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繩武隱伏不動,凝目瞧去,這兩人一個身材瘦高約四十多歲,生成一張又黑又紅的馬臉。
另一箇中等身材,面色枯黃,額下生着黃蒼蒼的短髭,年紀似乎比馬臉漢小些。
這兩人奔近谷口,只見黃臉漢子興奮的道:“桃花林中桃花谷,這裏不是有個谷口,看來不會錯了。”
馬臉漢子手中執着一卷羊皮,陰笑道:“自然錯不了,咱們師兄弟尋訪十五年,今天總算找到了。”
唐繩武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們已經尋訪了十五年,但師父和自己卻只來了半年,看來這兩人好像不是師父仇人一夥的人,那麼他們會是什麼人呢?
只聽黃臉漢子又道:“中闕石室營金屋,谷中應該還有石室。”
馬臉漢子道:“不用多説,到了谷中,不就都看到了麼?”
唐繩武自小由乃父聘請了飽學之士,教他讀書,自然聽的出黃臉漢子口中説的“桃花林中桃花谷,中闕石室營金屋”,聯起來,好像是什麼歌訣?
心中想着,抬目望去,這兩句話的時間,兩人已經奔出七八丈外,一路朝谷中疾掠而去。
一時覺得好奇,腳下不由自主,藉着樹林隱蔽身形,暗中跟了進去。
那兩人奔行極快,一會工夫,便已到了谷中。
黃臉漢子老遠就看到山麓間的三間石室,大喜過望,説道:“果然在那裏了。”
馬臉漢子較為深沉,目光落到草坪中間一大片焦黑的火堆之上,餘燼未媳,腳下不覺一停,口中微咦一聲道:“二師弟,這谷中有人!”
黃臉漢子道:“這裏十里不見人煙,那會有人?”
馬臉漢子一指火堆,道:“你看,那一堆焦黑的灰中,餘燼未熄,不是有人在燒什麼東西?”
黃臉漢子目光一注,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
馬臉漢子沉喝道:“咱們進去瞧瞧。”
兩人迅疾掣劍在手,身形奇快,但見他們身形一晃,已然一左一右欺進了石室門前,貼壁站立。
馬臉漢子劍護頭臉,偏着頭,緩緩側身行進,到得門口,突然身發如電,一個急旋,閃身撲入屋中。
黃臉漢子不甘落後,同時雙肩一晃,搶着掠了進去。
唐繩武躲在林中,眼看兩人這般緊張,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兩人入屋之後,自然找不到人,也搜不到什麼,因此很快就退了出來。
馬臉漢子陰沉目光,朝四周一陣打量,俯身從草坪中拾起一支長劍,奇道:“有人在這裏動過手了。”
説話之間,又在草坪上,陸續找到了五支長劍,一面回頭説道:“看來這六個使劍的人,全已遇害了,此人能一舉擊殺六人,武功之高,自是極為驚人……”
突然,他發現身側不遠地上有幾灘黑血,甚至連附近的青草,都已枯萎無存,心頭不禁猛然一沉,馬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失聲道:“化骨丹!無怪只有六柄長劍,屍體會一個不見。”
黃臉漢子長劍挑着染到黑血的泥沙,仔細一,數,竟然共有八處之多,一面説道:“大師兄,這片草坪上,一共有八灘黑血。”
馬臉漢子道:“那是死了八個人。”目光一抬,駭然道:“二師弟,你劍上……”
黃臉漢子低頭看去,但見自己一柄精光閃閃的長劍,劍尖上有一寸光景,已變的黝黑如墨,心頭一驚,失色道:“劇毒,小弟劍上沾了劇毒!”
馬臉漢子額上漸漸泌出汗水,沉吟道:“這八個人自然也是找到了桃花郎君的秘窟,才遭人殺害,此人連殺八人,自然還在附近……”
黃臉漢子道:“就算他尚在附近,憑咱們師兄弟,又怕過誰來?”
馬臉漢子道:“不然,我先前懷疑這一堆火,是他殺了六人,舉火焚燬屍體,但如今這八個人都是被化骨丹銷燬了屍體,這堆火又作如何解釋?”
黃臉漢子道:“咱們既已找到地頭,大師兄何用為這堆火多費時光?”
馬臉漢子凝重的道:“桃花郎君秘窟藏寶,風聲已然傳出江湖,咱們能夠找來,別人自然也會找來,這座山谷,説不定步步都是殺機,這堆火燒的有些蹊蹺,咱們總得弄清楚才好。”
唐繩武隱身林中,不知他們説的桃花郎君是誰?但聽他們口氣,似是找尋桃花郎君秘窟來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自己在這少説也住了半年,對谷中的一草一木,可説極熟,那有什麼桃花郎君的秘窟?
