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邪慌亂無措,四處搜覓,卻遍無影蹤。
杜翠雲佯裝隨眾搜覓,她知道是嚴曉星所為,只苦了藺文襄索寒兩人被瞞在鼓裏。
羣邪慌亂了一陣,竟再毫無動靜,冷麪秀士料測必非無極幫黨徒所為,但此人定不是好相識,本就面色冷漠,此刻更森冷如冰,鐵森暗沉,異樣難看。
藺文襄道:“龐老師,如藺某所料不錯,此人定已逃出壑外了。”
冷麪秀士頷首道:“密佈伏椿,尚有正反八卦,此人既可來去自如,定具有過人能耐,在下怎可不憂心如焚。”
突見伏魔真人掠身飛至,手持一紙箋,道:“龐施主請瞧。”
冷麪秀士接過觀視之下,只見上書:“聊以相戲,然區區非無極幫主之友,事成但求分獲珍藏即已心感。”
伏魔真人道:“看來並非真有與我等為敵之意,不妨姑且應允,以免變生不測。”
冷麪秀士道:“但此人究竟是何來歷?赤發大師之死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伏魔真人道:“此人遲早必會露面,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等怎可自亂方寸。”
冷麪秀士忽長嘆一聲道:“真人不知尚有甚多隱世已久的武林魔頭,紛紛欲將參與劫奪驪龍谷藏珍,安知此人不是其中之一麼?”
索寒詫道:“龐老師,此事索某等絲毫未聞……”
龐雨生冷冷一笑道:“諸位不知之事太多了,無極幫主不過傀儡而已。”
“什麼?”伏魔真人詫道:“無極幫主是傀儡!”
“不錯!”冷麪秀士道:“在下也是最近才知,自驪龍谷藏珍傳佈江湖時,那隱世已久武林魔頭們即欲蠢動,但為神木令再出,又為明月禪師等七人罹受無極幫暗算二事懾伏,暗中勤習獨門絕技待時而動,故在下亟欲搶先一步。”
藺文襄道:“究竟驪龍谷藏珍是否確實,藺某至今尚心存疑慮。”
冷麪秀士冷冷一笑,不予置答,目注伏魔真人道:“草人俱毀之於火,真人如何處置?”
伏魔真人獰笑道:“貧道自有道理!”
冷麪秀士微喟一聲,眼神忽落在杜翠雲面上,道:“杜姑娘,那嚴天梁後人就在湖濱別業內,恕在下放肆一言,姑娘似與嚴曉星相交殊深,何不煩請姑娘懇求嚴曉星相助一臂之力,他日在下必助嚴曉星報卻血海大仇。”
杜翠雲聞言黯然一笑,道:“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蒙他仗義相助得解危厄,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分道揚鑣,如今雖近在咫尺,卻寸恩未報,焉敢又有何求。”
冷麪秀士道:“姑娘錯了,陸道玄之事又作何解?”
杜翠雲道:“據我所知,嚴少俠至今仍未與陸道玄謀面,何況嚴少俠志切親仇,對驪龍谷藏珍只是虛應故事,無動於衷。”
龐雨生嘆息一聲,道:“須知事到頭來不由人,到時他未必真能置身事外咧。”
索寒道:“龐大俠,真個如此器重那嚴曉星麼?”
龐雨生道:“那日老夫為了追覓柴清溪,無端與杜姑娘嚴曉星結怨,乾坤八掌伏建龍趕來勸止,誇讚嚴曉星武功奇高,伏建龍輕不許人,言必有物。”
藺文襄道:“姑娘何妨一試。”
杜翠雲粉頸低垂,默然無語。
冷麪秀士道:“姑娘慎作思考,在下不敢勉強。”言畢與伏魔真人雙雙離去。
杜翠雲忽旋身掠去,又在那潭側岩石上坐下支頤沉思。
藺文襄太息一聲道:“杜姑娘又被勾起了滿腹辛酸,我等活了偌大年紀,兒女間事雖是過來人,至今仍難理解。”兩人相偕慢慢走去。
杜翠雲一腔幽怨,認定了嚴曉星尚未離去,卻未能察知嚴曉星潛跡之處,遂喚道:“嚴公子?”
她一連呼喚了數聲本是相試,那知耳邊即生起嚴曉星語聲道:“杜姑娘,你怎知在下尚未離去?”
杜翠雲道:“方才火焚草人可是公子所為麼?”
只聽嚴曉星答道:“不錯,姑娘休要怨恨在下從中作梗,冷麪秀士決無法成功,姑娘此舉無異與虎謀皮,但在下卻委實無法瞭解姑娘為何不聽從在下之勸。”
杜翠雲悽然一笑道:“父仇未報,寢食難安,茫茫人海,叫賤妾何去何從。”
嚴曉星喟然慨嘆道:“姑娘心情在下知道,但凡事欲速則不達,必須謀定後動,眼前之事已成定局,無法改弦易轍,端視情勢演變如何再定對策,在下還有事待辦,姑娘珍重。”
杜翠雲忙道:“嚴公子留步!”
半晌並無回聲,情知嚴曉星已離去,不禁心中一酸,抑止不住,兩行珠淚奪眶而出,眼前只覺一片蒙朧。
夕陽下山,流霞驚天,暮春三月卻似初夏,層巒疊峯間覆蓋上一重翳密青翠,在餘暉流照下更顯得清新。
山道上疾現出一條黑影,迅捷若龍。
翳密青翠中驀傳出高聲道:“是幫主麼?”
那黑影倏地止步,正是無極幫主,蒙面紗巾中雙目神光炯炯逼人,道:“尤賢弟,谷中尚安寧麼?”
人影疾閃而出,現出一個枯黃乾瘦老者,兩顴高聳,洞凹雙眼,白多黑少,掀唇露齒,頷下一綹稀髭,根根見肉,面像奇醜獰惡,躬身施禮稟道:“谷內雖安謐如常,但卻發生了一樁怪事。”
無極幫主詫道:“什麼怪事?”
乾瘦老者道:“谷內百獸天尊豢養的鳥獸顯得焦躁不安,頻頻吼鳴,似欲傷人,百獸天尊及弟子忙於制止,而且弟兄們亦似煩躁不寧,此乃未曾有過之現象,屬下認為內中必有蹊蹺。”
無極幫主聞言不禁一呆,低喝一聲道:“快走!”
