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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國有五千年文化,埃及也有五千年曆史,在同樣悠長的時光中塑造出不同的宗教世界,各自流傳下來不同的文化古蹟、歷史傳説留待後人瞻仰、研究,倘若有機會的話,司琪一定會花時間好好欣賞一下。

    但這回不行,這回她的目的是蘇丹,因此在遊覽過開羅附近的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之後,當高羣保提議搭尼羅河遊輪到南部的亞斯文,司琪就説她要搭火車比較快,沒想到高羣保竟也改口説要大家一起搭火車。

    “我要先到蘇丹去看我爸爸。”司琪只好説出老實話。

    “蘇丹?”高羣保驚叫。“但那裏在打仗啊!”

    “蘇丹政府和叛軍已經簽下和平協定,沒事了。”

    “才怪,還有其他叛軍沒簽。”

    “聯合國維和部隊會在那裏。”

    “還沒派過去呢!”

    “無論如何,我要先去蘇丹!”

    語畢,司琪拉着文-轉頭就走,後頭追來高羣保的大叫。

    “我們會搭遊輪到亞斯文,然後在那裏等你!”

    “不用!”誰要他等啊!

    “我們會等你!”

    自己去等到死吧!

    既然講開了,司琪和文-乾脆直接搭飛機到蘇丹首都喀土木,然後,他們必須請向導送他們到目的地。

    “嚮導該到哪裏去找?”頭一回出國,司琪真的什麼都不懂。“旅行社嗎?”

    “我來找吧!”文-泰然自若的承擔下責任。

    他打了一通電話——阿拉伯語,不久,一位粗悍的黑人開着改裝箱型車來,兩人又用阿拉伯語談了幾句,文-便叫她上車,先到市場去買東干特別是礦泉水和食物,幾乎塞滿了整個車廂,之後他們才上路。

    崎嶇不平的路上淨是水坑和泥濘,多半是不久前才下過雨,可是空氣中仍充滿了沙塵,隨着呼吸飛進嘴裏,司琪只好捂着嘴説話。

    “文。”

    “嗯?”

    “你會講阿拉伯語呢!”

    “工作需要。”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工作?”

    終於,司琪開始對文-的工作興起好奇心。

    “在公司上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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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丹是非洲國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黑人,統治階層卻是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阿拉伯人,這就是會引起內戰的原因:黑人受到不平等待遇。至於戰區在哪裏?

    蘇丹西部的達爾富高地。

    出發兩天後,黑人嚮導便將文-和司琪送抵達爾富高地,那裏已是一片瘡痍,近兩百萬平民被迫逃離家園,黑色難民擠滿了難民營,他們的家和村莊被焚燬,牲畜、植物和種子被掠奪,田地已荒廢,許多地區因雨季的來臨連交通也斷絕了,幸好司爸爸駐診的小鎮仍然通行無阻。

    他們先行找到國際救援人員的營地,經過辦事處人員的指點,再轉至難民營外圍,司琪一下車便沒命奔向那棟用禾稈和塑膠搭建,再鋪上木和竹枝的簡陋診所,一路跑一路叫。

    “爸爸!爸爸!”

    診所內,地上鋪着一大片竹蓆,一羣等待看診的病患靜靜的坐了一整片,最裏面的角落有張小桌子,桌前那位頭髮灰白的東方人醫生聞聲愕然轉頭望過來,一看清是誰在呼喚他,頓時瞪凸了眼,聽診器掉了。

    “小小小……小琪?”

    “爸爸,我好想你喔!”司琪衝過去抱住司爸爸。

    “這這這……”司爸爸手足無措地環住女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爸爸,你沒空回去,我只好來看你了嘛!”

    “胡鬧!真是胡鬧!”司爸爸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高興才好。“你怎能來這種地方,你以為是到墾丁公園度假嗎?還有,你不要告訴我説你是自己來的!”

    “人家才沒有那麼呆呢!”司琪回眸,文-已在她身後。“他陪我來的。”

    “他又是誰?”司爸爸困惑地打量文。

    “文-,我的男朋友。”

    “伯父。”文-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

    “哦?”司爸爸雙眉一挑,更仔細端詳,上上下下檢視個夠,“嗯嗯,等我工作完畢,我再來好好問個清楚。”説着,視線又回到女兒身上。“你這孩子,怎麼可以不提前通知一聲就跑來找我呢!”

