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醜又是繞步如龍,劍動似風,三才劍陣密似鐵桶,再度將柳劍雄困住。
他心有如風車的一陣轉動,暗中咬了下牙。立即使出金剛四式中金剛參禪,陡然之間,“嘶”的一聲,三丈之外,疾如輪盤滾珠的紅面獼猴,手中的一把精鋼長劍脱手破空飛去。
柳劍雄金剛禪指彈飛劍陣的人位主劍,右手懷中的青虹電動,招變“金剛伏魔”,劍化龍騰,撒出一片光網,向矮地虎兜頭罩落,左手五指飛灑,指風鋭嘯,早將馬面天神的斷劍捲上半空,另一股指風,穿過紅面獼猴的“塞外飛花”指幕,矮地虎登時一聲斷腸慘嚎。
“噗通”兩聲響後,一個舉世無雙的惡陣滅於無形,紅面獼猴被彈指點倒,矮地虎慘死當場。
柳劍雄手握青虹,驚詫交集的怔立就地,想不到初施絕技,不但破了這種普天之下絕惡的劍陣,且將三個武林高手一舉傷在劍下。
馬面天神慘嘯連連的飛縱逃去。他仍是驚愕失神的渾如不覺,任令敵人逃去。
通臂掌古承修嚇得臉青唇白,年輕人究竟如何破陣,三醜如何受傷?憑他是一代宗師,不説是雙方的招式變化,連門竅都沒有看出一點來。
他頹然的嘆了口氣,心中一陣翻滾,自信沒有那份從人家背上搶奪奇書的能耐。暗怨孫兒古檜不該帶走大部分高手去追躡少林門人。
古承修心中七上八下的在轉,另外的三撥人正打得天昏地暗,最為狼狽的莫過於狂道朱純飛,但看他道髻松落,長髮披散肩背,這一陣原是吃了獨臂老怪的苦頭。
只聽他猛然“哇呀呀”一聲怪嚷,獨自語帶詼諧道:“不得了!
老怪你真狠心,我老道要歸天……”
金蘭連心,柳劍雄猛的驚醒,不管倒卧地下的兩醜死活,點足疾騰,向老怪飛撲。
誰知身一起,迎面驟然襲來一股寒風,他不遑閃讓,運掌一擊,藉掌力回震勁道,一式“喜鵲倒登枝”,俊立禿崖壁端的一根枯枝上,一看偷襲之人是古承修,不由哼了一聲。
左手朝古承修一甩,雪龍宛如一道銀箭,自袖內向外電射。
彈指工夫,狂道已被獨臂老怪逼得步履踉蹌,歪斜的向壁腳靠去。他已是退無可退,額上汗珠如豆,氣喘如牛,獨臂老怪正揚掌猛攻,看樣子,只要他掌勁再次推吐,狂道準得成仙證道。
柳劍雄一見不敢怠慢,身形未動,左手猛揮,五道金剛指風,向老怪背上“靈台”、“命門”、“志堂”等要穴點去。認穴之準,指風之鋭,在在都顯出一代名手的威勢。
獨臂老怪被狂道一陣戲弄,激得他暴跳如雷,將狂道恨得切齒入骨,猛咬了下牙,決心今天非將狂道傷在掌下不可,這一招如果讓他推實,狂道準得完蛋。就在他含勁待吐,揚掌欲發之時,驀的腦後幾絲冷風襲至,陡然一驚,已知身後有高手偷襲。
他不愧是獨霸南疆的一怪,猛覺有警,倏地挫腕旋身,揚掌向後加上二成力,吐氣開聲,掌勁外吐,端的嚇人,硬將柳劍雄五股鋭厲指風掃歪,失去準頭。
饒是這樣,仍有一股指風搭了上來,向華蓋穴上輕拂了一下,掃得他機伶伶的打了個冷噤。
狂道牛喘的連續叫了兩聲“僥倖”,滑步躍到一側,張嘴呼嚕直喘。想是他疲累不堪,無力理會三弟拼鬥老怪,同時他對三弟極有信心,只失神的向兩人瞟了一眼,並不幫手。
古承修碰上雪龍,真説得上一般的狡詐貨色,鬥得不可開交。
一陽道人左手一柄雲帚,右手一隻長劍,使的絲絲風嘯,雲帚有如靈蛇,纏、拿、卷、奪,一逕的找劉銀龍長劍搭去;右手的一隻長劍,更是深得崆峒真傳,招式詭辣,若非劉銀龍是靈脩道長的人室高弟,使的又是武林稱雄兩百年的武當鎮山劍法,是難以抵敵得住的。
縱是如此,五十招一過,由於劉銀龍功力稍遜,鬥來已頗覺吃力,捉襟見肘,險象橫生,看來已不能再支持多久了。
一旁的妙清,被四個長白高手纏住,空有一身上乘功力,就是無法全力施展出來。這四個大漢,一看準知平時極有訓練,運招進式,彼此之間,配合得極是嚴密,竟然像有組織的劍陣。
每遇妙清道長出招,四人連手一對,緊密的無懈可擊,縛手縛腳的硬將一位武林高手絆住。
獨臂老怪功力再高,也只得一隻手,他雖一陣全力疾攻,柳劍雄只是一味地步履飄忽,不願硬接老怪的招。
柳劍雄一面避讓老怪的凌厲掌招,一面還劍入鞘,劍眉一蹙,輕聲念道:“他怎會只有一隻手臂,怪可憐的。”
惜老憐殘,他不忍心用兵刃對付這樣一個四肢不全的老人,將乾坤掌施展開來,與老怪一味的周旋。
掌影翻飛,十招一過,他已將獨臂老怪罩在掌下,老怪一見勢頭不對,掌勢一變,驀的使出“枯葉掌法”,漸漸的將柳劍雄的掌風迫了回去;一脱出圍困,抖聲長嘯,奇招連連,勁挾風雷,一陣搶攻。
獨臂老怪確有實學,這一施展他的畢生絕學,柳劍雄被逼得退了幾步。
他心中一陣忖思:“如何能使老怪知難而退?”
意隨念動,陡的化掌為拳,拳風起處,勢如排山倒海,才得三招,老怪又被迫退丈餘。
想是他心性淳厚,説不出的味道,老怪與自己無怨無恨,狠不下心使出絕招,那股惜老憐殘的念頭掌握了他的意志,使他根本就未考慮去用那四式神拳絕招。…-
獨臂老怪雄霸南荒,傲視武林,縱橫雲貴數十年,黑白兩道中的高手,敗在他手下的,不知凡幾。想不到此番迢迢萬里,一出關就碰上這麼個年輕的小夥子,真是後生可畏,出手不幾招就將他圈在掌風之中,險險令他出乖露醜。
他不由被激得狂怒暴吼,惡念陡生,切齒的怒哼了一聲,將在蠻荒蒐集的百蟲奇毒,苦煉了十年的“百毒掌”運集獨臂,登時毒透掌心,咬牙冷哼一聲,遙空一掌向柳少俠猛推。
毒掌一出,陡然“嘶”的一聲,一條銀線激射,雪龍竟舍卻古承修,飛騰過來,猛張小嘴,硬迎老怪掌毒,運勁猛吸。
雪龍是百毒剋星,老怪掌毒,大部分被他一口吸人腹中,零散腥風,仍隨着掌勁向柳劍雄頭臉襲到。他雖然運拳風擋了一下,仍是聞了少許,登時微感目眩頭暈,不由大驚。
同時之間,忽覺腦後風聲颯然,古承修趁隙躡至,揚掌一式“力劈華山”,自後襲到。
前後均遭高手夾擊,驚駭交集,不由招化神拳四絕招的“倒轉乾坤”,拳影繽紛,柳劍雄立即脱出了兩股強勁的掌風。
兩個老魔頭悚然大駭,為柳劍雄的神奇妙招驚退,怔立當場,翻着四隻怪眼,在柳劍雄身上滾溜,做聲不得。
柳劍雄岸立當地,暗中運氣將穴道封閉,不讓毒氣攻向內腑。
右手向懷內一探,飛快的將雄精冰魄珠掏出,含人口內。
霎時之間,只覺一陣辛辣奇香,上衝泥丸,氣爽神清,百毒立解。
這一連串動作,做的極快,須臾之間,他試着一運氣,頓時百脈暢通,已是無甚大礙了。
雪龍這小東西,是百毒剋星,老怪的掌毒,幸被他吸了大部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有一利,必有一害,雪龍在老怪運功迫毒於掌就已聞到,它這一沒命的竄過來吸毒,雖是替主人擋了一劫,便也替主人帶來了一個強敵,若非柳劍雄身懷絕世奇學,險為古承修一掌劈中。
兩個老魔怔仲一陣,心,中忖度了一下,古承修雖是對適才一招餘悸猶存,但目前為了搶奪奇書,哪顧慮得很多,登時與獨臂老怪一打手勢,兩人三隻手,揚掌吐勁,挾雷霆萬鈞之勢,疾如奔雷的向柳劍雄當頭壓到。
掌風奇猛,威勢無儔,疾如冰河傾瀉,迅似怒騎狂奔,三股勁風,翻滾如濤,一齊撞到。
柳劍雄恨老怪心黑手辣,妄用這種為武林所不容的毒掌,此刻不但不知難而退,反與古承修合力來攻,心中就不免氣甚,立將那股惜老憐殘的念頭衝散,又而想到這種練有奇毒掌力之人,如果不剷除,正不知今後武林中,要有多少正派人士遭劫。
念頭一動,抱着除一惡即是為善的心意,未考慮後果,見兩個老怪的三股凌厲掌風推到,猛的將神拳中的絕招,“困井革鼎”劃出。
披靡莫當,兩個老魔登時一陣虎吼,暴退尋丈,長髯無風自動,兇睛怒瞪,死盯着柳劍雄。
兩個魔頭心中雖然驚駭,但是狂傲了一世的煞星,那會真的為柳少俠這一式蓋世的神奇拳招嚇住。怔愕微頃,倏的又復狂吼一聲,三掌齊出。
柳劍雄現下的功力何等精深,見兩人亡命撲來,立時拳出“雷震五嶽”。兩個老魔如何逃的過!慘號連聲,古承修“分水”穴捱了下重的,“噔!噔!噔!”連退十多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張嘴吐了口鮮血,臉色立時煞白。
獨臂老怪可就更慘,一聲慘哼過後,拖着一條沒爪子的血淋淋臂膀,名副其實的剩下了獨臂了,痛得他汗珠如豆,淚水長流。
柳劍雄立心要替武林除害,有意在這一式絕招中將老怪廢掉,總算他心性仁厚,臨時有點不忍,化拳為掌,硬生生的將老怪一隻手掌切下。
這也是他一生作惡多端,惡貫滿盈,該有此報,徼天之幸,尚幸留得下一條老命。
兩個老魔一陣慘號呻吟,叫得其餘的兩撥人都停止了打鬥,一陽道人一步躍落獨臂老怪身前,一指向他獨臂點落,替他將血止住。
與妙清惡鬥的四個勁裝大漢一見掌門人吐血慘哼,連忙齊向後躍退,圍過去施救。
柳劍雄掌震兩個老魔,狂道已是換過氣來了,見三弟神技驚人,登時踴身一躍,飄落柳劍雄身側,由不得的睜大兩隻核桃眼,將柳少俠看了一陣,登時仰天一陣震耳狂笑。
敢情他想着這一下那塊“黃鶴三雄”的招牌,為三弟一招傷了兩個大魔頭,短時之間,眼看又要發光發熱,真要響震九霄,光華耀日了。
妙清與劉銀龍兩師兄弟,無限感激的長吁了一口氣,想是兩人一陣拼搏都累壞了。特別是劉銀龍,再要不停招收場,不出幾招,怕不要傷在一陽道人的雲帚下。
兩人雖是累極,由於師侄打贏了,心中着實暗喜,神情激動至極的一面在喘氣,一面以讚賞的眼光向柳劍雄掃去。
兩個老怪傷得不輕,長白派雖未全軍覆沒,在這種情景下,兩個主將傷折,一陽道人連劉銀龍都收拾不下,只好交代了幾句場面話,憤恨切齒的命四個勁裝大漢架扶着兩個老魔頭悄聲逸去。
柳劍雄在幾人走後,陡然想起死傷在地上的紅面獼猴與矮地虎來。
怪事一宗,他放眼搜遍了狹谷,兩醜的屍體,已不翼而飛。
他忖想這可能是紅面獼猴在醒來後,將矮地虎的屍首搬走了,也就不再查尋。妙清老謀深算,暗中忖思,憑自己四人,紅面獼猴再強,已是傷殘之軀,況且還挾着矮地虎的屍體,絕無逃出自己眼中的道理,此中定然大有古怪。
柳劍雄心急察看兩醜的下落,倒將最為緊要的一件大事忘懷。
原來那枚劍盟神道伏魔令被古檜盜去的這檔事,因華燕玲出走,華靈中止了襄陽之行。這檔事華氏雙雄也就沒有傳達,是以妙清此刻仍是矇在鼓裏,還不知道師門重寶已有了着落。
這幾天,強敵環伺,柳劍雄全心全力放在大羅金剛寶錄上,及至見到師伯妙清,更是沿途警訊連續不斷,他根本就忘記了提説這件事。
否則,今天倒是一個機會,從古承修身上,還怕迫不出神道伏魔令來?
