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夜幕低垂,羣星閃爍。
關外夜裏冷,風也顯得更大,一張嘴就是一嘴沙,颳得人甚至連眼都不敢睜。
陣陣的胡笳隨風飄送進耳朵裏,令人有一種説不出的感受,就難怪當日置身關外的人有很多悲嘆感傷的句子了。
黑衣客韋慕嵐置身的這個地方,該算是一個小城鎮,因為這一帶有水草,有定居的人。
他站在這個場子上,場子上正進行着夜市,有拉駱駝的,有拉馬的,有以獸皮換布以布換獸皮的,各種交易都有,看在眼裏,也頗覺新鮮。
他看人新鮮,殊不知人家也看他新鮮,不同的模樣,不同的裝束,沒到過中原的人,是難免引以為怪的。
他揹着手到處遊,突然耳邊傳來了漢語:“喂,這位,帶點東西回去吧!”
黑衣客韋慕嵐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地攤上蹲着一個年老的蒙古人,正向着他招手,攤兒上擺的是各式各樣的刀。
韋慕嵐一怔走了過去,道:“你……你是叫我?”
那年老懞古人咧嘴一笑道:“是啊,這兒沒有第二個中原人,你總是要回中原的,不想帶點東西回去嗎?”
韋慕嵐道:“你的漢語説得很好!”
年老懞古人笑了笑,道:“年輕時去過中原,在中原待了二十年,如今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落葉歸根,所以又回來了!”
韋慕嵐目光落在攤兒上,道:“你是要我買柄刀?”
“是啊!”年老懞古人道:“刀是刀,可是都不是凡鐵,也都大有來頭,象這一柄!”
他隨手拿起了一柄帶鞘的匕首,那刀鞘是皮的,刀柄上鑲着不少珠子寶石,他道:“這一柄匕首是宋朝大內之物,單這刀柄上的珠子寶石,就價值連城,再看這一柄……”
他一連拿起了五、六柄,經過他的嘴一説,每一柄都大有來路,每一柄都價值連城。
韋慕嵐是大行家,他看得出,刀,雖然不及年老懞古人所説那樣名貴,可確也都是不凡的好刀,無論質地,打造,都算得上上乘,當即他揀了那柄匕首,抽出來看了看道:“這柄匕首你要多少銀子?”
年老懞古人伸出五根指頭,道:“你是中原人,到這兒來算客,我便宜你,五十兩。”
五十兩還算便宜?韋慕嵐眉鋒一皺,搖頭説道:“好刀千兩價,只要是好刀,我捨得,可是這一柄……”
年老懞古人忙道:“我剛説過,這是宋朝大內之物,有人不惜高價求都求不到,我只要你五十兩該很公道了。”
韋慕嵐仍嫌貴,幾經要價還錢,最後以三十兩成了交。
韋慕嵐這兒買刀,他可沒留意不遠處正有一雙眼睛在凝注着他,那是一箇中年壯漢抱着胳膊靠在一處牆角上,看上去粗獷,豪壯,孔武有力,隱隱懾人。
付了銀子拿了刀,韋慕嵐蹲了下去,道:“你回關外有多久了?”
“很久了!”年老懞古人一邊把銀子往懷裏塞,一邊説道:“算算快十年了!”
韋慕嵐道:“那的確很久了,我想向你打聽件事……”
“什麼事廣年老懞古人道:“只要是蒙古的事,無論大小,我沒有不知道。”
韋慕嵐道:“那最好不過,我問的就是蒙古事……”
抬手往東一指,接問道:“你知道由這兒往東半里外,有一處山谷?”
年老懞古人一點頭,道:“我知道,那是長青谷!”
韋慕嵐道:“好名字,那地方的確是滿目青翠,那麼好一塊水草地,怎麼沒有人住?”
老懞古人道:“怎麼沒有人住?有,以前有,大概半年多前吧,半年多以前還有人住呢!”
韋慕嵐道:“這麼説原住在長青谷的人搬走了?”
老懞古人道:“不錯,他們真怪,這麼好的長青谷不住,長年不缺水草,既避風又擋沙,多好啊!”
韋慕嵐道:“説得是,也許他們搬去的地方比長青谷更好呢?”
老懞古人哼了-聲道:“好?以我看哪,他們搬去的那地方比長青谷差遠了,水草不及長青谷豐足,地方也不及……”
韋慕嵐急不可待地道:“那是什麼地方?”
老懞古人道:“那是……”
他目光往韋慕嵐身後一凝,臉色忽然一變,住口不言。
韋慕嵐心知有異,他沒有立即回頭看,淡然一笑道:“我不過隨便問問,你不方便説那就算了!”
緩緩站起,轉身要走。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低沉話聲:“你,請站住!”
韋慕嵐停步轉身望去,只見眼前站着箇中年蒙古人,個頭兒很壯,一臉粗獷豪邁神色,加上那繞着半張臉的絡腮鬍,看上去威猛懾人。
他當即問道:“你是叫我?”
那蒙古壯漢目光炯炯,點了點頭。
韋慕嵐道:“你叫住我,有什麼事嗎?”
那蒙古壯漢道:“你要找原住在長青谷里的那一族?”
韋慕嵐道:“怎麼樣?”
那蒙古壯漢道:“我問你是不是在找他們。”
韋慕嵐道:“我只不過是隨便問問……”
那蒙古壯漢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道:“那就算了。”
説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韋慕嵐微微一笑,抬手説道:“慢點:閣下!”
那蒙古壯漢回過身來道:“你要幹什麼?”
韋慕嵐道:“我沉得住氣,-想到你閣下也很沉得住氣,結果沉不住氣的仍是我,我是在找他們,怎麼樣?”
蒙古壯漢道:“你們中原人説話就是這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什麼非留着心眼兒不説實話?”
韋慕嵐笑道:“閣下很會教訓人,行了,你怎麼説吧!”
那蒙古壯漢道:“我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我可以帶你去!”
韋慕嵐“哦”地一聲凝目説道:“你我素昧平生,閣下為什麼……”
那蒙古壯漢道:“你到關外來是客,有客自遠方來找人、問路,我這身為地主的人,豈能那麼不近人情,袖手旁觀,不聞不-?”
韋慕嵐目光深注,道:“那麼,我謝謝了……”
那蒙古壯漢一搖頭道:“你謝得太早,我還有個條件。”
韋慕嵐道:“這很出我意料,閣下有什麼條件?”
那蒙古壯漢一指韋慕嵐手中匕首,道,“這是你剛買的匕首?”
韋慕嵐道:“不錯。”
那蒙古壯漢道:“你付他多少銀子?”