正在思付之間,那馬臉漢子已經走近火堆,舉起手中長劍,十分審慎的拔着灰燼,似在找尋什麼。
唐繩武眼看他撥弄火灰,心中大是氣憤,但心中又有害怕,不敢出聲。
馬臉漢子目光炯炯的撥弄了一回,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咦,急急抽回長劍,目注劍尖,凜駭道:“果然火堆中又是一具屍體。此人既已經火焚化,竟然還有這等奇毒。”
原來他長劍之上,也有二三寸光景,被染成了一片烏黑!
黃臉漢子道:“看情形此人似是舉火自焚的了。”
馬臉漢子道:“奇就奇在這裏,他何以要舉火自焚呢?”
黃臉漢子催道:“看來這谷中已然沒有人了,咱們還是早些着手找到那桃花郎君的秘窟,才是正經。”
馬臉漢子陰笑道:“咱們按圖索驥,還怕找不到?不錯,咱們這就開始。”
他展開手中那捲羊皮,仔細看了一陣,抬手一指,説道:“二師弟,快去看看,石屋右側,可有一個小池,池邊放着兩個石凳,一個石几,几上划着棋盤。”
原來那石屋右側,地勢較為隱僻,又有石屋擋住了視線,不繞到側面,不易看到。
唐繩武心中暗道:“原來他手上拿着的一卷羊皮,畫有這座山谷的地圖。”
黃臉漢子依言奔了過去,接着傳來他的聲音,説道:“有。”
馬臉漢子道:“好,你用力握住石几,先朝右轉上三轉,再朝左轉上一轉。”
黃臉漢子沒有作聲,敢情正在依言轉動,過了半響,才道:“好了麼?”
馬臉漢子道:“現在你把石几向西推開。”
黃臉漢子答應一聲。雙手一推,那石几果然滑開了三尺來遠,下面露出一塊圓形鐵板。
馬臉漢子面向石屋而立,大聲問道:“下面可是有一塊鐵板?”
黃臉漢子應道:“有。”
馬臉漢子道:“揭開鐵板,裏面有一個鐵環,你用力拉上三下。”
黃臉漢子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揭起鐵板,裏面果然有着一個鐵環,當下伸手握住鐵環,用力拉了三下。
這一拉,但聽地底隱隱傳來一陣隆隆輕震。
黃臉漢子急忙放手,但聽拍的一聲,圓形鐵板猛然一合,那張石几,也迅快撞了過來,恢復了原狀。
黃臉漢子目中異芒一閃,忖道:“若非我見機得快,右手準會被鐵板夾住,再經石几猛力一撞,這條右腕就算完了。”
這時地底隆隆之聲,已經停止,接着但聽石屋中又響起一陣軋軋輕震!
唐繩武覺得奇怪,睜大雙目,朝石室中望去,但見中間一堵石壁,此時竟然緩緩裂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窟窿。
這變化瞧的唐繩武目瞪口呆,心中暗暗驚凜;付道:“這個洞穴,大概就是他們口中説的桃花郎君秘窟了。”
馬臉漢子眼看石壁中間,裂開了一個洞窟,一時樂不可支,不覺呵呵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黃臉漢子人如鬼魅一般,閃到了馬臉漢子身側,低聲道:“大師兄,咱們可以進去了吧?”
馬臉漢子一聲不作,突然翻手一劍,閃電般朝身後黃臉漢子刺去。
黃臉漢子欺到馬臉漢子身側,原也沒存好心,隨着話聲,抖手一劍,急刺馬臉漢子背心。
兩人武功原也不弱,此刻幾乎是同時出手,而且出手也是同樣的快捷、但聽波的一聲,黃臉漢子一柄長劍已插入了馬臉漢子的背脊,馬臉漢子也一劍刺在黃臉漢子的小腹之上。
馬臉漢子背上插着長劍,往前衝了兩步,厲聲道:“你居然向我下這毒手……”“他掙扎着要想反手拔出劍來,但手還沒有夠到長劍,身子就撲了下去,一陣抽搐,就不動了。
黃臉漢子早已飛快的躍開數尺,一手掩着小腹,慘笑道:“我知道你早想獨吞,我不殺你,不就被你殺了麼?”
説話之時,忍不住低頭往下一看,這一瞧,他登時臉色發白,絕望的慘叫道:”毒,毒,你……你劍上有毒……”
原來他方才閃避的快,只被馬臉漢子劍尖刺了一下,傷的原本不算太重,但此刻從他手指縫中流出來的血,竟然比那墨還黑!
