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竇輕涯,你這混有骯髒血液的狗雜種,憑什麼解除我的職務,我是天翼集團的總經理、未來的總裁,憑你一個小小的執行秘書長沒資格撤我的職,你立刻給我滾出去,我代表董事會開除你。」
無預警的,門板被大力地撞開,砰地撞到門後的牆又反彈回去,差點彈到尾隨其後,因攔不下來者而一臉抱歉的小秘書。
怒氣衝衝的身影如狂風掃過,來到竇輕涯面前怒拍桌子,無禮放肆地掃落正待處理的一疊文件。
沈修德的憤怒可由他漲成豬肝色的臉看出,雙手握拳,惡狠狠的瞪視敢在他頭上動土的「下屬」,不改囂狂口氣的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
沈家人在天翼集團一向立於不敗之地,耳目眾多又強佔高位,人丁單薄的韓家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天翼集團早晚會成為沈家人的囊中物。
誰知突然冒出個經商手腕不差的私生子,處處限制他蠶食的可能性,一再利用老頭子的勢力阻止他的野心,讓他無法進一步掌握公司的大權。
有董事會的支持又怎樣,他們沈家的根早已深扎集團,竇輕涯想連根拔起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真當自己是韓家的太子爺嗎?就算沈家人當不了家也輪不到他猖狂,他還有一張王牌在手。
「下回進門請記得敲門,這是是『人』都懂的基本禮儀。」反應冷淡的竇輕涯不受影響的繼續辦公,親手寫下他的撤職令並蓋上私章。
「少用教訓人的口氣諷刺,你一個外人有什麼權力停我的職,我們沈家人在天翼集團的資歷比你長,憑你的小伎倆休想動搖我們。」想都別想,他不會得意太久。
怒火騰騰的沈修德拿起他桌前的名牌,狠狠往地上摔,繼而一臉不可一世的斜睨他這眼中釘,不信他真有本事開除自己。
「沒錯,我是個外人,可是你別忘了你姓沈。」
「我姓沈又怎樣,當年要是沒有我們沈家的資金援助,公司早垮了,哪有今日集團的形成,我們才是天翼集團的主人。」他毫不掩飾的説出強烈野心。
「這些話你該向老爺子説,人情是他欠下的,與公司無關。何況這筆資金公司已連本帶利的還給沈家,我不認為還欠你們什麼。」他們挪用的公款更勝當年的十倍。
一提到韓道申,沈修德口氣明顯弱了幾分。「不要搬出老爺子來嚇唬人,他要是知道你隻手遮天,剷除異己的作為,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理應遵從,我照規定辦事並無不妥,況且事前我已知會過老爺子,他並無意見。」也不可能有意見。
取下平光的金框眼鏡,冷戾的眸子寒肅疏離,曾有的謙和早被狂肆的霸氣取代,冷冽無情的勾起淡淡嘲弄。
風光五十幾年的老人也該下台了,他怎麼會有意見呢?有機會享享清福沒什麼不好,他大概會樂得兩眼一翻起不來,不相信自己一手栽培的人會背叛他。
好歹有一段不算短的快活日子可過,該滿足了,比起他短命的母親可就幸福多了,起碼自己沒狠心的掏空他的家財,還留下百分之十的股份供他養老。
別怪他無情,這是他欠他的,他不過順手拿回來而已,免得落入外人手中。
「你説他無意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把姑媽的遺言給忘了,不怕我們抽掉公司的資金?」
遺囑中註明沈家人必須任職高位,否則她以個人名義資助的款項可以全部抽離。
竇輕涯冷笑的轉著手上的眼鏡,似在同情他的天真。「你們還有後路嗎?」
真是可憐,怎麼一敗塗地的都不知情,虧沈家還是開國元老。
「姓竇的,你到底在故弄什麼玄機,把話給我説清楚,不然我讓你走不出這扇大門。」他撂下狠話的露出憤慨之色,不能忍受他的輕忽。
「訴諸暴力是最下等的行為,你若不想被丟出去儘可試一試,對於『離職』員工的鬧事我一向採取法律途徑。」他敢動就等著到看守所度過他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夜。
「你……」
「不用激動,先喝口茶再説,等你看了這份報告恐怕會更激動。」他笑得安逸地丟出厚厚一疊資料。
「我就不信你扳得倒我……」一看傻眼,沈修德的聲音忽地轉弱。
