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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洛陽恨天堡

    “荒唐,婚姻大事豈可草率,栩兒到底在想些什麼,真是糊塗。”

    尉老夫人滿臉怒色地坐在佛堂,尉家兩位夫人分坐在她兩側,忙着奉茶和安撫。

    “娘,孩子長大了自有他的思想,我們就順着他去。”正室陳氏為自個孩子説項。

    “大姐,你説這話就不對,也不知栩兒到哪找個姑娘來,人品、樣貌咱們一無所知,萬一是個不三不四……”

    “貞玉,你不相信栩兒的眼光嗎?”陳氏不悦地説道。

    “姐姐言重了,我是為了栩兒着想,你也不想他娶個隨便的女子進門吧!”

    “是嗎?你的出身好像也高貴不到哪去。”護子心切的陳氏不免口氣有些衝。

    魏貞玉臉一僵。“貞玉是個妾,自然比不上大姐。”

    魏貞玉是已逝前任堡主的妾室,自幼在戲班子長大,一次為尉老夫人祝壽,恨天堡特別請了兩個戲班子來表演,而她是其中一個戲班子的花旦。

    連着三天的壽宴,她貪慕虛榮地勾搭上尉老爺,筵席散了之後,她便留下侍寢,從此不回戲班子當她的花旦。

    半年後有了身孕,自然不得委屈尉家孫子而失了身份,她便由侍妾升為妾室,堡內下人稱呼她二夫人。

    她以為飛上枝頭當鳳凰,自此不可一世的奢華、驕縱,甚至凌虐下人,但當帶着長子回鄉省親的大夫人回堡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丈夫寵愛。

    即使七個月後她生了尉家次男,那段風光日子已不再,她只能施展媚術迷惑尉老爺,勉強在恨天堡佔一席之地,享受高人一等的服侍。

    好景不常,五年不到,尉老爺突然急病過世,一切重擔落在年僅十二歲的尉天栩身上,她也失去了靠山。

    “你們兩個都少説一句,現在是栩兒的事重要,在這吵吵鬧鬧像話嗎?”尉老夫人輕斥。

    “是。”

    尉象兩位夫人吶吶地低下頭,温馴的應和。

    “對了,栩兒信上是怎麼説着,那位姑娘性啥叫啥,是哪家的姑娘?”尉老夫人望向身後絕美的女子。

    “姨婆,表哥的未婚妻姓社,閨名丫丫,其他沒多寫。”何纖纖的視線仍停在信箋。

    她努力穩住打顫的手,不讓旁人發現她心底的傷心,表哥心有所屬的打擊令她抑鬱難歡,原本不展的眉宇更加深鎖。

    七歲來到恨天堡,至今已十二年,她一直在姨婆細心的教養下,以為終會成為他的妻子,誰知——

    尉老夫人略皺眉。“丫丫?她父母是怎麼想的,取這名兒粗鄙得很。”

    “娘,丫丫這名兒很可愛,你想太多了。”陳氏怕婆婆先入為主的觀念會為難兒子,連忙幫他説情。

    “不是我嫌她名字難登大雅之堂,而是如此隨便與男子訂了盟約的女子,品行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這……小倆口情投意合自然捨不得分開,栩兒是你打小看到大,他的個性你還不清楚。”

    就是專制、霸道,不理會道德規範,無視旁人的目光任意為之。

    總而言之一句,就是目中無人。

    “唉!任性的孩子,自作主張廣散喜帖,如何向親朋好友解釋呢?”不豫的尉老夫人仍有一絲埋怨。

    “栩兒自有分寸,他知道該怎麼做.不會丟尉家的瞼。”陳氏一向信任兒子的能力。

    “希望如此。”尉老夫人慨然一嘆,“纖纖呀!你就委屈一點。”

    何纖纖虛弱地笑笑。“沒關係,姨婆。”

    “怎會沒關係呢!由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淪為妾室,這種難堪我很明白。”唯恐天下不亂的魏貞玉乘機落井下石。

    “貞玉——”

    總算讓她逮到機會大做文章。“大姐.我有説錯嗎?你敢説和人共夫的日子不空虛、不寂寞?”