韋慕嵐道:“三十兩。”
那蒙古壯漢微一搖頭,道:“雖然少了些,但對客人不好不客氣,把它給我!”
韋慕嵐一怔揚起匕首,道:“把它給你?”
那蒙古壯漢道:“我不希望你口頭上致謝,我要你把這柄匕首當做我替你帶路的酬勞。”
韋慕嵐笑笑説道:“敢情閣下是希望要實在的,這柄匕首我-買來……”
那蒙古壯漢道:“你們中原人真小氣,連一柄匕首都捨不得!”
韋慕嵐搖頭笑道:“閣下,你看錯人了,別讓人説中原人小氣!”
手一伸,把匕首遞了出去。
那蒙古壯漢伸手接了過去,往裏一揣,道:“我不説謝了,因為這是我應得的酬勞。”
韋慕嵐道:“閣下,沒人讓你致謝,中原人也不計較這些!”
那蒙古壯漢濃眉軒動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韋慕嵐-眼,道:“跟我來!”
轉身大步行去。
韋慕嵐藝高人膽大,微微一笑,邁步跟了上去。
那蒙古壯漢帶着韋慕嵐出了這場子,剛進入空曠,迎面一陣夜風帶着沙子颳了過來。
韋慕嵐抬手一擋臉道:“好大的風!”
那蒙古壯漢道:“冷嗎?”
韋慕嵐道:“還好,還能支撐,早知道關外夜裏這麼冷,説什麼也該多帶兩件厚衣裳來。”
那蒙古壯漢道:“你是頭一次到關外來?”
韋慕嵐道:“不錯,是頭一次,要是以前來過,這一次就不會穿那麼少了,至少會多帶兩件厚一點的衣服。”
蒙古壯漢道:“關外就是這樣,尤其是近大漠一帶,白天熱得能出油,到了夜晚就不覺有什麼……”
話鋒微頓,他接問道:“你到關外來幹什麼的?”
韋慕嵐道:“找一個人,一個朋友。”
蒙古壯漢道;“就為找人,沒別的目的?”
韋慕嵐道;“嗯,就為找人,沒有別的目的。”
蒙古壯漢道:“就是找原住在長青谷里的人?”
韋慕嵐道:“也許是吧,不知道對不對。”
蒙古壯漢愕然轉註,道:“這話怎麼説?”
韋慕嵐道:“在我之前有一幫人也為找某個人而到了長青谷,所以我猜想我要找的人可能原住在長青谷!”
那蒙古壯漢道:“你是指那些騎馬佩刀的人?”
韋慕嵐點頭説道;“嗯,你也知道?”
蒙古壯漢道;“這-帶的人都知道了!”
韋慕嵐道:“看來他們是毫無忌憚……”
蒙古壯漢道:“你知道嗎?他們是幹什麼的?”
韋慕嵐道:“我知道,那為首的,是一名總管府的總管,他帶向人都是官家好手!”
蒙古壯漢臉色一變,道:“總管府的總管,那是個官啊,他到這ㄦ來是……”
韋慕嵐道;“找人,找一個人,跟我找的是同一個人!”
蒙古壯漢道;“你們要找那個人幹什麼?”
韋慕嵐道:“我找那個人的目的跟那幫人找那個人的目的不-樣,我是那個人的朋友,而他們找我這位朋友則是要殺害他,也就是説他們是我這位朋友的仇人!”
蒙古壯漢臉色又一變,道:“朋友的仇人,也該是你的仇人!”
韋慕嵐道:“是的,可以這麼説!”
蒙古壯漢道:“你找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韋慕嵐道:“她姓謝,叫謝蘭馨!”
蒙古壯漢訝然説道:“謝蘭馨?這不象我們蒙古人……”
韋慕嵐道:“她是個漢人!”
蒙古壯漢突然停了步,道:“那你可能找錯了……”
韋慕嵐忙道:“怎麼錯了?”
蒙古壯漢道:“原住在長青谷里的人裏沒有漢人,都是蒙古人!”
韋慕嵐道:“你怎麼知道……”
蒙古壯漢道:“因為我就是原住在長青谷的人!”
韋慕嵐“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閣下,真是嗎?”
蒙古壯漢道:“我既然願意帶你去,為什麼要騙你?”
韋慕嵐沉吟説道:“那可能我弄錯了,難道白玉堂也弄錯了……”
忽地抬眼凝注,道:“你去過中原嗎?”
蒙古壯漢搖頭説道:“沒有,我沒有去過中原!”
韋慕嵐道:“那麼,你這一口流利的漢語是哪兒學來的?”
蒙古壯漢道:“這是我們酋長夫人教的。”
韋慕嵐道:“你的酋長夫人,她,她是漢人?”
蒙古壯漢搖頭説道:“不,她不是漢人。”
韋慕嵐道:“那她怎麼通漢語?”-
蒙古壯漢道:“我們酋長夫人何止通漢語,凡是中原人會的她都會,中原人不會的她也會,她能人所不能,通人所不通,我們族裏每一個人都通漢語,也都讀過書,這都是……”
韋慕嵐截口説道:“都是你們酋長夫人教的?”
蒙古壯漢點頭説道:“不錯,都是我們酋長夫人教的。”
韋慕嵐道:“她不是漢人?”
蒙古壯漢搖頭説道:“不是,絕不是。”
韋慕嵐訝然説道:“這就怪了,既不是漢人怎會……”
蒙古壯漢道:“難道蒙古就沒有能人嗎?”
韋慕嵐道:“不,每個地方都有能人,只是……”
忽地靈機一動,探懷取出了謝蘭馨的那幅半身像,道:“你藉着星光看看,可見過這麼一位漢家姑娘嗎?”
蒙古壯漢打開那幅半身像一看,神情猛地一震,臉色陡然大變,脱口驚呼道:“這不是……”
神態馬上又轉趨正常,搖了搖頭,把像遞還韋慕嵐道:“沒有見過。”
韋慕嵐把他那變化很快的異樣神情悉入眼中,他一邊折疊畫像,一邊微微笑道:“那就算了,仍麻煩你帶我到貴族去一下吧!”
蒙古壯漢道:“怎麼,你還要去?”
韋慕嵐道:“我想見見貴族那位酋長夫人。”
蒙古壯漢遲疑了一下,猛-點頭,道:“好吧,你跟我走!”
邁步向前行去。
走了幾步之後,他突然轉過臉來問道:“這幅人像,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韋慕嵐道:“自然是畫的。”
蒙古壯漢道:“我知道是畫的,我是問……”
韋慕嵐道:“這幅人像是我的家人交給我的,讓我照這人像到關外來找人,你滿意了嗎?”