兩人一路飛奔入谷,果然谷內瀰漫着不寧氣氛,鳥鳴獸吼不時隨風飄送入耳,其時四山雲谷,暮暝漸垂,山谷內更憑添了幾許恐怖。
無極幫主匆匆找着了百獸天尊詢問其故,百獸天尊也説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覺此事怪異離奇,似有點不尋常。
西域魔僧等紛紛入宅坐息,欲抑制不安的情緒。
無極幫主忖道:“莫非是茅山妖法麼?”心情漸感急躁,與幫內高手們立着談論。
驀地——
距無極幫主等存身處外,約莫十丈左右一株由四人合抱,枝柯繁結的古松,突生裂開聲響。
裂聲刺耳,無極幫主等不由循聲望去。
只聽一聲驚天霹靂,火光眩目,那古松竟炸裂開來,木葉四飛,煙霧衝空,勢如天崩地裂,地土震撼。
羣邪紛紛逃竄,有閃避不及者為裂飛激射而來的木葉枝柯擊中,慘嗥墮地,頭破血流,臂折足斷。
半晌漸定,數十丈方圓內枝柯木葉落聚如丘,那古松悉已炸裂無存。
無極幫主心頭震恐已極,縱身騰起,數個起落至古松處,煽起松油火折,只見已剩下十餘丈深巨坑,細心檢視,竟無法找出絲毫硝煙痕跡。
他原料測系對頭仇家潛入,藏在樹腹內裝理火藥引發所致,怎知並非如此,不禁楞住。
那聲驚天霹震,震撼山谷,百獸天尊豢養之鳥獸受驚紛紛四奔迷竄,山谷內一片混亂。
當然,這聲巨響亦驚動了山外冷麪秀士及白眉叟等羣邪,不知谷內無極幫有何鉅變,竊竊私議欲前往窺探,又恐誤中無極幫詭計,首鼠兩端,猶豫不定。
一條疾如淡煙的人影迅疾如電掠出山外,朝兩座峭壁危崖上騰起,他那身法神奇無比,兩足互踹,梯雲飛縱,霎那間已落足崖巔。
忽聞響起偷天二鼠老大呂鄯語聲道:“少俠麼?”
那人影正是嚴曉星,聞聲心中大喜,道:“呂大俠何返回如此之快?”
呂鄯現身抱拳笑道:“少俠所託之事俱已辦妥,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高人傷勢業已平復如初,刻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陪伴,研習一宗絕技,以備驪龍谷奪取藏珍時之用。”
再諸位老輩英雄人物,紛紛到達各大門派作客,暗中查訪無極幫滲入卧底之奸徒,得自傳訊他等已獲端倪,在短短時日內必可水落石出……”
嚴曉星低嗯一聲道:“那很好。”
呂鄯微微一笑道:“東嶽泰山周近數縣隱秘之處俱已佈下伏樁,無極幫出入之人業已在嚴密監視之下,不過無極總壇鷹愁谷究在何處,迄今為止尚無法得知。”
嚴曉星皺眉道:“請問呂大俠,那陶小燕陶珊珊姐妹兩人被釋放了沒有?”
呂鄯不禁一怔,道:“如非少俠提及,呂某差點忘懷了,陶氏姐妹已被釋出,偕同艾陽等兼程趕回燕京,恐教主起疑途中又生變故,是以呂某等人均不敢與她們相見。”
嚴曉星微現笑容,道:“那在下就放心了。”
呂鄯冷冷一笑道:“且慢放心,風聞陶氏二女蒙着雙眼被送出,出山後由艾陽接着,解開扎巾,卻已雙目失明……”
嚴曉星面色一變,大驚道:“雙目失明,無極教主竟如此辣毒。”
呂鄯搖首道:“陶氏二女心中明白得很,只要到達燕京,雙眼即可漸漸復明,只是暫時目盲,不過呂某得自傳聞,那無極教首是一少女……”
“什麼!”嚴曉星詫道:“是一少女?”
呂鄯笑道:“此乃猜測之詞,時至自然明白,呂某此來系相贈一物。”
嚴曉星知呂鄯所贈之物必非凡品,只見呂鄯自懷中取出一柄長僅九寸連鞘小劍,鞘套雕鏤禽鳥九種甚工,栩栩如生。
呂鄯道:“此劍乃呂某無意得自東嶽絕頂玄冰天池中,劍名“天禽”,犀利無匹,切石若腐,比起驪龍谷藏珍“魯陽戈”並不遜色,更有一門好處,天禽劍並不發出眩目光芒,黝黑無光,毫不起眼,只有少俠才可使用。”
嚴曉星道:“為何只有在下才可使用?”
呂鄯道:“少俠若以絕頂內功施展,更增威力。”
嚴曉星猶不置信,輕輕拔出,只聽一聲輕微龍吟,劍身出鞘,果然黝黑無光,無異凡鐵,但力透劍鞘,寒氣森森逼人,朝一塊岩石揮去。
嗤的一聲已裂成兩半,斷處平整光滑。
嚴曉星不禁大喜過望,謝道:“蒙此厚贈,銘感不淺,在下尚須進入谷中以此劍刺殺一匹怪獸。”
呂鄯道:“如此甚好,少俠小心為是,姜老二還在相候呂某,就此作別。”説着衝空斜平去勢如飛,瞬眼消失於夜色茫茫中。
嚴曉星憑着“天禽劍”返身潛入谷中而去。
無極幫仍是人人慌亂,岌岌自危。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
突聞東面山谷暗處騰起一聲獸唱,只見兩條身形飛奔而來,找到百獸天尊,慌急稟道:“師父,大事不好了,獨角紅毛獸及一雙金毛人猿俱已斃命了。”
百獸天尊聞變不禁目瞪口呆,半晌做聲不得,大喝一聲道:“因何致命?”
“利刃誅戮。”
百獸天尊目中怒焰逼射,喝道:“這就奇怪了,三獸身如精鋼,金鐵難入,那有為利刃誅戮之理。”
無極幫主已聞訊趕來,道:“無須難過,此必賢弟仇家所為,一物當有一物制,仇家處心積慮之下,賢弟愛獸自難倖免。”語聲寒冷,略帶激動。
百獸天尊道:“是那杜翠雲賤婢麼?”
無極幫主道:“愚兄未敢斷言是她,賢弟仇家諒不僅一人。”
百獸天尊默然無語,頓了頓足,望東面山谷奔去。
無極幫主長嘆一聲,抑壓不住心亂如麻。
秘徑外崖下嚴曉星身形一鶴沖天拔起,迅疾掠入洞中,施展縮骨術,輕靈無比出得飛瀑,只見月滿中天,如披霧觳,玉龍飛瀉,瀑聲雷鳴,杜翠雲秀髮飄飄,獨自立在潭側凝眸沉思。
嚴曉星輕聲喚道:“杜姑娘!”
杜翠雲如夢初醒,靨泛百合般如花笑容道:“公子,你還未走麼?”
旋身一望,但不見嚴曉星影蹤,不禁大感失望,忙道:“公子,你在何處,怎麼賤妾瞧不見你?”
嚴曉星答道:“在下就隱身近側,姑娘也不必尋覓在下,你我如此相談豈非更隱秘安全麼?”
杜翠雲幽怨一笑道:“嚴公子不如攜帶賤妾離去。”
“姑娘後梅了麼?”
杜翠雲不禁低垂粉頸,無法作答。
只聽嚴曉星太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在下豈能苛責,但此刻姑娘如不告而別,冷麪秀士必疑姑娘有意置其於死地,非但弄巧成拙,反害了藺文襄索寒二人性命,後果不堪設想。”
杜翠雲聞言暗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悽怨嘆息道:“公子竟不加以援手麼?何狠心如此,須知不可一錯再錯!”
嚴曉星笑道:“勢成騎虎,如箭在弦,不能不發,姑娘不妨虛與委蛇,或可助你報卻大仇也未可知,但冷麪秀士伏魔真人決難成事,無極幫主豈是易與之輩,到時在下當助姑娘離開就是。”
杜翠雲道:“真的麼?”語含幽怨。
嚴曉星道:“在下向不虛言,言出必行,如非姑娘出爾反爾,幾乎誤了大事,在下眼前所作所為,均系力圖挽救,奉勸姑娘千萬不要為了一己私仇,誤盡整個武林蒼生。”
杜翠雲聞言大感羞慚,柔聲答道:“賤妾知錯了,懇求公子帶話賤妾屬下,就説賤妾三兩日後即趕回,倘少俠需求人事,吩咐他們聽命行事。”
嚴曉星道:“姑娘手下尚住在楊鎮客棧內麼?”