枯枝仍寂寂在冷風中抖搖,狹谷中已恢復了原有的冷清,除了路中心留下一隻血淋淋的手掌外,地上灑了一攤色澤仍鮮的血,並多了些被掌力震劈下來的枯枝、斷藤、殘葉、凋草。
山道仍是險峻一如往昔,一場舉世罕見的生死拼搏已煙消雲散。空山寂寂,人蹤已渺。
四人闖過鐵嶺之後,再未受到阻礙,沿途平靜無事,早些天常見的那些探頭探腦的人影,似乎是自鐵嶺一戰之後,全都嚇破了膽,乖巧地斂跡。四人也就緩緩的向關內而去。
沿途之中,狂道驚問雪龍的來歷,柳劍雄將經過説了一遍。
這天來到錦州,狂道酒癮大發,嚷着要喝個痛快,事實上,白海龍城到鐵嶺,沿途全是提心吊膽,幾人根本就未痛快的喝上幾杯,妙清知道老搭檔的毛病,不給他喝個夠,可真無法使他不嚷。
平安無事了好幾天,妙清也就樂得輕鬆一下。他側頭向狂道瞪了一眼,朱純飛即不再嚷鬧,他知道妙清那一眼的意思,已暗示給他喝個夠。
找了一家酒樓,四人之中,兩俗兩道,兩個年輕的俊秀不凡,妙清是道骨仙風,神情朗照,中間偏雜了個亂須蒼髮,似癲實狂的髒臭狂道,是以四人一上樓,登時四座側目。
妙清選了一張雅座,狂道一陣窮嚷,要這要那,吵個不休,幸好十多張桌子中,已上座八九成,鬧哄哄的嚷成一片,將狂道的嚷聲蓋掉。
片刻工夫,夥計送來酒菜,狂道大杯大杯的一勁猛喝。
恰當此刻,樓梯“噔噔”的起了一陣響聲,顯得上樓的人步履沉重,一聽就知是幾個練家子。
上樓的幾人恰好坐了相鄰的一副雅座,聽聲音大約有四五人之多。
只聽隔室幾人要過酒菜,大談武林掌故,胡吹了一陣。
驀的鄰座響起了一箇中年漢子的聲音,他一拍大腿,沉聲低嘆了口氣,説道:“媽巴子的,這一趟差事真苦,好處倒沒有,幾乎把老命送掉,掌門人念念不忘的那本勞什子鬼書,唉……”
四人停箸相視一愣,妙清將頭微點了一下,又靜聽下去。
只聞鄰座的漢子接説道:“説來慚愧,為兄連那部書是長是方都沒有見到,險險將老命送掉,我與古堂主仍是遲到了一步,幾夥人已打得落花流水,黑夜之中,那個背定包袱的老和尚被一個穿一身火紅的怪人一掌劈碎天靈蓋,東海四異將幾個老和尚打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古堂主一見那紅衣怪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嘿!這些賊和尚狡猾的緊,那怪人從老和尚背後包袱之中拿出來一本書……”
柳劍雄聽得血脈僨張,圓瞪着兩隻俊眼,傾耳細聽,隔鄰的漢子又接説道:“那紅衣怪人一看那書氣得暴跳如雷,三把兩把的將那本書扯得粉碎……那傢伙同東海四異離開後,我們走到老和尚停屍之處,將那些扯碎的書拼湊起來一看,怪不得那傢伙生氣,原來不是那部鬼書,是一本白頁素冊,無圖無字。事後古堂主説,可能是那些老禿驢將那本勞什子書另外藏放,背跑了。”
另外一個漢子的聲音問道:“大哥,那紅衣怪人是誰,憑古堂主的名頭,還怕那傢伙?”
又是那個中年漢子的聲音,他乾笑了一聲,説道:“別説為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當今之世,古堂主親口所説,再也沒有人武功能高過那怪人,他就是武林聞名喪膽的火靈官岑化龍,東海四異還是他的師侄,武功也自了得。”
另外一個漢子的口音説道:“這五人武功如此,如果我們長白派能得這種強大助力,哪還將關內那些七門八派放在眼中?”
原先説話的那中年大漢嘿嘿兩聲乾笑,接説道:“賢弟説得不錯,古堂主袖裏乾坤,他已想出了網羅四人的妙法。”
妙清聽得動容,柳劍雄更是心急師門重寶,劍眉雙挑的看了師伯和大哥一眼。
狂道低頭喝了口酒,白眼仁一翻,向柳劍雄低聲説道:“三弟,別急,急死了還不是一樣,吉人天相,覺鈞長老雖然護寶殉難,但掌門人尚幸仍護寶逃出了魔掌。”
妙清輕悄的嘆了一聲,轉頭向窗外白雲飄浮的藍天凝望出神。
表面上,他沒有理會師侄向他求助的一瞥,骨子裏,他比誰都着急,皆因火靈官與東海四異這些魔頭一出世,武林之中,將會掀起來一場莫大的風波。依他悲天憫人的心性,怎不心急?
另一種使他更為着急的原因,自己是劍盟宗主的掌門大弟子,責任何等艱重?
他猛的轉頭一掃狂道,輕喝了聲“走”,劉銀龍與柳劍雄自然是唯他馬首是瞻,狂道正抓起一隻肥嫩雞腿,有點不捨,但他一生非常信賴老搭檔,妙清話一落,三人遂起身相隨,魚貫下樓。
劉銀龍向店夥計遞過五兩重的一錠銀子,狂道趁勢將拎在手中的半隻雞飛快的揣人懷內。
四人出城裏許,來到一處荒蕪無人的亂葬岡前,妙清方緩步駐足,臉上一陣凝重神色,幽幽的説道:“酒葫蘆,我們兩人生就了個勞碌命,這五個魔崽子一來到中原,眼看又要攪個天翻地覆。”
朱純飛點了下頭,反問妙清道:“你看那五個魔崽子會不會追蹤覺智上人?”
妙清唉的嘆了一聲答道:“何止追少林掌門人而已,眼看中原武林行將多事,你就與雄兒立刻走一趟嵩山,我得與劉師弟立刻趕回武當山。”
朱純飛將蓬鬆的亂髮點了兩下,沉聲問妙清道:“老兒,你看我與三弟趕到嵩山,可會嫌太遲?”
妙清沉吟了片刻,抬頭聳了下肩,向狂道作了個莫奈何的表示,輕聲答道:“數有前定,但人定可以勝天。總之是盡人事聽天命,一切雖説前定,如果我們盡力而為,未嘗不可將這場浩劫消弭於無形。”
柳劍雄插聲説道:“師伯,我真擔心掌門人會再被那五個魔頭追上,我們能不能想法從中途去接應他們?”