    “我們的情形與纖纖不同,她有娘護着,栩兒不至於疏遠她。”她是怨過丈夫的多情。

    丈夫在她離堡回孃家之際納妾,她的傷心可想而知,幸好她回堡後丈夫對她的疼寵依舊,偶爾才到新妾房裏過夜,稍微可以安撫她不甘的怨氣。

    如今人已死,説再多也沒用,一切都是過往雲煙,不值一提。

    “哎呀!大姐未免天真,娘能護她多少,栩兒可不是好商量的人。”魏貞玉等看着笑話。

    陳氏頭疼地瞧瞧臉色刷白的何纖纖,“你不要危言聳聽,一切有娘做主。”

    “閨房之內的事誰做得了主,可不要怪我心直四快。”

    “你……愈説愈個像話,纖纖是個黃花大閨女,不要説些羞入的話。”真是沒分寸。

    還不就足男歡女愛,肩啥不好説。“纖纖早年死了孃親,這些閨房之事總有人向她解説,難小成要她笨笨地躺在牀上,等栩兒來教啊!”

    “有理説不清。”陳年低聲一喝。

    尉老夫人手拿佛珠向何纖纖招招手,要魏貞玉坐到對面去,空出座椅讓她坐。

    心不甘、情不願的魏貞玉扭扭腰,不敢反抗地讓出位子,輕踩做作的蓮花步,搖到對面冷清的椅子坐定。

    “纖纖,我打算讓你和栩兒成親,你和……她同日入門,不分大小,你願意嗎?”

    何纖纖臉微紅,十分不安地搓着手。“姨婆,這並不是單憑我的意願,主要是表哥同不同意。”

    “男人嘛!三妻四妾甚為平常,哪有人不想坐擁齊人之福,栩兒是聰明人,不會想不通。”

    “可是……杜小姐她不知容不容得下我?”她沒有把握。

    “容不得她容不下你,這個家還有我在,想成尉象媳婦就得守家規,不許她耍性子。”謝老夫人手上的佛珠轉得飛快。

    “姨婆,你對纖纖的疼愛我難以報答,我……”何纖纖有些唄咽地説不下去。

    尉老夫人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奶奶是我的季生姐妹,我不疼你疼誰呢?”

    “姨婆——”感恩中帶點悲傷地喚了聲。

    正在此時,一道興沖沖的人影衝過佛堂,上氣不接下氣地捶捶胸口,直道——“回來了、回米了。”聽得眾人一頭露水。

    魏貞玉站了起來要他喝口水順順系。“翔兒呀!你説誰回來了?”

    “奶奶、大娘、娘、纖纖表妹,大……大哥帶未婚妻回堡了。”尉天翔説得比當事人還興奮。

    “噢!”尉老夫人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位杜小姐長相如何?談吐是否合宜?”

    他抓抓頭,不知該不該説實話。“呃!這個嘛,她很……特別、很有趣,説起話來簡潔有力。”

    尉天翔把不拘小節的率性説成簡潔有力,主要是他很喜歡新嫂子的個性,不想一開始就替她留下壞印象。

    “特別?有趣?我是問你她長得美不美,和纖纖比起來準較出色?”

    嗄?好難的問題。“纖纖表妹的美貌眾所皆知,新嫂子是差了一點,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説。”這孩子真愛吊人胃口。

    “猛一見很平凡,一交談才知她是深藏不露的美玉,全身泛着淡淡光彩,讓人好舒服,很難忽視她的存在。”

    舒服?什麼怪詞。尉老夫人不悦地問:“他們現在人在哪裏?”

    “喔!大哥抱她回聽濤軒休息,吩咐所有人都不許去吵新嫂子。”所以他才來報訊。

    “抱她回聽濤軒?”真是不知檢點的女人。“聽濤軒是你大哥的居所,尚未成親就同處一室太沒體統了。”

    尉天翔趕緊解釋。“是大哥的仇家誤傷了新嫂子,大哥見她傷勢未愈才抱回自己的地方,好就近照顧。”

    他頭一回瞧見大哥臉上帶着笑耶!而且温柔地懷抱一位女子,深情的噓寒問暖,生怕她有一絲不適地護着,連他都不許靠太近。

    哪有人連親兄弟都防,他不過是好奇和她多説了兩句話,大哥就急急忙忙地打發他走,説新嫂子傷未愈要休息。

    臨了還要他通知全堡的人,沒有大哥的命令,誰都不準進入聽濤軒打擾她的靜養。

    當人小弟便是這般苦命,好處沒撈着,壞事一大堆。

    “她傷得可重?”