蒙古壯漢道:“你怎麼知道這位漢家姑娘在關外?”
韋慕嵐道:“聽人説的,人家説她早在十幾年前就到關外來了。”
蒙古壯漢道;“早在十幾年前?那也許以後又回去了!”
韋慕嵐淡淡説道:“很有可能!”
蒙古壯漢望了他一眼道:“你真是這位漢家姑娘的朋友嗎?”
韋慕嵐道:“我騙你幹什麼,有這必要嗎?”
蒙古壯漢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他沒再説話。
風沙仍是那麼大,夜空羣星閃爍,但那光線太微弱了,因之大地上顯得很黑暗,眼前黑黝黝的一片,稍微遠-點便難看見什麼了。
片刻之後,韋慕嵐忍不住問道,“我請問,貴族究竟搬到了什麼地方……”
蒙古壯漢道:“你別問,只跟着我走就是。”
韋慕嵐道:“還要走多久?”
蒙古壯漢道;“快到了,頂多再走半盞茶工夫!”
看來他們搬的地方不遠,由剛才買刀處往長青谷去,不過半里之遙,有半盞茶工夫也就夠了。
而如離開那買刀處後,又走了有兩盞茶工夫,卻要再走半盞茶工夫,可見這地方要比長青谷為遠。
走了幾步之後,韋慕嵐又問道:“貴族在長青谷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遷移,據我所知,長青谷水草不缺……”
蒙古壯漢道:“這是我們族的規矩,每隔一個時期總要遷移一次的!”
韋慕嵐道:“難道説……這兒是……”
眼前黑忽忽的兩堆,象兩座山。
蒙古壯漢道:“到了!我們現在就住在兩山之間的谷地裏。”
韋慕嵐道:“怎麼又是谷地裏?”
蒙古壯漢道:“谷地裏才不缺水草。”
這話不錯,韋慕嵐跟着那蒙古壯漢走進了那狹谷的谷口,谷口雖狹窄,谷里卻是大得象片平原,跟長青谷大小差不多,本來嘛地方小哪住得下一個族?眼前黑黝黝的一片,不見有一點燈光,韋慕嵐心中動疑剛要問,只聽蒙古壯漢高聲叫道:“中原貴客到,點燈!”
話聲方落,眼前大亮,再看時,十幾只馬燈高高挑着,眼前十幾丈外草地上站着二三十個蒙古壯漢。
燈光下看,個個粗獷,豪壯,雄赳赳,成半弧狀排列,每人腰裏都佩着一柄刀。
在這半弧狀排列的前面正中央,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膚色黝黑,濃眉大眼,極其英挺威武,看上去十分懾人,他抱着胳膊,兩腿分開着昂然卓立,看那氣度,象一座山。
藉着燈光再-細看,韋慕嵐心頭頓時-跳,這不是長青谷嗎?日間進谷的谷口就在那些人的背後,敢情他是上了當,繞了一大圈路,最後由另-端仍進了長青谷。
這時候,帶路的蒙古壯漢急步趨前,到了那年輕人跟前恭謹地施了一禮,然後低低地説了好一陣子。
韋慕嵐看得清楚,那年輕人一邊在聽,一邊目中精芒閃射,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
突然,他擺了手,帶路蒙古壯漢施禮退向一旁,他則深深打量韋慕嵐一眼,淡淡地開了口:“我沒想到,中原漢家竟有這般氣宇軒昂,人品不凡的人物。”
韋慕嵐淡然一笑道:“中原漢家象我這樣的人比比皆是,算不了什麼!”
年輕人道:“那是我少見多怪了。”
韋慕嵐微微一笑,沒説話。
年輕人道:“你的膽子很大!”
韋慕嵐道:“何以見得?”
年輕人道:“見了我,你不但不怕,反而談笑自若!”
韋慕嵐笑説道:“説句話閣下也許不愛聽,就是面對再大的陣仗,置身於龍潭虎穴之中,我也照樣地談笑自若。”
年輕人道:“你的膽識很讓我心折。”
韋慕嵐道:“謝謝你,閣下的威儀也頗讓我傾慕。”
年輕人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道:“你是誰,到關外來幹什麼?”
韋慕嵐道:“我是中原武林中人,到關外來找個人……”
年輕人道:“中原武林人物也該有個姓名。”
韋慕嵐道:“我先請教,閣下是……”
年輕人道:“我是你要找的住在長青谷的這一族的酋長!”
韋慕嵐“哦”地一聲道:“看來是酋長閣下當面,失敬了,聽説酋長夫人是……”
年輕人截口説道:“你錯了,那是我的母親。”
韋慕嵐一怔説道:“原來是令堂老夫人,我聽説……”
年輕人截口説道:“該你報姓名了!”
韋慕嵐道:“我姓韋,叫慕嵐!”
年輕人道:“我剛聽族人説,你身上有幅人像……”
韋慕嵐道:“是的,我是憑這幅人像到關外來找人的!”
年輕人道:“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韋慕嵐道:“自無不可!”
探懷取出了那幅謝蘭馨的半身像攤了開來。
年輕人雙目之中陡現異采,凝視那幅像良久始道:“你找的就是畫中人?”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你找她有什麼事?”
韋慕嵐道:“我要見她一面,並且向她要一樣東西。”
年輕人道:“你要向她要什麼東西?”
韋慕嵐搖頭説道:“閣下原諒,這是我的私事!”
年輕人道:“你不願説?”
韋慕嵐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年輕人微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勉強,你告訴我,你跟畫中人是什麼關係?”
韋慕嵐道:“她當年還沒到關外來之前,是我義父的朋友……”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她為什麼要到關外來?”
韋慕嵐道:“並不是她自己要來的,她是被人所害,在金人入主中原時,送到了關外和好蒙古人的,對一個漢家女子來説,永別高堂,離鄉背井,這遭遇是悲慘的。”
年輕人道:“蒙古人有什麼不好?”
韋慕嵐搖頭説道:“我沒有説蒙古人有什麼不好,我只是説她的遭遇很悲慘很可憐,閣下象個英雄,我以為……”
年輕人一擺手,道:“我頗有同感,可是嫁到蒙古來也是她的最好歸宿!”
“也許。”韋慕嵐道:“但拆散人骨肉,拆散人……”
“那你應該怪當初害她的人。”
韋慕嵐道:“我並沒有怪人,當然,她的仇恨我會為她雪報的。”
年輕人道:“可惜金人已經……”
韋慕嵐道;“金人雖已他去,可是當年害她的人仍在!”
年輕人道:“那是誰?”
