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你幹嘛非跟着我不可?”
“四師兄,人家……人家喜歡你嘛!”
熱熱鬧鬧的平陽府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羣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庭廣眾的向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示愛,雖然擺足了羞赧的姿態,臉色潮紅得十分鮮豔,也沒有忘記要把兩手扭成麻花糖,不過,就算她真的變成一隻紅澄澄的糖葫蘆,對未出嫁的姑娘家而言,這種行為也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
不·要·臉!
“饒了我吧!”
“四師兄……”
然而,周圍的平陽老百姓們卻都只是嘴角一翹就過去了,因為,他們早就習慣啦!
杭傲,二十歲,平陽富商杭老爺的三子,打小就頑皮好動,愛打架愛搗蛋,只因為他好無聊,就到處惹是生非,招災攬禍,上杭府去抗議的人幾乎掙破了大門框兒,可任憑杭老爺如何打罵教訓也管他不住,他始終依然故我。
直到杭傲十一歲時,有位武林異人看上了他的練武資質,上門來要求帶他回山去學武,杭老爺二話不説,立刻一腳將頑劣不受教的三子踹出大門,回頭就命令下人備香置案,燒香跪求上天……
“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佛祖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千萬千萬千萬別再讓那個不肖子回來了!”
反正他還有兩個沉穩又受教的乖兒子,不缺人傳宗接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杭傲不但沒有就這樣老死在外頭,而且十八歲就藝成歸來了。
八成是他那個可憐的師父也受不了他,只好再把他踢回家來了。
七年過去,杭傲已然長成一個俊逸挺拔,神采非凡的年輕人,雖説不再幼稚頑皮,偏愛招是惹非,但依然是個我行我素、任性恣意,狂放不羈又桀驁不馴的混蛋傢伙,杭老爺依舊管不住他。
幸好,他恪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言,所以,只要離他遠一點,別去招惹他就沒事了。
當時跟着杭傲回來的,還有那位嬌美活潑的小師妹雲燕燕,兩年來,她很有耐心地成天跟前跟後,跟左跟右,像條小狗狗似的考驗杭傲的耐性,這種場景,平陽百姓們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雲燕燕不怕丟臉,大家都看到眼睛酸了。
“你到底想怎樣?”
“人家想嫁給你嘛!”
嫁給他?
愛説笑,倘若不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早就親手掐死她,再剁成肉醬餵給豬吃了,還想嫁給他?
行,等她變成男人,他就娶她!
“我不想娶你!”
“為什麼?”
“我討厭你!”
杭傲自認他的表情和語氣已經很明確地表現出他的厭惡了,卻不知雲燕燕是太遲鈍或太愚蠢,搞不好是根本就沒有腦子,竟然以為杭傲只不過是在逗逗她似的一派嬌羞狀,還不依的跺腳撒嬌。
“不來了啦,四師兄怎麼可以這麼説嘛!”
不來?
那就滾遠一點啊!
“不然要我怎麼説?”杭傲沒好氣地問。
“説你願意娶我啊!”雲燕燕羞答答地説。
“……”
去做夢吧,花痴!
懶得再多説了,杭傲直接掉頭拉腳大步走,雲燕燕也繼續追在後面跑,惹得杭傲一個頭一個半大——右半邊頭大,可是走不上十尺,又碰上了另一個人,頓時,他的左半邊頭也大起來了——加起來剛剛好一個頭兩個大。
“好高興喔,杭三少爺,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黴,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歲的竇豔梅是祈縣糧商竇老爺的大閨女,人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豔麗奪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從去年在燈會是見過杭傲之後,她也開始卯起來追着杭傲跑。
更討厭的是,她後頭還綴着一顆爛葡萄,大同副總兵的獨生子郭承康,他纏在竇豔梅身邊起碼有兩、三年了,偏偏竇豔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實人家也長得不錯看説,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過個頭兒稍微魁梧了一點點,體格稍微壯碩了一點點,稍微有點像只大猩猩一樣了一點點,但總的來説,應該算是高檔貨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將軍呢!
“杭三少,咱們一塊兒去逛廟會好不好?”
這騷貨更令人憎厭!
“沒興趣!”
“竇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獻上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摯誠、最熱烈的殷勤,可惜竇豔梅也不領情。
“不要!”