妙清搖頭嘆説道:“不容易恰好碰到頭,如依常理推測,他們可能走了水路,不過覺智掌門慧光明禪,他絕對能暫時甩得脱這些魔頭,沿途之中,不致再會有失,從這兒往嵩山是直捷便當的大道,如果在中途一轉折,反而誤事,依我看,你同你大哥兩人,最好還是先上嵩山。”
柳劍雄諾諾應命,展開腳程,拼命飛馳。
當晚落店,幾人買了四匹漠北的神駿健馬,第二天絕早,四人同路縱蹄飛騰,一輪疾趕。
妙清同師弟劉銀龍直奔南陽,過穀城上了武當。
狂道朱純飛與柳劍雄從開封往鄭州,直奔登封,上嵩山。
這兩起人各奔一道,不管妙清與劉銀龍,且説柳劍雄與朱純飛二人,匆忙的日夜兼程,不日來到嵩山。
兩人均是第一次上嵩山,好在是個佛教勝地,朱純飛又是個老江湖,不愁找不到這座天下聞名的少林寺。二人不費事的就來到少室峯山腳下。
嵩山為五嶽之首,聳拔人云,雄峙河洛,奇峯挺秀,高達五六千尺,峯巒層疊,山勢蜿蜒,險崖絕壁比比皆是。
遍山古柏奇松,撐天翠蓋,松濤嘯韻,匯為天籟。春夏之交,雲嶺煙溪,花香泉流,一片葱翠景色,再加上繞峯煙嵐,真是名山勝景,奇絕中原。
少林寺不光是以武技聞名天下,廟宇連雲,禪院遍山羅列,香火之盛,舉國無出其右。因之,少林寺能名震遐邇。
兩人一到少室峯麓的下院,知客僧立即出來接待。朱純飛問清覺智上人昨天剛回少林,柳劍雄便向知客僧説明要面見掌門。
知客僧將柳劍雄及狂道二人從頭到腳的細打量了一遍,以懷疑的眼神向二人合十打了個問訊,問道:“兩位名號怎樣稱呼?請問二位見掌門有何見教,以便小僧通稟。”
覺智上人,掌門至尊,豈是隨隨便便的不管什麼人都接見。
柳劍雄淡淡的一笑,先指了指狂道朱純飛,説道:“這位是青城山的朱道爺朱純飛,在下是襄陽柳劍雄……”
狂道朱純飛在武林中的名頭何其雄健,知客僧是少林寺中闖過羅漢堂的好手,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知之甚稔,聞言已是驚詫不置,再一聽説少年人自稱是“柳劍雄”,慌得他點膝着地,“噗通”
一聲跪了下去。
知客僧叩頭如搗蒜一般的恭聲説道:“徒孫不知祖師駕到,尚請您老人家慈悲。”
柳劍雄愕然的伸手將地上跪着的知客僧託了起來,口中連忙説道:“大師父不要多禮,相煩通稟一聲。”
朱純飛拈鬚點頭笑忖道:“少林派真個派規甚嚴。”
知客僧諾諾連聲的應道:“徒孫遵命,請祖師稍息片刻,容徒孫面稟師尊。”話落,翩然轉身朝裏奔去。
瞬眼之間,客室外面悄悄的走進來一位老和尚,面色紅潤,年約五十開外,着一襲灰袍。一腳跨進客室,抬眼朝兩人稍一打量,合十頂禮,向柳劍雄拜了下去,口中恭説道:“弘元參見師祖。”知客僧隨在弘元身後進來。
柳劍雄與狂道驀見弘元大師進來,雙雙離座,這刻見老和尚要行大禮,柳劍雄慌得沉不住氣,剛待伸手扶攙,狂道猛牽他的衣角一下,他疾的將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大大方方的任由弘元拜下去。
狂道再扯了他一下,柳劍雄疾伸手向跪在地下的老和尚運掌虛空一託,隨笑説道:“大師免禮。”
他這一託,無形之中,大羅金剛禪功妙用頓生,一股無形潛力,將老和尚一個龐大軀體如託飛絮般的託離地面。
弘元陡然一驚,疾的站直身子,抬眼又看了笑意盈面的柳劍雄兩眼,方垂下眼皮躬稟道:“請師祖移駕精舍小息片刻,弘元立刻向掌門師伯稟報,前來迎接您老人家。”
柳劍雄謙和的笑説道:“柳劍雄德薄識淺,不敢勞掌門至尊親迎,大師請不要張揚,那些俗禮一概免去,相煩大師隨便派一位大師父帶引,領柳劍雄上山拜謁掌門。”
柳劍雄隨便一句話吩咐下來,弘元大師立刻被難住,囁嚅一陣,答不上話來,急得搓手,舉止十分不安。
柳劍雄算得上是少林寺唯一的前輩長老,嵩山之上,因他輩分崇高無比,言出如令,所説的話,就等於法諭,少林門下弟子哪個敢吭半聲,他這一信口説來,就無異金口令諭,弘元大師有幾個膽,怎敢不敬本門長老,犯上欺師滅祖的大罪。是以他此刻甚是躊躇,答不上話來。
少林寺有個成例,為了敬老尊賢,凡是本門前輩長老臨山,循例應由掌門人躬親迎迓,如果前輩長老臨山之時,掌理下院的住持不向寺內通稟,就獲罪匪輕。弘元身為下院主持,不敢知情不報,但此刻柳劍雄諭示他免去俗禮,是以令他為難萬分。
朱純飛一直緘口默默不語,他一生闖南蕩北,閲歷甚豐,各門各派之間的禮儀,稍微瞭解些,核桃眼一轉,心中暗念:“少林門必有少林的一套,如果沒有一些儀節,就不成其為少林門!”
有念及此,他笑着插嘴道:“三弟,慢着!我有點累啦!先到大師精舍去歇一會再走。”
這種場合,他顯得一本正經,將那份癲狂勁收斂得乾乾淨淨。
他這一句話替弘元大師砌了層台階,老和尚登時向他投了感激的一瞥。
柳劍雄唯狂道馬首是瞻,朱純飛開了口,不便去駁,乍見弘元向狂道打量不住,猛然失笑的説道:“弘元大師,這是青城派的朱道爺。”
憑朱純飛在武林中的名頭,弘元很是崇仰,狂道也知老和尚是武林健者,名列達摩十二高僧,偶爾也在江湖一現俠蹤,只是兩人緣慳一面,從未碰過頭。兩人是心儀已久,乍然相見,惺惺相惜,談個沒完,倒把一旁的柳劍雄冷落了。
還是大殿上響起了一陣鐘聲,向深山密林之間傳播而去,方將談興正深的兩人驚醒,弘元大師猛然“哦”了一聲,疾向冷在一旁的柳劍雄合十告罪。
柳劍雄微露笑意,拱手説道:“大師不必介意。”
弘元連忙頭前帶路,將這位本門中最為年輕的長老請往精舍。
狂道朱純飛目光一掃身邊的知客,早已不見,頓時憬悟到鐘聲必是知客僧所敲。
走不幾步,頭頂白雲繚繞的峯巔深處,傳來一陣鐘鳴,其聲清越,響徹雲霄,震盪在滿山滿林之中。
鐘聲餘音嫋嫋之際,遍山禪院,千百鐘聲和鳴,此起彼應,狂道在想:“少林門有了大事啦!”
他轉頭一瞄弘元,老和尚悠然自得的在答着柳劍雄的問話,從
幾人落座之後,朱純飛先見過少林掌門,又轉身與幾位監院長老寒暄一番,又復與八位高僧敍過禮,八位高僧之中,有五位與狂道相識。
掌門人同朱純飛敍禮之後,忙着替幾位師弟侄引謁本門前輩長老,少不了又是一番禮參。
三位監院長老,有兩位在海龍見過,八位高僧中除了名列“武林三僧”的“少林雙僧”弘仁大師與弘惠大師外,有六位未見過面。
覺智上人自一見柳劍雄後,雖是慈顏盈笑,但眉目之間,隱隱含有一份憂戚,三位長老與八位高僧更是重眉深鎖,愁容滿臉。
幾人的臉色,自是瞞不過見多識廣的狂道朱純飛,連初臨師門的柳劍雄也看得雙眉一蹙,悶了一肚子的啞謎,幾度想開口詢問,又覺不便出口相詢,心中不由一陣不安。
幾人談了約莫一刻,夕陽已殘,黃昏的餘暉,淡淡的抹在天邊,掌門人恭請這位年輕的師叔祖移駕上院,狂道與柳劍雄在四老八僧簇擁下,一行十四人展開腳程,疾步登山。
全是武林一時之雄,施展開身形,宛如大鳥在林間穿躍,須臾之間,躍登上少室峯頂,少林禪寺廣場上。
山門外黑壓壓的排了好幾百人,幾人一到,齊都梵唱合十拜了下去。
一個個光頭灰袍,在殘霞餘暉下,只見人頭攢動,黝黑的一片,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這樣全寺列隊拜接的大禮,怕不是百十年來少林寺僅見,另外一隊僧人,數約四五十眾,一個個手執法器,正在吹打敲奏,儀典顯得極是隆重。
經過列隊僧眾身前時,覺智上人合十頂禮,柳劍雄走在掌門人身側,臉色微赧,想不出自己應該如何答禮,靜靜隨上人身後垂目邁步,安之若素的將這份大禮受了下來。
狂道單掌立胸,多少有點驚異,這種場面,別説一生未見過,連聽都沒聽説過,油然的立時將這份狂妄天性收斂了起來,但他心中仍是暗罵少林的臭規矩。
少林寺不是對任何一位臨山的前輩長老都用這種大禮,皆因柳少俠完成了少林派四代掌門的宏願,尋回了師門重寶。再者,覺智上人深覺愧對這位小師叔,是以不擺出這等空前的儀節,不足以稍減心中的愧疚。
穿殿越院,移時來到掌門精院,上人請柳劍雄上坐,他謙讓了一陣,狂道示意他坐下,他方萬般無奈的落了座。
狂道叨了光,坐了客座的首位。
三位監寺長老也相繼落了座,九位高僧垂手分立兩側。
覺智上人揮手示意三個專司接待的弟子退了出去,然後移步至柳劍雄的椅前,柳劍雄抬頭擎杯呷了口茶,向上人淡淡的一笑,起身一讓。
“噗通”一聲,陡然之間,上人矮了半截,神色愴然的跪在柳少俠面前,一顆光禿髮亮的頭低垂了下去。
事出偶然,柳劍雄心如鹿撞,“怦怦”的一陣猛跳,弄得瞠目結舌,忘了攙扶掌門,轉着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珠向大哥盯去。
朱純飛又何嘗不是被這突然之間的變故怔愕住,心中暗自嘀咕,不知老和尚又要鬧些什麼魔鬼?柳少俠向他投來一個求急的眼色,他未注意到。
覺智上人先叩了個頭,才神情悽愴的顫聲説道:“弟子無能無德,又將師門重寶失落,還連帶覺鈞師弟命喪關東,弟子愧對師門,罪孽深重,但願能到後山面壁悔過,以贖前愆,弟子以待罪之身,敬候師叔裁處。”上人悽楚萬狀,雙肩聳動,仍自低垂着頭。
三位長老與側立的九位高僧似乎並未為掌門人這番哀聲自責驚駭,相反的,柳劍雄與狂道宛如晴天霹靂,驚愕得張大了嘴,為之愣住。
兩人是同一個心思,暗中都在叫怪,分明在錦州聽得的消息,老和尚背上的包袱,內中是一部贗品,怎的長老又説確又丟失?
狂道索思了一下,慢慢的抬頭凝目看着窗上的星空,柳劍雄神情有點激動,一臉的慌急容色,但在俄頃之間,已自朗眉一笑道:“掌門請起,柳劍雄德能微薄,怎敢當掌門如此大禮,要折煞我了!”
