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祈風口中的很快還真的快,在他剛提及此惡耗時,家丁就急急忙忙來通報,説堡外圍着一羣持火把的乞丐,至少有好幾萬名。
尉天栩不悦地猛瞪他,怪他愛造業,無端聚集一干幫眾前來搗亂。
連祈風則無謂地拾了片樹葉含咬在口,要他找對主兇算首帳。
而一切箭矢皆指向同一人——莫迎歡。
她真的惡劣到莫要迎歡,悲苦過日。
“不好意思了,各位,勞煩你們覺不睡特來列隊歡迎我。”莫迎歡從一堆乞丐中走出來。
這樣的排場才叫威風。
臭着一張臉的尉天栩腦腦她身後浩大的陣容,語帶刻薄地説:“莫家垮了,你改行當乞丐啊。”
“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莫家當鋪千秋萬世,你恨夫堡的人全死光了,它依然獨領風騷。”
她是百無禁忌,唯獨和銀子有關的話題她特別關心。
“你這張嘴還是惡毒依舊,你半夜帶幾萬名乞丐圍住恨天堡有何用意?”讓這兒火光普照,亮如白麪。
莫迎歡一笑令人畏。“記不記得我曾説過,要是你讓丫丫受一點傷,我會帶全中原的乞丐踩平恨天堡?”
“你、的、消、息、真、靈、通。”他狠咬緊牙根,氣到一個字一個字由鼻孔哼出。
他以為她是開玩笑,沒想到她居然當真。
“小喜是我的眼線,所以凡事休想逃過我的通天限。”莫迎歡得意洋洋的吹捧自己。
她早料到尉家人心存不軌,若不是趁早做好安排,她哪放心放丫丫一人前來恨無堡。
小喜機伶靈活,她帶在身邊調教了數日,馬上脱胎換骨同她一般奸狡,每日小喜一封“家書”託大門口的乞丐送往揚州,她當然有第一手資料,而且是剛出爐的燙手。
“你還真陰險……厲害。”連小喜都收買,她的手段夠陰。
“做人誠實是我的優點,你不用替我立碑造功,我是個謙虛的智者。”她一臉和善地回道。
所有在場的人一聽到她的“自謙”語,不自覺胃裏翻動,雙手互搓長疙瘩的手臂。
面無表情的尉天栩臉上肌肉抽動。“説出你的條件,不要故弄玄虛。”
“我像是這麼現實的女人嗎?情不要貶低我的人格。三萬兩。”不過人格是可以論價。
“你還真是不貪心呀!有沒有折扣優待?”尉天栩輕蔑的嘴角微揚。
“恨天堡享譽江湖,讓三萬乞丐吃頓飽飯不過份吧,做善事可享萬人福。”她手心向上翻。
這個手勢已成為她的招牌動作,就是要錢。
三萬兩夠他們吃上半個月了。他語帶嘲諷地開口,“你的菩薩精神叫人感動,一定很快升天做佛。”
“風趣。”莫迎歡假笑地收了管事取出的銀票。“你下地獄時,我會拜託閻王老爺多照顧你。”
兩人在堡外針鋒相對,四周的火把帶來炎熱的悶氣,有些體質較弱的下人不支倒地,文宣佑只得充當一次壞人,暫緩兩人之間無形的拉鋸戰。
“堡主,來者是客,是不是該請莫小姐入堡休息?”
儘管百般不甘心,尉天栩仍拱手開口,但驚奇總是跟隨莫迎歡而來。
只見乞丐們分開一道人牆大道,百來輛雙駒馬車從黑暗的乞丐羣身後駛近,隆隆的車輪聲使地面發生震動,恨天堡的建築亦受到波及,微掉斑落的石屑。
幾乎所有恨天堡圍觀的人都臉色大變,忙着找地方躲避,怕地面突然被馬足踏裂。
“莫迎歡——”尉天栩憤怒的咆哮,她絕對是故意要讓他難堪。
因為他未遵守約定,使丫丫受到傷害。
“什麼事呀!尉堡主。”她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你戲弄夠了吧!可以告訴他們,收收手當個主人滿意的客人。”而她是難纏的不速之客。
呵呵呵!莫迎歡嗤笑幾聲,“我可是送嫁大隊,馬車上是揚州百姓的賀禮,恭賀你迎娶揚州名勝。”好樂呵!
這些可是她辛勤“募集”而來的嫁妝,馬販在她高超的殺價手腕下,接下這等於是買一送一的賠本生意。
至於馬車嘛!是地方人士“捐獻”的。
“是嗎!我看你是決定把洛陽變成揚州城的屬地,或是……你的地盤吧!”好鞏固她剛財源。
莫迎歡不在乎被拆穿小伎倆的揚揚手。“叫人把馬車上的樂西全搬進堡,咱們也好進雲喝口熱茶敍舊。”
敍舊?!是教壞丫丫吧!尉天栩驚問:“乞丐呢?”