“正是!”
默然須臾。
嚴曉星又道:“冷麪秀士仍然照原計行事麼?”
杜翠雲答道:“伏魔真人決定後日三更驅使邪神惡鬼入侵無極幫。”
嚴曉星道:“後日晚上三更時分在下必定趕至。”語畢寂然。
杜翠雲喚了兩聲,並無迴音,知嚴曉星已離去,自已忘懷了問他方才無極幫谷內驚天動地一聲霹靂巨震是否是他所為,芳心中不禁油然泛起一股冷落孤獨之感。
月明星稀,晚風颼颼,嚴曉星衣袂飄飛,逕望湖濱別業而去。
驀地——
道旁林中響起藍野民語聲道:“少俠可否留步?”
嚴曉星耳目聰敏,察覺四面八方林內起了一陣零散衣袂破空微音,不禁一呆,朗聲道:“藍老師欲留住在下,何必勞師動眾?”
只聽藍野民哈哈大笑道:“少俠耳力真高,不愧武林後起俊傑。”飛掠而出,立在丈外之處,含笑道:“彼此雖然敵對,但舊情仍在,不敢非禮少俠,白眉老師命藍某邀請少俠大駕一行。”
嚴曉星不待藍野民話落,身形一晃,右臂疾伸,五指迅如電飛,已扣在藍野民左腕脈穴上。
藍野民料不到嚴曉星身手如此神奇,心中暗驚,面色卻鎮定如桓,淡淡一笑道:“死一藍野民不過滄海一粟,無足輕重,少俠無論武功如何曠絕,恐難逃上百武林高手聯臂合擊之下。”
嚴曉星冷笑道:“藍老師錯了,白眉老前輩有你八位武林奇人之助,理應雄圖大略,謀武林蒼生之福,以俠義自重,何其本末倒置,自取覆亡之路,在下不忍見上百武林精英喪生於此處。”
藍野民哈哈狂笑道:“錢少俠你也太大言不慚了。”
嚴曉星面色一沉,冷笑道:“藍老師,你真要逼在下出此絕情毒手麼?”説時忽翻腕出指,點住藍野民穴道。
四面八方忽傳出紛紛大喝,人影如魅搶撲而出。
嚴曉星振吭發出一聲清澈長嘯,身形倏地衝霄拔起,半空中幻變“九旋神鷹”,風車般輪轉而下,挾着一片狂烈罡風,右手掣出“天禽”短劍,寒飆曳空揮灑如雨。
只聽得數聲驚叫,嚴曉星半空中放聲長笑,身形曳空挾着一股不太明亮飛虹而逝。
藍野民雖然被制,心中卻極其明白,目睹嚴曉星空中變換身法,出劍之奇,大感駭然。
只見十數名武林高手鬚髮俱被劍芒削去,光溜溜地變成禿驢。
一黑衣人飛掠至藍野民前,伸掌震開藍野民被制住穴道。
藍野民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淤血,搖首嘆息道:“嚴曉星委實不可輕視,今晚他劍下留情,不然我等難免傷亡,看來此計不成,應立即改弦易轍,不可一錯再錯。”急率眾返回報與白眉叟另商對策。
第三日晚。
二更時分,無極幫谷中鬼哭神嚎,陰風慘慘,月華雖然皎潔如洗,卻似蔽着一片昏暗愁霧,更顯得陰森恐怖。
無極幫匪眾佈署周密,枕戈待敵,心頭卻是煩躁不寧,鳥獸頻頻鼓譟低吼,一切都不安靜。
約莫三更將近,谷中突現出十數條魅樣黑影,掠行如飛,似足不沾地。
只聽一聲大喝,陰暗處急竄出一人,揮出一股青芒,疾如電奔,砍向一條撲來的魅影。
一刀砍了個正着,魅影被劈成兩半,那匪徒卻感一刀成空,撲勢又急,撞向魅影而去。
那魅影雖被劈成兩半,卻迅疾分而複合,與匪徒相撞,匪徒只覺一股腥臭刺鼻,忙道:“不好。”栽撲在地。
魅影之後搶出一人,手出如電,寒光疾閃,那匪徒被攔腰斬成兩載,血流遍地。
片刻間,無極幫高手卻已喪命十數人。
百獸天尊與無極幫主已在暗中窺伺,情勢只覺有異,但被百獸天尊瞧出內中蹊蹺,低聲詫道:“這不是人卻是鬼物,不可力敵,再不見機,只恐谷中弟兄無人倖免。”
無極幫主駭然道:“此必是茅山妖法無疑,賢弟何不縱使食鬼鳥迎敵。”
百獸天尊獨角獸金毛人猿慘遭暗害痛心已極,如同不可戴天之仇,聞言猶豫了一下,立驅之飛出撲食魅影。
但邪神惡鬼似無懼於食鬼鳥,分而複合,飛閃滑溜。
食鬼鳥卻又似畏懼邪神惡鬼那種怪異氣味,一撲即展翅騰飛,邪神惡鬼鬼眾多,鳥僅一隻,難以兼顧。
半個時辰過去,攻入谷中黑影增多,慘嗥不時騰起,無極幫匪眾傷亡倍增。
無極幫主目光雖然鋭厲,卻不能分解出誰是邪神惡鬼誰是人,心中大感急躁。
驀地——
無極幫主忽聞一陌生語聲傳入耳中道:“閣下似束手無策,但不能永遠捱打,依在下之勸,閣下何妨獨自一人逕往摧毀伏魔妖道法壇,則冷麪秀士必敗無疑。”
那語聲微弱,但字字送入耳中清晰異常。
無極幫主聞聲一怔,亦施展內功傳音,道:“尊駕是何來歷,承蒙見告,何不現身一見?”
只聽一聲輕笑道:“閣下不要多問,因在下與龐雨生形若水火,積不相容,故而相助閣下。”
無極幫主怔得一怔道:“那伏魔妖道法壇設在何處?”
“閣下不妨抬面尋視,可發現一隻螢火蟲,閣下逕隨那螢火蟲而去,當能發現強敵侵入秘徑,由秘徑出得飛瀑,法壇就在附近。”
無極幫主將信將疑,仰面四巡,果然只見一點明亮螢火在頭頂盤旋,心內震駭已極,低聲道:“有勞尊駕帶路!”
