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
多年的等待就這樣落空了,夏子聰忍不住暗暗咒罵著,再也無法保持平和的臉色了。
從副總裁辦公室出來往總經理辦公室去的沿途中,所有與他擦身而過的職員們都不由自主地投以詫異的眼光,不明白這位一向以温和有禮著稱的總經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臉色?
吩咐秘書他暫時不接電話之後,夏子聰便躲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開始思索著今後的計畫。
夏仲文要把他調到歐洲去,這就表示他已經不被信任了,如此一來,他最多就是走到這種程度而已了。甚至,夏子冷還可能在接掌業務後,再一步步把他踢下去,最後,也許連夏家他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開玩笑!他熬了這麼多年就為了這種結果嗎?
不行!他必須想辦法挽回頹勢,可是……還有什麼辦法呢?
殺了他?
太冒險了,事情若是不幸爆開來,別説什麼夢想,他這一輩子都要玩完了!他絕不能冒這種險。
最一般人的做法就是暗中挖他的坑來囤積自己的實力,然而,以他在公司高層多年的經驗,他很清楚以公司的掌握能力,他可能可以做得到,但頂多只能半年,半年後他一定得落跑,否則一定會被抓到。
這樣……好像也不太合算吧?半年根本做不了什麼嘛!
想來想去還是那個辦法最妥當,只要逼瘋夏子冷,早晚會輪到他來坐總裁的寶座!雖然夏子冷似乎已經痊癒了,但是有那種病例的人,要教他再次崩潰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才對。
問題是……要如何下手呢?
一得知夏子冷已經去見過凱琳的父親,夏仲文立刻親自登門拜訪。既然沒有退件的理由,易父立刻同意夏仲文的要求,讓小倆口在寒假時訂婚。
之後,夏仲文就代替已經出國的謝云云安排一切,盛大的訂婚宴是在夏宅裏舉行的。已訂婚的一對和剛訂婚的一對各自捧著一瓶香檳往連開始都還沒開始的那一對身上拚命噴灑。
「快點、快點,你們兩個動作要快點哪!説好了三個人一起結婚的喔!」凱琳和小薰一起叫著。
「我們?」尚汝屏不敢相信地看看阿烈,而後暴然怒吼。「除非我死!」
何少烈剛開始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但是,那兩個已經拐到一半老婆的死會卻一塊兒用調侃的眼神瞄著他。
他先是愣了愣,繼而皺眉瞟向猶在怒罵不已的尚汝屏,接著臉上便出現「會嗎?」的疑惑神情,跟著搔了搔腦袋,然後雙手擺出「請等等」的手勢,隨即攢眉陷入苦思之中了。
敖書涵和夏子冷對視一笑。
那傢伙肯開始想就好了!
訂婚宴後,敖書涵逕自帶著小薰飛往美國,而夏子冷則在夏仲文的建議下,帶著凱琳到歐洲去逛逛,想著或許能碰到謝云云也説不定。
拿到國際駕照一陣子的夏子冷決定要自行開車行動,不過,因為是在不熟捻的國外,所以他的車速並不快。
但是,無論是在哪一洲、哪一國、哪一個大城小鎮,加快油門橫衝直撞的光景都是隨處可見的。於是在西班牙格拉那達的巴士總站前,他們的轎車被一輛急著回站的巴士迎面撞上了。
夏子冷腦海裏最後一個印象是!他奮力轉動方向盤,雖然明知道絕對避不過了;而凱琳在車子被巴士撞上前兩秒橫過身來用身體護住他,但她的衝勢太急,反而先讓他的腦袋狠狠地撞上了車門,再下一秒,他們便被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淹沒了……
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喝酒了!
頭痛欲裂的夏子冷從昏睡中醒過來時,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他絕對不再喝酒了!可是……
不、不對!訂婚宴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被敖書涵和何少烈灌醉酒並不是昨天的事,那……為什麼他的頭這麼痛?
他勉強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模糊一片,好像在水中似的,而且……天哪!他想吐,他趕緊闔上眼,讓那陣欲嘔的感覺慢慢沉澱回去。
好一會兒之後,他不敢再睜眼,可是他繼續疑惑著:他的頭為什麼這麼痛?