空谷寂寂,那黃臉漢子慘叫之聲,淒厲得有如鬼哭,説到最後的一句,已然聲嘶力竭,身子同樣的起了一陣劇烈抽搐,漸漸弓下身去,一個筋斗,摔倒地上。
唐繩武目睹着這幕觸目驚心的慘劇,但覺兩手掌心,已經滲出冷汗!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低森的聲音,緩緩説道:“你們本就該死,但死的如此快法,倒是大出老夫意外。”
這話聲十分低森,似是驚訝,也似在感嘆!
唐繩武躲在林中,心頭不禁一怔,暗道:“這人不知是誰?”
心念方動,但見日光之下,不知何時,竟在兩具屍體的前面,已經多出來了一個人:
唐繩武只覺自己沒有霎過眼睛,但竟沒有看出這人是從那裏來的!
這人是個瘦小老頭,他身上穿着一件墨綠寬大長袍。腰束五帶,這時緩緩從地上拾起那捲羊皮,一手捻着蒼須,轉過身來。
一雙深沉的目光,射向唐繩武隱身之處,森然一笑,説道:“你也可以出來了。”
唐繩武和他目光一接,忍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伏着身子,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
綠袍人雙目一霎不霎的盯着唐繩武,低沉笑道:“你伏着不動,老夫就看不到了麼?嘿嘿,老夫一到這裏,第一眼就看到你了,依老夫説,你還是自己出來的好。”
唐繩武只覺他一雙利鋭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説話,心知無法再隱藏下去,不覺眉毛一挑,霍地站起,往林外走去,口中説道:“出來就出來,誰還怕你不成?”
綠袍人看到從林中走出來的,竟是一個大孩子,不禁怔了一怔,低笑道:“原來只是個孩子,你也想桃花郎君的藏寶?”
唐繩武道:“你呢?”
綠袍人道:“老大自然為藏寶來的了。”
唐繩武道:“那你只管進去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綠袍人微哂道:“既已到了這裏,再想走只怕沒這般容易了。”
唐繩武道:“為什麼?”
綠袍人道:“因為你目前已經只有一條路可走。”
唐繩武問道:“那一條路?”
綠袍人冷峻的道:“隨老夫進去。”
唐繩武道:“我不去。”
綠袍人目光一寒,獰笑道:“你真的不想進去?”
唐繩武道:“我又不想藏寶,進去作甚?”
綠袍人冷笑道:“很好!”他目光一轉,往左邊走了兩步,正好有一株一人來高的小樹,左手五指輕輕朝樹上拂去。
但聽喀的一聲,差不多粗逾一握的樹身,登時隨指而折,如同刀削二般。
綠袍人回頭向唐繩武道:“你頭會比樹身硬麼?”
唐繩武看的有些膽怯,問道:“我不進去,你就要殺我麼?”
綠袍人陰笑道:“只要你乖乖南聽老夫之命,老夫非但不殺你,還有你的好處。”
唐繩武看看山腹洞窟,止不住起了強烈的好奇之心,點點頭道:“好,我跟你進去。”
綠袍人沉聲道:“不,聽我之命。”
唐繩武疑惑的道:“你要我做什麼?”
綠袍人口氣和緩了些,徐徐説道:“桃花郎君藏寶之窟,步步都設有機關,老夫要你聽命於我,其實也只是不讓你橫死洞中而已。”
唐繩武聽説這洞窟之中,都是機關埋伏,兇險重重,心中更覺好奇,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聽你的。”
綠袍人陰森一笑道:“你很好奇!”舉步朝石室中走去。
唐繩武跟着走進,這石屋外面、雖有陽光照入,但石窟深幽,內裏黑黝黝的看不清景物,似是一條極長的甬道。
綠袍人展開羊皮,看了一陣,突然抖手擲出一塊石頭,但聽篤的一聲,並無絲毫動靜,他停的一停,又接連擲出兩塊石頭,都沒一點動靜。
綠袍人冷冷一笑,抖手擲出第四塊石頭,這下但見石頭落處,地面忽然往下沉,一簇弩箭,罩走了數尺方圓,左右飛射,遠遠望去,火星四濺!“唐繩武看的暗暗心驚,忖道:“原來這裏面的機關埋伏,果然厲害。”
綠袍人側臉冷聲道:“你看到了吧?”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火筒,遞了過來,接着問道:“你包袱裏包着的是不是兵刃,快取出來。”
唐繩武心中暗道:“包袱裏是師父的拂塵,那可不能取出來。”
這就搖搖頭,説道:“包裹裏不是兵刃。”
綠袍人道:“你會不會使劍?”
