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弟兄們天天出去,只留燕翎跟賈秀姑在。
可是天天出去的弟兄們,天天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都臉色凝重。
這就不用問,也不用説了。
誰都沒説話,燕翎跟賈秀姑不好問,陸順、路英跟弟兄們也不好説。
唯一説話的是陸順,他説的唯一一句話是“他們究竟躲那兒去了?”
這一天,第三天。
弟兄們陸續回來,仍然是臉色凝重,大傢伙低頭靜坐中,燕翎突然站了起來:“我上陸府去!”
大傢伙猛抬頭,賈秀姑忙道:“三哥,你怎麼還要去?”
燕翎道:“怎麼了?我從沒説過不去。”
賈秀姑忙望路英,是路英叫她別問,是路英叫她像沒事人兒的。
路英站了起來:“燕大哥,是我告訴賈姑娘的,你會聽她勸的,因為她搬出了老人家,只有搬出老人家來,才能攔得住你。”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妹,路兄弟沒説錯,你攔住我了,我不能讓老人家白犧牲……”
賈秀姑忙道:“那你還要去?”
“我不能就這麼不露面了,我總得去跟陸大人説一聲。”
“我認為三哥不必去。”
陸順也道:“兄弟既然不打算投案,我也認為可以不必去。”
燕翎道:“請放心,他們留不住我的。”
路英道:“燕大哥去這一趟的目的何在?”
燕翎道:“我不能讓他認為我食言背信。”
“燕大哥既然不去投案,不管説什麼,他也會認為燕大哥你食言背信。”
燕翎神情震動,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陸順道:“兄弟,路英説得對。”
賈秀姑叫道:“三哥……”
燕翎定過了神:“我知道,可是那總比我就是不露面好。”
路英道:“燕大哥,你不是就此不露面,而是你再去見他的時候,已經不是現在這種情形了。”
燕翎道:“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還是認為我該跟他説一聲,至於他怎麼看我,那就全在他了。”
賈秀姑站了起來:“三哥……”
燕翎道:“小妹放心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來。”
他就要走,賈秀姑忍不住就要伸手拉。
就在這時候,一名弟兄奔了進來,直喘,進來就道:“燕大哥,有人找你!”
燕翎道:“誰?”
“就是以前找過你的那兩位姑娘。”
燕翎心頭一跳:“人呢?”
“她們倆看上去很不好,不能上這兒來,説在皮家慶宅等你,請您趕緊去。”
燕翎忙道:“皮家慶宅?”
路英道:“這麼説你是在城裏碰見她們倆的?”
“是的,我趕回來給燕大哥送信兒。”
路英霍地轉過臉來:“燕大哥,我給你帶路。”
燕翎沒客氣,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皮家慶宅在那兒:“偏勞兄弟。”
“説什麼偏勞,走!”
一聲“走”,兩個人閃電撲了出去。
賈秀姑想説話沒來得及,定過神,望那名弟兄:“兄弟,怎麼回事?”
那名弟兄道:“我在一條衚衕裏聽見有人叫我,一看是那兩位姑娘,她們倆身子身虛,頭髮蓬亂,衣衫不整,掩掩蔽蔽躲躲藏藏的,説要見燕大哥,還説去老地方找了幾趟了……”
“咱們不在那兒了。”
“她們不知道啊!”
“兄弟説下去。”
“我跟她們兩位説燕大哥不在城裏,要帶她們上這兒來,她們説來不了,説在皮家慶宅等燕大哥,讓我趕回來送信兒。”
“她們有沒有説什麼事兒?”
“沒有,我也忘了問,就急急趕回來了。”
“這時候會是什麼事兒?”
陸順道:“八成兒那位白姑娘又出什麼事了,不管怎麼説,這不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麼?”
賈秀姑沒説話,誰也不知道她這會兒在想什麼?
***
燕翎跟路英趕到皮家慶宅,天已經大亮了。
天大亮了是天大亮了,可是皮家慶宅裏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什麼聲息。
皮家慶宅説大不大,説小不小,前後院,十幾二十間屋子,斷壁危垣,遍地瓦礫,野草老高,滿眼淒涼。
怎麼挑這麼個地方見面。
大概是因為這兒安全。
燕翎輕聲叫:“小嫦姑娘、小娥姑娘!”
只這一聲,換來了一個忍了好久的哭聲:“少俠快來!”