“四師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師兄要跟我去,對不對,四師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嗎?
還是説,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師父就不會太生氣了吧?
“不對!”
“師兄,不要這樣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兒,我陪你……”
夠了!
“你們真煩!”
聲落,頎長的人影一飛而逝,雲燕燕呆了呆,忙也隨後飛身追去,竇豔梅沒學過武功,飛不起來,只能傻眼。
“竇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着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竇豔梅也氣唬唬地轉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獨自一人狼狽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來的同情目光。
真可憐,沒人要的傢伙!
所謂的書香門第,就是以讀書人的風骨為傲,世代以書傳業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數代以來都是清耿的讀書人,雖然沒考過半次進士狀元,更沒當過什麼官兒,但世代以書傳家,設學堂收子弟,儘管攢不了多少錢,然而他們也從來不曾追求過富貴,更不求聞達於世,他們求的只是清和耿兩個字而已。
這點,他們倒也確確實實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這一代,琴家延續十數代的清白家聲還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閨女琴思淚在出嫁八年後,竟然被夫家休了回來!
幸虧琴老先生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兒,出身書香門第的琴思淚,幼承庭訓,知書達理,端莊温婉,嫺靜韋柔,是個十分温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絕不會是她的錯,因此並不責怪她。
錯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個明理的人,經過女兒一番解釋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論的打算,選擇默默吞下這份羞辱。
他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作興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兒可以繼續呆在何家,她這一生也不會太好過,為了疼愛女兒的心,更為了補償——是他做主把女兒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決定……
“放心,為父會再替你找個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從一而終,女兒……”
“胡説,既然何嘯雲根本沒碰過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況,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給別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於成規,食古不化,懂嗎?”
“可是,爹,女兒並不想……”
“思兒,在家從父,沒忘記吧?”
“……女兒不敢忘。”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為父會盡快為你找到能夠疼愛你的夫婿的。”
説到底,貞節牌坊那種死東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錯,人們也總是隻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來,錯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這話説的好不奇怪,可沒聽説過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沒有錯,她也都是個二十四歲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親八年不曾養下一兒半女,肯定是隻不能下蛋的老母雞,難怪會被人家休回孃家來,這種女人,誰會要?
要有,也是拖着兒女的鰥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種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兒再嫁給規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繼室,更不要妾室。
於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整年過去了,琴老先生始終等不着半個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淚徐徐回過身來,眼前是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韓長鈺,一個温和斯文的讀書公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禮。“表哥安好。”
韓長鈺暗暗嘆息,也後退一步。“表妹,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拘禮嗎?”
打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綁在温婉嫺靜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訂有親事,十六歲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過兩、三年後,他也奉父命成親了。
如今,她被休回孃家來,他卻已有妻室,想收她為妾室好好疼愛她,姨丈又堅持不同意讓表妹屈居為側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親,表哥是讀書人,理該明白。”琴思淚輕語。
“是,但我們是親戚,更何況……”韓長鈺遲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來,姨夫應該就會答應讓我娶你……”
“萬萬不可!”琴思淚柔聲,但語氣十分堅決地反對。“表嫂已然嫁入韓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又為表哥生下一兒一女,沒理沒由的為何要休棄她?表哥千萬不可留人議論之口!”
“沒理沒由?”韓長鈺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個心胸多麼狹窄的女人,心裏一不高興,便説起話來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孃家來,表哥也不會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嗎?
靜靜地,琴思淚揚起嬌顏,目注從小就很疼愛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無奈的嘆息。
其實她並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靜靜的在孃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即可。
然而生性純孝的她更不願違逆父命招惹爹親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聽任爹親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門來的人選沒一個能讓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為久而久之,父親就不會太堅持要她再嫁了。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好男人願意接納一個被休棄的老女人為正室的。
誰知表哥又一廂情願的欲要休妻再娶她,或許嫁給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並不想要傷害別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為了孩子,表哥也不應該做下如此輕率地決定。”
“孩子還小,不懂事,對他們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遲疑一下。“我並不想再嫁的。”無奈,只好説出實話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韓長鈺卻頑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沒考慮到她的心情。“總之,你等着吧,等我休妻之後,姨夫一定會讓我娶你的!”