    司琪吐吐舌頭。“我要是通知爸爸,爸爸會讓我來嗎?”

    “所以我説你胡鬧,”司爸爸又搖頭又嘆氣。“爸爸正在等候同事來接替我,最多再過一個星期,我就會回台灣了呀!”

    “哎?”司琪頓時傻了。“真的?”

    “你以為爸爸忘了你今年滿二十歲了嗎?我當然會回去,雖然來不及替你慶祝生日,起碼也要陪陪你,順便替你媽媽掃墓。”司爸爸雙目進出慈祥的光芒。“不過,既然來了就來了,你就跟爸爸一起回去吧。現在,爸爸還要工作,你還是先回營地,等爸爸工作結束後再和你好好聊聊。”

    “遵命!”

    司琪開心的親親司爸爸的臉頰,再和文-一起踏着雀躍的腳步離開診所,想到爸爸將會和她一起回台灣,她的心情不由得愈來愈high。

    “沒想到爸爸還記得我今年滿二十呢!”

    “我相信他應該會記得。”

    “但我真的以為他忘了,像大哥、二哥和三姊滿二十歲的時候,爸爸都有特別替他們慶祝,但這回在他寄回來的伊媚兒裏一點都沒提到,所以我才想説他一定是忘了,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

    聽不到文-的回應,司琪不禁疑惑地側眸看去,但見他若有所思的望定前方,眉宇間蹙着淺淺的皺褶,她才想到自己只顧高興爸爸要和她回台灣,忘了文-再也見不到他爸爸了,不禁滿心愧疚。

    “對不起,文。”

    文-回過神來,愕然瞥她一眼。“為什麼説對不起?”

    司琪唇畔浮上歉然的笑。“我忘了你爸爸……”

    文-淡然一哂。“沒什麼,我剛剛只是想到我媽媽生下我三年後就去世了,爸爸説他不打算再婚,所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等我滿二十歲的時候,他一定會好好替我慶祝一下……”

    他半落下眸子。“雖然他沒有機會實現承諾,但叔叔和姑姑替他完成了這件事,我滿二十歲的時候,叔叔和姑姑特意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來替我慶祝,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的寶貝兒子成年了,我想,就算爸爸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吧!”

    “他們是全心全意要代替你爸爸和媽媽來疼愛你的。”那樣的呵護寵愛,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而已。

    “確實。”文-又瞥她一下。“小琪,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又來了!

    司琪咧嘴一笑,眼底閃爍着頑皮的光采。“當然想。”

    “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答應嫁給我?”

    “我早晚總會和你結婚的,不過不是現在。”

    “但我想盡快呀!”

    “想快啊?路上隨便抓個人去快吧!”

    文-無言。

    看樣子他的求婚記還得上演好長一段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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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國際救援人員都住宿在有守衞人員的營地,四周圍繞着混凝土磚牆,一半磚一半木搭成的陋屋裏擺着十幾張會發出吱呀怪叫聲的木板牀,有蚊帳,但並沒有特別分隔開男女,廚房裏只有煤氣爐和煤氣推動的冰箱,烤箱、微波爐那種東西聽都沒聽過。

    洗澡僅提供一桶水和一支水龍頭,請自己決定如何搭配,先潑水或先轉水龍頭都可以;汽油發電機也只有在晚上八時至十一時運作,其他時間得點蠟燭來品嚐古人那種西窗翦燭的文雅意境;廁所是最原始的茅坑,不供應沖水系統,麻煩自己吐口水,謝謝。

    再加上許多不請自來的訪客,蒼蠅、飛蛾、蚊子、青蛙、蜥蜴和蜘蛛,對享受慣文明生活的人而言,這簡直是一整個地獄,但與難民營那種用禾稈、竹枝和帆布搭成的茅屋,飲水竟是白色的泥水相比,這已是天堂。

    “你想做什麼?”見司琪掏出手機來,文-問。

    “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呀!”

    “我想應該打不通。”

    “咦?真的耶!”司琪皺眉瞪着手機螢幕,一點訊號都沒有。“但高羣保明明説手機可以用的。”

    “現在是雨季,這裏的手機基地台很容易被大雨破壞,我看起碼要兩、三個月後才能修理復原。”文-掏出他的手機。“用我的手機吧,這支是衞星電話,應該沒問題。”

    “原來你有兩支手機。”司琪驚訝的接過來前後翻看。

    “工作需要。”文-應道。

    “這句台詞不流行了,”司琪沒有抬頭,繼續翻來覆去的檢視那支衞星手機,比一般手機要大一點、重一些。“請你換一句,OK?”