燕翎、路英聽聲辨位,雙雙撲在後院。
後院堂屋的牆角下蜷曲着小嫦跟小娥,小嫦淚滿面,緊抱着小娥,兩個人都夠虛弱,頭髮蓬散,衣衫不整,簡直就是兩個要飯的。
燕翎急過去把脈,還好,小娥只是過於虛弱,沒別的毛病,他什麼都沒説,先救人,讓路英扶着小娥,他從小娥背後渡入真氣。
小嫦在一旁直哭:“小娥,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姑娘怎麼辦?我怎麼辦?”
“小娥,咱們還要回去見姑娘……”
“小娥……”
“小娥……”
小娥臉色轉好,燕翎又助小嫦一臂之力,兩個人都有精神,翻身拜倒,就要磕頭。
燕翎攔住了他們倆:“兩位姑娘,出了什麼事了?”
小嫦道:“我家姑娘派婢子們來找少俠,婢子們上城外那個地方去了幾趟,沒見着一個人……”
燕翎道:“我跟他們弟兄們遷往別處去了。”
“婢子們不知道,婢子們是逃出來的,沒找到您不能回去,又怕讓六王爺派出來的人找到,所以一直躲躲藏藏的,吃不好,睡不好,又擔驚害怕,才弄成了這個樣兒。”
原來如此。
燕翎道:“都是因為我,把你們兩位害成這樣。”
小娥道:“少俠別這麼説了,總算找到少俠了,已經是萬幸了。”
“白姑娘派兩位姑娘出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小嫦道:“我家姑娘讓給少俠送樣東西來。”
“什麼東西?”
小嫦説完話就探手入衣內,從貼身處取出了一個絹包,不知道是什麼,看來相當要緊。
燕翎正想再問,小嫦已打開了那個絹包,取出了一方摺疊着的紙,雙手遞給了燕翎。
這是什麼?
燕翎忙接過打開,一打開,他為之心頭連跳,忙轉望路英:“兄弟,是那張自供狀!”
可不正是那張自供狀,完好如初,連一點破邊都沒有。
路英大喜,直叫:“太好了,太好了……”
燕翎何嘗不喜?忙轉過臉去道:“這東西怎麼會在白姑娘那兒?”
小嫦道:“聽我家姑娘説,是從那個姓烏的手裏要過來的。”
果然落在了那個“兵馬司”的手裏,也足證他搜過老人家的遺體。
燕翎道:“真是太謝謝白姑娘,真是太謝謝白姑娘了,我正在到處找它。”
“我家姑娘就是想到,您一定用得着它,所以才讓婢子們逃出來,送給您的。
路英道:“沒有錯,燕少俠正需要用它,白姑娘真是及時雨。”
小嫦道:“那婢子們就是再吃苦受罪,也值得了。”
燕翎臉上的喜意忽然不見了,他凝目望小嫦,小娥:“兩位可知道這是什麼?”
小嫦、小娥都點了頭:“知道。”
“兩位可知道,我要拿它做什麼用?”
“婢子們想也知道。”
“兩位都知道,白姑娘不會不知道,她怎麼會讓兩位把這東西送來給我?”
“事實上我家姑娘讓婢子們給少俠送來了。”
“這是我朝亂臣賊子賣國的罪證,我要把它呈交朝廷,這對貴邦大不利。”
“我家姑娘不會想不到。”
“可是……”
“以婢子們看,我家姑娘恐怕還是怕少俠落個殺官的罪名。”
是為了燕翎!
燕翎心頭震動,道:“可是對貴邦不利。”
“我家姑娘恐怕顧不了那麼多。”
顧不了那麼多,究竟是為什麼?
燕翎心頭再次震動,他沉默了一下,道:“貴邦那位六王爺,知道白姑娘拿到了這件東西麼?”
“這個婢子們就不知道了。”
“最好是不知道,否則白姑娘……”
“少俠放心,以婢子們看,我家六王爺應該不知道。”
“何以見得?”
“要是我家六王爺知道,他早就從我家姑娘手裏要過去了。”
這倒是。
路英點了頭:“姑娘説的對!”
燕翎心裏為之一鬆:“那真是謝天謝地了!”