他疾的離座雙手將覺智上人扶了起來,柔聲慰道:“掌門乃我少林至尊,快請不要做這樣想,寶物雖失,總有尋回來的一天,請不要過分掛念,此事要從長計議。”
覺智上人,一派宗師,受天下武林敬仰,怎會向一個年紀輕輕的俗家弟子請求裁處?此中大有道理,先是弘惠大師呈給他的四張林少峯留下的遺書,他親自過目,證明了柳劍雄確是前輩長老。
柳劍雄更遵照林少峯的遺命面謁掌門,交呈了師門重寶,最為重要的,是柳劍雄在海龍城已正式拜過少林歷代掌門師的神位,有三位監寺長老與兩位高僧目睹,而且還彼此敍過輩分,柳劍雄自那時起,在少林門中的地位業已確定,如今碰上這種大事,掌門人哪得不向本門中僅有的這位前輩長老請求裁處。
武林之中,特別是名門正派,最是重視師門禮儀,別看柳劍雄適才雖是淡淡的幾句話,事實上已將上人的罪責輕予卸掉不少。
覺智上人心中説不出的要如何感激這位小師叔,才立直身軀,又合十躬身向柳劍雄頂了一禮,恭説道:“謝師叔恩典。”
柳劍雄微笑着一擺手,説道:“掌門請不要多禮,坐下來好説話。”
一旁默坐不吭聲的朱純飛點了下頭,心中暗道:“成!我三弟真不含糊。”
覺智上人以待罪之身,未得前輩長老吩咐,也不敢貿然落座,柳劍雄這一擺手命座,就等於法諭,無形中宣佈了掌門人無罪的赦旨。
覺智上人真情激動的謝過長老赦罪恩德,方向自己的椅上落座。
三位長老與九位高僧本是面色凝重,掌門一落座,齊將一臉的陰霾掃盡,全都為掌門人欣幸不已。
柳劍雄環掃了在座諸人一眼,矢口不提寶錄的事,岔開話題,向掌門人拱手説道:“往時常聽人説,本門有五位長老,十二位高僧,除了關外護寶殉難的一位長老外,還有一位長老及三位高僧未能謀面,柳劍雄可否請見?”
覺智上人疾的離座,一臉戚容的合十恭答道:“另一位長老不幸在關外護寶受傷,現在後院養病,另外三個達摩院的弟子,兩人值司江湖巡察,年前已離寺,另一人被弟子派往峨嵋,至今未返。”
乍聽監寺長老受了傷,柳劍雄陡然想起來,伯父趙衝亦是隨上人關東護寶,既是掌門人昨晚才返嵩山,怎不見伯父?不免心中狐疑,登時俊臉色變,浮起了一個不祥念頭,暗念道:“莫非他老人家……”陡然寒毛根根直豎,手心滲汗,他不敢再往下想去。
疾的側臉向掌門説道:“我趙伯父不也隨上人護寶關東嗎?不知他老人家現在去了哪裏?”
覺智上人先唉的輕嘆了聲,方沉聲答道:“趙衝也受了傷……”
長老話未説完,柳劍雄一臉慌急的岔斷掌門的話,惶惶然的蹙眉問道:“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傷的怎樣了?”
最後一句話,他已語聲帶顫。
掌門人悽然的答道:“現在後院靜養,他是受了火靈官的掌傷,弟子已盡了最大的力……唉!他至今仍昏迷不省人事。”
趙衝傷重,柳劍雄急得快要落淚,悽楚萬狀,語帶央求的道:“請帶我去看看!”
覺智上人諾諾的連應了幾聲,疾的站起身來先向朱純飛一讓,然後合十向柳劍雄告罪道:“弟子前頭引路。”
柳劍雄默默的與狂道緊隨上人身後,並肩跨出精院,三位長老與九位高僧合十恭送。
掌門上人作了個手勢,幾人在送走柳劍雄後,也就各自回靜院而去。
柳劍雄隨在上人身後,急匆匆的穿過兩重偏殿,來到一所靜院,冷月清輝,樹影婆娑,分外的冷清,屋內燭光甚明,從窗隙中漏射出來,走廊路徑昏黃可辨。
“咿呀”一聲,中堂的門拉開一半,探出來一顆光頭,想是他看到來的竟是掌門人,連忙雙手將中門大開,這才看清原是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沙彌。
門一開,他合十頂禮,唸了聲佛,掌門人擺手止住他行禮,轉身問道:“你趙師伯醒來了沒有?”
小和尚一垂眼皮,搖頭躬答道:“仍跟昨天一樣,昏迷不省人事。”
柳劍雄急得搓了搓手,若非掌門人在,他早已一步騰了進去,幸好上人一擺手,小和尚悄聲的退立一側,柳劍雄連忙隨在身後,向右手兩間淨室走進去。
轉到裏套間,映人眼簾的是一張松木榻,帳幔低垂,緊走幾步,三人來到牀前,上人伸指輕挑帳幔,霍然榻上卧定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燭光搖曳,面色更見黃如金紙,氣若游絲,看來已快不久於人世了。
舊日的那份活躍風趣已不復存,與往時的英風懾人神態也迥然不同,若不是留心細看,怎能辨認得出這是名震淮南的大俠。
柳劍雄眼圈一紅,淚光搖搖的伸手輕探了一下趙衝的鼻端,蒼涼的顫聲輕叫了聲“伯伯”。
陡然之間,他猛收痛淚,朗目異采突現,轉頭向上人道:“請掌門寬心,我趙伯父還有救。”
他將袖一舉,輕拭了下淚珠濛濛的閃光大眼,解下背上的黃綾包袱,打將開來,撿了一枝兩三百年氣候的老參,遞給一旁那個與他年歲相若的小和尚,説道:“相煩小師父把這枝人蔘立刻去熬一碗湯來,越快越好。”
小和尚本就猜疑掌門祖師陪伴進來的年輕後生,掌門祖師又偏對人家執禮甚恭,不知這後生是什麼來路,心中正在苦苦尋思,乍聽年輕人吩咐,語氣雖極謙和,但神情之間,像有一種無上的威嚴。使他不敢仰視,眼皮一垂,上前兩步,雙手恭接了那枝尺長人蔘,諾諾連聲的應着退了出去。
包袱甫一打開,覺智上人訝然的慈目一掃兩隻參王,心中暗念了聲佛,柳劍雄忙着吩咐小和尚,未注意到上人的臉色,狂道朱純飛與上人同時並立在柳劍雄身側,見上人訝異神色,忙順着老和尚的眼光掃去,登時為之驚愕住。
上人不問參王的來歷,他也不好出聲相詢。上人與狂道閲歷均豐,參王入眼,即時瞭然於心,上人心中暗贊小師叔福澤深厚。
柳劍雄先將趙衝的傷勢檢查了一下,發覺背上浮腫了手掌大的一片,細查之下,看出是普通掌傷。
覺智上人一旁開口道:“趙衝內腑傷勢頗重,受傷之後,又急着逃命,未能適時療傷,故爾惡化到這種地步,若非他內力精深,恐怕難活到今天啦!”
柳劍雄神色開朗的安慰掌門人道:“我趙伯父看來傷勢雖是不輕,但掌門請不要憂戚,我想療治,這點傷,還能勉力一試。”
覺智上人合十頂禮道:“師叔慈悲。”
柳劍雄雙手一拱,笑道:“請掌門萬安,柳劍雄要立刻替我趙伯父盡力一試……倒是我大哥酒癮大作!請上人賜給他一罈松子素酒……”
狂道喉養難熬,“咕嘟”的嚥了一口唾沫,縱聲欲笑,猛見三弟一指榻上的病人,搖了下頭,登時嚥下了未笑出來的聲音;老臉一熱,赧然的瞄了上人一眼。
幸好上人慈眉低垂,一語不發的看着榻上病人,狂道笑意甫斂,老和尚緩緩的將頭抬了起來,先向柳劍雄合十慈笑道:“理當盛筵款待朱道兄,趙衝的傷勢,就偏勞師叔了。”
柳劍雄拱手道:“上人請勿客氣……”猛的似想起了甚麼大事,先“哦”了一聲,方接説道:“東海的幾個魔頭已經躡蹤而來,就在這早晚可能會進犯嵩山,尚請掌門早策良謀,此外當有急務待理,請自便,無須煩勞日夜陪伴我,晚間我就宿在這兒,一個時辰之後,請掌門派一個弟子來帶我去看看那位受傷的長老。”
上人一聽師叔柳劍雄之言,火靈官與東海四異即將犯山時,慈眉倏聳,餘悸驚心。
柳劍雄轉頭向狂道説道:“大哥,晚間如有警訊,請招呼一聲。”
話完,向二人拱手一揖,狂道將頭微點了一下,上人也跟着合十相率離去。
兩人離去之後,柳劍雄連忙躍坐榻上,運氣調元,真氣在體內運轉得充盈,有如一團火,兩太陽穴更是光華流動,疾伸掌,猛向趙衝命門上按去。
這一按之下,是七成功候的絕世禪功真勁所聚,剎那之間,一股如電暖流向趙衝體內輻散,趨內腑,走丹田,通黃庭,達四肢,趙衝一個癱軟的弱軀,片刻之間,顫動了兩下,漸聞鼻息之聲,胸部也微見波動。
一刻工夫,趙衝那張黃如金紙的瘦臉亦已漸呈紅潤,鼻息慢慢轉勻,正當此時,那個小和尚手託着木盤跨了進來,盤中一隻海碗,熱騰騰的正在冒氣,一見此情形猛的驚愕住,木托盤抖了兩下,險險將海碗中的蔘湯潑灑掉。
一個垂死的人,片刻之間面色紅潤得一如常人,更怪的是牀上坐定的人,此刻頭上正在騰騰的冒白氣,與海碗的蔘湯相較,怕不如柳劍雄額頂的白氣蒸騰得旺盛些,怎不教小和尚驚愕呢!
柳劍雄雙眼垂瞼,想是行功正在緊要關頭。
小和尚名門高徒,輕輕的將托盤放在桌上,他了解到牀上之人功行緊要關頭,悄聲的一旁看着,不去驚動他。
又是一刻工夫過去,柳劍雄額上汗跡縱橫,顯得行功頗為吃力,不大工夫,趙衝四肢伸縮了一下,猛的一睜眼,長長的吁了口氣,轉着一對精光四射的眼睛,先將室內打量了一遍,有點驚詫,猛的又轉頭一掃柳劍雄。
突的,他驚啊了一聲,睜着一雙驚疑的老眼,向侄兒深注了一眼,然後詫然的衝口叫道:“雄兒!”
他拼着損耗真元,硬將伯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現下汗濕淋淋,力盡精疲,趙衝才一聲驚籲,他已不由自主的將放在趙衝身上的手失力的滑脱下來。
精神一鬆弛,神情就顯得有點脱力。他猛然驚悟,不能鬆懈,那敢怠慢,連忙運氣調息。
趙衝乍醒初愈,神智有點不甚清醒,又是在夜晚的靜室。昏燈之下,驀見自己置身在生疏的地方,乍見侄兒一副萎靡神情,不由大為驚訝。
柳劍雄正在調息,功行玄關,那有工夫理會趙衝,幸好那小和尚上前合十道:“恭喜師伯,您老人家已康復啦!”
趙衝細將小和尚看了一遍,見是師侄悟玄,連忙啞聲問道:“悟玄,這是怎麼回事?”
