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連聲“嘩啦啦”一陣巨響,一排四五株高大松樹,全被他掃得攔腰折斷,倒了下來。
此老今晚當真動了真火!
這一陣樹倒地震,聲音傳出老遠。崔敏和祝鷹揚兩人,也循聲尋到!
正當此時,驀聽前面松林入口之處,隱約傳來幾聲“啾啾”鬼哭之聲,松林中也立時“啾啾”一一相應,忽遠忽近,貼地飄浮!
鐵枴仙突然心中一動,暗叫一聲:“不好!”
立即身子一拐,掉頭往林中奔去。口中喊道:“你們快跟我來!”崔敏、祝鷹揚兩人,一聽鐵枴仙聲音甚急,去勢如電,彷彿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心中一楞,不敢多想,也立即躍身撲起!
兩人這一施展身法,奔出林外,目光瞥處,果然眼前又發生了奇事!
只見那座大墳青石平台上,兩排陳列着的十三具屍體,這時竟然一個不見。連萬蛟、武公望兩人,也不知何時走得沒了蹤影!
偌大一片平台上,越顯得陰森空曠。
只有鐵枴仙鬚髮戟張,拄着一隻鐵枴,一雙銅鈴似偽大眼,睜得精光四射,似乎憤怒得要噴出火來。
對自己兩人的趕來,他並不理睬,只是凝神而立,一動不動。敢情在聆聽着什麼?
祝鷹揚不見大師哥蹤跡,心中雖然焦灼,但一眼瞧到鐵枴仙這般情形,一時那敢開口。
連忙和崔敏打了一個手勢,緊握長劍,悄悄的站在一旁。
墳場上一片死寂,除了林梢微風,草間秋蟲,簡直一點聲音也沒有!
鐵枴仙還是支拐卓立,並沒出聲。
崔敏、祝鷹揚也噤若寒蟬,只是拿目光向四處不停地打量,以冀有所發現。這一陣工夫,真個把兩人蹩得滿腔疑問,幾次要想開口,卻又強自忍住。
驀地有一縷細若遊絲,極其幽沉的怪異之聲,彷彿從荒煙蔓草之間,透地而出。
聲音細小得有點模糊,但仔細傾聽,勉強可辨,好家説着:“中元佳節,盂蘭勝會!”
鐵枴仙凝神傾耳,也只能辨認出那奇怪聲音似乎是從那座大墳底下,透地而出!再一細聽,卻又寂然無聲!
“篤!”鐵枴仙猛的鐵枴一頓,地上發出一聲沉重巨響。火星四濺,石條立時被砸得粉碎。口中喝道:“發話何人?在老要飯面前,還敢裝神弄鬼!”
他這一聲大喝,宛若平空打起一個焦雷,震得樹林之間,鴟鳥驚撲,落葉簌簌,迴響嗡嗡不絕!
但半響過去,那怪異之聲,依然並沒回答!
鐵枴仙性如烈火,那還忍得,方要發作,只聽那聲音,忽然重複響起:“記着……七月十五,盂蘭勝會,不要忘了……”
這回鐵枴仙聽清楚了,這細若遊絲的怪異聲音,正從豎在大墳前面的那方石碑中透出!
這方石碑,豎在大墳前面,和墳土還有兩尺距離。碑後鑄着的是一篇墓誌銘,難道有人隱身石後?
鐵枴仙身法何等快速,一閃身,躍上碑石,目光四射,那有半點人影?如果確實有人躲在碑後,又如何瞞得過他如電雙目?
鐵枴仙箕踞石碑之上,凝聚真氣,沉聲喝道:“閣下是神是鬼,何不請出來讓老要飯見識見識?”
陰森細小的聲音又道:“朋友何必賣狂,你也逃不過七月十五,盂蘭勝會!”
一點沒錯!那聲音是從石碑中透出。
連崔敏、祝鷹揚都聽清楚了!
鐵枴仙驀地一聲“哈哈”,長身躍落地面,喝道:“朋友,你用千里傳音,練音成絲之法,利用碰上石碑的迴音,裝神作鬼,又豈能瞞得過老要飯耳朵?”