「千萬別太感激我為你所做的努力,十年的確是長了些,不過我終不負眾望地準備一份厚禮送你。」重得他拿不動。
沈修德眼球瞠大的聽著他的嘲諷,不敢相信他狡猾得像只狐狸隱藏多年,不露痕跡的虛與委蛇,讓人瞧不出他的狼子野心是這麼的強烈。
看著一條條列得明明白白的盜用公款、私吞回扣,喝花酒報公帳等罪狀,沈修德的冷汗不由的濕了背,手腳發寒地失了立場。
一般公司高級主管會犯的過錯他一樣不少,別人不敢動的資金他擅自挪用,光明正大地撥到自己名下毫不汗顏,他認為這是自己應得的一份。
沒想到現在反成強而有力的證據,每筆莫名消失的龐大金額全流入他口袋,他想辯也無從辯起。
都怪自己做得太明目張膽了,沒有一絲遮掩地視為理所當然,完全不把公司制度放在眼裏,他從沒想過會有人敢查他的帳,而且沒有緩衝的餘地。
可惡、可惡,他不可能敗得這麼慘,他是沈家的人,絕不會被這陰險的傢伙給擊垮,一定會有辦法扳回一城將他除掉。
視線一落,他看向寫得密密麻麻的白紙黑字,眼中進出一抹陰鶩。
「撕了它也沒用,你要十份、百份我都可以印給你,反正你浪費公司資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會通融你的最後一次。」
眼神一沉的沈修德將紙張丟向他,低狠的咆哮。「我不會走的,公司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作美夢是件好事,但別把它帶進現實來,你若有興趣到牢裏養老,我會傾全力幫助你達成心願。」
他隨時可以送他去坐牢,手中的證據足以讓他待上三十年,不再有美酒、美女相伴的日子可過。
「竇輕涯你敢這樣對我,你難道不怕我反撲?我們沈家人可不是你想像得好應付。」他威脅的面露兇光,提醒竇輕涯小心過馬路。
「也不是很難嘛!人都會有弱點,只要用對方法拔牙又何必畏懼野狗傷人,有時當頭棒喝反而更有效。」
「你説我是狗?!」
竇輕涯狀若無意的擺擺手,不予置評。「東西收拾好了吧?需要我派個人幫你搬嗎?」
「你得意不了太久,我們沈家派系的人馬仍在,遲早讓你好看。」非把他拉下來不可。
「喔!我沒告訴你嗎?我最近準備幫公司換血,幾名不適任的沈氏人將在最新公佈的裁員名單內。」他一向喜歡除草務盡。
「你……你居然妄為到這種地步,董事會不會批准你獨斷獨行的作為,我等著看你的下場,你會不得好死……」
沈修德高聲的咒罵著,恨不得手上有一把槍,對準竇輕涯的太陽穴扣下扳機,讓他當場氣絕身亡,以泄心頭之恨。
但他的怒火還沒飆到最高點時,看見門外總務科的職員正忙碌地拆下「執行秘書長」的牌子,他揚起幸災樂禍的惡笑,以為自己又挽回頹勢。
可是他的笑維持不到三秒鐘,在一張燙金的名牌掛上之後,那入目的五個大字簡直像一枚氫彈在眼前爆開,炸得他面如死灰,幾近暈厥。
總裁辦公室。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斷地自問。
驚人的震撼過後沈修德陰沉著臉,不願接受遭打入冷宮的事實,老頭子明明指定取得紫蝶幽谷產權者,才有資格繼承總裁一位,為什麼姓竇的能一步登天取得先機?
不,他不甘心,怎麼可以讓一個小雜種奪走他的一切,這可是他多年的心血呀!
「前沈總請慢走,恕我公務繁重無法親送,記著不屬於你的東西別帶走,我不想為了一件小事陪你上法院。」
「你……好,你夠種,這回算是我栽了,不過你得隨時提防背後,對於參加你的追悼會我興趣濃厚。」他的手段絕不遜色。
恨意衝腦的一瞪,沈修德氣得踩著重步離去,憤憤的推倒一位擋路職員,還大聲詛咒公司即將走到窮途末路,大家都準備捲鋪蓋走人。
罵聲漸歇,清冷的辦公室恢復原先的平靜。走到窗前凝視底下的車水馬龍,竇輕涯的心中並沒有想像的滿足,他以為自己會得意的大笑。
但失落感卻在此時湧上心頭,擁有他所追求的一切反而不踏實,感覺一陣空虛浮了上來,寂寞得像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拔掉芒刺、砍斷橫枝、順利逼退親生父親,這都是費盡心機做到的,他應該以霸笑向世界宣稱他成功了,而且牢牢的掌握權勢。
但他卻笑不出來,毫無勝利者的喜悦,反而覺得累得不想清醒,任由黑暗將他包圍。
站在金宇塔頂端的他真的快樂嗎?