説也奇怪,螢火竟直飛而去。
無極幫主隨着疾奔,盈耳慘嗥似若無聞。
但見那螢火竟投入巖壁上藤蘿密翳中,那片岩壁高可數丈,無極幫主心中暗驚道:“莫非秘徑就在巖壁上。”身形騰起,撥開藤蘿穿入。
移時,出得飛瀑外,遠遠可以瞥見岩石間搭建着一層法壇,伏魔真人披髮仗劍焚符,口中唸唸有詞,台上尚扎有十數具人形草人。
法壇外密佈伏椿,但卻未能發現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尋思須臾,突一矮身,鶴行鷺伏窺察奇門禁制佈設。
他目光鋭利,由生門躡入,只見兩名高手捧劍隱在一塊岩石之後,暗暗冷笑一聲,撿起一塊細小的石粒,向空拋起,墮下時生出聲響,就落在兩人身前不遠。
一雙匪徒聞聲不禁一怔,同時循聲望去,不覺探出半個身子。
無極幫主兩手圈指疾彈出一縷內家無形真力。
一雙匪徒聲都未出便自倒地不起。
無極幫主取起一柄長劍,一鶴沖天拔起,身在半空,忽斜飛激射,身臨法壇上空,突頭下足上,劍勢疾展,挾着一片驚天長虹,劈向十數具草人。
伏魔真人驀聞一聲刺耳破空鋭嘯,勁風壓體重逾山嶽,不禁魂飛膽寒,疾如脱弦之弩般竄出法壇外。
無極幫主劍勢宛如天河倒瀉,那十數具邪神惡鬼所附之草人立被砍成粉碎。
其實伏魔真人仗着茅山妖法與無極幫主一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無如為先聲所奪,更被嚴曉星前日一鬧,餘悸猶存,已無鬥志,逃逸無蹤。
此刻,壇下四周羣邪紛紛大喝,向無極幫主飛撲而至,但無極幫主大功告成,無可戀戰,哈哈一聲長笑,曳空電射而去,瞬眼無蹤。
谷中仍是一片混亂,鬼哭神嚎,杜翠雲及藺文襄索寒三人無法尋覓百獸天尊潛跡之處,芳心焦急不已。
冷麪秀士等人仗着邪神惡鬼之助,處於上風,逼使無極匪徒現身慘遭致殺。
杜翠雲突聞嚴曉星語聲傳來道:“姑娘速隨在下退出谷外,再遲就來不及了。”
語聲頗高,藺文襄索寒同身一望,只見嚴曉星立在三丈開外,同現驚喜之色,道:“嚴少俠。”
嚴曉星忙道:“此時無法敍舊,無極幫主與百獸天尊刻在飛瀑之外摧毀法壇,稍時必然返回,走。”伸臂疾掠,拉着杜翠雲騰身一躍,疾掠如飛。
藺、索二人急隨身後。
突然谷中鬼哭神嚎之聲憂然寂滅,嚴曉星四人去之已遠,忙中四顧,只見如水月華下,隱隱可見冷麪秀士等羣邪已在無極幫高手聯臂合攻之下。
他們四人一無攔阻出得谷外,疾奔出數里外林中,嚴曉星突形跡沓然。
杜翠雲心中一酸,兩行淚珠奪眶流出。
藺、索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嚴曉星為何不告而別,可想不出什麼言辭勸慰杜翠雲。
驀地——
古木森森之後走出一名鶉衣百結,檻褸污穢的老丐,目中精芒逼射,笑道:“杜姑娘,嚴少俠有事離去了。”
杜翠雲不禁一怔,襝衽一福道:“原來是丐幫長老,但他不該不告而去。”
老丐哈哈大笑道:“嚴少俠一身系天下武林之安危,食不甘味,寢難安枕,何來餘暇語及兒女之私,姑娘千萬不可苛責於他,如姑娘定欲與嚴少俠相見,不如在驪龍谷外等候,時至自然相見!”
藺文襄詫道:“我等去湖濱別業專誠拜謁,嚴少俠拒而不見麼?”
老丐冷冷一笑道:“別説二位,就是老化子亦無法踏入湖濱別業一步,何況嚴曉星從此刻起即已遠離湖濱別業,三位均身在江湖,江湖間無不息息相通,日後自知老化子並非謊言。”語畢身形倏然隱去。
索寒道:“丐幫中人最是難惹難纏,脱略形跡,獨行其是,極少與武林中各大門派交往,但最重然諾,看來事起倉卒,嚴少俠才不告而去,姑娘,你我走吧!”
天色微現曙光,薄霧霏霏。
嚴曉星獨自徘徊在湖濱別業內亭園中,神色肅穆,忽聞遠處傳呼道:“伏大俠駕到!”
他算計伏建龍今日必然到來,不禁劍眉一剔,道:“説我有請!”
聲猶未落,已自聞聽乾坤八掌伏建龍豪邁宏亮笑聲傳來,抬面望去,只見伏建龍面含笑容,袍袖飄飛走來。
嚴曉星抱拳躬身施禮,道:“伯父滿面春風,想必有快意之事。”
伏建龍道:“這個當然,兩日來賢侄諒未離開湖濱別業一步。”
嚴曉星笑道:“伯父委實料事如神,兩日來魏醉白正是緊要關頭,今晚魏醉白定然醒轉,但是否能憶及往事,小侄無法斷言。”
伏建龍虎眉微微一皺,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惟有盡其在我而已!”説着語聲略略一頓,又道:“聽説冷麪秀士龐雨生侵襲無極幫,卻功敗垂成,鍛羽而逃。”
嚴曉星面現驚詫立道:“這卻是為何?”
伏建龍道:“冷麪秀士仗着伏魔真人之助,驅使邪神惡鬼潛入谷中,戮殺極重,卻不料無極幫主發現他們潛入秘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毀卻伏魔真人法壇,伏魔真人亡魂遁去,谷中邪神惡鬼無所憑依,煙消雲散,形勢逆轉,冷麪秀士等拼死才得以逃出谷外。”
嚴曉星目露疑容道:“伯父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老朽就隱身在伏魔真人法壇遠處,反正老朽誰也不幫,黃鶴樓頭看翻船,與老朽何干,不過那條秘徑卻被無極幫主封死了。”
嚴曉星道:“原來如此!”
伏建龍忽虎目一瞪,笑道:“賢侄,幸不辱命,無極幫那幅藏珍圖已被盜出。”
“什麼?”嚴曉星面現驚喜過望之色,道:“圖在何處?”
伏建龍道:“現在老朽身邊。”
嚴曉星道:“此地並非談話之處,去至大廳商議行事之策。”
兩人快步如風,逕入大廳,只見馮叔康與葛元良正在對弈,聚精會神,落子丁丁。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二位怎有此閒情逸致。”
馮叔康聞聲推棋立起,抱拳為禮。
東鬥天君葛元良大感敗興,罵道:“你這老兒一大早就來殺風景,如非念在瓊兒未來愛婿面上,老朽不生劈你才怪咧!”
伏建龍笑道:“風聞葛老怪嗜弈如命,今日竟果然不虛。”
馮叔康道:“也難怪他,邇來連戰皆北,這局棋有獲勝之望,料不到你這一來頓時落空,他不氣為何?”
嚴曉星忙説出藏圖已盜來之事。
伏建龍伸手入懷,取出一張疊折齊整圖形,紙色黃舊,展開端視,只見上繪山川形勢,危崖幽壑,並無任何字跡。
嚴曉星目泛茫然神色道:“小侄難辨此圖真假,意欲將鳥放出,請來陸前輩辨明。”
馮叔康搖首道:“陸道玄未必前來。”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此話何解?”
馮叔康道:“馮某雖未見過陸道玄,但前事即可明證此人行事極為小心謹慎,不如將這圖繫於鳥足帶去,陸道玄判明是真,諒定可趕來此間。”
伏建龍搖首道:“壞就壞在嚴賢侄迄未能與陸道玄相見,安知陸道玄不是心懷叵測之輩。”
嚴曉星道:“伯父所慮甚是,但小侄之見,不得不冒此風險。”
伏建龍面有難色,猶豫須臾,才道:“好吧,不妨一試。”
嚴曉星身形疾掠出廳外而去,片刻返回,肩上停着一隻異禽,將圖摺疊成卷系在鳥足上縱之飛去……
伏建龍道:“陸道玄獲訊何時可趕至?”