唐繩武道:“會。”
綠袍人道:“那好,你在屋外去撿一柄長劍來。”
唐繩武轉身奔出屋外,從地上撿了一柄長劍,返回石室。
綠袍人道:“好,你打亮火筒,走在前面。”
唐繩武心中忖道:“好啊,原來是要我替你領路、”不覺遲疑道:“這裏面要如何走法?”
綠袍人道:“只管進去,老夫自會告訴你的,先靠左邊走三步。”
唐繩武依言打亮筒火,舉步朝洞窟中走去,剛跨了兩步,突聽身後一陣隆隆輕震,兩扇石壁已然合了起來。
洞窟中立一刻一片漆黑,只有手上火筒發出一圈煢煢火光,僅可照亮丈許遠近。
唐繩武心頭一怕,腳下不覺一停,失聲道:“洞門關起來了麼?”
只聽身後綠袍人急道:“不可停留,記住,走到第三步,必須縱向右首壁下,再走三步。”
唐繩武不敢違拗,向前跨了一步,依言縱到右首壁下,又走了三步。
綠袍人及時喝道:“現在朝前縱起,落到第二步上。”
唐繩武果然縱身躍起,越過一步,落到第二步上。
綠袍人道:“很好,橫跨一步,落到甬道中間,每走三步,縱越一步,共計一十二步,必須記清步數,不可絲毫有誤。”
唐繩武知道他手中那張羊皮上,一定畫着走法,只要照他説的走去,決不會錯,當下也就放膽而行,按着他説的三步一縱,朝前走去。
這一條甬道,寬闊平整並無彎曲,但誰也想不到競是步步都藏着殺機,只你一步走錯,立有殺身之厄!
唐繩武走在前面,一路聽着綠袍人的口令,忽左忽右,忽三忽四,迂迴縱躍,走了足足一刻工夫之久,總算到了甬道盡頭。
眼前登時豁然開朗,變成了個可容數百人的大石窟,望去空蕩蕩的,陰林幽黑。
前面是一堵高大石壁,開了一個人多高的圓洞門,洞上有一個橫軸,刻着“桃花之宮”
四個大字。
綠袍人沉聲道:“可以進去了。”
唐繩武這一段甬道,已經走的提心吊膽,汗流俠背,此時聽説還要進去,不由驚問道:
“這裏要如何走法了?”
綠袍人道:“羊皮上沒有説,大概不會有事,你只管進去。”
唐繩武心中暗道:“既然不會有事,你為什麼不走在前面?”
這圓洞門內,似是一個大天井,越過天井。當中是一座高大的大廳,玉砌丹墀,甚是壯麗。
兩邊廊下,各坐着八個懷抱樂器的人,雕塑得栩栩如生,好像正在彈奏着樂曲。
綠袍人低喝道:“走的慢點!”
兩人走近丹揮,只見正面階上、掛着一道珠廉,都是一顆顆黃豆大的珍珠串成,經火光一照,珠光氲氲,幻起一層五彩煙雲,耀目生花!
珠廉前面,堅立了一方硃紅木牌,上面寫着四個金字:“敬辭跪拜。”
綠袍人驟觀金字,急忙喝道:“快伏下去。”
他走在唐繩武身後,此時喝聲出口,迫不及待,一下撲在唐繩武的身上!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唐繩武聽到喝聲堪堪伏下身子,就被祿袍人撲了上來。
額角砰的一聲,碰在地上,直碰的眼前金星亂冒,鼻孔中依稀聞到一股甜甜的花香。
但就在這時,只聽兩廊忽然奏起了一陣美妙樂聲,樂聲中夾雜着一陣瀟瀟灑灑的細響,好像急風驟雨一般飄灑而來!
唐繩武出身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的四川唐門,自幼耳染目儒,自然聽的出這一陣風雨飄搖的細碎之聲,正有無數細小暗器密集射來!
一時伏在地上,那敢絲毫動移!
同時但聽伏在自己身上的綠袍人忽然發出尖聲驚叫,也差幸有他伏在背上)等於作了唐繩武的擋箭牌!
這一陣灑灑細響,足足有一盞茶工夫之久!
唐繩武暗暗耽心,忖道:“糟糕;這綠袍人雖替自己擋去了射來的暗器、但他若是這樣死了,這座神秘洞窟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豈不可怕?”
他總究年紀還小,想到可怕,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噤。
樂聲倏然而止,灑灑暗器,也及時停了下來。
綠袍人忽然一躍而起,抖抖身上綠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好歹毒的暗器!”