韋慕嵐道:“此人是個總管府的總管,他已早我一步地帶着人到了關外,而且他也是來找她的。”
年輕人雙眉一軒道:“你是指那個帶着二三十個騎士,也曾到長青谷探視的人?”
韋慕嵐道:“是的,就是他。”
年輕人道:“他到關外來找她,又為什麼?”
韋慕嵐道:“據我所知,他是來奪我要向她要的那件東西的,還很有可能要殺她。”
年輕人目中精芒一閃,道:“我要看看他……”
韋慕嵐道:“閣下,我無意長他志氣,滅你威風,此人是武學為當今之最的粉秀士,絕非你閣下所能敵……”
年輕人道:“你看見過我的身手嗎?”
韋慕嵐搖頭説道:“還沒有瞻仰過,不過我要告訴閣下,此人擅一種歹毒霸道的掌力,無人能敵,威震武林,中者無救,所向屍橫,只有畫中人所懷有的那件東西,才是他這種掌力的唯一克星!”
年輕人道:“那是什麼東西。”
韋慕嵐道:“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一片紫貝葉,紫貝葉上載有絕世武學,只要能學到那上面的武學就不怕他了!”
年輕人道:“所以你也要那片紫貝葉!”
韋慕嵐道:“是的,要不然我無以報仇雪恨!”
年輕人倏然一笑道:“那你不如我,我就是不要那片紫貝葉,也不怕他,也能替人報仇雪恨的。”
韋慕嵐淡然一笑,道:“也許,但匹夫血氣之勇……”
年輕人目中奇光一閃,道:“閣下,你説誰逞匹夫血氣之勇?”
韋慕嵐道;“我指那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年輕人揚起了雙眉,倏然笑道:“你很懂罵人的技巧,膽子也大得嚇人,你説我自不量力,徒逞匹夫血氣之勇,那麼你一定很有兩下!”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我不敢這麼説,至少在我未獲得紫貝葉之前,我絕不敢輕易言武,絕不會逞那匹夫血氣之勇……”
年輕人啞然笑道:“這時候,你的膽卻忒又小了些!”
韋慕嵐道:“也許是吧!”
年輕人臉色忽地一沉,道:“話説得夠多了,我想跟你比試比試,你可願意。”
韋慕嵐道:“原在我意料中,只不知閣下用意何在?”
年輕人道:“很簡單,我要看看你憑什麼教訓人!”
韋慕嵐搖頭説道:“閣下錯了。”
年輕人道:“我錯了?”
韋慕嵐道:“是的,閣下錯了,那不是教訓,而是善言相勸!”
年輕人道:“我不認為那叫善言相勸!”
韋慕嵐淡然一笑,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閣下貴為一族之尊,倘若把逆耳之忠言當做教訓,我很為貴族擔心!”
年輕人道:“又來了,這不是教訓是什麼?”
韋慕嵐道;“閣下象位明智英豪,看起來也頗有雄才大略,怎麼説起話來象個糊塗人?
隨閣下怎麼想吧!”
年輕人高揚着雙眉道:“你又罵了我,我要跟你比試,你接受不接受?”
韋慕嵐道:“閣下,你會給我選擇的餘地嗎?”
年輕人倏然笑道:“你是個明白人,跟你,我不願意動兵刃,咱們在拳腳上見個高下,看看是你那中原武學行,還是我這蒙古技擊高,你站好了,我要進來了!”
韋慕嵐一動未動,道:“閣下隨時可以進來!”
年輕人鬆開了抱着的雙臂,垂下了手,兩眼凝注着韋慕嵐,十分沉穩,一派大家氣度。
這,看得韋慕嵐暗暗點頭。
突然,年輕人邁了步,但他剛邁出一步就停住了,神情一鬆,搖頭説道:“閣下!我改變了主意!”
韋慕嵐微愕説道:“閣下改變了什麼主意?”
年輕人搖頭説道:“我不想跟你比試了!”
韋慕嵐訝然説道:“不想跟我比試了?為什麼?”
年輕人道:“不為什麼!”
韋慕嵐道:“不為什麼?”
年輕人道:“是的,不為什麼,我不想跟你比試,就是不想跟你比試,難道非要有什麼理由不成嗎?”
韋慕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倒不必,不比試也好,只是,關於我的來意……”
年輕人道:“你想幹什麼?”
韋慕嵐道:“見見令堂老夫人!”
年輕人道:“你不是要找畫中人嗎?”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家母不是你要找的畫中人!”
韋慕嵐道:“聽説老夫人才高學富,胸羅淵博,我很敬仰……”
年輕人道:“謝謝你,她老人家年紀已大,早在幾年前就把族中事務交給我掌管,她不過問任何事,也不見任何外客!”
韋慕嵐道:“是這樣嗎?”
年輕人道:“是這樣!”
韋慕嵐搖頭説道:“我有件事很覺詫異!”
年輕人道:“哪件事讓你詫異?”
韋慕嵐道:“剛才貴族中帶我到這兒來的那位,見了這幅畫像時,面露驚喜,並且脱口説了聲:‘這不是……’雖然他很機警地住了口,可是已嫌稍遲……”
年輕人道:“就這件事讓你詫異?”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那麼你認為是……”
韋慕嵐道:“或許畫中人就在貴族,要不然至少他見過畫中人……”
年輕人突然沉聲喚道:“烏乾巴!”
那名蒙古壯漢應聲走了過來,施了-禮。
年輕人抬手一指蒙古壯漢,望着韋慕嵐道:“剛才帶你來的,是他嗎?”
韋慕嵐點頭説道:“沒錯,就是這位!”
年輕人垂下了手,道:“如今他站在你眼前,你可以再問問他!”
韋慕嵐道:“閣下要我再問問他什麼?”
年輕人道:“問他畫中人是不是在我族,是不是見過畫中人!”
韋慕嵐笑了!
年輕人道:“閣下,你笑什麼?”
韋慕嵐道:“閣下是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年輕人雙目一睜,道:“閣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韋慕嵐道:“我以為閣下不會不明白!”
年輕人威態一斂,柔聲説道:“閣下,我再説一遍,家母不是畫中人,也早在幾年前就不問任何事,不見外客了,本族愛好和平,不希望有人打擾,也不習慣接納一個外客……”
韋慕嵐道:“閣下何妨直截了當地説。”
年輕人道:“我請閣下就此回中原去,我願意派人送你一程!”
韋慕嵐道:“謝謝閣下的好意……”
年輕人道:“閣下是答應了……”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酋長閣下,我沒有這麼説!”
年輕人雙眉一揚,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韋慕嵐道:“我在出關之前曾經發了宏願,立過重誓!”