“……”
在男人眼裏,女人真的只有認命的資格嗎?
小孩子頑皮搗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晉界內那些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富家紈絝子弟,小時候一起搗蛋惡作劇,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賭,橫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兩人同年,同樣任性妄為,直到十一歲,他們是一對人見人惡的討厭鬼,之後,杭傲被師父捉去學武,但十八歲回來之後,他們仍是一雙人人敬而遠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兩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沒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了,除了……
“四師兄,等等我嘛!”
“天爺,她是牛皮糖嗎?”杭傲呻吟。“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會輕功,她也會;他飛,她也跟着飛,雖説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將她撇開老遠,但老是這樣一見到她就得飛人,她不累,他也煩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還不簡單!”
於是,秦浩領着杭傲三轉兩轉,轉進一家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裏。
果然,雲燕燕再怎麼厚臉皮,也沒厚臉皮到膽敢隻身闖進妓院裏頭去找男人,只好守在妓院門外等候。
不過,姑娘家敢一個人守在妓院門口等男人,已經夠厚臉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沒來了,咱們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見杭傲,濃妝豔抹的老鴇就甩着手絹兒迎向前來,熱烈的歡迎他,杭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沒來,宛君還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們宛君可從頭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嗎?”
杭傲不覺咧嘴得意的笑了,因為老鴇説的是事實。
平陽城老百姓哪個不知道,怡香院裏的花魁丁宛君,唯一僅有的入幕之賓就是杭家三少爺,其他客人想聽她彈彈琴唱只小曲兒,或跟她下棋閒聊喝喝茶,甚至出遊踏青都是可以的,但過夜,丁宛君也只讓杭傲擁有那項權利。
“來來來,三少快請這邊走,宛君就在琴樓等着您呢!”
杭傲與秦浩相視一笑,旋即一個往琴樓而去,另一個徑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温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個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藝愈來愈精湛了!”
琴樓內,杭傲靜靜地吃食酒菜,愜意的聆聽丁宛君撫箏,讓優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傳入耳際。
除了丁宛君,誰也沒見過杭傲如此沉靜的一面。
其實杭傲並不是靜不下來,只是,他的生命沒有目標,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來愈浮躁,他想做什麼,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計設法要讓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愛聽宛君撫箏不是嗎?”
“所以,你勤練琴藝是為了我?”
“三少以為呢?”
説實話,丁宛君能夠成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竇豔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兒,不同的是,竇豔梅的美如火焰般閃亮,而丁宛君的美則似空谷幽蘭,一熱一冷,兩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雖身落風塵,但其實她的出身相當高尚,祖父曾在朝為官,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舉人,造就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華,這點,也是杭傲之所以會獨寵她的因素。
他就愛她高雅嫺靜的氣質。
“我以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為你正想方設法讓我收你為妾。”
不過,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後的她不甘長久處於風塵之中,老想着要讓他收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愛穿白,無時不刻都穿着從頭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釵、白衫、白裙、白鞋、白紗、白緞、白綢……白白白,總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圖的白,彷彿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樓,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無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蒼白!
不,是慘白!
所以,他沒辦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為,她高雅,卻不純淨;她嫺靜,城府卻太深。
“宛君不配嗎?”丁宛君也很聰明,沒有否認明顯的事實。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杭傲慢條斯理地舉杯啜飲。垂眸掩飾飛掠過眼底的嘲諷。“我現在還不想放個女人在家裏。”
丁宛君沒有再説什麼,她知道得慢慢來,不能逼迫杭傲,否則會適得其反。
於是,丁宛君默默地繼續彈箏,而杭傲則靜靜地闔眼聆聽,偶爾斟滿酒杯,徐徐酌飲。
起碼,她的琴聲確實不錯聽。
一夜過去,雲燕燕竟然還守在妓院門外,杭傲和秦浩只好從妓院後門偷偷溜走。
“現在呢?”
“我的心情不錯,來去賭兩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兩個小賭鬼又跑到賭場去試試他們的手氣了,直至午時,他們才上酒樓去用膳。
“接下來又要到哪裏?”
“出關去玩幾天,你覺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嗎?”