標準值先生,你的標準未免太高了,我們是人不是神,請別逼我當個釘在十字架的耶穌。
這一段話莫名的浮現腦海,竇輕涯會心一笑,肩頭為之一鬆,他知道該做什麼了,長年的自我壓抑是到了該解放的時候。
「林秘書,傳令下去,就説總裁新上任,公司放假一天,即時生效。」
他笑著走過瞠目結舌的林秘書面前。
雖然有人會對他的成功大加撻伐,甚至語氣輕蔑大罵他卑劣。
可是,他不在乎,只想回家,因為……
唯心所繫。
奇怪,怎麼還沒瞧見人出來,這公司的人全死光了不成?
還剩下十分鐘,他要是再不趕回去錄音,準會被罵個半死,涓姊的大嗓門越練越純青,媲美十面大鼓在耳旁咚咚作響,念功精湛到足以將人逼瘋。
可是怕歸怕又不能不來,茲事體大會要人命,不來通風報信會作惡夢,夢見被一頭惡狼追殺,多生了十條腿也跑不贏它。
絕不是貪生怕死或良心不安,他只是心地實在太善良,又喜歡幫助人,所以跑來天翼集團當一次信差。
不過,他要不要進去呢?
韓青森像見不得人似的披著黑色風衣,頭戴漁夫帽,外加大口罩,形跡詭異得叫人無法不留心他。
這年頭瘋子特別多。所有路經他身邊的行人都面上一凝的想著。
連人家辦公大樓的警衞都出來巡視了幾回,生怕他是意圖不軌的歹徒,每隔幾分鐘都會分神看他一眼。
弄巧成拙大概指的就是這種人吧!明明一件簡單的事非要搞得十分複雜。
「啊!那不是小舅嗎?怎麼氣沖沖的衝出來,一臉大便沒清乾淨的模樣,見了垃圾桶還踢上一腳。」
好險、好險,幸好他沒走進去送死,不然小舅一定把氣出在他身上,大罵他不仁不義、不忠不孝,沒有為自家人盡一份心力。
心驚不已的韓青森退到一旁柱子躲藏。直到沈修德被私家轎車接走,他才探出頭繼續觀望,對著讓他仰得脖酸的大樓連連嘆氣。
他有些泄氣的打算放棄,反正人家的愛情關他屁事,幹麼雞婆的充當月下老人,上頭的神也不會頒一面獎牌給他。
就在他準備騎心愛的車離去時,老天終於可憐他的傻勁而展現神蹟,竇輕涯頤長的身影出現在大樓門口。
「這邊、這邊啦!看向這邊,我在這裏……」
咦,什麼聲音?大概聽錯了吧?
歸心似箭的竇輕涯抬頭一望下甚湛藍的天空,心想著該自己開車還是招輛計程車,烈陽著實灼人,台灣的天氣真是越來越熱了。
「你眼睛在看哪,沒瞧見我這麼大個的人站在這嗎?」
這次擾人的音量略高一些,他不經心的斜瞄一眼,只覺得這世上的怪人似乎多了些,三十六度的高温居然包得密不透風,真佩服那人耐熱的功力。
僅僅一瞥,竇輕涯的視線又移回路面,對於多餘的同情心他向來懶得施捨,只要不熱死在他的公司前,對方再怪也與他無關。
「厚!二叔,我越叫,你走得越快,你不能仗著腿長欺負腿短的人。」害他差點跟不上。
「你是……」訝然的眼略顯遲疑,竇輕涯回頭一看拉住他衣服的怪人。
「是我啦!阿森!你不會不認得你唯一的侄子吧?」
竇輕涯訝異極了,而且忍不住想笑。「你怎麼打扮得怪模怪樣,想搶銀行不成?」
「喂,你太沒良心了吧!我是為了你的事才專程而來,你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嘲笑千里送鵝毛的好心人。」禮雖輕可情義重。
他可是冒著被追殺的風險前來,萬一被狗仔隊照到他俗斃的照片,他肯定會遭身首異處之刑,涓姊的菜刀會磨得很利的等著他。
「咳!你的鵝毛還送得真遠呀!我銘感五內。」他配合地滿足韓青森的虛榮。以輕咳掩蓋脱口而出的笑。
一聽到沒誠意的道謝,韓青森馬上哇哇大叫的抗議。「比喻你懂不懂,我送的是一件你絕對不相信的大禮,可是它真的存在著。」
不相信的大禮?真的存在著?他到底在説什麼怪談,顛三倒四的叫人聽不出所以然,是天氣太熱把人曬暈了吧!他才頭腦不清楚地專説鬼話。
沉穩的竇輕涯淺笑地問他渴不渴,旋即逕自走進附近的咖啡廳點了兩杯咖啡,讓備受注目的「怪人」不得不尾隨其後。
他的用意算是出自關心,免得自稱可愛得天下無雙的小侄子中暑。
「我要喝可可奶。」咖啡苦死了,他是不能吃苦的好命兒。
「自己叫。」他冷淡的説,不理會他的任性。
對於一個和自己年歲相近的大男人,他可沒有哄小孩的耐性。