他這一喝,立時把崔敏、祝鷹揚提醒。
要知一個人內功到了登峯造極,能夠把所發聲音,用真氣練成一縷細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邊之人,也難以聽到,這就是“傳音入密”。但必須面對面,相隔不遠,方能使出。
再進一步,練到所發音絲,凝而不散,能夠遠傳一兩裏外,依然清晰可聞,那就叫做“千里傳音”。江湖上能會此法的,已是不多,此人居然還能把“千里傳音”,送到石碑之上,再由石碑上發出,那麼此人內功之高,簡直駭人聽聞!
正當他們沉思驚愕之際,忽然從高空飄來一聲懾人心神的陰笑,説道:“不錯!朋友果然有點眼光,但你已經名登鬼錄,逃不過七月十五!”
這聲音飄飄忽忽,發自高空,更是不可捉摸!
祝鷹揚突然厲聲問道:“我大師哥泰山萬蛟是不是被你害了?有本領何不現出身來,與小爺見過高低!”
那陰森聲音道:“萬蛟被我錄為九幽待者,正是泰山派之榮,小娃兒怎不知高低?如果換在平時,就難貸一死!”
祝鷹揚聽説大師哥被他錄為待者,想來尚未遇害,心中稍寬,還想再説。”
卻聽鐵枴仙怒聲喝道:“閣下口氣不小!老要飯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倒真是第一次遇上!”
陰森聲音道:“早遇上了,屍骨也早已枯朽!”
語音突轉冷酷,似乎帶有一股冰冷陰寒之氣,使人油然生出寒意!
鐵枴仙“嘿”了一聲,道:“剛才曝屍墳場的少林一憎、武當三劍、青城雙鶴、和滇南夫妻雙俠等人,是否都遇上了你,才遭毒手?”
陰森聲音道:“不錯!”
鐵枴仙問道:“七月十五,孟蘭勝會,在何地舉行?”
陰森聲音道:“到時自知,反正你也逃不過那天!”
“哈哈哈哈!”
鐵枴仙縱聲狂笑:“人生自古誰無死?老要飯還不在乎這條老命!不像閣下藏頭縮尾,見不得人!”
陰森聲音冷冷的道:“我不過要你傳言中原武林罷了,否則焉有生理?”
鐵枴仙想到少林智一大師、武當三劍、青城雙鶴等人,武功雖然及不上自己,但也均非弱手。對方所説,雖嫌狂妄,至少也有幾分可信。
看來此事牽連甚廣,説不定江湖上會立時引起腥風血雨。不過,憑自己的經驗,居然測不透對方是何等人物?心中想着,不由點頭道:“閣下想得不錯,有老要飯向江湖傳言,各大門派自然相信,不過閣下也總得露上一手,給老要飯瞧瞧!”
那知話聲説完,對方卻寂然無聲,並不作答。一陣沉默,空氣反而顯得緊張,不知對方業已遠去?還是要驟然出手。
鐵枴仙臉色凝重,向崔敏、祝鷹揚打了個手勢,要兩人站到自己身後。一面把全身真氣,凝聚待發,防備這個口氣奇大的神秘人物,驟起發難!
這樣等了一會,還不見動靜。
崔敏也忍不住柳眉一剔,説道:“老前輩,這種見不得人的……”
她語聲未落,鐵枴仙突然右手一揚,止住崔敏再往下説。側耳一聽,果然高空又飄來一聲極其陰森,似斷似續的聲音:“閻……王……注……定……三……更……死……誰……
能……”
這聲音似乎從極遠之處飄來,一個字,一個字,説得極慢極長,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懾人心神!
鐵枴仙聲音才一入耳,臉色驟變,立即一個轉身,急促的向聲音相反方向一指,低聲説道:“你們趕緊走,儘量施展輕功,越快越好,越遠越好,快!”
崔敏遲疑的道:“老前輩,你……”
鐵枴仙急道:“此時不是説話之時,你們快走,我替你們掩護!”
崔敏、祝鷹揚看連鐵枴仙都如此緊張,知道事態嚴重。聽口氣,鐵枴仙怕自己兩人逃不快,才要在後面掩護!