年輕人道:“什麼宏願,什麼重誓?”
韋慕嵐道:“這趟出關,我一天找不到畫中人,就一天不回中原去!”
年輕人臉色一變,道:“閣下!本族愛好和平,但有人打擾本族安寧,萬不得已的情形下,本族也不惜破戒!”
韋慕嵐道:“閣下,我無意跟任何人動武,也不願意跟關外的任何一族發生衝突,不希望在極和諧的情形下……”
年輕人道:“閣下,如果願意和諧,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馬上回中原去,我視閣下如本族上賓,恭送閣下離去!”
韋慕嵐道:“閣下,我找畫中人並沒有惡意,而且我跟畫中人頗有淵源,關係很深……”
年輕人道:“那麼還有一個辦法,閣下到別處找去,不要打擾本族的安寧……”
韋慕嵐道:“閣下,打擾貴族安寧,意欲危害貴族的不是我,而是來自中原的另批人!”
年輕人道:“他是,但設若你要在本族中找人,你也是!”
韋慕嵐搖頭説道,“閣下奈何如此……”
“如何?”年輕人道:“遍數關外各旗各族,我敢説沒有一個象本族對人這麼客氣,這麼容忍,你該知足了!”
韋慕嵐沉默了,但旋即他揚了眉,道:“酋長閣下,你真不願我在貴族中找人!”
年輕人毅然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韋慕嵐道:“那好,我之愛好和平並不下於貴族,可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我也只好……
酋長閣下,剛才是你要跟我比試,如今我卻反過來要約你比試比試!”
年輕人一怔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韋慕嵐道:“我不瞞你,我認為只有制住你這位酋長,才能順利地在貴族找尋我所要找的畫中人!”
年輕人臉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逼我帶你去見……”
倏地住口不語。
韋慕嵐目光逼視,道:“酋長閣下,見誰,為什麼不説下去!”
年輕人仰天哈哈一笑,道:“閣下不必問那麼多,我願意在比試之前跟你談個條件打個賭,你勝了,你可以逼我帶你到我族裏去,你輸了,你得聽我的,馬上回轉中原去,如何?”
韋慕嵐一點頭,道:“使得,你我一言為定!”
年輕人豪笑説道:“丈夫輕死重一-,在我們蒙古,言而無信,背約食言的人,是最讓人看不起的,人人可以打他,用唾沫吐他,甚至於可以用石頭扔他,把他趕出蒙古去!”
韋慕嵐道:“那就好……”
年輕人雙臂一垂,道:“這一次是你向我挑戰,你先進來!”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不忙!我還有件事要先弄了清楚!”
年輕人道:“什麼事,你説吧!”
韋慕嵐道:“我還沒請教,酋長閣下貴姓,大名是……”
年輕人道:“也許待會兒你就要回中原去,關山萬里,以後很少有再見面的機會,我認為沒有通名報姓的必要!”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既然不願説,那就算了……”
年輕人道:“你進來吧!”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為何如此沉不住氣,我還有件事……”
年輕人道:“閣下昂藏鬚眉七尺軀,怎也婆婆媽媽,嘮叨個沒完,難道你們中原人都這麼不乾脆,不果斷嗎?”
韋慕嵐淡然一笑,道:“酋長閣下,我們中原人人人都懂兩字沉着,凡事不急不躁,這不能叫婆婆媽媽嘮叨,也不是……”
年輕人皺眉説道:“夠了,閣下,你説吧!”
韋慕嵐微微一笑,道:“酋長閣下今後要在忍字上多下功夫……”
年輕人雙目剛揚,韋慕嵐又接着説道:“酋長閣下,我在中原邂逅了一位姑娘,她是由關外去的,她是風華絕代,國色天香……”
年輕人道:“你跟我説這……”
韋慕嵐道:“她姓温,叫温娃娜……”
年輕入神情一震,道:“怎麼樣?”
韋慕嵐道:“承蒙她不棄,跟我訂了知己之交……”
年輕人臉色一變,道:“又怎麼樣?”
韋慕嵐道:“她已把族裏的情形告斥了我,她説她是公主,她有一位允稱當世奇女的母親,還有-位關外英豪的哥哥……”
年輕人道:“怎麼樣?”
韋慕嵐道:“如今我想想,她那-族的情形,竟然跟貴族的情形十分相同……”
年輕人截口説道:“你認為相同處在哪裏?”
韋慕嵐道:“她母親才高學富,胸羅淵博,教族人讀書識字,紡織耕作,且更教族人學習漢人文化,使得她那一族人人文武兼備,全族富強康樂,在關外諸族之中稱最……”
頓了頓,接道:“而貴族的這位老夫人也是才高學富,胸藴極豐,教貴族人學習漢人的文化,男耕女織……”
年輕人截口説道:“你認為……”
韋慕嵐道:“我正要就教於酋長!”
年輕人微一搖頭,道:“我可以告訴你,本族跟那一族毫無關係,我也沒有這麼一位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姐妹!”
韋慕嵐道:“真的?”
年輕人道:“自然是真的!”
韋慕嵐道:“那麼這兩位老人家……”
年輕人道:“你太小看關外人了!”
韋慕嵐一怔説道:“酋長閣下,這話……”
年輕人道:“難道關外就只能出一個能人嗎?”
韋慕嵐呆了-呆,道:“我不敢這麼想,也不敢這麼説!”
年輕人道:“那麼現在就是你動手;進擊的時候了!”
韋慕嵐遲疑了-下,微一點頭,道:“酋長閣下請準備,我要進擊了!”
舉步逼了過去,丈餘距離,他跨步而至,右掌一探,輕描淡寫地向着年輕人左肩井抓了過去。
自然,這是真正輕描淡寫的-招。
年輕人哂然一笑,道:“中原武學不過如此!”
左肩一沉,左掌電翻而上,疾扣韋慕嵐腕脈。
韋慕嵐笑道:“酋長閣下,恕我直説一句,你這是管中窺豹,請試試這不過如此的中原武學第二招。”
他沒躲,手腕一偏,食指突出,向着年輕人掌心點了過去。
年輕人着實地-驚,身形後閃,同時手掌-偏,飛快地避開這-指,拍向了韋慕嵐胸腹!
韋慕嵐微笑説道:“酋長閣下,中原武學是一招比一招厲害,-招比一招高絕,請留神,我要出左掌了!”
果然,他出了左掌。
“砰”地-聲輕響,韋慕嵐沒動,年輕人卻被震得身形微微一晃,韋慕嵐動容説道:
“酋長閣下好深厚的內力,放眼中原武林,在我這一掌下,還找不出一個不退山三步以外的!”