嚴曉星道:“遲則三日,快則半個對時。”
伏建龍搖首笑道:“洞庭三湘,相距千里,怎能朝發夕至。”
葛元良哈哈大笑道:“陸道玄説不定已由湘入贛,近在咫尺,他乃高深莫測之輩,豈可由我等所料,但願此圖是真莫再節外生枝。”
伏建龍長嘆一聲道:“若此圖是假,除了寄望於魏醉白別無他策了。”
嚴曉星道:“人定勝天,憂急無用。”説時擊掌三聲,莊丁奔入,命送上酒菜。
馮叔康目注葛元良笑道:“你我何妨再弈一局如何?”
葛元良點點首,道:“葛某生平嗜弈,你我堪謂臭味相投,什麼藏珍,葛某不屑一顧,徒增無謂煩惱。”
馮叔康笑道:“既然如此,葛兄何不遷來此處。”
葛元良呵呵大笑道:“這可是你説的,咱們一言為定。”
兩人落座對弈,聚精會神,丁丁落子。
伏建龍與嚴曉星則淺酌低飲,談論武林形勢。
嚴曉星明知伏建龍心懷鬼胎,患得患失,欲用言語套出自己隱秘,但他有備無患,言談之間,一絲不露痕跡。
約莫一個時辰後,伏建龍泛不安神色,提及探視魏醉白。
嚴曉星道:“此刻正是魏醉白緊要關頭,小侄在他身上針了卅六處穴道,最好不要驚擾於他。”
伏建龍見嚴曉星鄭重其詞,只好作罷。
驀地——
傳信與陸道玄那隻靈禽噗噗穿門飛入,嚴曉星迅疾伸掌,靈禽落在他掌上。
伏建龍大感驚詫,道:“為何來得如此快。”
嚴曉星解下一截竹管,在管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紙卷,及原由靈禽帶去的藏珍圖,展開紙卷,只見其上書有數行字道:
“嚴賢侄,原圖璧趙,惜此圖並非真跡,恐系無極幫以假亂真,幸賢侄機警,無極幫顯然以假圖作餌誘使老朽上鈎,偵知老朽下落後即下手劫奪,但老朽是何等樣人,天涯飄泊,四海為家,卻是賢侄亦無從得悉老朽行蹤貌像,況無極幫爾。
奉勸賢侄不可氣餒,應再接再厲,務必取得真圖,到時老朽則不請自來,必底於成。”下款“陸道玄”草書三字,神追鐘王,龍飛鳳舞。
伏建龍臉色大變道:“藏珍圖是假的?”
嚴曉星道:“小侄堅信陸前輩之言不假。”
此刻馮叔康葛元良二人已局終棋散,同觀陸道玄回書。
馮叔康微喟一聲道:“一番圖謀,頓然落空,今後計將安出?”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魏醉白。”
葛元良道:“他倘感恩圖報則事猶可為,只怕魏醉白未必能吐露隱秘,再説,無極教主也應該防着這一點。”
嚴曉星道:“老前輩言之甚是,但此刻言之仍屬過早。”説着縱使靈禽飛去。
伏建龍道:“陸道玄必距此不遠,何妨隨着靈禽覓至他存身之處,共商取圖之策。”
葛元良搖首道:“那萬萬不可,據老朽所知,嚴賢侄曾與陸道玄互通魚雁,函中曾約法三章,在雙方未取得無極幫那份藏圖前不允見面,伏兄最好不要弄巧成拙。”
嚴曉星長嘆一聲道:“看來只有小侄獨自前往一行了。”
伏建龍詫道:“你意欲前往何處?”
嚴曉星道:“除了無極幫總壇外還有別處?”
伏建龍目露憂容道:“賢侄千萬別操之過急,匹夫之勇何能成事。”
嚴曉星微笑道:“得道多助,小侄定是孤身一人。”
這一日在伏建龍而言最是難過,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時分,青面伽藍董飄萍飛步跨入大廳,面現笑容道:“少俠,那魏醉由甦醒了。”
嚴曉星聞言急急與伏建龍雙雙離開大廳探視魏醉白。
秘室外一片寂靜,暮靄漸垂,窗外一青衣小童垂手而立,傾聽室內魏醉白動靜,目睹嚴曉星與伏建龍疾步走來,欠身施禮道:“公子,魏先生醒來了。”
嚴曉星微笑道:“多日來有勞費神伺候,辛苦你了。”
青衣小童忙道:“這是小的份內所應為,何言辛苦二字。”
嚴曉星慈藹地伸手撫摸一下青衣小童頭頂,跨入室內,只見魏醉白躺在榻上,雙眼睜開,只是神光呆滯,似無覺嚴曉星伏建龍兩人走入。
伏建龍凝目望去,察覺魏醉白頭頂百匯、眉心、太陽、鼻旁以及胸腹臂腿等處穴道均有長短不一金針微微顫動着,心中暗驚嚴曉星精湛醫技。
嚴曉星伸手將金針一一拔起,拭淨後復納入銅盒內。
但聽魏醉白語聲沙啞道:“尊駕何人,在下身在何處?”
嚴曉星微笑道:“魏兄難道不復記憶在下麼?”
魏醉白用呆滯神光注視嚴曉星良久,才道:“尊駕是否姓嚴?”繼之又面現苦笑。
嚴曉星嘆息一聲道:“魏兄總算恢復神志了,但此刻尚不宜多説話,靜養一兩日後定可痊癒。”説着拉着伏建龍趨出室外。
伏建龍詫道:“老朽觀察他記憶尚未完全恢復。”
嚴曉星道:“這要伯父多多費神了。”
伏建龍聞言不禁一呆,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答道:“魏醉白終必痊癒,恢復神志武功,但須假以時日,小侄即處下一方,用無根水煎熬,一日三煎……”
伏建龍接道:“這容易,賢侄之意……”
嚴曉星忙道:“小侄之意請伯父送魏醉白離開湖濱別業,交與友人帶回無極幫,如此無極幫主則無所疑慮魏醉白吐露隱秘,俟他恢復後得知經過必感激伯父相救之情,再設法動之以義,定為伯父所用。”
伏建龍笑逐顏開,道:“無怪你那義父常贊你機智過人,果然不虛,但不知魏醉白需時多少才可恢復神智武功。”
嚴曉星道:“快則三天,最遲七日,伯父與魏醉白離去後,小侄亦立即離開湖濱別業。”
伏建龍驚道:“你欲何往?”
嚴曉星道:“自然是去無極總壇,不過小侄尚須在金陵逗留一些時日,伯父可到金陵李府尹邸相等小侄。”
伏建龍大喜道:“此計甚好,老朽亦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今晚即送魏醉白回去,賢侄速請處方。”
兩人急奔回大廳,取過文房四寶,沉吟思索鄭重處方。
伏建龍則與馮叔康葛元良低聲商議。
良久,嚴曉星已處下一方,交與伏建龍。
伏建龍收入懷中,道:“老朽告辭。”
嚴曉星快步出得大廳,須臾抱來魏醉白,道:“小侄已將魏醉白點了睡穴,伯父速揹着離去。”
伏建龍解下絲絛,把魏醉白捆負背上,董飄萍領着伏建龍離去。
嚴曉星目送伏建龍身影消失後,道:“如小侄所料不差,天明之前無極幫必將撤離他往。”
馮叔康道:“一切均如你所料,今後更須謹慎行事,以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數日你已心力交疲,休息去吧!”