    “……我喜歡?”

    司琪橫他一眼,逕自拉開天線,按鍵打回家報平安。

    “喂,三姊?我是小琪啦,跟你講喔,爸爸説……”

    文-在一旁默默等待,她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絲不安,彷彿在猶豫、在考慮,又像是在憂慮、在煩惱。

    他在擔心什麼呢?

    晚上七時,天開始黑了,司爸爸才回到營地裏來,用過簡單的晚餐後,司爸爸便捉來文-仔細詢問,得知文-是在家族公司裏上班時顯現出滿意的表情,再得知文-兼職畫漫畫時又有點愕然,但並沒有不悦的表示。

    “找對象要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一日一認定了對方就不能三心二意,感情的事是不容許你玩遊戲似的再重來的。”這是他唯一的忠告。

    司琪頓時笑開了。

    爸爸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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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達爾富的第一夜,由於太疲累,司琪幾乎一倒下就睡着了,卻在凌晨兩點被“砰!砰!”聲響驚醒過來,並很快意識到那是槍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她正想跳下牀一路逃回台灣去,臨牀的司爸爸卻對她搖搖頭,然後蒙上被子繼續睡他的。

    雖然司爸爸表現得毫不在意,但司琪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再入眠,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聽到真正的槍聲呢!

    直至聽到守衞巡視的腳步聲,她才逐漸安心下來,閉上眼再次睡過去。

    早上五點左右,遠處的回教寺院傳來伊斯蘭教徒的頌禱聲,正式宣告一天的開始,七點前,所有工作人員在一起享用早餐,當地麪包抹上果醬配茶或咖啡,不可口,但起碼能填飽肚子。

    “爸,爸,昨晚那真是槍聲嗎?”她有點興奮地問。“大家怎麼都不害怕?”

    司爸爸莞爾。“在這裏每晚都會有槍聲,你最好不要大驚小怪。”

    “是喔,原來大家都習慣了。”眸子飛向身旁。“那你呢?文-,你也不害怕嗎?”

    “我是男人。”文-沉靜的回道。

    “男人就很了不起?”

    “……不,男人害怕也不能説出來。”

    標準見風轉舵的回答,司爸爸不禁失笑,司琪嬌嗔地橫他一眼。

    “爸,有什麼好笑的嘛!”

    “沒什麼、沒什麼,我要去工作了,你們自己逛逛吧,可別跑太遠了哦!”

    在這裏,早上的道路相當繁忙,聯合國和各個救援組織的汽車來來往往,司琪拿數位相機拍了幾張,隨即拉上文-跟着司爸爸搭一趟順風車。

    隨後,在難民營裏,她在無比震驚的感受下拍下一張張令人心酸的照片,營內一萬兩千名難民中有很多婦女和小孩都是家裏的唯一倖存者,大部分男人和大一點的少年都在阿拉伯民兵的襲擊中被殺。

    同時,透過文-的翻譯,她瞭解了戰爭到底因何而起,開戰之後他們又經歷多少災難、失去多少親人,將來更不知究竟會如何?

    “她説……”文-低沉地道。“她爸爸和姊姊被政府的阿拉伯民兵殺死,她被強暴生了一個孩子不到一歲就死了,但她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哭叫,被強姦時不會,生產時不會,孩子死了也不會,如果她們允許自己感到痛苦,就會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了!”

    目注那位用寬大的布巾包裹住頭和全身的年輕黑女人,司琪鼻頭愈來愈酸澀。

    如此堅忍的毅力,強悍的生命力,無論多麼艱辛的環境,多麼困頓的生活,她們依然盡全力掙扎,努力要多活過一秒鐘、一分鐘,從來沒想過要放棄,這才是生命的真諦呀!

    而所謂的“文明人”卻只要稍微遭受一點挫折,就會想到“活不下去了”這幾個字,是那樣軟弱又無力,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她們……好堅強!”司琪的聲音有點哽咽。

    “你瞭解了?”文-温柔地環住她肩頭。

    “我開始有點了解了。”

    “還要再看嗎?”

    “當然要,既然開始瞭解了,我就要徹底瞭解!”

    “好,那我們走吧!”