    “奶奶,你問得可奇了,新嫂子傷在胸口,我總不能尊卑不分地抓開她衣襟瞧上一瞧吧?”只怕他未近身就先掉了腦袋。

    “你怎知她傷在胸口?”

    尉天翔不以為奇的聳聳肩。“當然是大哥説的,你沒瞧他寶貝新嫂子的那個樣子,害我以為認錯人。”

    “翔兒,你説仔細些,不要自説自話,搞得奶奶一頭霧水。”這小子還欠磨練,不夠穩重。

    “奶奶,你看過大哥笑嗎?不是冷笑喔!是非常温柔的笑容。”笑得人更俊帥。

    尉老夫人兩眉一緊,有點懷疑地問道:“你説栩兒會……笑?”他是不是看錯了?

    為了要接掌恨天堡這個擔子,他從小就像個早熟的小老頭,就算在他爹生前的日子中,她也從未見他展露過笑臉。

    而今翔兒的問話令她懷疑,栩兒怎麼會笑,還是很……温柔的笑容?

    温柔?他有嗎?她不信。

    “奶奶,我沒有騙你,他只對新嫂子一個人笑,一回身就冷冰冰地瞪找,差別好大哦!我是他親弟弟耶!”

    “你的意思是他的温柔只給杜家小姐?”尉老夫人不樂見這一情況。

    “他們相愛嘛!大哥對新嫂子很縱容,你也沒看過他哄人吧!”嘖!就像在哄女兒。

    相愛?她討厭這兩個字。“胡説,你大哥乃堂堂恨天堡堡主,豈會為一名女子折腰?”

    “誰説不會,大哥不小心説錯話惱了新嫂子,新娘子捶了他幾下都不生氣,反而問她手捶得痛不痛。”

    看得人好羨慕哦!害他也想成親了。

    “這……”尉老夫人驚訝得説不出話來。

    天會變,地會變,唯有尉天栩不變。這是恨天堡所有人一致的認知,誰知……他變了。

    聽着尉天翔天花亂墜地談論心中思慕的人,何纖纖心如刀割膠痛楚,原來表哥有心,他也會愛人。

    但——為何不是她?

    她在他背後守候了十二年,從未換得他一絲讚美,有的只是冷冷一瞥,以及簡單幾句的問候語。

    痴心的人最傻,他的笑容和温柔全給了另一個女人,那她還剩下什麼?他那沒有温度的身體嗎?還是連最起碼的親近他都不屑呢?

    心想至此,一股血氣衝上腦門,眼一黑,何纖纖頹然地倒下地。

    “纖纖——”

    ☆☆☆

    補藥、補藥,一堆的補藥,她到底還要補多久?

    在雲日初的巧手治療下,杜丫丫的傷口已收縮紹痴,只剩下一點淡淡玫瑰色的疤痕,幾乎快看不見。

    可是霸道的尉天栩仍要她一天到晚的補這樸那,希望她的身體健康,好給他一個難忘的新婚之夜。

    這自私的大色鬼,只想到他自己,硬逼着她喝一堆怪食補。

    “小姐,人蔘烏骨雞湯來了,你快喝。”

    “還有我的天山雪蓮燉金蟾蛙,小姐,你要是不喝,堡主可是會大發雷霆。”

    “小喜、乾草,你們忘記誰是主子了吧!”杜丫丫怒視兩個一勝無辜的侍文。

    在揚州城,千草本是尉天栩命令服侍她的侍女,所以跟着回恨天堡是天經地義的事。

    至於小喜嘛!雲仙姐姐死後,小善就成為人入使喚的下女,她念及與雲仙姐姐的交情,因此向她養母要了小喜,從此多了個荼毒她的幫兇。

    “小姐、我領的是堡主的薪餉,當然要服從他的命令。”千草邊説邊倒湯,絕對盡責。

    小喜不落人後地盛起一穴碗青蛙大腿。“歡歡小姐交代過,要是我沒照顧好小姐,就要我提頭去見她。”

    她認為歡歡小姐比尉堡主可怕,至少堡主是雷聲大雨點小,不會真的懲罰她。

    而歡歡小姐從不威脅人,她只是……身體力行。

    “你們饒了我行不行?我剛吃的燕窩、魚翅還梗在胸口呢!讓我消化一下吧!兩位。”