悟玄先指了下正在牀上調息的柳劍雄,然後向趙衝説道:“師伯你老人家昨晚由我師父揹回來,師祖急得流了老淚,很多人搶救您老人家,最後都搖頭嘆息!還是今晚天剛黑一會,師祖陪着這位小施主來替你老人家療傷。”
趙衝轉頭盯了柳劍雄一眼,宛如記起了什麼,唉的一聲沉嘆,自語道:“看來我這條老命是雄兒替我拾回來的啦!”
柳劍雄功力非凡,調息了片刻,功力已自恢復,雙目朗睜,清澄如一泓秋水,朝趙衝看去,激動的叫了聲:“伯伯。”
兩隻朗目,隨又閃起一層淚光。
趙衝早巳躍落地面,除開神態清瘦點外,已算是大好啦!精神看來比以前更為好些。
土老兒趙衝,擠出了兩滴老淚,顫聲説道:“雄兒,苦了你啦!
若非是你,伯伯這條老命怕不早巳魂歸地府啦!”
柳劍雄搖頭苦笑了一下,錯眼猛見松木桌那隻海碗仍冒着一絲熱氣,猛然“噯”的一聲,説道:“伯伯,快把這碗湯喝下去。”話落,人已落地,一步飄落桌前,將那隻海碗捧到趙衝面前。
趙衝老淚盈睫,似笑若哭的擦了下老眼,顫着唇兒的默默接過海碗,一口喝乾。
爺兒倆暫時將師門禮數拋撇開,互敍別情,果真如錦州城中酒樓上的漢子所説一般,因趙衝的一套神拳未學全,最後被火靈官印了一掌,達摩監院長老亦為之殉難。
柳劍雄眨了下眼問道:“伯伯,師門重寶不是背在覺鈞長老身上嗎?怎的火靈官奪獲的是一冊假書,那麼師門重寶是誰換走了呢?”
趙衝搖頭道:“掌門師伯確實將書交給覺鈞師叔揹着,果如你所説,換走奇書的人,必是另一高手。”
柳劍雄一皺兩道劍眉,沉忖了一陣,望着趙衝道:“伯伯,武林之中,誰有這份能耐,會將覺鈞上人背上的寶錄在不知不覺中換走?”
趙衝雙眉一蹙,沉思一陣,緩緩的説道:“普天之下,有這份功力的老一輩人物,除了武林三奇之外,就只有大漠派的掌門人薩哈驥,與東海幾個魔頭,中原各派中,特別是年輕的一代,恐怕沒有人有這份功力,古檜雖然不能,但據你所説他似又不會故弄玄虛。”
柳劍雄搖了下頭,淡淡的一笑,説道:“武林三老,除我師伯祖性情温和點外,天山神君與南靈真君段圭都生性怪誕,且又武功奇高,對奇書不無覬覦?”
趙衝搖頭答道:“天山神君早年與棲霞姥姥情孽牽纏了半生,心灰意冷,情債難償,三十年未在江湖現跡,不會存此妄想。段圭更是數十年未聞音訊,此老年歲已高,江湖傳言他早已物古,看來絕不會是他。”
柳劍雄出奇的納悶,心中暗念,想不到失落了將近百年的奇書,才得出世,又被人盜去,最奇的是連被什麼人盜去?在什麼時候被盜?空自有這麼多高手護衞着,竟不得而知,這人的功力高得簡直令人無法想象。
沉默充塞淨室,趙衝皺眉苦苦尋思,推索天下武林之中,誰有可能是盜取師門重寶的疑犯。
柳劍雄更是窮搜枯腸,推想這件不可思議的事。
奇書被盜,簡直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正當兩人沉神靜思,門外突然闖進來一位白眉慈顏的老和尚,撞破了室中的寧謐,進來的正是監院長老覺慧上人。
老和尚向柳劍雄合十頂禮道:“佛祖慈悲,若非師叔功力通神,趙衝豈能恢復得這樣快捷。”
趙衝連忙上前見禮,上人一掃趙衝,一皺長眉,為他容光煥發的神情暗地驚訝住。
柳劍雄還了一禮,笑答道:“上人謬讚了!柳劍雄蒙佛祖恩典,得習師門絕技,別説為同門療傷,便是為師門護法而粉身碎骨,柳劍雄仍不能報師門深恩於萬一。”
覺慧上人疾的唸了聲佛,緩緩説道:“師叔言重了,這次師門重寶得而復失,依弟子看來,怕不又要偏勞師叔哩!”
柳劍雄苦笑了下道:“柳劍雄忝為少林弟子,尋回師門至寶,乃份內當為之事,理應竭盡所能,為師門一效綿薄。”
上人合十頂禮道:“全仗師叔法力鼎承。”接着説道:“弟子奉掌門之命,敬候師叔移駕後院,不知師叔什麼時候能動身,還請諭示,弟子好前頭引路。”
柳劍雄笑説道:“我們立刻就去。”
自上人一進淨室,小和尚骨碌碌的轉着一雙黑眼珠,在三人臉上來回橫掃,一臉的疑詫神色。
本來嘛,柳劍雄一會是他師伯趙衝的侄兒,此刻師祖又叫人家做師叔,突然之間,憑空長了三輩,怎不令他心中猜疑,他真不知應該如何稱呼這少年人才好?
有個緣故,闔寺之中,自昨晚掌門人歸來後,就曉諭全寺,本門有了這麼一位前輩長老,恰巧這年輕的和尚,奉命侍候趙衝,未聞令諭,是以不知。
這當兒,猛聽師祖要請少年到後院去,突然記起來自己替他端來了一份素齋,仍放在對過屋中,他聰明透頂,疾走兩步,向柳劍雄跪下磕了兩個頭,稟道:“請祖師移駕對屋靜室用齋。”
柳劍雄一把扶起小和尚,笑説道:“謝謝你,不用了,我還要到後院去。”一邊説,一邊伸手人包袱內摸了一枝野參,想來是真的有點餓了。
覺慧上人接説道:“師叔最好用過齋再走,弟子恭候。”
柳劍雄笑説道:“不用了,我們還是早一點到後院去,先探視一下病人比較妥當,我只要吃枝野參,就不會餓了。”
話落,轉頭向趙衝説道:“伯父創病新愈,真力還未完全恢復,請靜坐調息一刻,雄兒去去就來。”
趙衝點點頭,嘴角浮起一個得色的笑意。
覺慧上人告了聲罪,頭裏領路,引着柳少俠來到後院,用同樣的方法,替傷重垂危的覺非上人療傷。
且説這天晚上,嵩山之上,可説得上聲“如臨大敵”,狂道朱純飛被掌門人倚為股肱,在召集長老與高僧運籌禦敵方略時,他出了不少鬼點子,覺智上人凡是狂道的意見無不採納,將名列三僧的弘仁大師弘惠大師,派駐在少室峯麓的禪院之中,與弘元大師共同負責前山。
長老中以覺慧上人功力較高,率領了一位達摩院的首座高僧弘恃大師駐守後山。
覺慧上人在引帶柳劍雄到後院之後,就辭別回返後山崗位。
二更將過,下院之中突然敲起了一陣急劇的告警鐘聲,緊接着只聞厲嘯連聲。
少林掌門乍聞前山警訊,立刻傳命監院長老覺慧上人率領達摩院兩位高僧,趕赴下院增援。前山之人一走,後山嘯聲又起,但後山別院之中並未傳來鐘聲,上人心中稍定。
一盞熱茶工夫之後,騰騰騰的從前山縱上來兩道黑影,須臾之間,便已來到寺前,少林掌門方丈覺智上人正率領一干僧眾在寺前列陣以待。
掌門人一眼看出躍撲而來的人,是在關外奪書一役中,會過的“東海四異”中的胖尊者和苦行僧。
覺智上人合十頂禮,慈眉低垂,宣了聲佛號道:“佛祖慈悲,普渡眾生。兩位不在東海清修,苦苦追躡老衲,意欲何為?出家人心存貪念,真是沙門之不幸,我佛慈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望二位三思。”
胖尊者呵呵一笑,説道:“好説,好説,掌門提起沙門淵源,貧僧有句不堪入耳之言,望掌門笑納,‘大羅金剛寶錄’乃佛門至寶,達,摩祖師手訂,舉凡禪門中之人,均有權一讀,少林寺雄霸此寶數百年……”
覺智上人慈眉聳揚了兩下,洪聲高宣了一句佛號,打斷胖尊者的話道:“大師差矣!寶錄歷來為少林寺鎮山之寶,老衲蒙歷代祖師恩典,職司掌門,有權護寶,望大師將本寺重寶立刻交還寒寺。”
精瘦垂眼不語的苦行僧,突然一睜如電精芒,掃了覺智上人一眼,低沉着聲音叱喝道:“少林掌門人你好狡獪,趁早獻上寶錄便罷!否則,管教你千間寺院,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覺智上人白眉一聳,大喝一聲道:“孽障,你們不念沙門香火之情,膽敢傷了本寺長老,並強奪本寺重寶,老衲限你兩個孽障立刻交出寶錄,佛門廣大,善渡十惡,為惡為善,全在一念。”
胖尊者眯眼又是兩聲長笑,掃了怒立在覺智上人身後的一羣高僧一眼,然後投注在覺智上人面上,猛然臉色一變,一副猙獰可怖模樣,嘿嘿冷笑兩聲道:“貧僧此來,正是要超渡你們早登極樂,覺智,你再要執迷不悟,不獻出重寶?貧僧可要動手了。”
一旁垂手側立,虎目長眉的覺空上人沉聲宣了一聲佛號,説道:“孽障狂傲不馴,請示掌門師兄,可否容本座將兩個狂僧擒下。”
覺智上人點頭道:“師弟小心點。”
覺空一順手中九環錫杖,一步躍落空場之中,又是一聲佛號,方沉聲説道:“大膽狂僧,還不棄械受縛,佛祖慈悲,只要交出本門重寶,老衲體上天好生之德,求掌門師兄法外開脱你二人。”
苦行僧冷澀的一笑,陰沉沉的尖聲説道:“明明你們幾個冥頑不化的老東西將寶錄藏起來,怎説是我們拿走?”
他話一落,覺智上人皺眉忖道:“難道幾個孽障沒奪得寶錄,那麼寶錄又為誰得去了呢!”