    於是他們繼續往前走,與驢子拖拉的水車交錯而過,黑人小孩拿着各種不同的塑膠器皿去裝水,對他們來説,光是那個可以盛裝乾淨食用水的器皿就是比黃金更值錢的奢侈品。

    “文。”

    “嗯?”

    “你會買那麼多食物和水來,是因為你早就知道這裏的狀況嗎?”

    “這裏最缺乏的就是食物和乾淨的食用水,我們沒有權利到這裏來分走他們的配給。”

    “所以,你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嗯。”

    這點倒不奇怪,畢竟國際間也報導了不少蘇丹難民營的狀況,只要看過那種報導,就會知道這裏最缺乏的是水和食物,難得的是他能考慮到這點,她就沒有,當時她一心只思量着要如何儘快找到爸爸。

    然而她感到納悶的並不是這點,而是……

    “也不感到震驚?不感到駭異?”

    “嗯。”

    “為什麼?”

    “……因為我也經歷過同樣悲慘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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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説是一個星期,結果那位接手的同事在兩個星期後才到達。

    不過在這兩個星期裏,司琪並沒有浪費一分一秒,她很認真的去了解一切,用眼睛把一切都看進心裏去,然後,她開始拉着文-到處去幫忙,從營地裏幫到診所內,再從診所幫到難民營裏,只要能幫上忙的,她就過去報到。

    在診所裏幫忙兩天後,她才知道由於其他救援組織也在區內提供醫療服務,所以無國界醫生的診所集中資源為這裏被忽略的一羣——婦女提供醫療服務,多半是性暴力方面的問題,不過仍不時有受槍傷的男性患者被緊急送到這裏來。

    “為什麼老是把受槍傷的男人往這裏送呢?”這種忙她幫不上呀!

    “醫生沒有選擇病人的權利,槍傷是急診,自然要往最近的醫療站送。”司爸爸一邊為傷患做治療,一邊回答女兒的問題。

    “這是……阿拉伯民兵乾的好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難民互相殘殺?難民是手無寸鐵的。”

    “可是阿拉伯民兵闖進難民營裏來幹嘛?”

    “搶食物和水啊!”

    所以天天都聽得到槍聲,受槍傷的人也天天都出現。

    至於難民營內,食物和飲水一直是最重要的問題,另外,醫療方面也很麻煩,因為他們生病了都會拖到奄奄一息才去看醫生,或者受了傷也會自己先貼上那種百年流傳下來的正宗土膏藥,直到發爛發臭了再去向醫生求救。

    不過,即使生活環境惡劣到極點,但很奇怪,難民營中的黑人小孩雙眼仍然流露着好奇和純真,對他們來説,只要可以和家人一起、與小朋友在沙堆上玩耍、有乾淨食水和不用捱餓,這已是上天一大恩賜了。

    到了晚上,基於安全理由,小鎮會實施戒嚴,營地裏的人員在晚上九時至翌日都沒有配備槍械。

    這等於是變相的被禁錮,儘管如此,司琪也能自得其樂的想點子打發時間。

    雖然這裏的生活只有無聊又無趣兩詞可言,沒有電視或漫畫小説,也不能上網哈啦玩遊戲,電台更沒有中文頻道節目,連英文頻道也沒有,但起碼她能嘗試利用有限的材料煮出一頓“豐I盛”的晚餐,這也是一項很有趣的挑戰。

    晚餐後,司琪和文-一起出去散步!自然還是在營地內。

    “文-,聽説今天游擊隊騎馬闖進難民營裏抓人呢!”

    “放心,那些被抓的人很快就會逃回來。”

    白天剛下過一場暴風雨,雨後空氣清爽恰人,夜晚顯得特別涼快,夜空也格外澄淨,星星在天上眨巴着眼,文-背靠圍牆,雙臂圈住背貼在他身上的司琪,兩人一起仰頭望,也對星星眨眼。

    “為什麼?他們不是自己族人嗎?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強迫自己族人?”

    “他們只是用想到的任何方法來持續這場鬥爭,直到他們得到政府的公平對待為止。”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但阿拉伯人是不可能輕易放棄既得利益的。”

    司琪回過身去仰起眸子,文-俯下眼來與她對視,兩雙瞳眸都在黑暗中閃着奇異的光芒。

    “所以這些黑人就必須繼續苦下去?”

    “他們會堅持下去的。”

    他們四目相對好半晌。

    “文。”

    “什麼?”