“當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結果,到了邊關方始發現正在打仗,其他年輕人嚇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卻興致勃勃地混入軍隊裏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捨命陪君子,負責在城牆上吼嗓門喊加油。
半個月後,他們才回到平陽。
然後,就在城門口,他們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竇豔梅,還有緊跟在竇豔梅後面扮演孝子賢孫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兒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誰要她找他啦?
“找我幹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個兒去玩自個兒吧!
“沒興趣!”話落,杭傲掉頭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竇小姐!”孝子賢孫又在獻殷勤了。
可偏偏就沒人想吃他的殷勤!
“都是你!”竇豔梅柳眉倒豎,“都是你粘在我身邊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沒好氣的推開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許再跟着我了,不然我讓你好看!”説完,急衝衝地跟在杭傲後頭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
再一次,郭承康很沒面子的被丟在後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豔陽更閃亮,使他尷尬已極。
但慢慢的,他的臉色逐漸改變了,由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層陰森……
琴家學堂的老師只有兩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兒子琴伯淵,父子倆的個性極為相似,同樣的温和親切,耐性又佳,教授態度更認真,也從不打罵學生,因此琴家學堂的學生相當的多。
可是,琴家開學堂收學生旨在傳道、授業、解惑,而不在報酬,學生有所得,就是他們有所得,因此收費十分低廉,貧寒子弟甚至不收費,可想而知,琴家雖然不至於僅夠餬口,但也積攢不了多少錢。
換句話説,琴家這輩子是發不了財啦!
但琴老先生卻很滿足,二、三十年來,他的門生雖沒人上過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舉人秀才更不知凡幾,有當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這種成就,已經夠他驕傲的了。
“小姐,前頭好像很熱鬧耶,我瞧瞧去!”
十六歲出嫁,八年婚姻,到頭來是一場空,反倒陪嫁丫環嫁給何家的長工過的和樂融融,還生了三個孩子,因為那是丫鬟兩情相悦的對象。
琴思淚被休回孃家時,便很體貼地讓陪嫁丫環繼續留在丈夫身邊。
於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個十六歲的小丫環碧香到小姑身邊伺候着,準備琴思淚再嫁時陪嫁過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臉好奇地伸長脖子直往前頭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潑好熱鬧的性子,琴思淚也不想妨礙她去找“樂子”,誰知碧香才剛踏出一腳,馬上又縮回來了。
“咦,大少爺來了呢!”
琴思淚有點訝異,前頭熱鬧,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會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卻在此刻來找她……
是與她有關的客人嗎?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淵很明顯的猶豫着。“呃,前些日子,姨丈來過,表明絕不會讓表弟休妻,要就讓妹妹你做妾,爹斷然拒絕,這事你可知道?”
琴思淚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個聒噪的丫環在,想不知道都難。
琴伯淵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其實妹妹能嫁給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妻室,又不可能休妻,只好放棄了。
“那麼……”他咳了咳。“丁漢恩,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是爹最得意的門生之一。”琴思淚柳眉輕顰,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中了舉人,是來謝師恩的,並且……”琴伯淵又遲疑了一下。“提親。”
果然!
“提親?”琴思淚低喃。
“雖然是繼室,但他去世的妻子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家境不錯,人品也不錯,爹爹以為他應該是真心喜愛妹妹你的。”琴伯淵説明。“所以,爹要我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説是來問問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實上,只是來“通知”她一聲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親中意、爹親滿意,這樁婚事就會定下來了。
“大哥,其實……”琴思淚輕輕道。“我並不想再嫁的。”
琴伯淵深深嘆息,憐愛的手輕輕撫挲着妹妹的青絲。
“我知道,妹妹生性淡泊,再也沒有比你更無慾無求,恬淡無為的女人了,我常常在想,或許佛門才是最適合妹妹的歸宿……”再嘆。“我也曾對爹言明,就讓妹妹留在家裏亦未嘗不可,可是爹……”
他苦笑。“他老人家是很開明,但有時候亦是相當頑固的,他總認為女人家非得嫁人才能夠得到幸福,這點我總是説他不通。”
即使如此,那也是爹爹疼愛她的心意。
於是,琴思淚展顏一笑,那笑,沒有苦,沒有悲,也沒有無奈,沒有勉強,反而透着淡淡的怡然自得。
“那就依爹吧!”