唐繩武跟着站起身子,奇道:”你沒被暗器射到?”
綠袍人冷冷哼道:“區區暗器,豈能傷得了老夫?”
唐繩武看他身上一襲綠袍,果然完好如故,沒有一點被暗器打中的痕跡。”
再看地上,除了兩人伏身之處除外,四周積滿了小箭、小釘、金針之類的細小暗器,幾乎達一寸許高!
藍汪汪的閃閃發光,分明都淬過劇毒,只要被打中一支,就得毒發身死。
唐繩武忽然想起方才暗器驟發之際,曾聽綠袍人發出一聲尖叫,那聲音極像是個女子!
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付道:“他明明是個老人,怎會發出女子聲音來?”心中想着,不覺睜大眼睛,朝綠袍人臉上望去。
綠袍人雙目一瞪,喝道:“你看什麼?”
唐繩武道:“我聽你方才那聲尖叫,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綠袍人目中兇光一閃,怒哼道:“你是不想活命了!”
唐繩武心頭老大的不高興,説道:“這句話又沒得罪你,何用發這麼大的脾氣?”
綠袍人突然左手揚起。露出一隻銀色的手掌,五指鋭利則刀,仕盾繩武面前幌了一幌,厲聲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唐繩武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手是銀子做的……”
他這一後退,瞥見廳上掛着一道珠簾,不知何時,已經自動左右分開!
廳上一把蟠龍椅上,赫然斜坐着一個身穿錦袍的白臉中年人,臉含微笑,雙目閃閃有光,朝自己望來:
唐繩武猛吃一驚,叫道:“廳上有人!”
綠袍人經他一喝,急忙一個轉身,舉起手中火筒,朝廳上射去,口中沉喝道:“什麼人?”
唐繩武看他舉燈照去,也立即舉起手中火筒,朝廳上射去。
兩支燈光一照,廳上登時大亮,但見那白臉錦袍人只是側身而坐,笑容未斂。
在他身邊,還有八名侍女,全身上下光緻緻的不着寸縷,只披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在幽暗之中、婆娑起舞。
這八名侍女,不但身材生得曲線玲瓏,峯巒丘壑,絲毫畢露,皓腕舒展,姿態美妙,就是眉目間也充滿着挑逗,春情盪漾!
唐繩武從沒見過這種陣仗,早已看的面紅心跳,不敢多看。
綠袍人同樣迅速的移開目光,口中輕譁了一聲:“真不要臉!”
這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歌舞場面、原該配上悠揚音樂,柔和燈光,和美女妙曼的歌聲,才能有更好的情調!
但大廳上既無燈光,又無音樂,好像她們只是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舞蹈着:她們主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欣賞!
綠袍人已經別過頭去,突然心中一動,不覺又凝目朝廳上望去。
這一望,果然給他看出破綻來了!
錦袍人側身而坐,看去正在靜靜的欣賞妙舞,一動沒動。
尤其八名侍女,柳腰款曲,皓腕舒展,照説正該風流雲動,婆娑起舞,但她們卻好像定在那裏,一直保持原狀,紋風不動。
若説他們不是真人,卻個個神態如生,但若是真人,怎會像泥塑木雕,一直坐立不動?
綠袍人諦視了半晌,沉聲道:“咱們進去。”
這回他居然不叫唐繩武走在前面,話聲一落,一手舉着火筒,當先舉步,跨上石階,往廳上走去。
唐繩武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問道:“這穿錦袍的,就是桃花郎君麼?”
“桃花郎君!”綠袍人不覺機伶的一顫,目注着廳上的錦袍人,點點頭道:“不錯,可能他就是桃花郎君了……”
他走近大廳門口,又停下步來,審慎的打量着廳上情形。
唐繩武奇道:“你手上羊皮卷,不是畫着這座秘窟的地圖麼?”
綠袍人冷冷道:“羊皮捲上只有甬道的圖樣。”
唐繩武又道:“這座大廳上沒有機關埋伏了麼?”
綠袍人冷哼道:“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唐繩武道:“原來你也不知道。”
綠袍人沒有作聲,舉步跨入廳中。
唐繩武吃驚的道:“你要小心啊!”
綠袍人回頭望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怕了麼?”緩步向前行去。
唐繩武胸脯一挺:道:“我怕就不進來了。”説完,緊隨綠袍人身後走了進去。
綠袍人腳步十分緩慢,漸漸走到大廳中央,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這大廳之上,陳設得富麗堂皇,這一走近,那站着八名侍女,一個個笑靨相迎,美目流盼!