“我家姑娘要是知道少俠擔心她,一定很高興,只要我家姑娘高興,婢子們怎麼也值得了。”
燕翎心頭連連震動,一時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少俠,婢子們該回去了。”
燕翎定了一下神,道:“兩位姑娘出來,貴邦那位六王爺一定知道了。”
“那是一定。”
“那麼兩位姑娘回去……”
“沒有辦法,婢子們總是要回去的。”
“可是……”
“婢子們剛説過,婢子們值得,如今能得少俠關注,婢子們更值得了。”
“兩位姑娘……”
“少俠,婢子們必得回去,既然必得回去,也就必得面對。”
“兩位姑娘是為了我……”
“婢子們是為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才是為了少俠。”
“兩位姑娘可以這麼説,只是我……”
“少俠能怎麼辦?婢子們必得回去。”
燕翎突揚雙眉,剎時間煞威懾人:“要是萬一兩位姑娘有點什麼,我……”
“少俠,那不是我家姑娘願意見到的,既不是我家姑娘願意見到的,也就不是婢子們願意見到的,少俠不用管了,我家姑娘跟婢子們自會應付,少俠還是趕快忙自己的事去吧!”
燕翎知道,小嫦、小娥説的是實情實話,他還真沒有辦法,沉默了一下之後,他言道:
“那麼,麻煩兩位姑娘代我謝謝白姑娘了。”
“少俠放心,您的心意婢子們一定帶到。”
説聲“謝”實在談不上什麼心意,燕翎也不願多解釋,他不忍,他道:“謝謝兩位姑娘!”
“少俠還跟婢子們客氣?婢子們告辭了。”
小嫦、小娥要走。
路英及時道:“‘金家大院’已經沒人了,不知道白姑娘跟兩位遷往何處去了。”
小嫦道:“我們現在六王爺在京裏的一位至交家暫住。”
她沒説什麼人?什麼地方?
路英還能不知道她不願説?也就沒有再問。
小嫦、小娥走了,是從屋上走的,兩個人身手矯捷輕靈,跟片刻之前判若兩人。
路英道:“燕大哥,她們兩位説的,恐怕是又一個賣國賊。”
“可能。”
“可惜她們兩位沒説那是什麼人?什麼地方?”
“讓朝廷去查吧!”
“對,朝廷也該做點事了。”
“兄弟,你就先回去吧!”
“燕大哥……”
“你給大夥兒送個信兒,讓大夥兒放心,我去見陸大人。”
“陸大人這時候在家麼?”
“怎麼?”
“説不得進宮當他的差去。”
燕翎呆了一呆:“這倒是,那麼……”
“晚上再去吧!晚上我陪燕大哥去。”
燕翎沒説什麼,兩個人也走了。
***
這是一座大宅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的大宅院。
就在這座宅院的水榭裏,高高在上的坐着個白衣老者,正是那位六王爺。
這時候從外頭,一前二後的進來三個人,前頭手銬腳鐐俱全的美姑娘,是白素貞,後頭則是兩名提劍白衣人。
白素貞近前停住,微欠身:“見過六王爺。”
六王爺臉上沒有表情:“聽説你從幾天前就非要見我不可。”
“是的。”
“有什麼要緊事?”
“屬下要向六王爺自供罪狀。”
“你的罪狀我已經很清楚了。”
“屬下現在要供的罪狀,六王爺不知道,那是屬下新的罪狀。”
“新的罪狀?”
“是的。”
“你是説,以前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是以前。”
“現在?”
“是的。”
“現在你還能犯罪?”
“事實如此。”
六王爺似乎想離座站起,可是他又忍住沒站起來:“現在你犯了什麼罪了?”
“六王爺可知道,那個燕翎手裏有一份他所殺南朝官員的自供狀?”
“自供跟咱們結盟的罪狀?”
“是的。”
“這跟你什麼干係,剛你不説你是來自供罪狀的麼?”
“請六王爺聽屬下慢慢稟告。”
“你説!”
“是,燕翎所殺南朝官員這張自供狀,燕翎曾經交給他的義父攜來京裏,準備交給南朝官員呈交他們朝廷,做為清查跟咱們結盟官員的依據……”
六王爺道:“可是他並沒有交出來。”
“那是因為他碰上的是跟咱們結盟的官員。”
“你是説,姓烏的?”
“是的。”
“怎麼知道?”
“燕翎的義父自絕以後,那張自供狀先是落在了姓烏的手裏,後來屬下跟他要了過來。”
“你是説後來落進了你手裏?”
“是的。”
“太好了,這張自供狀要是落進他們朝廷手裏,對咱們可是大不利,也等於救了姓燕的。”
“六王爺説得沒有錯。”
“那你有大功,怎麼説你有罪?”
“這正是屬下要稟知六王爺的。”
“説!”