琴伯淵一離去,碧香馬上就尖聲怪叫起來。
“佛門?小姐想出家?”
琴思淚莞爾。“不,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也沒那種慧根,只是,我的個性比較淡泊,沒多少慾望,大哥便以為我適合出家了。”
“嚇死我了!”碧香驚魂甫定地直拍胸脯。“還以為小姐真想出家呢!”
好笑地搖搖頭,琴思淚坐回窗前,再度拿起書來,兩眼卻沒落到書上,反而側首望向窗外晴空。
那白雲是多麼的逍遙,多麼的灑脱,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藍藍的天,任由輕風吹拂,愛飄向哪兒就飄向哪兒,愛駐留在哪裏就駐留在哪裏,如果她是那白雲,不知有多好。
不過,即使不是,她也不會抱怨。
“只要能夠知足,即使身處困境之中,也能淡然處之。”她低喃。“有什麼就珍惜什麼,沒有的就不要貪求,不要多做需索,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你一念之間。”
“小姐説得好複雜喔,我……”碧香困惑地吶吶道。“不懂。”
琴思淚淡然一哂。“我從來不想嫁人,但是我被許人了,也嫁出去了,我想,那也好,女人家終究是要有個歸宿的……”
“可是……”
“然而就在新婚夜裏,夫婿就告訴我,將來有一天,他會休了我,即使如此,但公公、婆婆真的是很疼惜我的,總是盡心盡力的呵護我、愛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儘管夫婿對我不理不睬,我在何家過的依然十分平靜,而平靜,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幸福了……”
“但……”
“八年後,我被休回孃家來,有人瞧不起我,有人同情我,我卻高興着,又可以回家來孝順爹爹了……”
“小姐……”
“如今,爹爹又要把我嫁出去,想想,倘若我嫁出去能夠讓爹爹安心,這也未嘗不好,為人子女,求得就是父母的心安與平安……”
“……”
“碧香。”
“小姐?”
“凡事不要往壞的地方想,莫抱怨,莫強求,那麼,無論再困頓的環境,也是有美好的地方的。”
所以,無論人家看她多麼悲慘,其實她自己過的倒是挺閒適、挺自在的。
除了孃親和公婆去世之外,她也從不曾為了失去什麼,或願望無法達成而傷心難過、哭泣掉淚,因為她沒有貪慾,也就沒有多餘的渴望。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貪求。
“小姐還真看得開呀,要我就辦不到!”碧香咕噥。
“人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得意,”琴思淚淡然道,視線拉回到書本上。“你要學着如何珍惜眼前擁有的美好。”
“可是,小姐,你就不會想説,好多男人可以做的事,我們女人家都不能做,真的很不公平耶!”碧香不甘心的嘟囔。“像我,就好想好想跟男人一樣出門到處去遊歷,小姐你不會這麼想嗎?”
琴思淚抬起臉兒,淺淺一笑。“可以出去走走,到處看看自然是很好,若是不能,又有何妨?平平靜靜的在家裏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做做女紅,這也是一種幸福呀!”
“好無聊耶!”碧香抗議。
琴思淚笑着搖搖頭,繼續看書。
見小姐不説話了,碧香兩眼又朝前廳方向溜去,目光再次流露出好奇,最後還是忍不住了。
“我去瞧瞧未來姑爺長的啥樣子的!”
結果,一刻鐘後,碧香就跑回來“通知”小姐,婚事告吹了。
因為丁漢恩的娘請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説是琴思淚可以做正室,但要是她生不出孩子來,丁漢恩便得另娶妾室。
正室還沒娶進門,便“預告”説要另娶妾室,琴老先生怎能接受!
所以,丁漢恩被拒婚了,琴老先生決定要繼續等待,等待一個能夠疼愛,並且不會虧待他女兒的男人……
“可惡,有那個臭小子在,竇豔梅永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那你想怎麼辦?”
“殺了那小子!”
“笨!”
郭承康猛然回身,殺出暴怒的目光,眼前如果不是他的親姐姐,他早就一拳扁過去,讓她飛越長城去觀賞塞外風光了!
“大姐!”
“你是郭家的獨子,爹孃早也盼、晚也盼你成親,偏你獨獨鍾情於竇家的小姐,那也行,可爹孃並不要你為了成親而犯事呀!”