不道伏建龍離去之事,天交四鼓,嚴曉星扮作神木尊者傳人裝束,玄巾蒙面,一襲青衫,偕同金刀四煞在夜色沉沉中,衣袂飄飛翩然出了湖濱別業,疾奔而去。
湖畔波濤起伏,水光接天,雖在深夜,依然隱紗得見水光山色,距湖濱不遠一山嘴口矗立着一座湖神祠,廟貌巍然,香火不絕。
金刀四煞隨着神木尊者傳人疾奔至祠後松林內,只聞一聲冷笑道:“來人止步!”
兩條黑影疾掠而出,手橫鋼刀寒在閃閃,阻住去路。
待兩人及時覺察來人神態後,立時魂飛魄散,大驚呼叫道:“神木尊者傳人!”
蒙面少年微笑道:“煩勞通稟,就説在下求見。”
一雙匪徒神定,道:“閣下請稍候,容我等通稟。”轉身隱去。
須臾,突聞白眉叟哈哈大笑聲傳來道:“深夜見訪,但不知有何賜教?”
但見白眉叟快步走出,身後緊隨着八蒙面黑衣老叟,林中起了一陣衣袂帶風之聲,魅影浮闕,如臨大敵。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抱拳朗聲道:“白眉老師,在下有事請教,敢問白眉老師率同許多高手,勞師動眾遠來鄱陽,莫非志在驪龍谷藏珍圖麼?”
白眉叟道:“閣下明知故問為何,你我之志既一般無異,誰人先到得手中即為得主,閣下如想勸令老朽退出這場是非,無異痴人説夢。”
蒙面少年朗聲大笑道:“白眉老師,在下冒昧造訪,其意至誠,你我無須妄動意氣,請問那藏珍圖可探出了一絲眉目麼?”
忽聞一蒙面老者冷笑道:“閣下何不明白説出來意。”
蒙面少年目光一寒,沉聲道:“據在下所知,一幅藏珍圖在無極總壇內,另一幅在陸道玄手中,欲手到取來恐怕不易,你等那夜偷襲無極幫主谷中無功而退,又妄念侵入湖濱別業意欲挾擒嚴曉星,逼使陸道玄自投羅網,不料湖濱別業奇門禁制無異天羅地網,步步都是死域,只有望洋興嘆,心勞力瘁,徒喚奈何而已!”
白眉叟面色一變,目中逼視兇光,厲喝道:“閣下登門見訪就是為了譏刺老朽麼?”
蒙面少年道:“並非如此,在下方才得自傳訊,無極幫主已對陸道玄那幅藏珍圖取有,因不知此圖真假,連夜撤離趕回總壇印證,須知你我均無法單獨成事,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白眉叟聞言不禁一怔,望了八蒙面老叟一眼。
一蒙面黑衣老者道:“此訊可是真實?”
蒙面少年聞聲知人,心知此人正是藍野民,不由笑道:“在下所言句句是真。”
那蒙面老者冷笑道:“以閣下之神木令命令天下武林,焉敢有人違忤不遵。”
蒙面少年復又朗聲大笑道:“在下已遣出甚多武林高人,阻截無極幫主一行,但白眉老叟及諸位是否能遵神木令行事,只恐未必!”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閣下知道就好。”
蒙面少年道:“正因如此,在下夤夜造訪,志在説服白眉老師共謀阻止無極幫主趕返總壇,須知無極幫主不過是一傀儡而已,一切聽命於身後主使兇邪。”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這老朽早已知情。”
蒙面少年道:“知道就好,在下告辭。”
“慢着。”白眉叟喝道:“閣下怎知老朽能否聽於神木令。”
蒙面少年微笑道:“聽命與否,悉憑尊意,在下怎敢強求。”語聲一頓後,又道:“在下因深知相助白眉老師八位均是當代武林名宿,風塵奇士,倘蒙應允,或可有成。”言畢低喝一聲:“走。”。
五人倏地穿空拔起,去如流星曳空,瞬眼無蹤。
白肩叟兩道霜眉緊蹙,道:“不知是否真假,我等前去探明真象才能決定行止。”忙率眾望無極幫存身秘谷中奔去。
到得谷外,只覺毫無異狀,除夜風掃谷,樹濤潮嘯外,一切都靜得出奇。
他們小心翼翼,步步為防逼進谷口,但感一無匪徒潛伏,白眉叟暗道:“莫非蒙面少年之言果然是真。”
進入山谷後,月華如水,瀉地成銀,景物纖毫逼視,果然無極幫黨徒俱已撤離,只剩下一堆棄置什物及零亂獸骨。
只聽藍野民語道:“一點不假,顯然無極幫已撤離,幸虧我等未曾應允神木尊者傳人追截無極幫主,今後我等可獨行其是。”
白眉叟率眾撤出山谷,追覓無極幫主去跡。
他們一去,山谷中突現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老怪必然追蹤無極幫而去,有勞四位暗躡其後,你我在金陵晤面,不見不散。”説着撤去蒙面玄巾,顯露嚴曉星本來面目。
金刀四煞中一人道:“少俠還欲何往?”
嚴曉星道:“兩路勁敵雖退,但仍留有冷麪秀士龐雨生及錢百涵,待在下一併退去,湖濱別業才可安然無憂。”
“少俠小心。”
嚴曉星一聲“知道”出口,迅疾穿入夜空中消失不見。
※※※※※※※※※※※※※※※※※※※※※※※※※※※※※※※※※※※※※※※※
星影城,僅兩條縱橫麻石街道,地狹入稠,店肆林立,肩摩踵接,人行如毽。
南大街之首“廣義園”茶樓,一樓一底食客如雲,已上了九成座,喧譁騰笑如雷,夥計穿行於食客間,提着茶壺沖泡茶水及送上食物。
廣義園財源茂盛,賣的是茶不是賣酒,但食客們可自己帶酒來飲上兩盅,下酒菜則是廣義園獨有的“葱煨醬酥野鴨”。
園子地濱鄱陽湖,水草葦叢中盛產野鴨,春夏之交,鴨肥實肉厚,廣義園所烹醬酥野鴨不但鮮美味腴,而且骨頭亦酥軟如泥,回味無窮,故遠近食客無不趨之若騖。
除了醬酥野鴨外,尚有油燜湖螺亦味美可口,喝茶的則有白糖軟糕、麻花、油條可食,都香脆異常。
食客中不乏江湖人物,只見兩個短裝粗眉大眼漢子對坐,高聲談論無極幫主已取得陸道玄手中藏珍圖,率眾撤出山谷,白眉老怪等追蹤而去。
高聲談話的是個獨目漢子,一手執着野鴨腿大嚼,説話時口沫橫飛。
此人提及那晚冷麪秀士龐雨生侵入山谷情景,難免有點加油添醋,渲染附會,卻不離真實。
鄰座三人顯然亦是江湖人物,均在凝耳傾聽,相顧動容,那三人均約莫四旬開外年歲,一襲黑色長衫,腰中鼓突,藏有兵刃,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逼射,分明一身所學內外兼修。
獨目漢子對面那人笑道:“李兄,你怎麼如此清楚?”