“屬下已經把它交還燕翎了。”
“怎麼説?你……”六王爺站起來又坐了下去。
“是的,六王爺!”
六王爺凝目打量白素貞:“你是説你出去過了?就這樣?”
“屬下沒有出去,屬下手銬腳鐐重刑在身,怎麼出去?”
“那你是……”
“屬下是派人去的。”
“派人去的?你派誰去的?”
“除了小嫦、小娥,屬下還能派誰?”
六王爺你的話聲忽然提高了:“你是説那兩個丫頭出去過了。”
“是的。”
“他們兩個已經回來了?”
“應該回來了,可是還沒有回來,可能是碰上什麼事耽誤了。”
“你,你説的是真的?”
“焉敢欺瞞六王爺,屬下所以自供罪狀,就是要説實話,六王爺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小嫦、小娥在不在你就知道了。”
六王爺怒拍座椅扶手:“好大膽的兩個丫頭……”
兩名提劍白衣人驚慌的躬下了身:“屬下等該死……”
“你們可不該死?那兩個丫頭出去了,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兩個提劍白衣人跪下了:“六王爺開恩,六王爺開恩!”
“還不快去看看,派人等他們回來!”
“謝六王爺恩典,要不要派人去找?”
“還找什麼?他們自己會回來,等他們回來,馬上帶來見我!”
“謝六王爺恩典!”兩名提劍白衣人磕了一個頭,起身急去。
白素貞道:“六王爺,是屬下派他們兩個去的。”
“我還能不知道是你派他們兩個去的!”
“要怪怪屬下,不能怪她們兩個,屬下這就是向六王爺認罪。”
六王爺又拍了座椅扶手:“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
“屬下知道,通敵賣國。”
“你可知道通敵賣國的罪會怎麼樣?”
“抄家滅門,誅九族。”
“知道你還……”
“六王爺明鑑,屬下無意通敵賣國。”
“那你……”
“屬下只為讓燕翎免於殺官罪。”
“可是那對咱們大不利,還是通敵賣國!”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不管什麼罪,屬下都認了。”
“你……”六王爺猛然站了起來:“金邦待你不薄,我待你也不薄!”
“六王爺,屬下不該來,六王爺也不該帶屬下來,他們南朝更不該有個燕翎。”
六王爺暴怒戟指:“住口,你給我住口,這回我絕不寬待,我要把你遣送回去治罪。”
“你要把誰遣送回去?”隨着這話聲,那位殿下……白衣年輕人進來了,他看見了白素貞,臉色陡然一變,霍地轉望六王爺:“您要把誰遣送回去?”
六王爺忍住氣,寒着臉:“你不用管,沒有你的事!”
白衣年輕人抬手指白素貞:“是她麼?”
“我告訴你沒有你的事,我叫你不要管!”
“不行,今天我非弄清楚不可。”
六王爺忍不住氣,大聲道:“是她,怎麼樣?”
“是她就有我的事,我就要管。”
“你……”
“您為什麼要把她遣送回去,為什麼?您答應過我……”
“住口!”
“您本來就答應過我……”
“我叫你閉嘴!”六王爺怒極,揚手欲打。
白衣年輕人居然一動不動,等着捱打。
六王爺及時收手,一跺腳道:“好,你管!”
他原原本本把白素貞所供的罪狀,告訴了白衣年輕人。
聽畢,白衣年輕人臉色大變,兩眼都瞪圓了,緊盯着白素貞:
“是這樣麼?”
白素貞毅然道:“是這樣。”
“真的?”
“真的。”
白衣年輕人一把抓住了白素貞的粉臂:“你就不能否認!”
“屬下為什麼要否認?”
“為了説給我聽!”
“説給殿下聽為什麼要否認?説給誰聽都是一樣。”
“不一樣!”白衣年輕人大叫,陡然揚手摑了白素貞,然後抓住白素貞猛搖,瘋了也似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白素貞清麗的粉頰上添了幾道紅紅的指痕,她一動沒動,語氣冰冷:“都到了這時候了,殿下還問屬下為什麼,豈不可笑!”
“我叫你笑,我叫你笑!”白衣年輕人揚手又要打。
白素貞粉臂一振,白衣年輕人踉蹌後退,他驚怒道:“你敢……”
白素貞冷若冰霜:“屬下就是來認罪的,屬下願認一切的罪,殿下可以以國法制裁屬下,不可以羞辱屬下。”
白衣年輕人戟指:“我要是以國法制裁你,你只有死路一條。”
“屬下隨時可以死。”
“還有你的家,你的九族。”
“殿下忘了,屬下只一個人。”
“你……”
只聽六王爺喝道:“來人!”