郭承康憤然甩袖。“不然我該怎麼辦?”
郭承康的大姐嘴角一彎,勾出胸有成竹的笑。“簡單,想個法子讓那小子早點成親,以竇豔梅的傲氣,定然不願意做人家的妾室,屆時她不想放棄也不行啦!”
“那小子才二十歲,他肯這麼早就成親嗎?”郭承康頗不以為然。
“所以我説要想法子的嘛!”郭承康的大姐一副篤定的神態。“據我所知,杭傲是個任性得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狂傲小子,唯獨對他那個體弱多病的孃親,他多少還能聽進幾句……”
“既然如此,他孃親又任由他那樣到處惹是生非!”郭承康不滿的嘀咕,也不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郭承康的大姐白眼一翻。“我不都説了,他那孃親體弱多病,自從生下杭傲之後,多半都躺在牀上養病,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嚥下最後一口氣,哪有精力去管教那個頑劣的混小子!”
“所以?”
“我跟杭傲的大嫂還聽談得來的,”郭承康的大姐得意地道。“我可以在‘不經意’間向他大嫂提起這件事兒,再由他大嫂去同他孃親‘談談’,瞧,問題不就解決了!”
“最好有這麼簡單。”郭承康咕噥。
“我也希望能儘快解決這碼子事呀,不然爹孃老在我耳邊嘮嘮叨叨,我也會受不了耶!”
三天兩頭就把她從婆家叫回來碎碎念這件事,她都快抓狂了!
“行,只要大姐能擺平那小子,我馬上就成親給爹孃看!”
“沒問題,就交給你大姐我吧!”
同一時刻——
“娘啊,我家相公説要休了我啦!”
蘇月貞,韓長鈺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飛奔回孃家,又嗚嗚咽咽的撲進孃親懷抱裏,大聲訴苦。
“咦?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他表妹,他想娶他表妹,就得先休了我!”
“你啊,我早就警告過你了。”蘇大娘嘆氣。“對他不要太過分,可你……”
“人家忍不住嘛!”蘇月貞忿忿道。“一想到他心裏只有他表妹,我就一肚子火,不發泄一下會受不了的嘛!”
“你……真是!”蘇大娘搖搖頭。“那你公公、婆婆怎麼説?”
蘇月貞又抽鼻子又抹眼淚。“起碼我在公公、婆婆面前都表現的很好,所以公公、婆婆反對。”
蘇大娘鬆了口氣。“這不就好了!”
“可是相公不肯放棄,一直在想辦法要説服公公、婆婆。”蘇月貞嘟囔。“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
説得也是,媳婦再是乖巧也比不上親生的兒子,老人家總有一天會被説服的。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蘇大娘沉吟道。
“什麼辦法?”蘇月貞忙問。
“設法讓他表妹儘快嫁出去,而且嫁得愈遠愈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呀,可是……”蘇月貞喃喃道。“明明是被休回孃家來的殘花敗柳,偏偏還想嫁人家做正室,難啊!”
“放心,我跟金媒婆熟的很!”
“這又關金媒婆什麼事了?”
“誰不知道金媒婆做媒最是正派,總是實來實往,絕沒用花言巧語那一套,所以人家才叫她金媒婆,其實她並不姓金,而是説她有一張絕無虛言的金口而已。但實際上啊……”蘇大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個老女人才奸巧呢,她只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口碑,斷了往後賺錢的路子,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做媒而已。”
“那娘是想……”
“咱們給金媒婆一大筆夠她養老的錢,花言巧語也好,天花亂墜也罷,滿口胡言也行,反正她也不必擔心口碑如何了,總之,要儘快做成這樁婚事,之後,她就可以遠走高飛去過好日子了,就算人家要罵、要怪,也罵不着她,怪不到她了!”
好主意,最好他表妹嫁過去日子過得好不悽慘,那就更完美了!
哼哼哼,誰叫她被休回孃家來之後,還不本本分分的過日子,竟敢勾引人家的丈夫,活該受罪!
不過……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蘇月貞吶吶道。
“咦?”蘇大娘瞪眼。“你都不攢私房錢的嗎?”
“有啊,可是公公和相公都教書為生,我攢也攢不了多少嘛!”
“好好好,那咱們母女倆一塊兒湊,應該夠了吧!”