別看覺空上人年逾八旬,火氣還真不小,冷哼了一聲,心説:“這真叫夠絕,兩個大膽孽障,既奪了寶錄,又不敢承認,偏又來此訛詐。”
他心雖在想,手中禪杖猛掄,呼的一聲,挾着一陣勁風,向地上揭去,登時將地面搗了個尺許大坑。怒喝道:“孽障,拿命過來。”
胖尊者呵呵笑道:“你吃了熊心豹膽,佛爺技壓東海,這雙掌下敗過的英雄人物,不可勝數,憑你們少林寺的幾根棍棒,想在佛爺掌下討便宜,哈哈……”
覺空上人怒不可遏的反手將錫杖一拋道:“孽障,老衲也用一雙肉掌超度你,接招。”
話落,雙掌一錯,兩掌猛吐,兩股開山掌力,完全走的剛猛路子,向胖尊者狠劈了過去。
上人功力非凡,胖尊者也不敢輕視,旋足轉身,疾的讓過兩股狂猛掌風,但他盛名在外,功力不凡,反身兩掌平推,只見一股大力,有如狂濤橫卷,向覺空上人撞到。
眨眨眼,兩人已互攻了十掌,但見漫空掌影,狂飈如潮,鬥得昏天黑地。
一個是東海的著名魔頭,一個是少林有道高僧,打得慘烈十分。
又是片刻之後,後山一聲沖天長嘯,嘯聲才起,一旁觀戰的苦行僧虎吼了一聲,點足猛撲,揚掌朝覺智上人劈去。
灰影連閃,掌門人身後陡然躍出兩位高僧,一左一右的分將他兩掌勁道接下來,霎時之間,三人又鬥在一起。
打得最為慘烈的是胖尊者和覺空上人,兩人全拼上了真勁,覺空額角冒汗,頻頻氣喘,看得覺智上人心冒寒意,兩臂暗中運聚真力,準備出手搶救師弟。
另外兩個高僧更是一臉的驚愕,四拳緊握得“格格”暴響,一步一步的向鬥場挨近。
“嘭”的一聲響處,覺空上人怒瞪着雙目,噔!噔!噔的後退了三步,“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
胖尊者得勢不饒人,點足疾撲,身如行雲流水,雙掌直指覺空,兩個向鬥場接近的高僧早已有備,雙雙揮拳,硬將胖尊者在中途截了下來。
覺空上人低哼了一聲,掌門人身後早已飄出兩個身手矯健的悟字輩中年和尚,一左一右的將上人扶持退了下去。
兩位高僧功力不弱,拳影紛飛,將胖尊者罩在拳風之中。
胖尊者怒笑了一聲,掌如飄雪,橫削直截,盪開拳風,內力猛發,硬將兩位高僧逼退半步。
達摩院十二高僧功力非凡,個個盛名不衰,才退又復猛撲,拳影如雨,又將胖尊者罩住。
苦行僧與兩位高僧恰好鬥成平手,但他躋身宇內有數的魔頭之列,自有他過人之處。三人鬥了頓飯工夫,他已是不耐,突地一聲如喘狂嘯,將疾速無儔的雙掌慢壓了下來,慢如蝸牛的東推一掌,西擊一拳,霎時之間,氣勁飈揚,周身宛如豎起一道無形鋼牆,硬將兩位高僧的掌勁阻在身外三尺。
覺智上人眉頭一皺,暗自心驚,轉眼一看胖尊者,竟然也是依樣葫蘆的學苦行僧的辦法,兩位高僧兜着他團團疾轉,拳風全落了空,一點都沾不到邊。
彈指之間,胖尊者肚腹如鼓,額上青筋暴露,施出了外門邪功,雙掌交空一劃一引,圍攻他的兩個高僧,拳風被他引得互對了兩拳,登時勁風四蕩,兩人下盤不穩,齊皆向前,交錯一個踉蹌。
胖尊者覷此良機,陰聲獰笑了一下,趁兩人跌撲之時,運指如風,分向兩人的“天突”穴與“華蓋”穴點去,若然被這兩指點實,兩位高僧必得廢命當場。
恰在此時,寺左傳來一聲森森長笑,一條人影,疾如鷹隼,撲空而來。
覺智上人不由聽得毛髮倒立,但忙於急解兩僧之厄,不遑察看來敵,疾然拱手一拂,一股排空勁氣,硬生生的將胖尊者身形推斜,險險的救了兩名高僧一劫。
狂道朱純飛見惡鬥苦行僧的兩個高僧,也同樣的險到毫巔,及見掌門人拂開胖尊者,他也飄身向苦行僧側推了一掌。
掌風才出,好快,疾撲而來的人影挾着冷笑餘音已至,伸手接下了狂道的一掌,腳尖一旋,反身一式“倒掛鍾錘”,發出一股掌風,將覺智上人震退了半步。
覺智上人神目一轉,旋身一個雙推掌,先將胖尊者震動了一下,然後翻腕連環的向冷笑之人劈出兩記劈空掌力,硬將來人阻住。
同時之間,踉蹌栽跌的兩個高僧已自聯手一氣,四掌交錯,又將胖尊者絆住。
吃回虧,學次乖,此番二人不敢再輕率躁進,只守不攻,四掌分合進擊,配合得非常嚴密。
覺智上人低宣了聲佛號,不管惡鬥的兩撥人,向陰笑之人説道:“檀越夤夜闖入少林寺,不知有何教言?”
那一臉陰森氣的長臉漢子“嘿嘿”兩聲詭笑,乾脆的説道:“小可古檜,奉家祖父之命,親率敝派高手,會齊東海四位高人,遠道犯險,來到貴寺,嘿嘿……別無他圖,只想開開眼界,請老禪師將寶錄惠借一看……”
覺智上人聞言,氣得有點微喘,慈眉聳動了兩下,哼了一聲,説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東海四異將老衲師弟覺筠擊斃,並將本門重寶奪去!老衲正要追查失寶下落,古檀越怎的也要無端起釁,長白與本門素無恩怨,施主最好趁早退出少室峯,否則!哼!
莫怪老衲失禮。”
古檜鐵青着馬臉,陰森森的一聲詭笑,冷應道:“既入寶山,姓古的從不空手而回,老和尚,你要再不識相,莫怪姓古的心黑手辣。”
覺智上人低宣了聲佛號,慈目一亮,説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
古檜陡然一聲大叫,打斷上人的話,暴叱道:“老禿驢!不見棺材不掉淚,接招。”
話落,雙掌一合,翻腕向外猛吐,一股刺骨寒風,勁發而至。
覺智上人閲歷極豐,一代宗師,功力不凡,一面行功封住百穴,一面旋足飄身,讓過掌風,回頭喝了聲:“退。”
“玄陰寒冰掌”霸道至極,上人雖是避過掌風,但這股排山卷空的掌風,可就衝着那排悟字輩的和尚激卷,幾十個麋集一堆的光頭僧侶,雖聞掌門人猛喝了聲:“退。”但已似嫌太遲,要讓也避不開,“噗通”幾聲,當場跌翻了三四個。
古檜一見上人不敢硬接自己掌力,冷哼了一聲,陰陰的譏聲諷道:“以堂堂受中原武林萬派敬仰的少林掌門,竟然不敢接小可一掌,唉!人説中原武林奇才異能之士多如繁星,今日一會,小可真替中原各大劍派悲嘆。”
覺智上人雖是有道高僧,亦不由被古檜此言激得心中翻騰,當着這麼多門人,只因自己一避,害得幾個徒孫受了掌毒,教自已老臉向哪裏放?登時慈眉一揚,默運達摩神功,封住百穴。
恰好古檜雙掌推到,上人雙掌一吐,猛如鼓浪的迎了上去。
“嘭”的一聲大震,只激得地下細草碎石漫空飛揚,兩人各退了兩步,古檜停掌叫道:“倒也!倒也!”
豈知上人雙眼一眨,打了一個寒噤,哂笑道:“雕蟲小技,也敢在老衲面前炫耀……”
古檜寒着臉怒哼道:“老禿驢休狂,再接我一掌,看我不把你收拾下來,姓古的就枉自名列四龍。”
話甫落,雙掌猛的往外一擊,口中喝道:“老禿驢,與我躺下……”
那邊廂惡鬥中的胖尊者也獰笑道:“兩個狂僧,還不與你家佛爺到西方極樂……”
言猶未了,一聲清越的悠揚長笑,自遠處疾瀉而至。
柳劍雄宛如飛將軍自天而落,身在虛空,發言接道:“未必見得。”
雙拳疾揮,一招“金牛分水”,“嘭嘭”兩聲,古檜退了一步,胖尊者身形猛晃一下。
一側惡鬥的另一撥人,陡然一聲慘叫,一位高僧左肩被苦行僧擊中一拳,另一高僧連忙跳開,但苦行僧立意要將兩個高僧料理下,身形如電光石火,一塌身踢出兩腳,分取兩位高僧要穴。
柳劍雄應變快愈電閃,身在虛空,一個轉折,順勢右拳一收,一招“撥弄五絃”,五縷指風,挾着“嘶”聲鋭嘯,分襲苦行僧四肢。
苦行僧是識貨之人,他功力精湛,凌空一個倒翻,險險的逃過指戳,但他退得過慢,一雙白底雲鞋,被指風一削,登時齊巧的將鞋底削飛。
苦行僧嚇得亡魂皆冒,一步躍落胖尊者身側,轉着一雙環眼,愣注着這少年俠士。
三起拼生拼死的惡鬥在瞬息之間,歸諸靜寂,雙方的人,均呆愣愣的睜着幾雙驚愕的眼睛,齊投向柳劍雄,忘記了打鬥。
柳劍雄見自己一出手,兩招就將三個魔頭鎮住,登時豪氣干雲,沖霄一聲清嘯,震得一些年輕和尚疾的雙手掩耳,便是弘字輩的高僧,與覺智上人也駭然色變,三個魔頭更是驚得飛快的聚在一堆商議。
柳劍雄嘯聲一停,遂向掌門人拱手道:“掌門受驚了,柳劍雄遲來一步,累我少林弟子多人受創,深感罪過。”
覺智上人紅着臉合十答禮道:“我佛慈悲,師叔法力無邊,救了弟子一劫。”
柳劍雄掃了三個魔頭一眼,口中謙遜道:“掌門請不要客氣,託掌門及歷代祖師之福,柳劍雄當勉力出拳降伏這幾個武林敗類……”
苦行僧怒吼了一聲,打斷柳劍雄的話,柳劍雄不由神目一瞪,又向三個魔頭掃去,三人登時噤若寒蟬,作聲不得。
柳劍雄伸手往懷中一探,另隻手向一位高僧一招,那位高僧立即來到他面前,他將懷中掏出的“雄精冰魄珠”遞過,低聲向那位高僧囑咐了幾句,高僧立刻走往倒卧在地下的那些年輕和尚身側,逐個兒施救。
三個魔頭的存在,柳劍雄卻視若無睹,先聲奪人,三人在心理上已打了個敗仗,眼睜睜的看着少年人大刺刺的在指使少林和尚。
苦行僧心性粗獷,看得有點冒火,油然泛上來一股怒氣,脱口“哇呀呀”的一聲怪叫,環眼一瞪柳劍雄,疾嚷道:“哪來的小狗,氣死佛爺!”