又兩名提劍白衣人閃身進來,恭謹躬身:“六王爺!”
六王爺一指白素貞:“把她押下去!”
恭應聲中,兩名提劍白衣人押走了白素貞。
白衣年輕人轉臉望六王爺:“您真是要遣送她回去?”
“當然。”六王爺道:“於公於私,我都要……”
“我不許!”
六王爺一怔:“怎麼説?你不許?”
“我不許。”
“剛才你不是很氣她……”
“那是我的事。”
“你不是不知道,也犯了什麼罪……”
“她犯了什麼罪都一樣。”
“你要醒醒了,她對你……”
“我知道她對我怎麼樣,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裏!”
“胡説……”
“我沒有胡説,也不是胡説。”
“不許你管我的公事。”
“我沒有管您的公事,您要是把她遣送回去,從那一刻起,您就沒有我這個兒子了,您自己看着辦。”
話落,白衣年輕人再也沒有多停留一刻,轉身出去了。
六王爺怔在了那兒,久久沒有動,沒有動一動。
他是氣,還是難過?恐怕都有。
做兒子的,要是能為一個女人跟他的天倫決裂,要他的天倫不生氣、不難過,恐怕很難。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才定過了神,緩緩坐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名提劍白衣人飛步進來,恭謹躬身:“啓稟六王爺,小嫦、小娥帶到!”
六王爺臉色一寒:“帶她們進來!”
那名提劍白衣人恭應一聲出去了,轉眼間與另一名提劍白衣人押着小嫦、小娥進來。
小嫦、小娥很平靜,因為這原是她們意料中事,她們上前見禮:“婢子們見過六王爺。”
六王爺冰冷道:“回來了?”
“是!”小嫦、小娥毅然應聲。
“你們倆還敢回來?”
小嫦、小娥沒説話,這句話不好回答,總不能説:“因為我家姑娘在這兒。”
六王爺連拍座椅扶手:“你們倆膽子不小,你們倆膽子不小!”
小嫦、小娥仍然沒説話。
“見着要見的人了?”
小嫦、小娥一怔,忙道:“六王爺知道……”
六王爺怒喝“答話!”
“六王爺以為,婢子們出去就為見誰?”
六王爺冷笑:“東西交給了該交的人了麼?”
小嫦、小娥大驚:“六王爺真知道……”
“我叫你們答話!”
小嫦、小娥忽然臉色一變:“六王爺把我家姑娘怎麼了?”
六王爺提高了話聲:“我叫你們答話!”
“姑娘!”小嫦、小娥悲叫一聲,雙雙轉身往外就衝。
但是沒能衝出去,兩名提劍白衣人攔住了她們倆。
六王爺又連拍座椅扶手:“你們倆想幹什麼?好大膽,好大膽!還不給我跪下!”
小嫦、小娥回身雙雙跪倒,兩個人都哭了:“六王爺,您把我家姑娘怎麼了?”
“這是她自己認罪招供的,剛才她還在這兒!”
“自己認罪招供?”小嫦、小娥一怔。
“你們倆跟了她這麼久了,應該想得到,這種事她會自己認罪招供。”
小嫦、小娥不説話了,也不哭了,顯然,她們倆想到了,也想信了,因為她們姑娘就是這麼一個人。
“答我問話!”六王爺接着又是一句。
小嫦毅然道:“是的,婢子們見着要找的人了,也把東西交給該交的人了。”
“你們真好。”六王爺冷笑:“主婢二人,一起通敵賣國!”
小嫦、小娥沒有説話。
“拿鞭子來!”
小嫦、小娥為之一驚,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一名提劍白衣人去取來一根皮鞭。
六王爺接過皮鞭來揚鞭就抽。
小嫦、小娥一動沒動,也沒吭一聲。
片刻之後,小嫦、小娥頭髮更亂了,衣衫也破了,身上添了數不清血紅的鞭痕。
六王爺停了手:“你們兩個,難道沒有話説?”
這意思是説她倆不求饒。
小嫦説了話,話聲帶着顫抖:“打吧!六王爺,打死婢子們,婢子們罪有應得。”
“你當我不打?”