年輕人臉上變了色,那是羞怒的紅熱,他冷冷説道:“畢竟我不是中原武林人!”
閃身欺了過來,這一回,他不再是-招一式的打法,而是上來就-陣猛攻急打,在轉眼工夫間,他攻出了六掌三腿,算算一共是九招。
韋慕嵐擋了九招,也還了九招,秋色平分,難見上下,而畢竟,關外武學遠不及這位玉書生的傳人,在第十招上韋慕嵐躲過了年輕人凌厲一擊,閃電出手,一掌正印在年輕人的前胸,不過那只是沾衣即收,毫無勁力可言。
饒是如此,年輕人的感受卻跟着被韋慕嵐一掌震斷心脈沒什麼兩樣,他怔怔當地,燈光照射之下,他的臉色一片煞白,看上去怕人。
韋慕嵐有點不安,微一拱手,道:“酋長閣下,我承讓……”
“嗆”然幾聲,年輕人帶來的蒙古壯漢腰刀出鞘,尤其那帶路的烏乾巴,他手裏握着韋慕嵐買來的那柄匕首,咬牙瞪眼,躍躍欲試。
年輕人突然搖了手,道:“別替本族丟人,你們誰敢動我先以族規懲治誰!”
那些蒙古壯漢立即躬下身去。
年輕人無力地垂下手去,望着韋慕嵐道:“閣下,我輸了!”
韋慕嵐道:“我説一句話,酋長閣下別不愛聽,能接我師門絕學十招的人,酋長閣下是自我出道以來的第一個!”
年輕人道:“那是你的看法,在我看來我這是莫大的侮辱,因為我從來沒有敗過,也從來沒有人能接下我三擊……”
韋慕嵐要説話,年輕人接着又道:“不:過你憑的是真才實學,一點都沒有取巧,倒能使我輸得口服心服……”
韋慕嵐道:“謝謝酋長閣下!”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道:“閣下,如今你可以下手逼迫我了!”
韋慕嵐一怔,道:“酋長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道;“你我有言在先,我輸了,你可以逼迫我帶你到本族去找你要找的人!”
韋慕嵐雙眉微揚,道:“酋長閣下,你這算不算言而無信,背盟食言!”
年輕人勃然變色,道:“我可殺而不可辱,你敢侮辱我……”
威態一斂,搖頭説道:“閣下,不算,你想想看,剛才我是怎麼説的屍韋慕嵐想了想,的確,剛才年輕人説萬一他輸了,韋慕嵐可以逼迫他帶着韋慕嵐到他族裏去找人,並不是説他輸了就立即帶韋慕嵐到他族裏也就是説,得韋慕嵐下手逼迫,他才會去,只要他撐得住韋慕嵐的逼迫,他可以不去。
韋慕嵐搖頭,淡然而笑,道:“不錯,酋長閣下並沒有食言,是我一時不察,吃了大虧……”
年輕人道:“我並無意佔這個便宜,因為當初我沒有想到在這場比試中,勝方是你,我們關外人是不善……”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不必多作解釋了,事已成定局,我只有下手逼迫酋長閣下這條路可走,只要酋長閣下……”
年輕人接口説道:“只要我受得了,忍得住,仍可以不帶你到本族去!”
韋慕嵐微一點頭,道:“我明白,好吧!請酋長閣下站穩!”
手一探腰,“錚”然龍吟,他手裏多了柄森寒四射的軟劍,振腕一抖,軟劍垂直,那犀利的劍尖直指年輕人的咽喉。
眾蒙古壯漢驚喝四起,掄刀欲撲。
年輕人抬眼環顧,谷里立即鴉雀無聲,眾蒙古壯漢個個低下頭去,同時也把刀垂了下去。
這,看得韋慕嵐暗暗心折,道:“酋長閣下的確是位令人佩服的奇英豪!”
年輕人道:“你的為人,所學,氣度,膽識,也很讓我心折!”
韋慕嵐轉目輕喝:“烏乾巴!”
烏乾巴一震説道:“你要幹什麼?”
韋慕嵐道:“你看見了,我掌中劍指在貴族酋長的咽喉要害上!”
烏乾巴道:“我看見了,你敢傷我們酋長……”
韋慕嵐道:“只要我往前遞一遞劍身,或者抖一下腕,貴族這位酋長就會血濺長青谷,斷喉而亡。”
烏乾巴神態嚇人,嗔目驚喝:“你敢……”
韋慕嵐淡然説道:“我拿貴族酋長一條命,換你一句話!”
烏乾巴忙道:“什麼話。”
韋慕嵐道:“貴族的所在!”
烏乾巴臉色一變,默然未語。
年輕人突然説道;“烏乾巴,你是本族的勇士……”
烏乾巴道:“可是酋長……”
年輕人道:“不管怎麼説,我不許,你要是不聽我的……”
烏乾巴道:“烏乾巴不敢!”
年輕人微笑説道:“那就好,別忘了本族的傳統,別忘了老酋長的遺訓,每一個本族人,都要頂天立地!”
烏乾巴道:“烏乾巴沒有忘!”
年輕人點了點頭,沒再説話。
韋慕嵐道:“烏乾巴!”
烏乾巴雙目赤紅,大聲説道:“我不説!”
韋慕嵐道:“你不要你酋長的命了!”
烏乾巴道:“你敢傷我們酋長,我會跟你拚命!”
韋慕嵐道:“烏乾巴,你不是我的對手!”
烏:於巴道:“我不怕死!”
韋慕嵐道:“可是報不了你們酋長的仇!”
烏乾巴呆了一呆,道:“本族的人不只我一個,他們會拼到最後一人,非殺死你不可!”
韋慕嵐道:“那也不能算替你們酋長報了仇,我一條命換這麼多條命,怎麼説都划得來!”
烏乾巴沒有説話。
韋慕嵐道:“烏乾巴,貴族酋長的命只系在你一句話上……”
烏乾巴剛要説話,年輕人嗔目大喝:“烏乾巴。”
烏乾巴道:“酋長放心,烏乾巴不會説的!”
年輕人威態-斂,笑了!“烏乾巴,是我錯怪你了。”
烏乾巴轉望韋慕嵐道:“你一定要我説嗎?”
韋慕嵐道:“説與不説,那全在你!”
烏乾巴突然咧嘴一笑,道:“你別找我了,從現在起,我不會説一句話了。”反手將那犀利的匕首刺向自己心窩。
年輕人大驚,一聲呼喊尚未出口,韋慕嵐已然變色説道:“我不願彼此之間讓人流一滴血,你這是給我添麻煩!”