尤其她們身上僅披着一層薄紗,那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嗣體,凹凸丘壑,悉呈眼底。
只看的唐繩武周身血脈沸騰,心頭不住的亂跳,一張俊臉,登時熱烘烘的紅上了耳根。
就在兩人步履未停,突聽廊前忽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細樂!
這一陣樂聲和方才在階前聽到的曲調完全一樣!
綠袍人猛然一驚,立即停住腳步。目光迅速向四下轉動。
音樂驟起,那八名裸體侍女,突然間隨着樂聲,手腳一齊活動開來,柳腰款擺,皓腕舒展,像穿花峽蝶一般,進退盤旋,婆娑起舞。
側坐在蟋龍椅上的錦袍人,也在此時緩緩的轉過身來。
他似是對綠袍人和唐繩武兩人,漠視無睹,只是臉含微笑,悠閒的欣賞着他侍女們的青春豔舞。
綠袍人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低喝一聲:“快退出去。”
他雖然及時警覺,但是已經遲了一步,那八名侍女在這一瞬之間,迅快的錯開,隨着妙曼舞姿,把兩人圍在中間,後退之路,已被她們堵死。
這一下當真如人眾香之國,左右前後,呈現在眼前的,都是一條條美麗的胴體,如送懷,如投抱,活色生香,令人眼花撩亂!
不,她們輕挪款擺,嫋嫋逼近,皓腕轉舒,粉掌乍現,竟然朝兩人攻了過來。
綠袍人靜立不動,口中沉聲喝道:“你們還不給老夫退開?”
喝聲出口,銀光乍閃,鋒利如刀的右手五指,悠然朝前劃去!
對面一名恃女視若無睹,粉掌揚起,襲到了綠袍人前胸。
兩手乍然一接,“喀”的一聲,那侍女一條皓腕,被綠袍人鋒利銀手齊時削斷。
手腕斷處,竟然沒有一滴鮮血,卻射出一縷淡淡的絆色煙霧,來勢奇快,直向綠袍人臉上噴了過來。
綠袍人失聲道:“她們……不是人……”
原來這八名侍女,竟是由機關操縱的木偶!
綠袍人這一開口,忘了閉住呼吸,鼻中立時聞到一絲淡淡的胭粉香氣,總算他為人機警,及時警覺,立即身形一伏,疾快的滾到地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唐繩武看他忽然滾到地上,不知是否負了傷?心頭方自一驚,突覺腦後生風,一名侍女已經欺到身後,揮掌朝後頸斫來。
唐繩武出身暗器世家,凡是練習暗器,必先練習閃避暗器,這是自幼練熟了的,不用轉念,身形一矮,便自避開,但八名侍女,這個揮掌一擊,像流水般閃了過去,另一個又飛快的欺近,揮手劈來,這中間幾乎沒有一絲空隙。
唐繩武接連閃避三個侍女的輪流攻擊,已經有些眼花撩亂,喘不過氣來。
忽然,給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就在綠袍人滾到地上之後,八名侍女的攻擊目標,全已集中到自己一人身上。
再看躺卧地上的綠袍人,在這眨眼工夫,竟如流水般退出數丈之外,他不是自己爬動,而是腳下地板旋轉,把他送出去的。
原來這大廳上,只有中間自己站立的地上,沒有轉動,那些木偶卻藉着地板轉動輸送,進退盤旋,揮舞雙手,攻擊敵人。
木偶畢竟不是真人。無論那操縱機件如何精巧,總不可能見機行事,她們雙臂揮舞,雖然配合綿密,但雙腳固定在木板上,並不能移動,只是由那方木塊旋轉進退。
無怪綠袍人這一躺下,不但躲開了攻擊,還隨同第一個發難的木偶,旋了出去。
唐繩武人本聰明,一想到這裏,那還怠慢,立時往地上躺了下去。
這一着果然有效,但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已隨着木偶,像行雲流水般旋轉開去,等快要旋到大廳右側,奮力往外一滾,滾出旋轉的地板;到了綠袍人身側。
急忙翻身坐起,回頭看去,那八名美麗的木偶,依然雙手揮動,隨着音樂,舞個不休。
再看綠袍人依然躺在地上,雙目緊合,不知傷在那裏?心中暗暗吃驚、忍不住低聲間道:“你怎麼了?”
綠袍人嘴皮微動,氣息極弱,説道:“我……中了……毒……”
唐繩武急道:“那怎麼辦?”
綠袍人緩緩睜開眼來,望着唐繩武,續道:“我長袍……
裏面……靠右首……有個革……囊……”
唐繩武道:“你有解藥?”