這時鐵枴仙已把金絲小獼猴從肩頭推下,渾身骨節暴響,單足拄地,凜然而立。右手還在不停後揮,意在催促兩人快走!
崔敏、祝鷹揚在這種情勢之下,那敢違拗?立即施展輕功,往鐵枴仙所指方向急奔出去!
兩條人影疾若流矢,奔了約莫頓飯光景,差不多已奔出二三十里。此時天光大亮,抬頭一瞧,前面不遠,已到了一處鎮甸。
大路上也有了行人,兩人這才放慢腳步,走了一段,方要在道旁稍憩。
只聽鐵枴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現在總算脱離險境,你們隨我來,前面就是枝江,咱們倒用不着進城,就在這裏打個尖,讓老要飯過足酒癮,再説正經!”
崔敏、祝鷹揚同時一驚,回過頭去,不知何時,鐵枴仙拐拄地,已經站在自己身後。那隻金絲小獼猴也早已爬上他左肩,睜着一對火眼金睛骨碌碌地亂瞧!
“老前輩……”
崔敏叫了一聲,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鐵枴仙已呵呵笑道:“老要飯一直跟在你們身後不遠,咳!你們有許多話想問,是不?
老要飯這也是第一次碰上,有話等一會再説!”
這時正當清晨,早起趕路的行旅商賈,已有不少。大家瞧着一個跛腳老叫化,引了兩個年輕書生進來,不由全都臉上露出驚奇之色!
店夥沏上香茗,又端來兩籠包子,鐵枴仙卻吩咐店夥送上五斤好酒,和兩斤醬汁牛肉。
吃喝了一會,然後又從腰間,取下大酒葫蘆,裝了二十斤好酒,才付帳出門。一面笑道:
“離這肖家坪不遠,有座水神廟,咱們到那裏去説罷!”
説着,一拐一拐的向前走去。出了鎮甸,不到兩裏光景,果然在小山腳下,矗立着一座破廟。
因此處距大路較遠,地勢偏僻,三人魚貫而入,走上大殿,除了神像還算完整之外,拜台上積塵甚厚,想是久無人跡。
鐵枴仙從肩上放下小獼猴,一腳往拜台上坐下,一面指了指附近拜台,意思要兩人也一起坐下,然後嘆了口氣道:“這是一場浩劫,你們聽完老要飯述説,就得趕緊上路。”
祝鷹揚疑惑的道:“老前輩,晚輩大師兄和武老英雄,還落在敵人手上……”
鐵枴仙不待他説完,攔着説道:“這個老要飯肩然知道,不過他們兩人,目下似無危險。
但真正關鍵,卻在中元鬼節,如今相距也只有一個多月,—時間極為迫促。你得趕緊迴轉泰山,把此事始末,向尊師報告。崔姑娘,你也須立即動身,前往黔陽。江湖上盛傳梅三公子在六紹山連敗九天魔女和趕往尋仇的華山太白神翁,大概此時已在回途之中。你務必把他找到,同為武林除害,諒他也不至推諉。如時間來得及,最好通知令祖一聲,説老要飯邀他助拳。老要飯也趁這段時間,和各大門派連絡一下,設法共挽浩劫。”
祝鷹揚聞言向崔敏道:“梅三公子還有兩個書僮留在黔陽悦來客棧,崔姑娘一問便知。”
崔敏一面點頭,一面向鐵枴仙道:“老前輩吩咐,晚輩自當遵命,不過我們和老前輩什麼時候在何處會齊呢?”
鐵枴仙點頭笑道:問得好!問得好!老要飯差點忘了,我想這魔頭既然在宋義冢現身,他巢穴也不會離開得太遠。這樣,咱們最遲在七月初十之間,在磨盤州集合好了!”
崔敏答應一聲,困惑的道:“老前輩那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魔頭,到底是人是鬼,難道老前輩也奈何不了他?”
鐵枴仙聞言之後,雙眉緊緊一皺,然後説道:“這檔事,江湖上老一輩的人,固然全有個耳聞,但誰也説不出詳細情形來,就是老要飯也不例外,因為真正當事之人,全已死去!”
祝鷹揚奇異的道:“啊!原來這魔頭害死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