飛起一指點了出去,然後跟着閃身撲了過去。
烏乾巴手肘被指風點中,悶哼一聲手剛垂下,韋慕嵐已然撲到,他道:“看來這柄匕首還是還給我好了!”
劈手奪過了那柄匕首,然後翹指再點,烏乾巴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一聲倒在了地上。
年輕人吁了一口大氣,道:“閣下,謝謝你!”
韋慕嵐道:“那倒不必……”
年輕人道:“可是我仍不能帶你到本族去!”
韋慕嵐道:“我知道,沒有關係,跟前貴族的人不只烏乾巴一個!”
年輕人搖頭説道:“閣下,那沒有用,他們人人都跟烏乾巴一樣,可以死,但絕不會説,除非你下手逼得我點了頭,開了口!”
韋慕嵐道:“我知道,那不易!”
年輕人笑道:“你頗知我,其實你該説那絕不可能!”
韋慕嵐道:“你身為酋長,該愛護族人!”
年輕人道:“這話怎麼説?”
韋慕嵐道:“再有一個象烏乾巴,我絕不會出手救他!”
年輕人道:“那不要緊,他們認為這樣死得壯烈,死得光采,人人可以死,個個願意死,再説我不認為你會讓彼此之間的任何一人流血!”
的確,這句話擊中了韋慕嵐的要害,他真不能傷這些人,萬一謝蘭馨在他們這一族,他怎麼見謝蘭馨呢?他只有下手逼迫年輕人這條路可走,他知道,只要他真下了手,或許能收到一點功效。
可是,偏偏他對眼前這位年輕的一族之長暗生傾慕,大為心折,他不忍,下不了手。
本來是,他身為玉書生的傳人,怎麼能對一位真英雄,真豪傑下手?他知道不該,也狠不起那顆傾慕的心。
韋慕嵐作難了,大大地作了難,他皺了眉。
年輕人笑道:“你要放棄這條唯一可行的路,就只有馬上離開這兒,回到中原去!”
韋慕嵐一搖頭,道:“不,我在未找到畫中人之前絕不回中原去,我也不願下手逼迫你,酋長閣下,帶着你的人走吧!”
年輕人一怔,旋即揚眉説道:“你有超人的胸襟,使我十分感佩,你不願回中原去可以的,可是你要答應我,絕不到本族去找你要找的人。”
韋慕嵐一搖頭,斷然説道:“不行,這我不能答應!”
年輕人道:“那麼我要再跟你作生死一搏!”
韋慕嵐陡揚雙眉,旋又斂去威態,道:“酋長閣下,你為什麼那麼……”
年輕人道:“因為我是本族之長,有責任維護本族的安全!”
韋慕嵐道:“真正威脅貴族安全的不是我!”
年輕人一搖頭道:“我不管,只要有人想到我的族裏去,我就……”
韋慕嵐道:“難道貴族緊閉門户,永遠不跟外人來往!”
年輕人點頭説道:“是的!”
韋慕嵐道:“這就是你這位酋長賢明之處!”
年輕人道:“我身為一族之長,知道該怎麼做!”
韋慕嵐道:“貴族學習漢人文化,漢人文化並沒有教人……”
年輕人道:“本族並不完全接受漢人文化!”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我毫無惡意……”
年輕人道:“我不管那麼多,只要有人找上本族,我就認為他是不懷好意!”
韋慕嵐雙眉一揚,道:“酋長閣下,別讓人忍無可忍……”
年輕人道:“那麼你就跟我作殊死-搏!”
韋慕嵐道:“你要知道,一搏之後倒下的是你而不是我!”
年輕人道:“那很難説,也許會落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韋慕嵐目光一凝,道:“酋長閣下,為什麼你拼死也要攔我到貴族去?”
年輕人道:“我有我的理由……”
話鋒微頓之後,他接着又道:“因為我是一族之長!”
韋慕嵐雙眉軒動,遲疑再三,正感難下決定,忽聽谷深處步履響動,急促異常地奔了過來。
年輕人雙眉一揚,轉望黝黑的谷深處喝問道:“什麼人!”
只聽黑暗中有人應道:“我,忽阿烈!”
話落人到,那是一名蒙古壯漢,他跑得鼻息咻咻,有上氣不接下氣之概!年輕人道:
“什麼事這般匆忙!”
那壯漢平靜了一下,躬身説道:“稟酋長,老夫人有命,着酋長帶中原來人到族裏去!”
只聽年輕人詫聲説道:“老夫人有令……”
那壯漢道:“是的,老夫人不願本族與中原客人之間釀成流血事件!”
年輕人越發詫異了,道:“老夫人怎麼知道……”
那壯漢回手一指,道;“老夫人暗中跟酋長出來,在山頂看了多時了。”
韋慕嵐一怔,下意識忙向壯漢手指處望去,當然,夜色茫茫,他什麼也看不見。
年輕人道:“那麼,如今老夫人……”
那壯漢道:“已經回去了。”
年輕人沒再説話,半晌始道:“你先回去稟知老夫人一聲,説我跟中原客人隨後就到!”
那壯漢應聲施禮,轉身飛奔而去。
年輕人緩緩轉了過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算你運氣好,我身為一族之長,可以不聽任何人的,但我卻不能不聽家母的,現在我帶你去見她老人家……”
韋慕嵐道,“謝謝酋長閣下!”
年輕人道:“不必謝我,你該謝謝家母,要按我自己的意思,就是拼個全族俱亡,也不讓你進我族一步!”
韋慕嵐皺了皺眉,沒説話。
年輕人接着又道:“話説在前頭,到了本族之後,你要是有一點異圖……”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可以大放寬心,我絕沒有一點惡意!”
年輕人道;“那最好不過,要不然我率同全族,誓死相拼……”
一擺手,輕喝説道:“熄燈,帶路!”
那些壯漢應了一聲,立即熄去了燈火,長青谷中霎時一片黝黑,舉目難以視物,隨又聽年輕人道:“閣下,走吧!”
步履響動,直向谷口行去,自有人扛起了烏乾巴。
韋慕嵐趕上一步,道:“酋長閣下,為什麼要熄燈……”
身旁響起年輕人冷漠話聲:“為防找尋本族所在的那一批人!”
韋慕嵐明白了,道:“酋長高明……”
年輕人冷冷説道:“誇獎了!”
韋慕嵐沒再説話。
年輕人卻又開了口:“你説那畫中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韋慕嵐道:“她是我義父的紅粉知己,怎麼?”
年輕人道:“沒什麼,這條路不近,相對默然過於枯寂,也不是待客之道,總該找些話聊聊……”
接問道:“紅粉知己何解?”