“實不相瞞,兄弟有一表哥,他在無極幫中職司副舵主,那晚冷麪秀土侵襲時亦曾目睹,他隱藏岩石隙縫中免罹於難,殺戮之慘,令人心寒,由是猛萌退意,趁着無極幫撤出山谷時隻身逃離,故而知情。”
午刻時分,樓口上突現出嚴曉星俊逸瀟酒身影,後隨病金剛孟逸雷,由茶夥領着就座。
孟逸雷取出一錠白銀,命店夥去至街上買酒,切上一隻醬酥野鴨及油燜湖螺。
那約莫四旬左右年歲三人瞥見嚴曉星入座,不禁面色微變。
嚴曉星憑欄臨街而坐,遠眺可見城外水光接天,浩渺煙波景色,只見嚴曉星目注遠處須臾徐徐發出一聲長嘆。
孟逸雷勸慰道:“事態已然如此,賢弟憂急無用。”
嚴曉星微現激動之色道:“風聞無極幫突然撤離,説是已得陸前輩手中那幅藏圖,小弟命靈禽帶信陸前輩,未蒙回訊,如傳聞是真,分明陸前輩已陷身賊手,小弟能不心憂如焚。”
孟逸雷搖首笑道:“目前傳説紛紜,以訛傳訛,焉知孰真孰假,吉人天相,陸前輩必安然無恙,賢弟且放寬心。”説着酒菜俱已送上。
兩人食罷起身離座,惠帳後相偕出店,衣袂飄飄奔行在官道上。
驀地,道旁忽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
嚴曉星慢慢停身,從容若定,循聲望去,微笑道:“龐老師別來無恙,請現身出見。”
道旁人影紛紛,疾如離弦之弩般落在官道上,現出冷麪秀士龐雨生、錢百涵、皇甫炎等十數人。
龐雨生面容若水,道:“請問嚴少俠,目前江湖傳聞是否是真?”
嚴曉星道:“龐老師何不去問無極幫?”
皇甫炎冷笑道:“嚴曉星,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嚴曉星身法神奇,皇甫炎眼前一花,只聽嚴曉星已落在他面前,沉聲道:“憑你也配。”
皇甫炎心神駭極,倏地雙掌齊出,勁風山湧,勢猛力沉,已用出十二成真力。
接着又有三人欺身襲至,刀光電奔,招式辣毒犀利,形成四象合攻,配合異常嚴謹。
嚴曉星心中暗驚,施展一套神奇掌法,拆拿閃點,穿行於四人中。
錢百涵突然身形疾掠,一劍震出數點寒星,攻向病金剛孟逸雷。
病金剛孟逸雷面色一變,三刀快攻而出,刀挾風雷之聲,顯然他並非當日吳下阿蒙,武功突飛猛進,招式玄奧神奇莫測。
錢百涵面色一變,知非易與,劍勢立變,化為驚天長虹,滔滔不絕,疾如風雷般攻去。
只聽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三聲慘嗥騰起,合攻嚴曉星三人猛地倒卧在血泊中,胸前皆穿一洞,鮮血汩汩泉湧噴出。
皇甫炎駭然色變,左手疾揚,發出一篷銀白飛針,右手中刀變式“風動柳然”,電卷揮出。
飛針射到中途,似突遇阻力,紛紛回射飛去,針勢不但不衰竭,反更強勁。
皇甫炎驀感右腕一緊,兵刃被奪出手外,胸前拍的一聲如中千斤重擊,痛極不禁悶哼一聲,硬被反震射來飛針所中,只覺顏面胸口發麻,大叫出聲,天旋地轉倒地不省人事。
此時,孟逸雷已露出敗象,守多攻少,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左掌劈出一股真力攻向錢百涵身後。
錢百涵驚覺有異,迅疾閃身開去,後又搶身攻上。
冷麪秀士龐雨生見皇甫炎等四人同喪命在嚴曉星手中,不禁駭極,只見嚴曉星手執一柄毫不起眼之尋常凡鐵短劍,招式怪異,與錢百涵展開一場兇險拚博,大喝一聲道:“住手!”
兩人迅疾退了開去。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龐老師,你早早見機收場為上。”
龐雨生陰惻惻冷笑道:“嚴曉星,你別認為皇甫炎失手喪命,龐某就懼怕畏縮不成。”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了若指掌,龐老師尚在道旁隱處安着一樁伏兵,不過在下實言相告,茅山妖法未必傷得了在下。”
龐雨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目露怨毒已極神光。
嚴曉星又道:“久聞龐老師心機卓絕,謀定後動,出道江湖以來甚少敗績,譽滿武林,令人欽羨,但龐老師近來未免失常,頻遭挫逆,尚不知痛定思痛,亡羊補牢,反更變本加厲,何昏悖若此……”
龐雨生面色激動鐵青,目中逼射兇光。
嚴曉星右掌一擺,微笑道:“龐老師暫別動怒容,待在下説完,追憶那晚龐老師侵襲無極幫之前,在下已知不能成事,亦曾略施小技微露徵兆,望龐老師懸崖勒馬……”
龐雨生不禁面色猛變,道:“火焚草人是少俠所為麼?”
“不錯!”嚴曉星答道:“正是在下。”
龐雨生厲聲道:“那赤發……”
嚴曉星冷笑接道:“不錯,也是在下,他雙手血腥,惡行擢髮難數,又傷我好友,殺之不為過。”
龐雨生默然須臾,道:“少俠若那日現身規勸,龐某或能改弦易轍。”語聲激憤含恨。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交淺不可言深,道不同怎能為謀,何況龐老師剛愎自負,未必聽從在下之言,在下焉能自討無趣,那晚在下眼見無極幫主發現入侵洞穴後,即知龐老師非一敗塗地不可,是以暗中施展聲東擊西之計,引開匪徒並搏殺三人,使龐老師安然逃出谷外。”
龐雨生不禁呆住,望了羣邪一眼,改顏抱拳道:“如非少俠提及,龐某仍在夢中,大德不可言謝,但龐某尚有一事不明,少俠是否早發現入洞秘徑?”
嚴曉星道:“在下不知,但發現龐老師仍作侵襲無極幫時,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於當晚二更時分,在下隻身一人進入龐老師潛跡之處,隨着諸位身後亦掠入谷內,本欲獲漁翁之利,那知無極幫主竟然找出入谷秘徑,就知今晚必功敗垂成。”
龐雨生聞言嘆息一聲道:“棋差一着,縛手縛腳,果然不虛,如今少俠意欲何往?”
嚴曉星道:“在下欲探明陸道玄前輩行跡,是否為無極幫暗算所擒。”
龐雨生道:“少俠為何捨本逐末?”
嚴曉星面泛一絲黯然神傷笑容道:“在下志切親仇,至於驪龍谷藏珍則為勢所逼,不得不爾,其實在下不屑一顧,無極幫撤離奔回總壇風聲已然傳開,神木尊者傳人及白眉叟怎能輕易放過,如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們必然追去,在下何必淌此渾水,若陸道玄前輩真陷身無極幫手中,那又當別論。”説着抱拳略拱,微笑又道:“你我後會有期,恕在下告辭了。”轉身與病金剛孟逸雷疾掠而去。
龐雨生嘴唇掀動,欲言又止。
伏魔真人忽從道旁掠出,道:“貧道心疑此人之言未必是真。”
龐雨生搖首答道:“此人之言句句是真,絲毫不假,自然尚有隱瞞之處,但無關宏旨,咱們走吧!”