“隨遇而安是他們的天性,既然遠道而米,就請他們喝完喜酒吧!”她也可省下一筆“遣送”費。
“你……夠狠。”三萬名乞丐他要如何安置?尉天栩頭疼得牙發酸。
☆☆☆
“歡歡,你真的來恨天堡,我以為要在婚禮那日才見得到你。”杜丫丫興奮地拉着她的手。
“都快為人妻了,舉止還這麼輕浮,果然是揚州名勝杜丫丫。”莫迎歡暗讚了聲,嗯!很好,本性未腐朽。
因為馬車恐怖的震動聲,一干女眷都慌亂地奔至大廳,杜丫丫本不在意地在屋頂上賞月,在小喜和千草的要求下,才勉強陪她們至堅固的大廳避難。
堡外通紅的亮光引起她無限的好奇心心,耳不聞眾人心急的呼喚,她施展絕頂輕功一瞧究竟。
乍見好友的身影,她欣喜異常地停下腳步,渾然不視心上人伸出的手臂,繞過尉天栩因生氣而挺直的碩長身子,目標是他身後的莫迎歡。
“取笑我,那場‘暴動’是你策劃的吧!”她是見慣不怪,被歡歡嚇大的。
“滿意吧!看我多善良,擔心恨天堡的日子太枯燥,特來廣散歡樂。”瞧大家多感動呀!
眾人叫莫迎歡搞得臉色發白、手軟腳軟,她卻自行演譯成感動得痛哭流涕。
“你怎麼不等天亮再來?”
“做事不可墨守成規,要有個人風格,好玩呵!”這樣出場才夠震撼。
兩個女人旁若無人地聊起來,倒叫等在一旁的人頻頻瞧着天色。
尉天栩被忽視得徹底,眼一冷,勾抱杜丫丫的腰往大廳走去。
忽地人不見,莫迎歡倖幸然地瞪向他的背,腳尖踢揚飛沙,在氣怒之際瞄見人羣中有道鬼祟人影,她賊笑地拎住他急欲開溜的衣領。
“逍遙臭丐,我是鬼嗎?”
不,你比鬼還可怕。“怎麼會呢!你是瑤池仙女下凡,小小凡丐難望聖顏。”
好好逍遍神丐之美名,經她回一傳,霎時醜化成逍遙臭丐。
“少要嘴皮,我要你注意的事怎樣?沒丟我的臉吧!”她邊走邊揪着連祈風的耳朵。
“哈,莫大神算掐指一彈果然神準,女人私心真重……呢,我不是指你。”
“諒你沒那個膽。”她用力地扭擰他耳肉,聽他哀叫才鬆手。
就是莫迎歡設計他成為杜丫丫的義兄,從此和她們結下不解之“孽緣”,整個丐幫弟子淪為她們的私用。
本來應該是莫迎歡和連祈風結為義兄妹,但她不甘屈於妹子的地位,才將杜丫丫扯進來,共享凌虐他的樂趣。
“是、是,你英明。”
他們正鬧得起勁,兩道保守的責備現錢越過人羣,敏感的莫迎歡循線而凝,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暗!開戒了。”
她放棄玩弄一臉悲苦的乞丐頭,愉快地往前走。
突然眼前的阻礙,讓她的好心情消退了。
“莫小姐,莫要生事端,家祖母年歲已高,禁不起你的蓮花舌一激。”尉天栩打直手臂阻止她。
她微微一惱。“我一向敬老,可是令祖母太守舊了,有些觀念需要溝通溝通。”
“縱然她有百般的不是,長者為尊,何必為難她?”他的眼中有着為人子孫的不忍。
“我……”莫迎歡掙扎了一下。“好吧!賣你一次面子,五千兩。”
“你……”
“栩兒,這是誰家的姑娘,怎麼這麼隨便,在大庭廣眾下和男人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尉老夫人輕視的言詞一出,尉天栩以及他身側的杜丫丫同時一凜,還來不及開口,莫迎歡的利舌已先一步射出第一箭。
“老夫人德高望重,應該聽過揚州首富莫家吧!出身世家的我同你一般寡廉鮮恥,專門設計男人。”
“你!你在胡説些什麼,莫家老爺是個正直的老實人,豈會生出一個沒口德的女兒!”
莫迎歡一副優閒地走近尉老夫人。“沒辦法,我的個性像娘,你沒聽過辣娘子風五姑的大名嗎?”