    “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他們比我這種在平穩中成長,從不知何謂‘拚命努力活下去’的人更有資格活下去。”

    “我想,你真的瞭解了。”

    “是的,我瞭解了。”司琪輕輕道。“那麼,你説你也經歷過同樣悲慘的境況,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嗎?”

    “……回台灣再告訴你。”

    司琪又凝視他片刻,點點頭,再轉回去背靠在他胸前仰頭看星星。

    “文。”

    “嗯?”

    “我愛你。”

    圈在她腰際上的手臂猝然收緊。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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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司爸爸可以回台灣了,離開達爾富當日早上,在診所內等候車子送他們到喀土木期間,又有三個受槍傷的男人被送來,其中一個不久就死了,因為診所內當地人相信,血就是生命,所以他們十分抗拒捐血。

    死者的親人並沒有呼天搶地,即使是他的妻子也沒有大哭大叫,只是黯然垂淚,眼睜睜看着摯愛的丈夫被毛氈包裹起來,準備送去埋葬。

    對當地人來説,一個人“要死便死”,不會有其他選擇。

    不久,車子終於來了,載上司琪與司爸爸、文-後即刻又出發,而司琪一上車就做出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在幹什麼?”文-納悶的低頭看。

    “脱運動鞋啊!”司琪也很納悶的瞥他一下:這讓看不懂嗎?

    “為什麼?”

    “不習慣嘛!”

    在難民營的日子裏,講究打扮是沒可能的事,司琪、文-與大部分的志願人員一樣,每天都穿着簡便的拖鞋,炎炎烈日下在黃上上拖來拖去。

    把已經龜裂的雙腳塞回一雙舒適的鞋子內,感覺反而下太習慣。

    “到了喀土木再買一雙涼鞋穿吧!”

    “好啊,你也買,我們一起穿情人涼鞋!”

    不過他們並沒有在喀土木逗留多久,因為那裏正在鬧遊行示威,他們見情勢不對,涼鞋也來不及買,慌忙逃到機場準備儘快離開蘇丹回台灣,不料司琪無心一句話脱口而出,整個計畫又改變了。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還在亞斯文等我們吧?”

    “誰?”正待去買機票的司爸爸狐疑地回過頭來。

    “同校同學啦,”司琪不在意地解釋。“我們一起到埃及觀光,然後我們脱隊到蘇丹來,他們説要在亞斯文等我們,可是都過了好幾天,我想他們應該不會還在那裏等的啦!”

    “胡來!”司爸爸低叱。“既然説過那種話,就算他們真的已經不在那裏等了,我們也得先到那裏去看看,證實他們確實不在了才能回去,這是我們的責任。”

    見老爸爸不高興了,乖小孩趕緊低頭認錯。“是,爸爸。”背過身來再咬牙切齒的喃喃抱怨。“可惡,我又不是沒想過要聯絡那個麻煩的傢伙,可是他的手機不通嘛!”

    於是,他們只好政變計畫先到亞斯文,之後再回台灣。

    然而情況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這麼簡單,他們到達亞斯文後,發現高羣保果然還在等司琪,一個人,至於其他人呢……

    “我妹妹先帶他們到西奈半島去玩了。”

    聞言,文-與司爸爸一起變色,一起驚叫,“西奈半島?”異口同聲。

    “怎麼了?”司琪困惑的來回看他們。“西奈半島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司爸爸焦急地對高羣保説。“西奈半島連續三年發生連環爆炸案,以色列還特別發佈對西奈半島的旅遊警告,你們都不知道嗎?”

    高羣保窒息似的停住了呼吸。“不……不會這麼巧吧?”

    “你敢保證?”司爸爸沉着臉反問。

    高羣保又抽了口氣,旋即轉身要跑,司爸爸急忙拉住他。

    “先打手機叫他們不要到公共場所去!”

    “我的手機在開羅市場被偷了!”

    “我的手機借你。”

    “電話號碼都記錄在手機的電話簿裏,我向來不記電話號碼的呀!”

    司爸爸回頭望司琪,司琪馬上退後一步,光明正大的撇清關係。

    “別看我,那些同學都是他找來的,我跟他們又不熟,怎會有他們的電話?”

    司爸爸愣住,高羣保拔腿就跑,司爸爸急忙招呼司琪和文-一起追上去。

    “既然認識,我們不能不管,走,一起幫他去把你那些同學們帶離開西奈半島,然後我們才能夠安心回台灣!”

    就這樣,行程又變更了,司琪開始懷疑他們到底能不能回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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