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裏拖着行李走動的人來回穿梭着,播報着各班飛機行程的公式化聲音不斷的響起。
白水仙的臉色有些蒼白,昨晚她一夜沒睡,幾乎打不起精神起牀。她希望昨天是她聽錯了,古飆並沒有妻子,而她仍然還有一線希望。
古飆拖着行李箱從車上下來,身邊還跟着夏菊花。古飆的箱裏幾乎全是辦公資料,沒有什麼衣服,他打算到法國才買,而今天早上,他丟掉了夏菊花要帶去的幾件衣服,所以除了身上的衣服夏菊花根本沒帶任何行李,所以他必須陪同她一起去選購,順便也買自己的。
「水仙,早。」古飆微笑的向白水仙打招呼。
夏菊花也微笑的向白水仙點點頭,眼中一片平靜,沒有意外也沒有疑問為什麼自己的蜜月還會有一個女人跟着。
「-是……」看到有些面熟的夏菊花,白水仙更加驚訝了,當她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時,幾乎是吃驚的張開嘴,「-是我學長的朋友。」
夏菊花恬淡的笑着點頭,「是的。」
一旁的古飆有些不悦的開口:「水仙,她現在是我的妻子。」
聞言,白水仙的臉色更白了,化了很濃的妝仍然蓋不住一臉的憔悴。
催促他們上機的廣播響起,三人依序上了機。
剛一坐上位子,夏菊花就感到一陣暈眩,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她覺得自己可能會有暈機症。她坐在中間的位子,靠窗的左手邊坐着的是古飆,右手邊坐的是從上飛機之後都沉默不語的白水仙。
頭等艙的座位價格昂貴,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不過幾個人,但是服務員就有好幾個,進行一對一的服務;而且座位舒適、設備齊全,也不是經濟艙可以相比的。
飛機開始起飛了,夏菊花想要吐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她幾乎是極力的忍着。
古飆雖然極力剋制自己不去注意夏菊花,但他仍會不由自主的扭頭看她,也發現到她有些蒼白的臉色。
白水仙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夏菊花,雖然被古飆有妻子的事實所震撼而且感到難過。但看到夏菊花時,心中不解的疑團越來越大,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古飆突然有了一個妻子,而且還是長相如此平凡、不出色的女子。難怪上次見到夏菊花跟學長時,古飆的神情會那樣奇怪。
也對,自己的妻子跟別的男人見面,哪個男人會高興啊,但她更難過的是,跟了古飆這麼多年,竟連他有妻子的這事她都不知道。
她忍不住地問:「夫人,-和總裁結婚多久了?怎麼那麼保密?」
夏菊花聽到白水仙的問話,勉強抑制噁心的感覺,算了一下日期説:「才一個星期。」
「什麼?」白水仙一聽,着實大為吃驚,「那上次-跟我學長在一起時,你們還沒有結婚嗎?」
「是。」夏菊花點點頭。
白水仙本想開口,可古飆遞過來一份資料。
「水仙,把這份資料翻譯給我。」
看到古飆堅定不容辯駁的雙眼,白水仙縱有滿肚子的話也只能放着,接過資料後點點頭,「是。」
夏菊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極力要壓住直湧上來的東西,最後再也忍不住了,只好站起來,對旁邊的空姐問道:「請問洗手間在哪裏?」
「哦,在這邊,請跟我來。」年輕美貌的空姐十分有禮地説。
夏菊花匆匆的尾隨空姐來到洗手間,一關上門,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吐了起來,直到把胃裏的東西全吐盡,才稍微感覺到舒服一點。
用冷水洗洗臉,再靠着牆一會兒,她才打開門出去。
門外的空姐一看見她出來,連忙問:「夫人,-沒事吧?」
夏菊花微笑的搖搖頭,「謝謝!」
座位上的古飆卻有些坐立不安,他一直在望着洗手問的方向,看到她出來,忍不住地問:「怎麼了?」
夏菊花搖搖頭,微笑地説:「我沒事,謝謝。」
一旁的空姐解釋着:「先生,夫人大概是暈機的關係,所以感到不舒服。夫人,-要不要吃點藥?」
夏菊花仍是搖搖頭,「不用,謝謝。」
古飆皺起眉頭,「拿一杯水,順便拿幾片暈機藥過來。」
「是。」空姐領命而去。
夏菊花靠在椅背上,沒有力氣説話。
古飆看着她脆弱的樣子,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堆滿了心底,他正要問些什麼,一旁的白水仙卻先開口了。
「總裁,夫人是因為暈機,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總裁,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幫我看看這些問題?」