莫迎歡的親孃來自大漠,大漠兒女家放熱情,心直口快的直率性子如狂沙,大家直呼她辣娘子。
“莫家有你這樣的女兒遲早敗家。”尉老夫人不知莫家大權早已由她接手。
“問問你孫子,本小姐的外號叫什麼?”沒見識。莫迎歡暗罵了句。
尉天栩面露苦笑。“奶奶,不要小看她,小氣財神的名號不輸咱們恨天堡,日進斗金。”
“老夫人,耳不背吧!要不要聽我説一個故事,很有意思的,是一段姐妹永志難忘的情誼哦!”
“莫大小姐,你就高抬貴手。”一定有玄機,尉天栩心裏有一絲不安。
偏偏尉老夫人認為自己行得正,硬要孫子閉口,手持佛珠等着她編故事,想看她能扯出什麼荒謬事。
“以前有對孿生姐妹,同時愛上一位受傷的劍士,可是劍士愛的是活潑天真的小妹,而不是温柔嫺雅的大姐……”
説到此,尉老夫人臉一白,顯得十分惶恐,這……這故事太像……
“妹妹與劍士私訂終身,互許白頭之盟,姐姐由愛生妒心,竟然不顧姐妹之情……”
“不要説了,你滾,恨天堡不歡迎你。”尉老夫人心中有鬼不許她再説,連忙一喝。
莫迎歡滿臉詭笑地靠近她耳朵,低聲地説着只有她一人聽得到的細語。
“姐姐設計劍士喝下迷藥,脱光兩人衣服赤裸上牀,偽稱劍士醉酒非禮讓她失身,妹妹信以為真,傷心欲絕。”
見眼神空泛的尉老夫人手一鬆,佛珠散落地面,尉天栩便知當年事有蹊蹺,用眼神懇求莫迎歡留予後路。
“老夫人,你若善待我的好友,這個秘密將永沉大海。若不,後果你自己衡量。”她一説完便退開。
之後的故事便是妹妹在心碎之餘,下嫁一名秀才為妻,而做錯事又失去所愛的劍士被迫迎娶姐姐入門。
新婚之夜,新郎喝個爛醉如泥,在醉眼迷濛之際誤將姐姐看成妹妹而有了夫妻之實,次晨牀上的落紅叫他恍然大悟,但為時已晚。
在那之後,夫妻相敬如冰不曾同房,不久姐姐因新婚那夜的親熱而有了身孕,她以為丈夫會為了孩子愛她,誰知他一知情後,當日上了五台山剃渡為僧,以贖負心之罪。
秋夜香閨思寂寥,漏迢迢。
鴛幃羅幌麝煙銷,燭光搖。
正憶玉郎遊蕩去,無處尋。
更聞簾外雨瀟灑,滴芭蕉。
☆☆☆
一場令武林人士側目的婚宴終於結束了,大紅雙燭微用牀上如玉的俏新娘,安靜地等待夫君前來掀頭巾。
門外一陣喧譁聲,酒意微酣的新郎倌被鬧場的眾人拱進新房,莫迎歡怕誤了杜丫丫一刻千金的春宵,吆喝一聲帶走所有人。
尉天栩盛滿愛意地掀開嬌妻的紅頭巾,同飲合歡酒,温柔地為她取下鳳冠,笑意迎面地伸手解開霞帔。
“丫丫,你好美。”
“天栩——”杜丫丫羞得低下頭,不敢直視他渴求的黑瞳。
她嬌怯地發出低吟。“喔,天栩,好……羞人。”
“還有更羞人的在後頭,説你愛我。”尉天栩半起身脱去一身衣物,露出精壯的胸膛。
“我愛你,天栩。”她的眼底寫着濃濃情意。
“哦!我的愛。”
☆☆☆
莫迎歡將她的魔掌伸向洛陽,有恨天堡這座山在背後靠着,她更加膽大妄為。
她在洛陽城內開了家莫氏當鋪,隔壁是間賭場,對面則是她重金禮聘燕嬤嬤主持的妓院,名為歡喜樓。
她的算盤打得可精,客人先在賭場大玩一票,輸了進當鋪再去扳回一城,贏錢自然會去歡喜樓銷魂一番,橫豎都進了她口袋,不枉財神之名。
而尉老夫人在和莫迎歡“溝通”之後,變得平易近人,不再刁難杜丫丫,對她十分照顧。
並主動辦起何纖纖的婚事,半月不到已將淚眼婆娑的她嫁到幽州駱府。
一切如意得很。
但是惡事做多的人總有報應,最近莫迎歡的眼皮直跳,似乎二十歲之約有關。
她在心裏向各方神明祈求,讓她安穩的度過二十歲。
思及此,她下意識地摸摸腰間的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