    杜丫丫是吃怕了,現在連聞到味道都反胃,她有些後侮來到恨天堡,每天像豬一樣被“飼養”。

    “小姐,你真的吃不下呀!”千草心想,要是她也一樣吃不下,光看就飽了。

    “不要問廢話,換作是你還吞得下嗎?我胖得衣服都快穿不下了。”

    “小姐別擔心,尉堡主買了好多上等布料,夠你穿到明年春天。”真的好美哦。

    “小喜,小姐都快嫁給堡主了,你還加個姓氏幹什麼,討打呀!”

    小喜俏皮地吐吐舌頭。“習慣嘛,千草姐姐別見怪,下回一定改口。”

    “嗯!乖。”千草喜歡人家喚她姐姐。

    杜丫丫託着下巴發呆,很無聊地輕踢桌腳,她覺得日子太平淡,沒有挑戰性,想趁尉天栩忙於公事,溜出去逛逛恨天堡。

    她人才站起來跨出一步,千草和小喜便機伶地一左一右困住她,不讓她走出聽濤軒的內室。

    “你們哪個是杜丫丫?”

    蒼啞有力的聲音響起,主僕三人同時回頭。

    “瞧見對方威嚴的神情,杜丫丫就知道麻煩終於找上門了。

    “老夫人,你找我有事?”

    尉老夫人盹了盹,臉上明顯有着厭惡和嫌棄。“你就是杜丫丫?長得不怎麼起眼嘛。”

    她還以為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女,原來不過爾爾。

    “丫丫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所以生得醜,請老夫人見諒。”你自己都雞皮鶴顏還好意思説我。

    不待人招呼,尉老夫人帶着兩名丫鬟跋扈的走進內室,不太滿意原本陽剛氣十足的卧室因堆滿姑娘家的東西,變得有些柔性。

    而她身後還跟着一位清秀絕美的溺溺女子,以及看似風韻猶存,其實魚尾紋早被濃粉遮蓋的中年美婦。

    一觸及梳妝枱上凌亂而放的珠釵首飾尚未整理的被褥,退下還沒收拾的褻衣髒裙,令尉老夫人更加不悦。

    “聽説你是妨院出身的姑娘,難怪缺乏教養,寡廉鮮恥地跟着男人走,不顧禮教。”

    “我們小姐才不是無恥地跟着尉堡主,是他硬要我們陪他回洛陽的。”小喜義憤填膺地替杜丫丫辯解。

    尉老夫人蔑然一喝。“哪裏來的野丫頭,恨天堡的規矩豈容你敗壞?秋月,掌嘴。”

    身着月牙色衣裳的秋月走上前欲摑小喜,杜丫丫先一步賞了秋月一巴掌,誰都休想欺負她帶來的人,即使身份尊貴的尉老夫人也一樣。

    歡歡説過——先下手為強,別人打你一巴掌,千萬不要客氣回以顏色,不然在大户人家會吃虧。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的丫鬟。”尉老夫人氣得手在發抖。

    “老夫人,我敬你是長者,你分明指着禿驢罵和尚,這點影射太不厚道,枉為長者。”

    “你敢指責我?”

    社丫丫使了個眼神,千草立即端人蔘烏骨雞湯來,“喝點雞湯補補身,氣壞身子我可賠不起,實話總是難聽了些,小喜犯了哪一條家規?是因為不善逢迎拍馬,説謊話討你老的歡心嗎?”

    她有一絲自卑和不安全感,但是正義感十足,為了維護小喜而勇敢、驕傲地挺起胸膛與尉老夫人對峙。

    “人蔘烏骨雞湯?栩兒也太沒志氣了,一個小小的妓院姑娘也配食用這道膳補?”説着,她瞧也不瞧的推到一旁。

    “我娘是妓院的老鴇,但我不是出賣靈肉的花娘,請你收起輕蔑口氣,以免人家説老夫人失了長者風範。”

    “你……”尉老夫人直指着社丫丫。

    愛煽風點八的魏貝玉在一旁幸災樂禍,她早就瞧不慣老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她如低下女子,所以這會看老夫人被損,她心中高呼暢快。

    但是目前老夫人仍有約束一干女眷的權力,風吹牆邊草,那邊強勢就往那邊倒。

    “妓女就是妓女嘛!還裝什麼貞節烈女,妓院裏的姑娘哪個不是管老鴇喚聲娘?”