綠袍人點點頭,吃力的道:“快……快拿給我。”
唐繩武依言伸過手出去,只覺他那件綠袍,又厚又大,但他身軀,卻生的甚是纖小,手指觸到身上,軟綿綿的像一團棉花,而且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摸到右首腰間,果然掛着一個小小革囊,這就迅快摘下,取了出來,打開一瞧,裏面放着的藥瓶,竟有十來個之多,一時不知該取那一個好,急忙俯首問道:“那一個瓶裏是解藥?”
綠袍人目中隱有怒意,説道:“綠色藥丸。”
唐繩武找到一個小瓶,問道:“是這個吧?”
綠袍人點點頭,道:“三顆……快……給……我服……下唐繩武不敢怠慢,傾出三顆墨綠色的藥丸,迅快納入他口中。
綠袍人緩緩合上眼皮,不再作聲。
唐繩武蹲在他的身邊,心中愈想愈覺可疑,暗自忖道:“這神秘老人,身子纖小,卻偏偏穿着這麼一件又厚又大的長袍,尤其方才那一聲尖叫,明明是女子口音……”
心中想着,目光不期落到那個革囊之上,但見左下角繡着一朵金色的小花,邊上還有一個“珠”字。
唐繩武心中更加確定,這綠袍人準是女子無疑,敢情她臉上戴了人皮面具。
他情竇初開,想起方才手指觸到他身上,不覺心頭一陣跳動,怔怔的望看綠袍人臉上,暗想:“不知她是老是少,多大年紀了?”
兩廊樂聲漸歇,廳上八個美麗的木偶,也隨着停止下來,又回到了錦袍人身邊。錦袍人也在此時又緩緩轉過身去,回覆了側坐的姿勢。
一切都靜止下來,廳上登時寂然無聲。
這時聽刷的一聲輕響,好似從窟頂飛過一件東西。
唐繩武急忙轉身看去,卻又不見有何異狀!
過了半晌,只見綠袍人吁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緩緩站了起來。
唐繩武喜道:“你已經好了麼?”
綠袍人口中“唔”了一聲。目注唐繩武,沉聲道:“你過來。”
唐繩武只覺他目光森冷,隱射殺機,心中暗吃一驚,腳下略現遲疑,問道:“什麼事?”
綠袍人喝道:“老夫叫你過來。你還不過來?”突然雙肩一幌,右手疾探,一隻鋒利如刀的銀色手爪.閃電般朝唐繩武當胸抓來!
唐繩武早已暗有戒備,見他突起發難,立即後退半步,手中長劍一記“輕雲出蛐”,朝前封出,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雙方出手,全都極快,只聽“嗆”的一聲,唐繩武一柄長劍,和綠袍人銀手乍接,只覺手上一輕,立被齊中削斷!
唐繩武大吃一驚,急急向後躍退。
綠袍人冷笑一聲,銀手當胸,緩步逼來。
唐繩武手中只剩了半截斷劍,腳下連連後退,一面説道:“方才不是我替你拿藥,這時早已毒發身死,你怎麼恩將仇報,出手襲擊……”
綠袍人一聲不作,目露怨毒,依然緩緩逼進。
唐繩武又急又氣,突然擲去手中斷劍,腳下一停,右手徐舉,喝道:“你再敢過來一步,我和你拼了!”
這一瞬工夫,他一隻右掌,已經變得烏黑有光,怵目驚心!
綠袍人望了他一眼,冷哂道:“毒煞掌!”
唐繩武道:“不錯,毒煞掌七步傷人,在下縱是功力不足,三步之內,和你拼個同歸於盡,還不難辦到。”
綠袍人果然住足不前,目光獰厲,直流着唐繩武,恨恨的道:“我非殺你不可。”
唐繩武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我?”
綠袍人怒哼道:“我不管。”
忽然從寬大綠袍中取出一個革囊,隨手打開,往地上一倒,但見刷的一聲,從囊中竄出一個拳頭大的東西來。
那是一個黑色的東西,揹負厚甲,腹生六足,闊頭尖椽,醜黑如狐,這時霎着兩顆綠豆似的眼珠,盯着自己,拱伏不動!
唐繩武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心中明白,綠袍人一心要殺自己,他放出這東西來,準是一個極厲害的毒物!