古飆看到夏菊花閉上眼睛休息,甩甩頭,決定不再理會她,便走到白水仙的旁邊與她討論起公事。
空姐很快的把水和藥片拿了過來,讓夏菊花服下。
雖然服下了藥片,但效果似乎並不是很大,夏菊花仍覺得腸胃不舒服,頭似乎也更痛了,特別是一想到他們是在半空中,那種不安定的感覺更是盈滿心頭。
古飆雖跟白水仙談着話,但思緒並沒有專注在公事上,他最後也放下資料,「我們到了法國再繼續吧,-也先休息一下!」
「我沒事,總裁,不知道我問這個問題算不算唐突,我很好奇為什麼總裁跟夫人在一禮拜前結婚,卻沒有人知道?」白水仙下定決心開口問。
看了白水仙一眼,古飆冷冷地説:「因為這場婚禮並沒有請外人,況且這其中有很多原因,所以才會沒有公佈。」
「為什麼我都沒有見過夫人?」
「我也是半個月前才又見到她的。好了,水仙,這件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有許多東西-不會理解的。」古飆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古飆看着靠在椅上的夏菊花,心知肚明她並沒有睡着,因為她並下容易入睡,他出聲問道:「-覺得怎麼樣?」
夏菊花睜開眼,雖然感覺到很難受,卻仍是搖頭,「我沒事。」
古飆對夏菊花的淡然態度感到萬分氣惱,忍不住伸出手將她的頭擱到自己的肩膀上,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夏菊花的身體一僵,她從來不曾與男人如此親近,不禁掙扎了一下。
古飆卻伸手按住,並警告道:「睡覺。」
不知道是藥力還是他的關係,夏菊花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直到要下機時才醒來。
到達機場後,在與前來接機的人員簡單的交談後,三人到事先訂好的五星級飯店。
理所當然的是,古飆和夏菊花同一間房。
因為吐過,夏菊花的晚飯吃得更少,讓古飆不禁又皺起了眉頭,最後吩咐了飯店,特地弄了粥讓她吃。
而來法國,雖然是度蜜月,但古飆卻是整天忙於公事,他沒有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他根本沒有時間陪夏菊花逛逛,就連原本要去買衣服的事情都沒做,只是打電話叫人直接將衣物送到飯店來。而夏菊花因為英語不好,再加上本身也不喜歡外出的緣故,所以整天都待在房裏,根本沒有出去過。
很快的,五天時間過去,他們甚至很少交談;這種情況白水仙看了,也覺得驚訝疑惑。
這天晚上,白水仙來到夏菊花的房間。
「-好,打擾-了嗎?」白水仙有禮的問。
夏菊花微笑的搖頭。
「對不起,也許我這樣問有一些冒昧,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夫人跟總裁是怎麼認識、結婚的?因為你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因熱戀而結婚的。」
夏菊花不便説出那些往事,只能輕描淡寫的説:「因為他母親喜歡我,所以便要他娶我。」
聞言,白水仙心裏訝然,萬分驚喜地問:「那總裁是不是極為不願意,只是必須聽從古老夫人的話娶——?」
「是的。」這是事實,古飆確實不願意娶她。夏菊花很誠實的點點頭。
「難怪!」白水仙笑顏逐開,因為她知道自己仍然有希望。
這時,開門聲傳來,古飆走了進來,看到白水仙在房裏,有些意外地問:「-怎麼在這裏?」
「總裁,我跟夫人聊天,那我先走了。」白水仙微笑地説着,現在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哦。」古飆點點頭。
白水仙向夏菊花説了一聲,才關門離開。
「-沒有出去?」古飆扯開領帶,宛如例行公事般地問着。
夏菊花點點頭。
如同預料的答案,讓古飆忍不住蹙起眉,「這樣的日子,-不會無聊嗎?」
夏菊花怔了一下,自從兒子離開之後,她從不知道日子還可以過得有意思。她每天都在等待,等待死去的那一天。
古飆沒有説什麼,徑自進了浴室,出來後才發現夏菊花已經睡着了。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為什麼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彷佛她的心已經死去似的。
牀上的人呻吟了一聲,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流了出來,讓古飆的心也緊揪起來,到底是因為他對她所做的事造成的,還是因為別的事情讓她活得那麼痛苦呢?