六王爺一怒再揮鞭,又是片刻,小嫦、小娥已經雙雙倒了下去。
六王爺停了手,一扔皮鞭,道:“押下去,主婢分開,不許會面。”
兩名提劍白衣人恭應聲中把小嫦、小娥拖了出去。
這是一間屋,擺設想當簡陋的一間屋。
屋裏坐了個人,一個白衣女子,是白素貞。
門開了,進來一個人,一個白衣男子,是那白衣年輕人,他關上了門,走到了白素貞面前。
白素貞站了起來,淺淺一禮:“見過殿下。”
白衣年輕人道:“你不能不這樣麼?”
白素貞淡然道:“禮不可廢。”
“好吧!”白衣年輕人一點頭:“我在你心目中,只是個殿下,別的什麼都不是。”
“本來就是這樣。”
“不能是朋友?”
“不能,屬下也不敢!”
白衣年輕人似乎有點氣,可是他似乎忍住了,深望白素貞嬌靨,嬌靨上紅紅的指痕還沒有消退:“我剛打了你,很痛吧?”
“不痛。”白素貞冷然一句。
“可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屬下犯了罪,該罰,但不是私刑,不是羞辱。”
“我不是私刑,也不是羞辱,而是……”
而是什麼,白衣年輕人沒説出口,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可知道我現在為什麼來看你?”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爹要把你遣送回去?”
“屬下知道。”
“你可知道,一旦回去,你會落個什麼下場?”
“屬下知道。”
“你願意?”
“屬下願意。”
“你……”
“殿下明鑑,屬下真願意。”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咱們人!”
“人如何?”
“人更要想活。”
“可是要在該活的時候活,不該活的時候不要活。”
“你錯了,好死不如賴活着!”
“殿下認為我該活?”
“該活,絕對該活。”
“能活?”
“能活,絕對能活!”
“殿下,屬下是個身犯重罪,該滅門抄家,甚至誅滅九族的人。”
“我不是不知道。”
“屬下敢請殿下明示。”
“你犯的這重罪,在那兒犯的?”
“此地。”
“此地何地?”
“南朝京城。”
“誰知道你犯了這種重罪?”
“六王爺,還有殿下。”
“你到南朝幹什麼來了?”
“出任務。”
“誰是你的上司?”
“六王爺。”
“六王爺是我的什麼人?”
“殿下的爹親。”
“那麼我爺子要是不上報,你犯的這重罪就到此為止,不會有人知道。”
白素貞目光一凝:“殿下……”
“不要説那麼多,只答我是不是?”
“應該是。”
“絕對是!”
“殿下,此次到南朝來出任務,除了六王爺、殿下、屬下外,還有別人。”
“你的意思我懂,小嫦、小娥不會説,我們父子不説,誰敢説?就算説了,誰又肯信?”
這還是真的。
“殿下或許不會説,六王爺呢?殿下又為什麼不説?”
“很簡單,只要你成為我的人。”
“屬下成為殿下的人?”
“嫁給我!”
“殿下……”
“我是我爹的兒子,你是我爹的兒媳,你想他會説麼?”
“原來如此!”
“你明白了?”
“屬下明白了。”
“這麼一來,你是不是可以不死?”
“的確,這麼一來,屬下是可以不死了。”
“你認為怎麼樣?”
“殿下好主意!”
“你是説你願意了?”
“殿下聽見屬下這麼説了麼?”
“那你……”
“殿下,屬下不是那種人,要是,也就不會見六王爺自己招供認罪了。”
“你究竟是不想這麼活,還是根本不願嫁給我?”
“殿下要聽真話,還是要聽假話?”
“我當然要聽真話!”
“殿下諒宥,屬下根本就不願嫁給殿下。”
白衣年輕人臉色變了一變:“記得咱倆很早就認識了……”
“是的。”
“那時候你我都還小……”
“是的。”
“等於是從小就在一起!”
“是的!”
“要是説你我青梅竹馬,應該沒什麼不可以。”
白素貞沒有説話。
“從那時候我就喜歡你,我跟我爹説,長大我要娶你當媳婦。”
“屬下一直視殿下如兄弟。”
“那時候你就沒了親人,從那時候起,我爹就把你當兒媳。”
“六王爺拿屬下當女兒。”
“那不也是恩?”
“報恩不只一途。”
“可是我只要你……”
“那是殿下一個人的想法,殿下不能這樣。”
“在咱們那兒,你對我不是這樣,自從來了南朝,自從遇見了那個姓燕的……”
“殿下,這跟他無關!”
“這是你麼?真是跟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