韋慕嵐道:“我不認為閣下不懂……”
“我懂!”年輕人道:“我要知道得清楚些!”
韋慕嵐道:“那麼我告訴閣下,她跟我義父是一對情侶!”
年輕人道:“你是説在她沒到關外來之前?”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這是多少年前的事?”
韋慕嵐道:“算算該有十幾年了!”
年輕人道:“她既然是你義父的愛侶,為什麼又到關外來了?”
韋慕嵐道:“你讀過詩?”
年輕人傲然説道:“當然讀過,我讀過的書並不比任何一個漢人少!”
韋慕嵐道:“那麼你該知道那首:‘漢家青史上,計拙於和親’……”
年輕人接口吟道:“‘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這是唐戎昱的詩,這首詩對於漢朝動輒以女和親一事,譏諷備至……”
韋慕嵐暗感心折,道:“閣下的確讀過不少書,那麼閣下就該知道……”
年輕人截口説道:“我明白了,她是被送到關外來和親的!”
韋慕嵐道:“是的,所不同的是她被金主送到關外來……”
年輕人道:“這我就不明白了!”
韋慕嵐道:“閣下不明白什麼?”
年輕人道:“由你這身高絕所學看,你義父必也是中原武林的高手!”
韋慕嵐道:“當然,中原武林近百年來有兩大奇人並稱於世,一是南玉,一是北粉,南玉指的是玉書生,我義父就是玉書生,我這身所學就是他老人家傳授的!”
年輕人冷笑説道:“那我就更不懂了!”
韋慕嵐道:“什麼又使閣下更不懂了?”
年輕人道:“你義父既然是中原武林稱最的人物,怎麼連自己的愛侶也保護不了?在我們關外,一個男人家為保護自己的愛侶,他可以跟人拚命,可以不惜-切!”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你錯了……”
“我錯了?”年輕人冷笑説道:“當年不保護人家,如今到了有求於人家的時候,卻又來關外找尋人家,怎麼好意思啊!”
韋慕嵐揚了揚眉,道:“酋長閣下,你錯了,當年這位畫中人在開封,我義父則遠在江南,及至他老人家聞訊趕往開封時,已遲了一步,畫中人芳蹤飄渺,遍尋不見,我義父曾入金邊,出關外,尋覓數載,未能找到……”
年輕人道:“所以事隔十幾年後的今天,他又派你來找尋……”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你確知她在關外嗎?”
韋慕嵐道:“我並不知道她在關外,當初有種傳説説她在被選人金廷後不久就自絕殉情了,等到我到達開封,找到當年害她的好人時,那奸人告訴我她確實是在當年就亡故了,而且我在她家的後院裏,也看見了她的墳墓……”
年輕人道:“那你還到關外來……”
韋慕嵐道:“不久之後我發覺那奸人騙了我,那座冢也是座空冢!”
年輕人道:“那你又怎知她一定在關外……”
韋慕嵐道:“你記得我所説的紫貝葉?”
年輕人道:“記得。”
韋慕嵐道:“我義父跟她各懷有一片,那是他二位的訂情之物,在我發現荒冢以為她確已亡故之後,我把義父的那片紫貝葉埋在了她的墳裏,後來我發現那奸人偷走了那片紫貝葉往關外來了!”
年輕人道:“怎麼樣?”
韋慕嵐道:“兩片紫貝葉上合載着絕世武學,但只有得全兩片紫貝葉才能窺及這種武學的全貌,當年害她的奸人,自然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根據這兩點,我判斷她必在關外!”
年輕人道:“我不明白!”
韋慕嵐道:“那奸人懷着我義父的那片紫貝葉來了關外,必然是想索取她那另一片,以便學習兩片紫貝葉上所載的絕世武學!”
年輕人沉哼説道,“原來如此……”
接道:“事隔十多年,你又怎能確定她仍在人世?”
韋慕嵐道:“先我還不敢確定,現在我敢確定了!”
年輕人道:“這話怎麼説?”
韋慕嵐道:“這得助於貴屬烏乾巴,他見畫像而震驚……”
年輕人道:“那也許是他以前見過她!”
韋慕嵐淡淡説道:“也許!”
年輕人話鋒忽轉,道:“你到關外來的目的,也是想向她要那片紫貝葉?”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冷笑一聲道:“你跟你口中的奸人沒什麼兩樣!”
韋慕嵐道:“閣下,那大不相同,我要紫貝葉,是要學習紫貝葉上所載的絕世武學為她報仇,為我義父雪恨,而假如紫貝葉落在了奸人手中,這仇恨不但雪報不了,甚至於我跟她都有性命之危……”
年輕人冷冷説道:“在關外這麼多年,她也該有子女了,她的仇自有她的子女代她雪報,似乎用不着別人插手!”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在她心目中,我不是外人!”
年輕人道:“你跟她的關係,會比她的子女跟她的關係還要親密嗎?”
韋慕嵐道:“在她心目中,我跟她的子女該沒有什麼兩樣!”
年輕人冷哼説道:“我以為你還是往自己臉上擦粉!”
韋慕嵐道:“酋長閣下,何如等我找到她後你自己看!”
年輕人道:“我會看的,你説那害她的奸人是……”
韋慕嵐道:“那幫兇已遭到報應,屍陳瓦定河邊,那罪魁已來到關外,就是那位總管府的總管大人。”
年輕人“哦”地-聲道:“就是他……”
韋慕嵐道:“他就是南玉、北粉中的北粉,粉秀士白玉堂!”
年輕人訝然説道:“他也是跟你義父齊名的稱最人物?”
韋慕嵐道:“是的!”
年輕人道:“他既然是這麼一位人物,為什麼要害一個弱女子?”
韋慕嵐道:“只因為她是我義父的愛侶!”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點,想必那位總管大人跟你義父有仇!”
韋慕嵐道:“在當年,他跟我義父是好朋友!”
年輕人詫聲説道:“是好朋友?那怎麼會……”
韋慕嵐道:“朋友也有好幾種,有的是真心相交,福禍與共,有的是虛情假意,無時不在計算你!”
年輕人道:“恐怕這裏面少不了兩字嫉妒!”
韋慕嵐道:“你説對了!”
年輕人冷笑一聲道:“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心,這種事在我們關外聽也沒聽説過,我們關外人友就是友敵就是敵,一切光明磊落,向來不耍陰險奸詐這-套的!”
韋慕嵐淡淡説道:“是嗎,你閣下命烏乾巴把我誘到長青谷去,這叫什麼?”
年輕人哼了-聲,沒説話。他沒説話,韋慕嵐也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