再説嚴曉星與孟逸雷兩人疾行如風,逕往九江府城奔去。
孟逸雷笑道:“老弟委實睿智無匹,真知卓見,每一細節均曾經過慎密思考後逐步按計施為,毫無錯失,實令我等自愧不如。”
嚴曉星道:“孟兄且莫謬讚,小弟如不兢業小心謹慎從事,稍有失誤,武林之內恐將罹受血劫,精英盡失了。”
孟逸雷見嚴曉星一點不露志得意滿神色,心中益發欽佩,道:“老弟去九江則甚?莫非探望那杜翠雲姑娘麼?”
嚴曉星鼻中漫應了一聲,未答一詞。
孟逸雷道:“杜姑娘貌美賢淑,老弟不可辜負了她一片痴情。”
嚴曉星雙眉微皺道:“小弟怎有心情顧及兒女之私。”
孟逸雷暗中嘆了一口氣,不敢再言。
九江府已名九江口,明太祖朱元璋未統一天下時,與九江王陳友諒大戰於此,扼長江中流要衝,商業茂盛,市集繁榮。
嚴曉星孟逸雷身法迅快,斜陽餘暉裏已自進了府城,大街行人熙攘不絕。
孟逸雷道:“老弟知道社姑娘居處麼?”
嚴曉星頷首道:“臨別之際曾留下地址,説是什麼磨盤巷。”問明行人,轉彎只見一條青石板仄巷,兩人快步走入。
杜翠雲所居之處是一殷實小康人家,兩扇木門緊緊閉合着,門側尚張貼有一幅春聯:“瑞島之蘭光世澤,春風棠棣振家聲。”
字跡猶新,筆力剛健。
嚴曉星趨近門前叩環。
內面應了一聲,木門呀的開啓,只見應門者是一黑衣長衫中年漢子,目光灼灼望了兩人一眼,忽面現驚喜之容,道:“是嚴公子麼?”
嚴曉星認出是杜翠雲手下,微笑道:“正是在下,有勞通稟杜姑娘,就説嚴曉星孟逸雷求見。”
那黑衣中年漢子一臉恭敬之色,道:“二位快請,我家姑娘不勝思念,終日懨懨不樂。”
這話説得太以露骨,嚴曉星不由俊面一紅。
孟逸雷心中暗笑,村道:“男女之間,委實難以理解,看來我這嚴老弟桃花照命,揮之難去。”,
黑衣漢子領着兩人穿過一處天井,進入廳堂肅客入座後,即快步走向側廂而去。
須臾,只見杜翠雲蓮步姍姍走來,雲鬢不整,玉容慘淡,靨含淺笑,眉宇間隱泛幽怨之色。
嚴曉星忙抱拳道:“不速之客,冒昧趨訪,請姑娘見諒。”
杜翠雲襝衽一福,嬌笑道:“不敢,賤妾慢客未即出迎,二位海涵是幸。”説着轉面吩咐黑衣中年漢子準備一席豐盛酒筵洗塵。
孟逸雷忙道:“姑很不必費神,孟某兩人尚要趕路。”
杜翠雲面含薄嗔道:“天色這般晚了,留住一宵再走不遲。”催促黑衣中年漢子快去。
黑衣中年漢子領命走出廳外。
嚴曉星即與杜翠雲娓娓低聲傾談。
杜翠雲柳眉微蹙,道:“怎麼二位今晚就要走麼?”
嚴曉星點點首道:“此事萬萬不能錯失一着,在下一取得藏珍圖,即相助姑娘手刃百獸天尊。”
杜翠雲驚喜笑道:“真的麼?”
孟逸雷道:“少俠一諾千金,孟某與姑娘為證。”
嚴曉星道:“在下今晚三更時分即須買棹順流而下,趕辦一事,無法與姑娘同行,不過姑娘可依在下之計行事,明晨登程,但須更易形貌。”
杜翠雲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冷麪秀士心狠手辣,姑娘不告而去,只恐冷麪秀士已動了疑心,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四處查訪姑娘下落……”
“什麼?”孟逸雷道:“龐雨生由杜姑娘身上聯想到老弟麼?”
“不錯。”嚴曉星道:“冷麪秀士秉心多疑,你我在途中為何與他不期而遇。”
孟逸雷冷笑道:“他仍不死心麼?”
嚴曉星搖首道:“冷麪秀士乃剛愎自用,陰險毒辣之輩……”
忽聞户外傳來擊敲木魚聲,動沉有力,夾送一聲“無量壽佛”。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不料來得如此之快,孟兄,你我速隱身藏起,察明來者是否是伏魔妖道。”
兩人急閃入廂房藏身隱起,杜翠雲目露迷惘之色。
忽聞一聲陰沉冷笑道:“姑娘別來無恙?”
只見一條龐大身影疾如飄風由天井上落下,現出茅山妖道伏魔真人,面泛狡笑。
杜翠雲似有恃無恐,一掠耳鬢雲發,嬌笑道:“道長怎會尋來此處?”
伏魔真人面色一冷,陰笑道:“貧道有事不明,欲請教姑娘。”
杜翠雲道:“道長只管請講,小女子自當洗耳恭聽。”
伏魔真人道:“好説,那日赤發頭陀無故喪身瀑潭,火焚草人姑娘分明已有所見,為何隱瞞貧道?”
杜翠雲冷笑道:“道長無須血口噴人,小女子並無所見。”
伏魔真人獰笑道:“姑娘狡辯無益,貧道來時途中相遇那嚴曉星小輩,他自承與姑娘表裏為謀,阻止貧道等人追襲無極幫。”
聲猶未落,突感肋下一麻,飛湧襲體,不由面色慘變。
杜翠雲見狀,心知妖道中了嚴曉星暗算,故作驚異之色,道:“這是為何如此?”
伏魔真人此刻只覺體內宛如蟲行樣走,酸筋蝕骨,這滋味任鋼打鐵澆漢子亦難經受,身形搖搖欲傾,涕淚橫流,目瞪口歪,驚悸已極。
嚴曉星身影疾現,落在伏魔真人身前,微笑道:“道長,在下在途中曾與道長自承與杜姑娘表裏為謀麼?”
伏魔真人一見嚴曉星,即知死定,不禁面如死灰,身形一歪,靠在壁上似軟蛇般塌了下來,顫聲道:“貧道該死,望少俠恕罪。”
嚴曉星冷笑道:“道長不該自作聰明,竟不聽冷麪秀士良言相勸,率領門下尾隨在下兩人。”
伏魔真人大驚顫聲道:“少俠為何知情,但貧道親眼得見兩位已出外乘舟離去,不然貧道焉能膽敢登門生事,少俠如能見諒,請解開貧道穴道,貧道願告知少俠一宗隱秘。”
嚴曉星哈哈一笑,手起指落,伏魔真人頓時昏死過去。
病金剛忽疾閃而入,笑道;“茅山門下俱已點了殘穴,命向照陽以舟運往一處荒寺,半年後任他們自由離去。”
杜翠雲詫道:“原來公子已知伏魔妖道暗暗躡蹤。”
嚴曉星頷首道:“在下行蹤所至,耳目密佈,在下未至磨盤巷時,已蒙一位武林前輩以傳聲獲知,在下亦將計就計用傳聲之話安排一切。”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將愚兄也瞞過了。”
嚴曉星目注伏魔真人一眼,太息道:“留下此人性命,尚有大用,你我同舟有妖道相陪,不虞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