    “小姐才不是妓女,全揚州城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隨便抓一個來問。”小喜護主的大聲反駁。

    “嘖!妓院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連個下人都敢跟主子頂嘴。”真是伶牙俐齒。

    “我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人,你才不是我的主子。”醜女人愛作怪。小喜在心裏罵道。

    魏貞玉哪堪下人對她不敬,不假思索地一甩,滾燙的雞湯就直往小喜身上潑。

    杜丫丫見狀連忙一拉,結果湯汁灑在她勻細裸露的手背和手腕上,登對泛紅起泡。

    “小姐,你燙傷了。”

    小喜噙着淚,輕輕扶等她的手呼吹。

    千草她忙着找出藥膏為她上藥,兩人都自責不已。

    “一……一點小傷緊張個什麼勁,不過破了些皮,又不是等貴的大小姐。”社丫丫有些意夕外,結結巴巴地説道。

    千草掩飾不快的神色。“堡主可不這麼認為,他不會原諒傷害小姐的人。”

    “我們家歡歡小姐一定會剝了你的皮熬場。”禁不住氣的小喜含淚痛斥。

    歡歡是誰她不在乎,但是栩兒的怒氣可不是小事,魏貞玉心一驚,自然要找座靠山。

    “娘!你瞧瞧這兩個目無尊卑的殘丫頭,竟敢出言不遜的威脅我,你要嚴懲她們。”

    不樂見有人受傷的火爆場面,尉老夫人眼中有抹對魏貞玉的蔑色。“你不該撒潑。”

    她是不喜歡杜家丫頭,但是看在栩兒的份上,也不願傷了人,這樣她很難向孫子交代。

    人在她眼底下受傷,怎麼説都少了個“理’字。

    “娘,我是替你教訓不聽話的下人,她們就是仗着有栩兒為她們撐腰,連你老人家都不放在眼裏。”

    “貞玉。”她竟想把我也扯下水。“她們的確還不算是恨天堡的下入,栩兒與她雖有婚約但未拜堂,充其量是個客人,你逾規了。”

    名為未婚妻,未正式行禮入門,她們就算是客,而非恨天堡的人。

    “那是早晚的事,現在若不先給點馬威下,以後她會爬到孃的頭上撒野。”賤婢!害她換訓。

    “下馬威?你何不直接拿把刀殺了我們主僕二人,省得你費心思。”杜丫丫杏眼一橫。

    “你……你太刁蠻了,娘,你要為媳婦做主呀!”魏貞玉佯泣訴苦。

    尉老夫人不耐煩地揚揚手,要她退一邊去,少來攪和壞事。

    “栩兒叫你丫丫是吧!”

    杜丫丫抽回千草正在包裹的手。“是。”

    “好吧!你坐下,我們談談。”

    “嗯!”談?有這麼簡單?她斜瞄老夫人身後放作冷靜的女子。

    這女子是很美,但是自幼在八大胡同混,各式嬌美妍麗的女子她全見識過,比起已逝的雲仙姐姐,此女的氣質與容貌尚差一截呢!

    “你和栩兒打算下個月初七成親?”

    “這是天栩的意思,他希望早日迎我入門。”説穿了,他是怕夜長夢多,她會悔婚潛逃。

    不知羞。尉老夫人眼一眯,“纖纖,來,這位是你未來的妹妹。”

    “呃!妹子好。”何纖纖大方的問候。

    “妹子?”杜丫丫不解的偏着頭。“什麼意思?我不懂。”

    “妹妹是聰明人,豈有不知之理,咱們將同侍一夫。”何纖纖嬌羞地低下頭。

    原來她還有些擔心會成棄婦,但看見杜丫丫平凡的容貌後,信心突然大增,她相信只要假以時日,表哥定會厭煩平凡無奇的杜丫丫,全心愛寵她。

    同侍一夫雖屬無奈,但這是身為女入該有的命,今日若沒有杜丫丫的介入,難保表哥目後不會納美妾、威脅到她的地位。

    與其終日惶惶不安,倒不如接納毫無威脅性的她。

    “同侍一夫?”杜丫丫英眉抖顫。“這是天栩的主意,還是你們私下商議的結果?”