一個星期的法國之行就要結束了,雖然古飆的心裏會湧起內疚,但他告訴自己,夏菊花是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的女兒,她身上流的是和那男人一樣的血,所以他不應該對她好的。
雖然這樣告誡自己,但古飆還是在要離開法國的前一天晚上帶夏菊花出去了。
巴黎是法國的首都,也是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之一。
夜晚時分的巴黎,燈火霓虹的街頭十分熱鬧。巴黎的街頭藝術十分活躍,城市西北部的泰爾特爾藝術廣場是世界聞名的露天畫廊,每天都有不少畫家在這裏作畫出售。
在市中心的沙特萊廣場和聖-日爾曼德伯廣場等地,青年、學生和市民經常自帶樂器在這裏舉行露天音樂會,表演各種節目,吸引了許多圍觀的人羣,不時響起一陣喝采聲和掌聲。
兩個人慢慢的走着,沒有説話。
夏菊花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不禁感到好奇和高興。
「-想要買什麼?」古飆開口,雖然明知道她給他的答案會是否定的。
夏菊花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
「難道這世界上沒有東西是-想要的嗎?」冷冷的聲音含着讓人察覺不出的氣惱。
真的沒有嗎?夏菊花心裏苦笑着。
不,她是一個人,一個有七情六慾的人。以前她希望兒子聽話、懂事,能平安的長大,也希望自己不會失去工作,她想要抽出時間多陪陪兒子,能有多餘的錢讓兒子生活得更好、活得更開心。可兒子走的-那間,她只想要求老天爺能讓她來代替兒子,承受這些苦痛。
是的,沒有了。她唯一的愛和希望離開了,兒子離開這充滿苦痛、充滿悲喜的人間,也帶走了她的所有。夏菊花告訴自己,這樣對兒子更好,因為兒子會慢慢長大,當他漸漸懂事之後,他也會有更多的傷痛的;所以現在他離去,到另一個沒有悲歡離合的世界,或許對他來説是最好的。
「-會這樣是因為我造成的嗎?」蹙緊了眉宇,古飆看着遠方問道。
夏菊花怔了一下,轉頭看了古飆沒有表情的俊臉一眼,為什麼她會感覺到古飆在自責呢?是因為她的舉動令他也痛苦吧。他不是一直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恨她,不可能會對她好的,
她輕輕的搖頭,「不關你的事。」
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夏菊花的關心,古飆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不應該的,他不應該在乎她的悲喜,他應該將她當成是陌生人,甚至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突然下起雨來,人羣四處躲雨,卻仍有些人在雨中慢慢地走着。
古飆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步步慢慢的走着,他想讓雨淋醒自己。
雖然雨滴落在自己的發上、臉上,也漸漸打濕了衣服,有一些不舒服,但夏菊花仍不習慣開口説話,不論她有多麼的難受。
風吹在濕衣服上讓她打了個寒顫,最後再也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噴嚏。