嚷聲猶自刺耳,前後山都響起了一片告急鐘聲,午夜深山,鐘聲清遠,且又密如雨點,聽得人心慌慌。
覺智上人慈眉深皺,四位高僧齊向掌門身側一靠。
柳劍雄聰明過人,心知前後山都來了強敵,再一轉頭回掃了掌門一眼,心中已有了數,他跨前三步,俊眉雙挑,低喝道:“三位手底下見真章罷!狂吼亂叫,徒然費神。”
苦行僧探手向背上一抄,迎着冷月晃劃,一柄三尺短鏟已握定掌中,剛待提步外躍,古檜橫步攔下,低聲説道:“大師且慢……”
他轉頭向柳劍雄陰森森一聲冷笑,説道:“姓柳的,別狂,太爺們此來,正是要瞻仰一下少林絕學……”他鷂眼一翻,向前後山連掃了兩下,一臉的焦灼。
柳劍雄知他一臉遲疑神色,必是有所期待。傲笑道:“姓古的,今天有多少人犯山。”
古檜嘿嘿兩聲,沉聲説道:“今天誠心來領教少林絕學的高人,不下數十,姓柳的,你耐心的接着吧!”
柳劍雄朗聲笑答道:“一定不使好朋友們失望。”
好快,就是幾句話的工夫,後山已兔起鶻落的竄來幾條人影,霎眼之間,已躍落廣場,前面是四個一臉戾氣的兇眉老者,後面追趕來的是覺慧上人。
四個老者甫一撲落廣場,就分站在古檜身後,這班人全是長白派的高手。
覺慧上人氣喘吁吁的落在覺智上人身側,向掌門舉掌合十道:“本座無能,讓這幾個孽障闖進寺來,並傷了弘恃師侄。”
覺智上人微笑擺手道:“師弟不要太過自責,這是一件非常事故……”
他這裏話未完,峯下兩條淡影,疾如鷹隼的騰跳上撲,眨眼之間,已縱到廣場。後面也跟着追蹤着兩道人影。
先頭抵達廣場的兩人,裝束怪異,全揹着兵刃,半僧不俗,原是兩個長髮頭陀,金箍束髮,一着紫色袈裟,一着大紅僧袍。來人正是東海四異的老大,紫衣羅漢,與老二紅袍彌陀。二人一落廣場,四異就傲然並肩而立。
後來的兩道身影,原是名列武林三僧的弘仁大師和弘惠大師。
兩撥人對面而立,覺智上人一看覺慧師弟與弘元大師,及另兩位高僧均未返回,不由心中打鼓,着急萬分的想道:“不是被高手絆住,定是傷在東海四異掌下。”
他向弘仁看了一眼,見他怒目虎瞪着紫衣羅漢,又將行欲出口的話忍住未説。
柳劍雄一個倒縱,俊立在覺智上人身側,向掌門微一拱手,覺智上人合十向他告了罪,方將一雙精光湛然的電目在對方几人臉上掃了一遍,沉聲説道:“少室峯乃釋門聖地,東海四友駕遊寒山,幸何如之,老衲本當重禮高迎,但道友今晚替我嵩山帶來沖霄殺劫,使佛門聖地蒙羞,休怪老衲簡慢……”
古檜搶口接答道:“掌門人好説……”
苦行僧微怒的橫目瞪了他一眼,胖尊者更是嗔他橫自插嘴,冷哼了一聲,古檜頓時啞然的向紫衣羅漢拱拱手,神情赧然。
紫衣羅漢清咳了一聲,一掃少林諸人,方冷聲説道:“長老你倒不需要來上那麼多俗套,長話短説,我們今天前來,既非踏山尋勝,更不是尋仇鬥毆……”
狂道朱純飛岔説道:“那麼你是替少林寺將重寶送回來啦?”
紫衣羅漢怒哼了一聲,説道:“好不識禮教的牛鼻子,膽敢如此與羅漢爺説話,你是號什麼人物?”
朱純飛呵呵一聲震耳狂笑道:“你問得好,我牛鼻子大廟不收,小觀不要,未服教化的野道土,要是懂得禮教,怎會心生覬覦,謀奪人家重寶。區區是狂道朱純飛。”
紅袍彌陀怒哼了一聲道:“好雜毛,你敢惡語傷人?先取你的狗命。”聲落,騰身探臂,虛空抓了一把。
出手奇快,不同凡響,眼看一把抓到,陡然腕脈一麻,慌不迭的挪身暴退,轉着一雙怪恨,將狂道細細的打量了一遍。
他一把抓來,狂道固然是連退了兩步,但柳劍雄在側暗中舉手彈指輕拂了一下,東海四異中,除苦行僧身受柳劍雄的彈指勁風外,餘人是疑雲罩頂,不知老二究竟為何要疾退。
這種指力無形無聲,便連古檜也未見識過,弄得一頭玄霧,還疑心狂道也功力大進了。
紫衣羅漢怒哼一聲道:“多辯無益,掌門人你要不交出寶錄,休怪我弟兄手辣。”
覺智上人低宣了聲佛號,冷冷説道:“你們四個孽障,關東道上攔路襲擊,老衲師弟覺筠上人慘死在你四個孽障掌下,且將本門重寶奪去,反來別生枝節……阿彌陀佛,老衲勸你四個孽障快將本門至寶交出,否則,因果循環,天道不爽,今天你們就要難逃公道。”
紫衣羅漢暴跳如雷的怒叱道:“住嘴,老鬼,今天貧僧要不把你送登極樂,你怎會乖乖的雙手將寶錄呈上!”話落側臉一掃三個師弟,接説道:“哪位師弟與我將老鬼拿下?”
古檜想是心中有點不服四異,想搶先一炫絕學,俾將四異鎮住,登時心中風車般一轉,搶先一步躍出,説道:“紫衣前輩,讓古某先打頭陣。”
寒光一閃,背上喪門劍早已抄在手中,腳踏九宮,揮劍划起一道冷風,幾個年輕僧人打了一個寒噤。覺智上人也由不得的心中冷顫了一下,皺了下慈眉,心念道:“古檜真個不可小視。”
狂道深明古檜掌中喪門劍的底藴,瞟眼一掃三弟,柳劍雄微點了下頭,轉身向掌門一拱手,低聲道:“古檜喪門劍天下無雙,柳劍雄不才,想出去會會他。”
覺智上人躬身頂禮道:“全仗師叔法力,覺智替師叔掠陣。”
柳劍雄笑謝道:“謝掌門關注,古檜我已會過幾次,不煩勞神,倒是一旁的四個逆僧,還請長老多分神留心監視。”
覺智上人躬身答道:“弟子敬遵師叔法諭。”
柳劍雄雙足一頓,一個飛步,岸立在古檜前面,夜風拂衣,笑説道:“古堂主,我們是老朋友了!過去幾次,無緣瞻仰一下你的‘喪門劍’絕學,柳劍雄認為是畢生憾事,今天有幸,拜領絕學,可了卻一樁心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古檜冷傲的一笑道:“不要饒舌,快亮劍,今天古某要同你打個痛快。”
柳劍雄拱手笑説道:“好!好!好!恭敬不如從命,柳某放肆啦!”
話落,快得出奇,手一動,但見一溜青虹經天,漫空彈起十數朵青梅。
古檜心中一冷,臉色鐵青,東海四異與少林僧人齊均心頭闇跳,皆因柳少俠揮劍似電,偏又運劍無風,若非劍不是仙兵,使劍之人功力已入化境,怎會臻此?
古檜也非弱者,黑衣一閃,振腕一劍,但見寒濤侵肌,一劍朝柳劍雄劈去。
柳劍雄劍尖打顫,削出三朵梅花,使的竟然是棲霞姥姥梅花劍法的十二絕招,腕底下還真的見功夫。
古檜是識貨的武林一流高手,怎敢託大,劍到中途猛撤,振腕又是一招精妙劍式“厲魂驚魄”,疾點柳劍雄的乳根。
柳劍雄一看敵招凌厲,猛的抖手連揮數招,幻眼耀目,朵朵青梅飛舞,漫空冷暉,身形有如電掣風飄,左手並運指向古檜腕脈點去。
古檜未防他劍招凌厲如此,登時雙肩猛沉,右足一個盤旋,身形橫飄兩丈,咬牙橫劍,怒瞪了柳劍雄一眼。
柳劍雄朗聲道:“古堂主這樣吝嗇,怎不把喪門劍的精妙絕招使出來,讓柳某見識一下。”
古檜怒上眉梢,一聲長嘯,喪門劍風雷進發,回寰五招齊出,一招狠似一招,一劍快似一劍,寒氣蕩空,冷飈浸肌,丈許方圓之內,劍花萬點,迎頭蓋臉壓下。
劍風威勢,委實難擋,柳劍雄被逼得連退了三步,驀的心中大驚,招化棲霞姥姥神劍“七巧劍法”的“靈鵲結橋”,劍影千重,令人目眩神搖。
古檜怒哼了一聲,抖手劃出一片森森劍網,將千重劍影整個包沒。
“喪門劍”,劍劍驚魂;“七巧劍”,劍劍連環。紫衣羅漢也算得上是位劍術大家,哪見過這種舉世無匹的惡鬥,便是連一代宗師的覺智上人,生平也未見過這兩種絕妙劍法。
場外圍觀之人,莫不都為這場舉世罕見的惡鬥驚愕住,一個個瞠目結舌,雙拳沁汗,歎為觀止。
兩人越鬥越狠,越打越險,彈指之間,已是三十餘招,柳劍雄一面心驚古檜的“喪門劍”真個盛名不虛,竟然如此精妙,一面暗自慶幸自己居然能將棲霞姥姥的兩路冠絕武林的劍術融通。
古檜更是臉色發白,愈來愈膽寒心驚,心中忖道:“長此下去,恐怕我撐不了百招,準得落敗,不如抽冷子的賞他一掌,傷了他再説。”
念頭一動,陰森森的一聲長笑,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柳劍雄聰明過人,觀顏察色,心中嘀咕,暗忖道:“這魔頭不知有什麼詭謀?”登時倍加小心。
片刻之間,又是十招過去,古檜氣貫兩臂,喪門劍一招“倒撞喪鐘”,劍把一撞柳劍雄劍葉,趁他劍幕被盪開丈寬的一條縫時,趁隙蹈暇,劍把一翻,寬厚的劍葉挾着一縷鋭嘯,叫足內勁,向劍幕內劈去。
柳劍雄嚇一大跳,雙腳一錯,向右疾滑一步,古檜正要他如此,左掌快如電光石火的印到。
這一着,出人意表,錯非是柳劍雄,任令是誰,恐怕都要在劫難逃。好柳劍雄,想是早已料到古檜必會使出冷招,登時腳踩九九,踏着奇妙的步法,身若絮飛萍飄,古檜只感眼前一花,頓失敵蹤。
畢竟他久經大敵,猛旋身塌腰,一個滑步,喪門劍翻腕一封,恰恰將柳劍雄從身後遞來的一劍化掉。
柳劍雄朗目一睜,劍眉雙聳,衝口一聲清嘯,振腕使出一招“七巧連環”。
早幾天,柳劍雄正好是讓在這一記辣招之下,替棲霞姥姥保持了顏面。古檜雖是一代鬼才,但他怎及得上身負絕學的柳劍雄,這一招,又是棲霞姥姥埋首荒山,苦研了四十年,方才參透的一招精髓絕學,古檜如何化解得開。
冷光劃空,沖天一聲龍吟,喪門劍被挑上半空。總算柳少俠心性淳厚,未乘勝傷敵,古檜才能安然無恙。
他倒縱兩丈,一臉死灰,兩眼發愣,怒盯着柳劍雄。
東海四異互望了一眼,誰都知道,自信沒有這份能耐,八隻眼睛骨碌碌的齊在柳劍雄臉上翻轉。
場中出奇的靜,柳劍雄緩步後退,仍是岸然的俊立當場,口含微笑,英姿颯爽,看得覺智上人暗自心折。
狂道一步躍落他身側,輕輕的説道:“注意四個魔頭的奇門四絕陣。”
柳劍雄回頭向大哥掛落一個甜甜的淡笑,笑意中滿是感激。
古檜身後走出來一個老者,替古檜將喪門劍撿起來,遞還古檜。他倒也光棍,手執劍柄,幾度屈指欲將喪門劍彈斷,猶豫至再,唉的一聲重濁慨嘆,似有顧忌,下不了手,失神的將劍還鞘,驀的右手握拳,向左掌擊去,“啪”的一聲脆響,兩眼充滿怨毒,狠盯了柳劍雄一眼,更低低的怒哼了一聲。
紫衣羅漢收斂起那副不可一世的狂態,心忖道:“這小子確是當今的有數高手,看來功力已入化境,如不及時除去,他將是一日壯大一日,將會無人降服得了他。”
他陰聲一笑道:“姓柳的,看你手底下確有兩下子,委實是身負絕世武學,我師兄弟四人想見識一下,不知你有沒有膽闖一闖我們東海四兄弟的小陣?”