    如果是前者,她會讓尉天栩活得很痛苦。

    “這……”何纖纖着向尉老夫人。

    “有何分別?以你的出身,尉家肯要你這種女子為媳已屬天恩,休要拿喬。”

    “我這種女子?”杜丫丫的聲音中有股壓抑的愠氣。“老夫人,你未免自視過高。”

    “我説錯了嗎?一位妓院的姑娘妄想攀上我尉家,就要有自知之明。”尉老夫人也惱了,不滿她的不敬。

    杜丫丫氣得想掀桌子。“你以為恨天堡是什麼東西,我杜丫丫還看不上眼,你留着陪葬吧!”

    她已經氣得失去風度,忘了手剛燙傷地猛拍桌子,痛得她咬緊牙根,二話不説地想衝出聽濤軒,大不了她不嫁,回揚州城。

    恨天堡算什麼,要不是為了尉天栩,她才不願離鄉背井來此受人羞辱。

    小喜和乾草見狀,連忙拉住杜丫丫,以免她衝動誤事。

    “沒教養的姑娘家,你敢瞧不起恨天堡,我要栩兒解除婚約。”敢咒我死?尉老夫人氣得頰肉顫抖。

    “正合我意。”她要回揚州城繼續當她的名勝,省得遭人白眼。

    “賤丫頭,不要想以退為進,這招不管用,栩兒只能娶纖纖為妻。”

    罵我賤?為老不尊的死老太婆。

    “好呀!你叫尉天栩去娶她呀!本姑娘不嫁了,你叫他們去陰間地府成親吧!我會包冥金去祝賀。”

    杜丫丫氣得口不擇言,不管言詞是否傷人,她的個性就是如此,不會因對方是長輩而停口。

    一向養尊處代的尉老夫人氣得臉色泛白,無法忍受有此劣女入主恨天堡。

    “好,你滾,給我滾出恨天堡。”

    “我又不是狗,為什麼要滾?我偏要用雙腳走。”她扯扯身子。“小喜、千草,放手。”

    “不行啦!堡主會怪罪的。”

    “是呀!小姐,你忍耐一下,尉堡主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兩個持女拼命的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因一時之氣而後悔。

    就在此時,傳來救命的聲音。

    “丫丫,你又任性了。”

    一踏進聽濤軒的範圍,尉天栩就聽到一陣陣嘈雜的人聲,原以為是社丫丫奈不住性子,傷剛好就急着要出去溜達,而兩位盡責的侍女在攔阻。

    誰知在細微的爭論中,他只注意到一句最重要的話——本姑娘不嫁了,當下聽不到其他聲響,就嬌寵地説了句——丫丫,你又任性了。

    一道嬌消粉色身影就從內室衝向花廳,他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她撲上來的柔軟嬌軀,可是令他錯愕的卻是一記火辣辣的巴掌。

    “尉天栩,你去死啦!本姑娘不嫁你了。”

    杜丫丫企圖繞過尉天栩偉碩的身體,直接走向正門回揚州,可身子才挪動不到半步,一隻剛毅的手倏地撈向她受傷的腕部,她當場痛得蹲下來。

    “尉堡主,小姐手受傷了。”小喜追了出來一瞧,趕緊大呼。

    “受傷?”他心下一緊,忘了她摑掌之事。“怎麼回事?”

    尉天栩不顧杜丫丫的拳打腳踢,掀看她手腕的傷勢,心疼地接過小喜手中的藥膏和裹巾,細心而輕柔的治療着。

    “尉堡主,你有所不知,她們好過份,一直欺負小姐,還要趕她出堡,差點就害小姐屍骨無存,死於非命。”

    她是誇大了事實,因為在她陪同丫丫小姐上洛陽前,歡歡小姐就一再教她些小人招數,要她儘量使些小詭計、有狀就要告,話説得愈嚴重愈好。

    掉了一根頭髮要説成掉光頭髮,刮破一小塊肌膚則得加油添酵的形容成體無完膚,這樣才會引起尉堡主的自責和內疚,更加疼借丫丫小姐。

    歡歡小姐她説做人不能心軟,一心軟就讓人吃得死死的,想翻身都難。她小喜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不敢或忘。