古飆這才回過神,望着身邊人兒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樣子,他很想大聲的對她吼:為什麼總是承受,而不把自己內心的想法或不適説出來呢?但他什麼也沒説,只是抱起她朝飯店的方向跑去,他知道夏菊花的身體瘦弱,隨便一個小小的病痛都能讓她很難受。
夏菊花沒有辦法拒絕,她甚至不自覺的把身子縮進古飆懷裏,本能地想要尋求慰藉。
「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我再帶-去醫院。」回到飯店的房間,古飆趕緊從行李裏拿出衣服遞給她。
夏菊花顫抖地接過來,慢慢的走進浴室,將濕衣服給換了下來。
「好了嗎?-換好了嗎?」古飆在房裏也迅速換了衣服,敲打着浴室的門叫喚着。
夏菊花打開門步了出來,臉色似乎好了一點。
「走吧,我們去醫院。」古飆已先打電話叫飯店的人備車在大門口等。
「可不可以不去醫院?」夏菊花低着頭,怯怯地説。
「為什麼?」古飆嚴肅的問道。
「我已經沒事了,只是淋了一點雨,不用去醫院的。」語氣雖然柔弱,卻讓人感覺到她的堅持。
「好吧!」古飆沉默一會兒點點頭,「那-去睡覺吧!」
夏菊花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説:「謝謝。」然後上了牀躺下。
等古飆洗完澡後出來,夏菊花已經睡着了,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那熟睡的樣子,讓古飆終於放心了。可是他不能對自己釋懷,因為他竟然如此在意她,似乎忘了她父親所造成的傷害。
帶着自責的心情,古飆也在牀的另一邊躺下。
察覺到被子似乎在翻動,古飆睜開了眼睛,看到被子已經被踢到牀下。他知道自己是不會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的,而和夏菊花相處的這幾天知道她也不會。於是他扭頭看向夏菊花,只見她臉頰潮紅,冒出不少汗,身子還在不停地扭動着。
「該死。」古飆咒罵一聲,他不該聽她的逞強話而不帶她去醫院。
古飆急忙幫她蓋上被子,可夏菊花又拼命要掀開被子,費了他好大的勁。
他弄了濕毛巾幫她敷在額頭上,漸漸地,她的臉色不再紅得嚇人,也不再出汗了;但臉色卻慢慢的變得青白,而且身體不斷地顫抖,嘴裏直叫好冷。
古飆從櫃子裏拿出好幾條被子蓋在夏菊花的身上,但這些似乎都起不了作用,她始終蜷曲着身子顫抖着,看起來無助又可憐兮兮的。
古飆情不自禁地掀開被子鑽進去,將她嬌小的身子摟進懷裏。
似乎是下意識的,夏菊花緊緊的依偎着古飆温暖強壯的身體。
古飆不禁想要咒罵,因為他竟然會對正在生病的她起了邪惡的念頭。夏菊花的舉動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遐想,摟着柔若無骨的身子,讓他的身體也火熱了起來。
但夏菊花只是想要尋求一點安全感、想要那一絲絲温暖,那是從沒有人給過她的温暖和安全感,她不停的往古飆温暖的胸膛貼近。
「夏菊花,-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古飆拉住夏菊花的手,氣急敗壞的叫。
古飆捧起夏菊花在他胸前磨蹭的臉蛋,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潤,只是他有一些不確定,這真的是她嗎?為什麼跟平常的她相差了那麼多,是不是她一生病便脱下了所有的偽裝,展現最真實的自己呢?