「小氣二叔,我這麼為你的幸福著想,你卻當我是路邊的清道夫一樣打發,你太沒人情味,太令人痛心了,我怎麼會為你肝腦塗地、九死不得一生的出生入死
「你想讓人家看笑話嗎?」一點長進也沒有。
「嗄?!」
飄忽卻讓人心口發冷的清音一落,脖子一縮的韓青森總算有為人晚輩的恭敬。
「你今天不用錄音或上通告嗎?」他應該比自己還忙,沒時間遛達。
自從知道他是知名藝人,自己在看報時便會特意翻到從不看的影劇版大略瞄了幾眼,看有沒有他的消息。
令人意外地,他居然紅得幾乎天天上報,不管是否有緋聞纏身,他的照片永遠放在最明顯的位置,一張冷峻得連家人都認不出的酷臉完全不像他。
鬼斧神工,這是他所下的評語。
「你看我有那麼好命嗎?還不是為了你才蹺班。」他一面解下口罩,一面用哀怨的表情看著咖啡。
為了他?「你口口聲聲説是為了我而來,到底是什麼事?」
「嘎?!我沒説嗎?」驚訝的一呼,韓青森抓抓耳朵想了一下。
「至少我沒聽見。」
韓青森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皺眉。「這件事很重要,非常的重要,你非知道不可,否則會抱憾終身,像小白兔一輩子不能吃紅蘿蔔一樣難過。」
「好,我洗耳恭聽。」如果他再不完整的托出,比小白兔更難過會是他。
因為他會吃上一輩子的紅蘿蔔。
竇輕涯太乾脆的反應反而令韓青森怔了一下,滿腹的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説起,話都溜到舌尖偏出不了口,混著苦澀咖啡繞了一圈又咽回喉嚨,咕噥兩聲沒有下文。
要不是親眼目睹,他也不會相信世上有如此怪誕的事。
唉!該怎麼開口才好,連篤信鬼神的他都震驚得久久無法回神,那麼腦袋比鋼筋水泥還硬的二叔能接受嗎?
「呃,二叔……這個……你信不信……嗯!那個……」他支支五口五口的。
「説!」
冷喝一聲,韓青森嚇得連忙把咖啡一口喝光。
「好啦!我就要説了,你先讓我有心理準備,你知道這件事不好説,我們家蝴蝶當年年少無知也當掉了,我千辛萬苦才贖回來……」
竇輕涯眼一沉,輕哼了一聲。
別哼了,我瞭解你的意思。做好人真難呀!「你聽過愛情當鋪嗎?」
「愛情當鋪?」狐疑的瞅了韓青森一眼,他並未認真的當一回事。
「我家蝴蝶……喔!忘了介紹她和你家那個討厭鬼的關係,蝴蝶的本名叫紫蝶,但我比較喜歡叫她蝴蝶,是我一個人專屬的蝴蝶哦!我愛死她了,她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女人,為了她我可以連命都不要……」
他説得滿口甜蜜,幸福都快溢出來的模樣,但正題一句也沒提到。
「韓、青、森——」他正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冷冽的一喚,令附近的客人動作極快的轉過頭,尤其女孩子更為興奮,發光的眸子期待偶像的出現。
可惜她們只看到一個類似怪叔叔的變態男,紛紛大感失望的瞪了一眼。
「噓,小聲點啦!你想害死我呀?!」他又拉緊風衣,怕被人認出來。
「如果你再不説重點,我保證你會覺得明天的太陽特別可愛。」在死過一次之後。
「哪天的陽光不可愛……」喝!好冷的眼神,他被凍傷了。「你別再瞪我了,我告訴你,你家那個討厭鬼是我家蝴蝶養大的,她們情同母女……」
「等等,你愛上年齡足以當你媽的女人?」
韓青森笑得好美滿的直點頭。「你這麼説也行啦!蝴蝶的確大我很多。」足足有九百多歲。
「可是,重點是她們都把愛情當掉了,換取她們認為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眉心微微隆起,竇輕涯懷疑他惡作劇的功力退步了。
「恭喜你了,二叔,你也愛上典當愛情的女人,翩翩她把愛情當掉了,不論你怎麼深愛她,她都不可能回報你,除非你把她的愛情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