於是,母女倆開始在那邊東湊西挪,她説她有什麼首飾可以賣,另一個説她可以跟誰借一點……
“成親?你要成親?瘋了不成!”
“沒辦法呀!”
悦賓酒樓上,二樓臨窗畔只坐着一桌人,那兩位小霸王正據案大嚼,其他客人全避開遠遠的,好像躲瘟神似的,一聽到其中一位小霸王大聲怪叫,有兩桌客人嚇得趕緊跳起來逃之夭夭,寧願在樓下排隊等座位,也不想留在二樓冒險。
餓肚子總比頭破血流好。
“什麼叫沒辦法,你才二十歲耶!”才二十歲就被老婆困住,太悲慘了!
“我大哥十九歲成親,二哥十八歲成親,”杭傲一個一個念給他聽。“照老頭子的説法,我已經很遲了!”
秦浩點點頭。“也對!”
杭傲馬上敲過去一拳頭。“你還真他媽的對咧!”
“媽的,輕點兒行不行?”秦浩痛得齜牙咧嘴。“説真格的,你幹嘛甩老頭子那一套?難不成是耍他的,其實根本沒打算成親?”
“是我老孃啦!”杭傲無奈嘆氣。“她説了,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我成親……”
“你娘快死啦?”秦浩剛問完,立刻又飛來一拳頭捶掉他一臉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杭傲咬牙切齒地大罵。
秦浩委屈地捂着陣陣發痛的臉頰。“那明明是你説……”
杭傲張嘴想解釋,旋又闔上,無力的擺擺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娘想看到我成親就是了!”
秦浩聳聳肩。“甭理會她呀!”
“我哪敢不理會!”杭傲苦笑。“打從我懂事以來,娘就躺在牀上病懨懨的起不來,一句話聽得傷心,馬上就給你哭得稀里嘩啦的鬧水災,簡直就媲美黃河決堤、大水氾濫,要是你還不滿意,她可以再給你發燒昏迷個幾天幾夜不醒,要真出了什麼差錯,誰負責?”
“那……那……”秦浩無措地抓抓頭髮。“你真的要成親喔?”
“不成親也不行,不過……”杭傲冷哼。“我開了條件!”
喔喔喔,這也聰明,開上幾百項辦不到的條件,這麼一來,肯定找不到適合的對象,他也就不用成親了。
“你開了幾百籮筐條件?”
“只有三項。”
“咦?”
“第一,我不要咱們北方的女人,要我娶就得是南方的女人,還得是讀書人家出身的大家閨秀;”杭傲慢條斯理地倒着酒;“第二,最好是剛及笄的小閨女;第三,要醜一點的!”
“耶耶耶?為什麼?”秦浩又怪叫起來了。“聽説南方的大閨女軟得跟棉花似的,又內向又膽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尤其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規矩一大堆,又死板又無趣,壓根兒玩不起來,你娶那種女人幹嘛?”
“就是內向才好,就是膽小才合我的意呀!”
“那又不好玩!”
“可是聽話!”杭傲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不像我們北方女人野蠻粗魯又厚臉皮,南方女人乖巧又聽話,而且年紀又小更方便‘教導’,尤其是讀書人家的閨女,滿嘴女德閨訓,嫁雞隨雞,嫁夫就得從夫,只要我一聲令下,就算我把她扔在家裏十年不管,她也不敢走出房門半步,我不就可以繼續過我的逍遙日子了?”
“原來如此!”秦浩恍然大悟地頷首,又皺眉。“等一下,那為什麼要醜一點的?”
“那還用問嗎?瞧瞧我小師妹和竇家那個騷婆娘就該明白了!”一提起那兩個女人,杭傲就是一肚子火。“以為她們長得好看點兒,就可以死巴着男人不放,難看死了!所以啦,我就要醜一點的女人,她們才不敢作怪!”
“有道理!”秦浩點頭,再搖頭。“不對,那你們生的孩子不就可能是醜八怪了?”
“笨,真想生孩子,我不會找個好看一點的妾來生嗎?”
“也對,這麼一來,你師妹和竇大小姐就不符合資格了!”
“廢話,就是刻意要排除掉她們的!”杭傲嘿嘿笑。“此外,我成親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
“什麼好處?”