現在她就在他懷裏,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温,不再有那種明明她在身邊但他觸碰不到的不安,這讓他心裏竄起了一股暖流。
兩個身子親密的依偎在一起,讓古飆想起了他佔有她的那一晚;雖然只有一個晚上,但卻是深深刻在他腦海裏,無時無刻重温着。
當古飆低下頭將唇印上去、得到夏菊花下意識的回應時,他不想要發生的事,全都發生了。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室內如火的激情正燃燒着……
兩個平日無話可説,這會兒卻相擁而眠的人,都睡了幾年來最安穩、最甜美的一覺。
醒來後,夏菊花雖然感到意外和羞怯,但也知道這種事是夫妻之間必然要做的,所以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妥;但古飆陰沉的表情卻讓她的心底莫名的刺痛。平靜的心隱約起了變化,不明顯卻也讓自己感到難以捉摸。
若説是憎恨夏菊花,古飆不如説是在憎恨自己吧!昨晚上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夏菊花柔軟的身子給他的甜蜜觸感,以及那些從來沒有過的激情和放縱,似乎讓他一直束縛着的心也被解放了。
但更令古飆生氣的是,他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夏菊花的面前居然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抗拒不了她,昨晚她不自覺的舉動,就能引起他如此的衝動。
古飆沒有説話的樣子讓白水仙也不敢開口説些什麼。儘管習慣沉默面對事情的她,她明白古飆生氣的原因,所以更是不敢多説一句,連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來古飆的厭煩。唯一幸運的是,因為一直在注意着古飆,所以她在回台灣的時候並沒有暈機。
來接機的司機將行李搬進後車廂,他們先送白水仙回家。
坐在前座的古飆先將手機開機,不一會兒電話鈴聲便響起。
接聽之後,古飆將電話遞給了夏菊花。
夏菊花有些驚訝的接過電話,「喂。」
(菊花嗎?是我。)電話裏傳來崔珍沙啞急切的聲音。
「崔阿姨,出了什麼事嗎?」心裏隱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夏菊花趕緊問道。
(菊花,快過來吧!-媽媽可能……可能快不行了。)崔珍的聲音有點哽咽。
像是被打了一拳,夏菊花一下子呆愣住。
(菊花、菊花,-在聽嗎?)
崔珍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驚醒了夏菊花。
「我現在就過去。」深吸一口氣,夏菊花的聲音並沒有異樣,仍然那麼平靜。
(-沒事吧?菊花。)崔珍擔心的問她。
「我沒事,」説完,夏菊花掛了電話,將手機遞給古飆,「對不起,我要到南山去。黃伯,我可以下車嗎?」
「出了什麼事?」古飆一直在注意着她,此刻鋭利的目光正望着她。
「我媽媽出事了,我要去看她。」黃伯停下車,夏菊花拉着車門就要下車,卻發現自己的全身竟然軟弱無力,連車門也打不開。她不由得慘澹一笑,她以為失去兒子後,她已經可以承受所有的失去了,此時才發現她更加無法承受。
古飆望着她依然平靜、卻逐漸蒼白的臉和那雙一直在顫抖的手,便不假思索的下車,迅速地開了車門,將她扶下來;他吩咐黃伯將白水仙送回家就關上車門,讓白水仙想要開口都沒有機會。
坐上計程車前往南山時,夏菊花一直望向窗外,她沒有流淚,但古飆仍能感覺到她的悲痛和不安,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她一直顫抖的手緊握着,想要給她力量。
夏菊花一震,沒有回頭,更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車子一停下,兩人剛走進醫院大門,崔珍已經迎上來了,她對古飆點點頭,直接將兩人帶進病房。
夏母躺在牀上,白色的牀單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瘦弱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嬌小,她的神情似乎很平靜,似乎是迴光返照般突然清醒了。
她盯着夏菊花,眼中似乎也只看得見她。
夏菊花慢慢的走上去,輕輕的喚了一聲:「媽。」
夏母不捨地握住她的手,「菊花。」
這一聲叫喚讓夏菊花的心裏一震,她有多久沒有聽到母親這樣呼喚,她以為在媽媽的意識和生命中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記憶中的母親是瘋瘋癲癲的,嘴裏時常叫着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夏菊花從小時候就聽到大家對母親的議論,才知道母親年輕時候很活潑可愛,一直到後來她愛上一個男人,在母親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時,才知道那個男人另有家庭,只是想要玩弄她,最後那個男人一走了之,留下了絕望到常常呆望着遠方的母親,後來那個孩子流掉之後,母親就瘋了。
外祖父母去世之後,舅舅把母親嫁給了大她十幾歲,愛喝酒、賭博,粗暴的爸爸,日子更是痛苦不堪,這一生母親似乎也從來不曾幸福過。在這樣的家庭裏,許多人都很不可思議夏菊花是怎麼長大的,或許是命硬吧!她終究還是長大了。
「菊花,媽媽對不起-,媽媽不該生下。」夏母瘦弱的手很用力的握住夏菊花,向來黯然的眼裏有着難得的清醒,「這世間有着太多的欺騙和謊言,媽媽一直都看不透,折磨了自己也害苦了。菊花,媽媽其實都知道的,知道-所經歷的痛苦並不比媽媽少的,-為什麼要這樣平靜?為什麼要把-的痛都藏在心裏?
