒出來會燒死她自己,「少吃一點又如何?」李鳳嬌依然將矛頭對準了惜惜。「男人在身邊就行了。就怕你臨生產,二弟還不肯回來……喲喲喲,搞不好他回來時,還會給你帶個妹妹回來呢!」
「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穩婆,我急他回來幹麼?」惜惜依然笑容可掬,「不過鳳大嫂可就真得擔心一下了,肚子那麼大,而且……」她不懷好意地往下瞄了一眼。「胎位好像不太正喲!」
刷的一下,李鳳嬌的臉色頓時白得跟外頭的雪花一般。
惜惜又故意嘆了口氣,「説到這,我想我得先説一聲抱歉,屆時就算我想幫忙也幫不了,」她歉然道。「瞧瞧我挺着這個肚子,幹啥都不方便,你説對吧?」
話還真讓她給説着了。
恰恰好在二月二龍抬頭那一天,李鳳嬌開始陣痛,匆匆忙忙請來穩婆,一見李鳳嬌果然胎位不正,心裏就開始七上八下,再一瞧見胎兒的腳先冒出來,馬上嚇得一溜煙逃了,聞訊趕來的惜惜只好挺着肚子上陣。
「不準用力!」她卷着衣袖大吼。「我得先把胎兒推回去,轉個方向後才能讓他出來,聽見沒有?否則你們兩個都會沒命的!」
幸好李鳳嬌比凌嘉嘉強悍多了,她很識相的一一聽從惜惜的命令。
「……忍住,不準用力……再一會兒……快好了……忍住、忍住……好了,用力推!」
李鳳嬌平安產下了一個碩大的男嬰,相對於凌嘉嘉生女時只有上官宇靖一個人開心,欣得長孫的上官鴻歡喜得即刻命人放鞭炮,霎時間,上官府上下一片歡聲雷動,唯有凌嘉嘉哀怨地拉長臉,又開始可憐起自己來了。
「沒關係,嘉嘉,下一回你一定可以生兒子!」上官宇靖只好這麼安慰她。
凌嘉嘉咬唇不語。
生孩子那麼痛苦,她根本不想再生了呀!
不過比起李鳳嬌的驚天動地,惜惜的生產狀況更是驚險萬分,雖然她是順產。
「二、二少夫人,您……您真的不請穩婆?」
惜惜咬住牙關忍過一波陣痛,再繼續準備生產的用品。
「看看大嫂和鳳大嫂她們兩個,你説穩婆有用嗎?」
「可、可是……」瑞香臉色發綠、手足無措,瀕臨崩潰邊緣。「您、您真的要自個兒生?」
「否則你以為我現在在幹麼?」
「但、但……」眼見惜惜愈來愈痛楚,瑞香也愈來愈驚恐。「還是讓瑞香去找人來幫忙吧!」
「我有你幫忙!」惜惜吸着氣説。
「-?」瑞香尖叫。「我?」她沒有昏倒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能幫什麼忙?
「叫什麼叫,還不快去準備熱水!」
一陣手忙腳亂,終於萬事俱備,只欠……嬰兒。
「你過來,」惜惜一邊自己躺上牀,一邊把手腳發軟的瑞香喚到牀邊。「我告訴你該怎麼作,待會兒……」
「惜惜,我回來了,你在哪裏?」
「二少爺?!」瑞香又驚又喜的大叫,馬上帶着一臉得救的表情跑去迎接大駕,甫一見到季清儒便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二少爺,救命哪!」
歡歡喜喜進門來,見到的卻是驚恐大哭的瑞香,季清儒一顆心立刻竄到胸腔子口。
「什麼事?二少夫人呢?」
「二、二少夫人要生了,可是、可是她不要穩婆來替她接生……」
季清儒臉色大變,立刻往裏衝,邊氣急敗壞地大叫,「她這笨蛋,為什麼?」
「因為兩個月前鳳少夫人生產,穩婆居然半途落跑,二少夫人説請那種穩婆來也沒用。」
「該死!」飛奔到牀前,見惜惜滿頭大汗,下唇幾乎要被她自己咬出血來了。「惜惜!」他心疼又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你感覺如何?」
「哈哈,二少爺,你回來啦?真及時!」虧她還能輕鬆説笑。「不用這麼緊張嘛!瞧你,臉色肯定比我還難看,我……」
説一半,她驀然噤聲,並閉緊嘴巴拚命深呼吸,臉部線條有點扭曲,季清儒心焦如焚,卻只能無助地握住她的柔荑,用微顫的手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瑞香,去叫……」
「不,不要!」惜惜大叫。「我不要那種笨蛋穩婆來為我接生!」
「但-……」
「你來,季清儒,你來幫我接生!」
「-?!」季清儒臉上立刻冒出同瑞香一模一樣的驚恐表情。「我?!」他什麼時候變成女人了?而且還是穩婆!
「對!來,我告訴你該怎麼做……」
季清儒這輩子從不曾如此惶恐過,雖然惜惜很詳細地告訴過他該怎麼做,但這種事並不是知道該怎麼作就可以順利完成的。幸好惜惜是順產,體力足夠又堅強,孩子也很合作,並沒有突然出現什麼會讓他昏倒的緊急狀況。
不過,也沒有多少男人有機會親手接生自己的孩子,而當季清儒親手把自己的孩子迎接到這個世上來時,他知道自己的眼眶濕了。
「惜、惜惜,是兒子,你幫我生了一個兒子,辛苦你了,真的辛苦你了!」
「兒子?」惜惜一臉「終於完工了」的表情。「嘖,我還以為是女兒呢!好吧!下次再生女兒。」
把兒子交給瑞香去清洗,季清儒橫手抹了一下眼,繼續替惜惜處理善後。
「惜惜。」
「嗯?」
「謝謝。」
「不客氣。」
「還有,很抱歉過年時我趕不回來。」
「啊~~説到那……」惜惜突然憤怒地挺起上身,看着季清儒小心翼翼為她處理傷口。「你什麼意思啊你,居然要我聽瑞香的話?好過分喔!不過……」忽又躺了回去,微笑。「看在那尊玉像分上,原諒你!」
季清儒迅速抬眸看了她一下,隨又低下眼。「你喜歡?」
「好喜歡!」惜惜滿足的笑。「你的雕工真不是唬人的,我説以後你乾脆做雕玉師好了,肯定賺翻了!」
「不,往後我只為你一個人雕玉。」
在季清儒為惜惜處理好的同時,瑞香也把乾乾淨淨包在襁褓裏的孩子放到惜惜身傍,注視着孩子,季清儒禁不住眼眶又熱了。
為他有了兒子,更為他有一個如此善體人意的好妻子。
她是如此痴愛他、體貼他,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他一個人着想,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他一個人付出。
他暗暗發誓,必定要以更多的愛來回報她。
「二少爺,得去通知老爺夫人了吧?」瑞香問。
「不,緩一些,」深深凝住妻子,一手撫着孩兒的小臉蛋,一手緊握妻子的手,季清儒輕輕道。「先讓我『獨佔』他們母子倆一會兒。」
惜惜笑得粲然。
「不用獨佔,二少爺,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專屬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