“像竇豔梅那種想嫁給我的千金大小姐們,還有我的小師妹,她們不會願意做妾吧?
“自然不願意。”秦浩猛搖頭。
“那就是啦!”杭傲慢條斯理地持壺斟酒。“我一成親娶了正室大老婆,想嫁給我的女人就得做妾室,如此一來,她們就不得不放棄了,爾後,就再也不會有女人追在我屁股後面了!”
“果然聰明!”比着大拇指,秦浩一臉佩服。
“那當然!”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杭傲志得意滿的雞尾巴都翹起來了。
“既是如此,你都要成親了,你小師妹怎地沒鬧得天崩地裂的?”秦浩納悶地又問。
“師父,也就是她爹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看。”杭傲漫不經心地道。
“難怪,等她再來,你也早就成親了!”秦浩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那個竇豔梅呢?”
“不太清楚,”杭傲聳聳肩。“好像陪竇夫人回孃家去探親了。”
“運氣真好!”秦浩咕噥,就可憐他沒好戲看了!
杭傲斜着眼睨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秦浩一驚,忙打哈哈,“啊,哈哈,沒啊,我沒在想什麼啊!”見風轉舵,即刻轉移話題。“對了,聽説邊關又在打仗了,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沒問題,等我成親後就去!”杭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而且是成親翌日就出發!
總之,對他而言,成不成親沒什麼兩樣的,只不過房裏添了個“多餘物品”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改天厭煩了,就休了吧,反正再娶就有啦!
“小姐,小姐,表少爺又在前頭跟老爺鬧了耶!”
自前廳,碧香大呼小叫地奔到繡樓來,琴思淚停下手中繡針,抬起頭來,眉宇輕顰。
“表哥在鬧什麼呢?”
“表少爺在抗議,説他休了表少奶奶之後就要娶小姐的,老爺怎麼可以把小姐許給別人呢?”碧香説得興高采烈,對她來講,平平靜靜的生活一點都不好玩,就是要有人鬧事才有趣。“然後老爺就説,表少爺的爹爹來談過了,堅持表少爺不能休妻,要就讓小姐做妾室,老爺自然不同意……”
説得太快了,差點忘了呼吸,她喘了好幾下補充空氣,再繼續。
“表少爺很生氣,説休妻是他的事,由不得他爹孃替他決定;老爺聽得也很不高興,説表少爺違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接着表少爺又説,他爹孃是被表少奶奶矇騙了,其實表少奶奶……”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碧香愈説愈興奮,還比手劃腳。
沒辦法,她的個性活潑爽直,有趣的事不跟人家分享就太自私了,總是嘴巴一張就闔不起來了。
有這種丫環在身邊,保證不會錯失任何八卦。
“……最後,老爺説都收下人家的聘禮了,不能悔婚;但表少爺還是不甘心,我離開的時候,表少爺還在那裏吵鬧不休呢!”
好了,終於説完了,轉眼一瞧,几上有壺茶,馬上倒一杯來慰勞自己一下。
“表哥這又是何苦呢?”琴思淚無奈的搖頭。
“表少爺喜歡小姐嘛!”碧香忍不住為表少爺説話,因為表少爺真的很專情。
“表哥是太貪求了。”琴思淚喃喃道。
就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樣,韓長鈺只考慮到要滿足自己的渴望,卻將責任撇開一旁,這種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不過也難怪老爺那麼快就訂下親事了,”碧香興致勃勃地又道。“既然是金媒婆來説的親事,那就絕不可能有問題了,雖説要嫁到北方是遠了一點,但對方的條件真的很不錯耶!”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再開始默書似的念起來。
“杭傲,三十歲,也是個讀書人,個性温和又穩重,可別看他年紀稍微大了點兒,那是因為寡母久病在牀,他都沒時間成親,三年前他母親去世,守孝三年後,他才有時間找對象,老爺很是高興對方是個孝子,還有啊……”
將女紅擱置一旁,琴思淚徐緩地起身來到窗前,默默地望向天際那一抹橙紅。
碧香嘰嘰喳喳的講個不停,但她並沒有認真在聽,無論對方是好是壞,只要能讓爹安心,時候到了,她就會乖乖的上花轎。
未來是如何,就看命運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