菊花,跟媽媽走吧!媽媽帶-去一個沒有恨也沒有痛,不會讓人流淚的地方好不好?媽媽來照顧-,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的。」
聞言,古飆眼中閃過一抹緊張,他走上前按住夏菊花的肩,下意識不想讓夏母的話影響到夏菊花。
「我知道-會怪我,-小的時候有一次發燒了,病重加上幾天沒有吃東西,-一直哭着叫媽媽,但是我都沒有理-,我滿腦子都想着那個該死的男人;還有一次-爸爸喝醉酒,拼命的拿藤條打-,打得-滿地翻滾,痛得哭着喊我,我也從來沒有護過。但是-慢慢的長大了,在我們從來沒有抱過-、親過-,在沒有愛中,以及-父親的打罵下長大。我對不起-,菊花。」夏母哽咽着。
「媽,我不怪-,我一直都很快樂,而且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夏菊花神情平靜安撫着。
聽到夏母的話,古飆的手忍不住緊握着,有種酸澀的熱流湧上喉嚨,讓他的呼吸有些急切。
「菊花,-跟媽媽走吧!咱們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了。一夏母咳嗽幾聲,聲音漸漸微弱,「-真的不怪媽媽嗎?」
夏菊花堅定的搖頭,「我從來沒有怪過。」
「我很開心。」夏母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的目光梭巡了一下,看到緊站在一旁的古飆,望了他一眼,眼中有了釋然,「你一定要讓她幸福。」
迎着夏母期許的目光,古飆沒有説話,只是慎重的點了點頭。
「謝謝你,崔大姐。」説完最後一句話,夏母閉上眼睛,緊握住女兒的手無力的垂下。
夏菊花怔怔的望着母親。
抹了一把淚的崔珍走上前,掀起牀單蓋住夏母的臉。「菊花,-媽已經去了,-讓她安息吧。」
「我們先出去,再商量媽的後事。」古飆攬住夏菊花。
夏菊花搖搖頭,「你們先出去,我想再坐一下。」
古飆還想要説什麼,但崔珍示意古飆跟她一起出去;古飆擔心的望着夏菊花一眼,隨着崔珍走出去。
「讓她自己靜一下吧!這孩子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裏,不知道會壓抑成什麼樣子了?唉……」崔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母親在這裏住了很久嗎?」
「快七年了!你要好好的對菊花,那孩子幾乎從生下來就在受磨難,也沒過過好日子,一年裏,兩個最親的人接連地離開她,現在她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
「兩個?」古飆疑惑着。
「對呀,還有小軒……」看到古飆驚訝且困惑的神情,崔珍沒再説下去,看來菊花並沒有向他説出夏軒的事。是呀!何必説呢,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小軒?」聽起來是男孩的名字,古飆心裏的疑團更大了,但崔珍顯然不想再説的樣子,古飆只得作罷;此刻他也正擔心着夏菊花,所以沒有那個心思再去想其他事。
等了一會兒,夏菊花還沒有出來,古飆再也忍不住地走進去,看到夏菊花那孤單的背影,他不由自主地將她攬進懷裏。
夏菊花一震,沒有抬頭,但仍將頭輕輕靠在古飆胸前,疼痛不已的心似乎有所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