眼看自己手無寸鐵,怎能和毒物相抗?心念閃電一動,立時想到包裹裏還有一柄黑玉拂,師父曾經説過,這柄拂塵不受刀劍……
就在此時,突見他黑醜東西腹部鼓動,“嗤”的一聲,從它口中,噴出一片金黃細沙,直向自己激射過來。
唐繩武一直注視着它,自然早有準備,沒待累沙噴到,立時雙腳一頓,身形往上躍起兩丈來高,但覺背後好像被人一把抓住,往上提了起來,停在懸空。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見一片金沙,隨着從腳底飛起二丈來高,差幸自己身子被人懸空提起,才沒被打中。
那一片金沙,從腳底射過,灑落地上,響起了一片灑灑之聲,但見自己立身之處,冒起一陣黑煙,地上登時現出一片焦黑!
唐繩武幾乎連轉個念頭的時光都沒有,也不知誰抓着自己背後衣服?用力一掙,飄落地上。
迅速褪下包裹,從裏面抽出玉拂,當胸一橫,揚眉喝道:“你到底是何居心,要放出毒物來害我?”
綠袍人依然一聲不作,口中發出一聲輕噓。
噓聲才起,那拳頭大的黑醜東西,突然身子一拱,凌空朝唐繩武當頭撲來!
唐繩武大喝一聲,右手一揚,黑玉拂嘶的一聲,迎着拂去。
那黑醜東西快要撲到唐繩頭頂,生似識得厲害,六足凌空划動,迅如閃電,掉頭飛了回去。
落到地上,兩顆綠豆似的小眼珠,盯着唐繩武手上黑玉拂,好像露出畏縮之色。
唐繩武眼看那黑醜東西竟然懼怕自己手中拂塵,不由的膽氣一壯,大笑道:“你還有什麼惡毒東西,只管使來。”
綠袍人口中連噓兩聲,那黑醜東西只是拱伏不動,綠袍人氣的舉足狠狠的踢了它兩腳,怒道:“我養你這許多時間,原來是個無用的東西。”
那黑醜東西任由他在背上踢了兩腳,六足緩緩划動,畏縮的朝革囊中爬了進去。
綠袍人狠狠的頓頓腳,突然從大袖中抽出一柄亮銀短劍,朝唐繩武一指,切齒道:“小賊,過來授首。”
唐繩武道:“你要我和比試麼?”
綠袍人怒哼道:“我要殺你。”
唐繩武道:“我早就聲明不稀罕這裏的藏寶,你何用這般相逼?”
綠袍人不耐道:“我不管,你不用多説。”
唐繩武道:“咱們無冤無仇;你……”
綠袍人怒道:“我就是要殺你。”
唐繩武不禁心頭、冒火,劍眉一揚,怒道:“好個不講理的人,須知我並不是怕你,但你總該説出要殺我的理由。”
綠袍人憤怒的道:“沒有理由,我要殺你,就是要殺你!”
他舉起短劍,正待朗唐繩武刺來!
只聽有人接口笑道:“這理由我知道。”
山腹石窟,明明只有綠袍人和唐繩武兩人,突然有第三人開口説話,這下直聽的兩人同吃一驚!
綠袍人短劍護胸,厲聲道:“什麼人?”
只聽中間側身而坐的錦袍人嘻嘻笑道:“是我。”
綠袍人駭然後退了一步,道:“你……你是活人?”
錦袍人道:“會説話的,自然是活人了。”
唐繩武道:“你就是桃花郎君麼?”
錦袍人嘻的笑道:“非也,非也!”
隨着話聲,從錦袍人身後緩緩露出一個腦袋,頭頂盤着一條小辮,生得獐頭鼠目,嘻嘻直笑!
原來他是躲在錦袍人身後;這回緩緩直起腰來。
兩人才看清楚這人一身土布衣衫,約摸五十來歲,像個鄉下老頭,他好像笑的很開心,眯着兩條眼縫,滿臉皺紋,都會牽動,模樣透着古怪,又有些滑稽!
綠袍人叱道:“你是什麼人?”
小老頭聳聳肩道:“小老兒就是我,我就是小老兒。”
綠袍人哼了一聲,道:“你從那裏來的?”
小老頭露出一口黃牙,嘻的笑道:“你們小兩口從那裏來的,我小老兒也是從那裏來的。”
綠袍人怒聲道:“你是作死!”雙肩一晃,正待作勢縱起!
小老頭雙手連搖,急道:“慢來!慢來!這裏滿布機關,一不小心,觸動埋伏可不是玩的……”
話聲未落,但聽“喀”的一聲,錦袍人坐椅後面,突然伸出四條鐵臂,一下把小老頭抱個正着!
敢情他搖手之際,無意間,觸動了錦袍人坐椅背上的機關!
鐵臂台攏,成了兩道鐵箍,一道束在小老頭胸背,另一道束住了他雙腿。
小老頭大叫一聲,掙扎着道:“糟糕,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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