柳劍雄豪氣沖霄的爽朗一笑,答道:“奇門四絕陣,東海奇學。
柳某早想見識一下,天幸今天得會四位高人,真是畢生的大幸。”
紫衣羅漢不由驚愕了一下,伸手往背上一探,抄出一隻長劍,“呼”的一聲,向空揮了一劍,三人一個動作,齊抄出家夥,紅袍彌陀右手鼓錘,左手鍾拈。胖尊者是一把潑風戒刀,苦行僧是兩面精鋼飛鈸。
四人一亮兵刃,腳步一錯,各按方位,踏乾走休,躍離撲景,四人動作一致,連走了兩宮與四卦,輕輕巧巧的就將柳劍雄圈入陣中。
東海四異又比大漠三醜強上一籌,鍾拈鼓錘列入外門兵刃,劍陣偏又是九官方位含八卦,柳劍雄雖是此中能手,但陣名四絕,怎會料到是按宮卦方位布成,四異才一轉步,弄得他一頭玄霧,茫然找不出一絲頭緒。
他算得上是聰明,知道惡陣厲害,不敢妄動,先運禪功行遍百穴,然後右手乾劍倒轉九式連環出手,左手五指連揮。
若然他這一出手是對付任何一個當今的高手,必會使那人大吃大驚,無奈東海四異個個都是當今的魔頭,功力不弱,四人再一聯手,發動惡陣,這一來,柳劍雄險險吃了大虧,被四股兵器巧妙的一封,劍指均落了空,緊跟着錘風拈影,刀光劍氣,迎頭蓋臉襲到。
但見花影繽紛,此起彼落,你進我退,腳下更是交互相錯,飄忽無定。
尚幸柳劍雄功力蓋世,乾劍倒轉九式連綿,勉強能將四人的奇門兵刃接了下來。
一側滿眼熊熊怒焰的古檜,一看四異將場中的唯一高手困住,登時一打手勢,身後四個老者踴身一縱,齊向覺智上人猛撲。
同時之間,古檜更是凌空一個飛撲,雙掌一揮,兩股陰毒掌風如削,“嘭嘭”兩聲,兩位一側全神觀戰的高僧橫飛一丈。
他二次掌風再揚,又是一陣悶哼,另一位高僧也中掌倒地。
人影縱橫,覺智上人剛待上步吐掌,封拒四人,驀的弘仁大師與弘惠大師雙雙縱出,與狂道及覺筠上人,分別將四個怪老頭接下,古檜一看有機可趁,足一落地,倏又頓步擰身,撲向覺智上人。
相去尚有丈餘,遙空一股寒濤,有若奔雷的向上人推到。
猛的一線銀光閃空,“嘶”的一聲,古檜的一團掌毒被雪龍吸去大半,餘勢雖勁,被掌門人劈空一掌震得四散。
雪龍小腰一曲,掉頭張口猛吐,“呼”的一聲,一團淡霧迎頭蓋臉,朝古檜噴到。
古檜嚇得亡魂驚散,疊身一個倒翻,暴退尋丈,雪龍得理不讓人,銜尾直指古檜身後疾迫。
霎時之間,一人一蛇,三度碰頭,鬥得個昏天黑地。四個怪老頭本是長白派的傑出高手,與三僧及狂道暫時成了個持平之局。
柳劍雄乍聞慘哼連聲,側眼一掃,見古檜毒掌連傷了幾名少林高手,不由怒吼了一聲,才抖手將雪龍破空甩出。這一分神,招式略緩,才慢得一下,立被紅袍彌陀在左肩上敲了一錘。
他早已運聚禪功護身,無異銅筋鐵骨,雖不懼一般掌力,但東海四聖,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這一錘雖未筋斷骨折,但也敲的他隱隱發痛。
正當此時,藏經閣陡然驚鐘狂響,一下緊接一下,敲的少林眾僧侶人心惶惶。
覺智上人再也不顧鬥場中的死活,一臉焦急神色的拔步疾向寺內奔去。
柳劍雄眼球一轉,心知寺內來了強敵,而目前的四異聯手又是強悍得無懈可擊,激得他不自覺的衝口一聲嚎嘯,一狠心手底招化“金剛劍法”,四式蓋世絕學連綿使出,但見劍影如山,指風如幕,一招交接之下,不但惡陣立破,雄霸東海的四個魔頭,竟然傷了三人。
四人手中的兵刃,更是齊被震削,掃數毀去。
柳劍雄豪氣一發,接着運掌一推,一陣罡風,狂如怒潮卷空,將古檜推出兩丈,跌翻草地上。尚幸他功力不弱,並未受傷,就地一滾,爬將起來,-看四異慘狀,不由一股涼意直衝腦際。疾的躍過去替四異療傷。
柳劍雄反腕一掌,又將死纏着覺慧上人的老頭震上半空,他慘叫了一聲,眼看跌下來也是無法再活了。
覺慧上人一看脱出羈絆,疾的緊躡着掌門人身後向寺內狂奔而去。
其餘的三個怪老頭仍苦戰不退,柳劍雄舉手連揮了三次,金剛指登時將三人脈穴閉住。到此為止,場中再也沒有打鬥聲響。
柳劍雄心急寺內,不知又出了什麼大事。猛的一步縱落古檜身前,沉聲喝道:“姓古的,你全軍覆沒,小爺體上天好生之德,饒你一命,還不快滾下山去……,照你這種狠毒行徑,,真該替你留點記號,念你成名不易,今晚權免,異日相逢,如仍不悛改,小心吃飯的傢伙。”
話落,轉身將適才高僧遞迴給他的雄精冰魄珠,朝弘仁大師一遞,低聲道:“地下躺着的人,煩勞大師快點救治。”
弘仁一代高僧,見多識廣,接過神珠,將頭輕點一下,説道:“弟子知道。”
古檜已寒了膽,柳劍雄知他不敢再生事,才放心大膽的令弘仁大師收拾殘局,匆匆交待幾句後,踴身一躍,向內飛撲,弘惠大師與狂道緊跟着疾躍。
他施展了最上乘的輕身術,眨眼間,已自看出前面十餘丈外,一先一後向一座高大樓閣撲去的兩條黑影,是覺慧上人與弘惠大師。
就在發現兩人的同一時間,那座高樓左端十餘丈處,沖霄躍起一條淡淡的灰影,只因距離太遠,是以看的不太真切,有一點可資確定的,就是這人身手十分利落,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好快,眨眼之間,灰影已自消失。
柳劍雄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什麼!腳下一加勁,身如風發,宛如踏空而行,快的出奇,剎那之間,躍臨樓閣,與前面兩人先後腳落在瓦面。
他抖臂躍登到樓頂,運目向適才灰影消失的方向看去,月影朦朧,庭院棋佈,四周一片寂然,風聲微動,身側躍落五條人影,他知道是什麼人,沒有側頭看一眼,仍自運目搜尋灰影。
“師叔,發現了什麼跡兆?”
柳劍雄一聽是掌門人問話,連忙轉頭蹙眉答道:“是一條淡灰色的人影,好快,眨眼工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依身形判斷,委實是個武林中不可多見的好手。”
覺智上人沉神不語,柳劍雄急問道:“寺內警鐘急促,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上人喟然一聲輕嘆,然後一臉莊嚴的合十答道:“師叔不問,弟子也要向師叔稟陳,適才司職守藏經閣的弟子發現有外人侵入,是以鳴鐘報警,待弟子趕到查看,經書萬卷,單單不見了達摩神經的中、上二冊。”
柳劍雄一臉驚愕的念道:“這又會是誰,看來此人絕不是古檜一夥……”
覺智上人岔説道:“還有那個大魔頭岑化龍至今仍未露面。”
柳劍雄苦笑一下道:“火靈官一生狂傲,依他的脾性,此人不會暗中下手。”
略作沉吟,又接説道:“此間不會再有事端,柳劍雄就此告辭,踏遍江湖,務必要將師門重寶尋回來。”
掌門與覺慧上人,弘惠大師、弘仁大師等四人合十恭送,掌門肅容説道:“弟子無能,又要勞動師叔法駕。”
柳劍雄側臉向狂道説聲:“大哥我們走。”走字出口,猛點足,凌空向六丈外的殿脊撲去,人在空中轉身一拱道:“掌門保重,請致意我趙伯父。”
話落,人已在二十丈外了,但字音仍是清晰地傳人四人耳內。
待他撲到前面廣場時,地上仍自躺着幾位高僧,弘仁大師正自替幾人療治,古檜與東海四異及四個怪老頭已走得無影無蹤。廣場上清寂冷靜。
他沒有驚動弘仁及一側環立的弟子,提步與狂道雙雙往山下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