    “誰這麼大膽,敢傷我的女人?”尉天栩信以為真的大發雷霆。

    “是……我不敢説啦。”小善裝作很害怕的模樣。

    “我要你説。”

    在妓院待久了,小喜的演技高人一等。

    “她説……她説你不過是個堡主,要你往東不敢往西,若不聽話就廢了你,讓二少爺當堡主。”

    “你這碎嘴的丫頭,竟敢胡亂編派是非,看我不叫人撕了你的嘴。”尉老夫人從內室走出,怒氣橫生的指着她。

    小喜馬上畏懼地縮向尉天栩身後。“就是她要趕小姐出堡,還要打小姐,説了好多難聽的話,説小姐是妓女,配不上堡主。”

    “奶奶,你當真説了那些莫須有的話?”眼一沉,尉天栩冷冷地回視尉老夫人。

    “你相信一個賤丫頭的話,也不信任奶奶的為人?”頭一回,她覺得尉天栩的眼光很寒。

    正因為他太瞭解她嫌貧愛富、注重門風的態度,小喜所言他信了十分,再加上她輕蔑得瞧不起下人的語氣,更加深可信度。

    瞧着心上人手上的燙傷,尉天栩痛心意無力保護她,累及她受家人的傷害,那一巴掌的麻痛顯現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無訴處,他甘心受過。

    “那麼我請問奶奶她手上的傷哪來的?該不會是她自己燙的吧!”

    尉老夫人懊惱地看了魏貞玉一眼,魏貞玉連忙心虛地把過錯全推給尉老夫人,以免被顛倒是非的小喜扯出。

    “栩兒,是娘要我替她教訓杜小姐,不是我的本意。”

    她的推卸責任使尉老夫人蒙上不白之冤,成了名副其實的惡婆婆,讓尉天栩十分不諒解。

    “二姨娘,是你弄傷丫丫?”

    “我説過了,是娘……”她還想狡辯。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魏貞玉臉微青吶吶地應了聲,“是。”

    “很好,從明天起,你的私用減為三分之一,服侍的下人全部調到聽濤軒。”他毫不留情的説道。

    “什…什麼?”那她日子要怎麼過?

    尉天栩不理會魏貞主的苦苦哀求聲,繼而冷眼注視尉老夫人,眼底的怨態令人心顫,他自然不會對付她,但是心冷更勝無形的刀劍傷人。

    “栩兒,奶奶全是為了你着想,她真的不適合當你的妻子。”她這話如火上添油,更加深化的怒氣。

    “那麼誰適合當找的妻子呢?纖纖?”他冷冽地説道。

    尉老夫人不知他正在盛怒中,猶目地説道:“纖纖知書達理,出身世家,容貌堪稱一絕,與你才相稱。”

    “很可惜,奶奶,經你一鬧聽濤軒,我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纖纖許配給幽州駱家。”

    “不,我不要。”何纖纖眼眶含淚地抓住尉老夫人的手。“姨婆,我不嫁到幽州,我不要。”

    尉老夫人反握她的手怒視孫子。“我不准你把纖纖嫁到幽州,我要你娶她。”

    “不,我要娶丫丫,你的要求我辦不到,”他感覺懷中的人兒正在抽動肩膀。

    “她有什麼好,粗鄙、無利又低俗,大不了我允許你同娶兩妻。”她算是寬宏大量了。

    “我決定的事誰也休想改變,下個月初七,我只娶丫丫一人。”尉天栩態度相當堅決。

    “你……你敢忤逆我?”

    “奶奶,你太一意孤行了,因為我的心裏只有丫丫,我愛她勝過一切,並非有心不孝。”

    尉老夫人氣得撫胸。“那纖纖呢?你真的要將她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幽州?”

    “這是你逼我的。”休怪他不念舊情。

    “她可是你表妹,難道相處十幾年竟敵不過一個外人,你不擔心她在駱家受人欺凌?”她可心疼了。

    尉天栩冷勾唇角。“奶奶,你太自私了,丫丫何嘗不是孤身一人來到恨天堡,你是如何對待她呢?而且丫丫將是我的妻,與我相伴枕畔間,到底誰親誰疏,誰才是外人呢?”

    但見隔牆花,風雨早摧殘。細料罐中草,漏夜茅舍塔,私從心底湧,花兒不如茅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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