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魚總是有人吃的,這個世界上總有吃魚的人,到處都有。
對魚來説,這實在是件很不幸的事。
對人來説,這個不吃魚的人就不僅是“不幸”而已了,簡直已是種災禍。
現在兩個吃魚的人正在討論這個不吃魚的人。
“我相信這次紫丁香這次聚會,一定請了位十分難得請到的貴客。”卜鷹説。
聶小蟲立刻問卜鷹:
“為什麼?”
“因為南宮玉。”卜鷹説:“任何人都知道,這位公子爺是個花錢的大王,而且從來不按照預算花錢,紫丁香如果本來打算花三萬兩來辦這次聚會,請他來了,至少要花十萬兩。”
“很可能。”
“所以紫丁香不管是想裝窮也好,還是真窮也好,都不該請他來提調的,除非──”
“除非這次他們請了位難得的貴客。”
“對。”
“這位貴客會是誰呢?”
“不知道。”
卜鷹沉吟着,又説:
“我想來想去,最多隻能猜到一點。”
“哪一點?”
“這位貴客大概很不喜歡吃魚。”
“為什麼?”
“太湖白魚冠天下,現在正是白魚大出的時候,尤其叫‘時裏白’的一種,更是分外肥美,軟殼的蝦和銀魚也都是人間美味。”
卜鷹無疑是個對魚蝦很有研究的人,接着又説:
“這個村子就在盛產白魚的馬山,平時附近如果有人大宴賓客,早幾天就有人來採購魚蝦了。”卜鷹説:“可是這一次紫丁香的聚會在即,到這裏採購魚蝦的人卻很少,平日罕有的‘時裏白’都乏人問津,可見紫丁香這次的貴賓,一定對魚蝦不太有興趣。”
“有理。”
“你想不想得出江湖中的名俠大豪們,有哪幾位是不吃魚的?”
聶小蟲嘆了口氣反問説:“真正能夠算是名俠大豪的人,你能想得出幾個?”
卜鷹苦笑。
賭局的記錄中並沒有遺漏這一點,江湖名人中的確有好幾位是不近魚蝦的人,不沾葷腥的也有不少,可是這幾天中有誰會到太湖來呢?
卜鷹想不出。
江湖名人的行蹤,通常都不是秘密,也無法保守秘密,這幾天之內,有可能會到太湖來的人,幾乎連一個都沒有。
“也許不是客人呢?”聶小蟲忽然説:“不吃魚的那位仁兄,也許並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是什麼人?”
“是主人。”
不是客人,當然就是主人,主人不吃魚蝦,客人們的口福也就減少了,這種事不但不合情合理,而且常常都會發生的。
“你説的是韓浪,還是錢東權?”
“都不是。”
“那麼難道是金大少?”
“也不是。”聶小蟲説:“莫忘記紫丁香的盟主並不是他們。”
紫丁香真正的盟主是誰,至今仍是個秘密,這次聚會他若來了,一切事當然都以他為主,他不吃魚蝦,別人也只有不吃。
“這樣的主人,到處都有的,這樣的客人,反而比較少。”聶小蟲説:“自己不吃魚蝦,別人也不準吃,世上若是真有這種客人,那就不是貴客,而是惡客了。”
他微笑:“據我所知,以金大小姐的脾氣,這樣的惡客她絕對受不了。”
金大小姐並不一定喜歡吃魚,可是現在她卻在吃,午飯的桌子上,幾乎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魚,除了魚之外,就是蝦。
她好像故意要向某一個人示威一樣。
這就是大小姐的脾氣,別人只有看着,只有苦笑,只有不吃。
那位貴客已經來了,昨天晚上夜深時就已經來了,只不過一直都在南宮玉特地為他準備的一個僻靜處休息,一直沒有見人。
直到現在,連韓浪和金碎心都沒有見過他,只有錢東權去過一次,出來時只説:
“客人準備在今天晚上戊時前後用飯,要我們先把南宮玉擬好的菜單送去。”
韓浪沒説什麼,金碎心卻在不停的咳嗽,不停的冷笑。
這些客人實在也未免太霸道了一點,簡直比主人還要像主人,簡直就像是個大爺。
錢東權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這一點,很心平氣和的説:
“他還要我們去調查調查,除了程小青和卜鷹之外,江湖中還有什麼好角色到太湖來了,能夠請來的,就要我們去把他請來。”
金碎心忍不住冷笑着説:“不能請來的呢?”
錢東權不説話了,也用不着再説,韓浪卻偏偏要替他説出來。
“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一種人是請不來的。”韓浪故意説:“這種人就是死人。”
金碎心本來連臉都已氣紅,忽然又笑了笑,很悠然的説: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不趕快去請程小青呢?”
× × ×這時候已經是四月十一的未時,程小青也已到了太湖畔的西山,一個打着赤足,梳着根朝天辮的小孩子,正站在山石下看着他直笑,笑得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