他記得……哦!對了,他們到歐洲旅遊,然後……啊,西班牙,他們現在是在西班牙!沒錯,是西班牙,他們到西班牙後就直接到分公司那兒調了一輛轎車開著到處跑。
後來凱琳説要去看看格拉那達最古老的阿拉伯人區、阿爾拜辛地區,因為路程不熟,所以他們打算跟在觀光巴士後面去。之後他們就到了巴士總站,然後……然後……老天!
夏子冷突然睜眼彈坐起來,什麼噁心、頭痛、頭暈全顧不得了,他拚命眨著眼,用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終於,他的努力有了成果,同時也印證了他的猜測~~他果然是在醫院裏!
恐懼迅速在心頭湧起,他記得凱琳用身體護住了他,那……凱琳呢?
不假思索,他立刻拔掉點滴,扶著腦袋摔下病牀,幾乎是用爬的到了病房門前,他扶著牆勉強站起來,正想去握門把,門卻自動打開了。
「咦?子冷,你怎麼下牀了?你還不能下牀啊!」夏子聰説著急忙半扶半抱著他回到牀上。「你啊!因為腦震湯已經昏迷兩天了,怎麼可以一醒來就下牀呢!」
「凱琳……」夏子冷抓住夏子聰的手。「凱琳她怎麼樣了?她傷得重不重?」
夏子聰皺了皺眉,隨即裝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很好啊!」一邊替他拉上被單。「她沒事的,你放心好了!」
一瞧見夏子聰的笑容,夏子冷心中的恐懼更深,驀地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深處漸漸擴散至全身。
「你騙我!」他脱口叫道:「如果她真的沒事,你不會笑得這麼難看!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傷得很重,快告訴我啊!」
「這個……」夏子聰為難地看著他。「醫生説你現在先不要知道比較好……」心猛地一沉,夏子冷突然揪住夏子聰。
「告訴我!」他惡狠狠地説。
夏子聰同情地望著他。
「我不應該現在告訴你的。」
「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啊!」夏子冷哀求。
夏子聰猶豫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
「你實在不應該自己開車的,否則,你們會是坐在後面乘客座,也就不會……」好、好,以後他都不開車了,他發誓!夏子冷張著嘴,卻什麼也説不出來。
夏子聰又嘆了一口氣。
「我想你應該記得,凱琳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你,所以……」
不要!千萬不要告訴他凱琳死了!
夏子冷開始顫抖,還是説不出話來,夏子聰嘆息著搖搖頭。
「我實在不應該告訴你的,但……好吧!反正你早晚還是會知道的,事實是,凱琳她在車禍發生當時就死了!」
「我為什麼不能去看他?」
幾個護士正拚命壓制著一個怒吼尖叫的女孩子,她正掙扎著要離開這張爛病牀,離開這間爛病房,離開這間爛醫院……不!先找到她的未婚夫之後再離開這間爛醫院!
「他是我的未婚夫啊!我為什麼不能去看他?」
凱琳憤怒地想要掙開護士的束縛,卻只能像蚯蚓一樣扭動著身子而已。
「讓我去見他,我只不過是一些瘀傷而已,又沒斷手斷腳的,幹嘛要我躺在這兒不能動嘛?」
嗯!她説的都有理,問題是——人家根本聽不懂她在説什麼。
護士小姐們只知道這位小姐的親戚説了一些很複雜的理由,吩咐她們不要讓這位小姐下牀,也暫時不要讓她去見她的未婚夫。為什麼這麼做她們管不著,反正人家是親戚,又只有那個人的話她們聽得懂,何況那個人那麼帥,帥哥的話當然一定要聽羅!
所以,凱琳就被關在病房裏了,雖然她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傷。
其實,從頭到尾她一直都是清醒的,不像夏子冷,巴士都還沒撞上他們,他就先撞上車門暈過去了。接下去那一瞬間還真是滿緊張的,雖然安全氣囊及時護住了他們,但那股衝撞力還是撞得她七暈八素的,一時之間連她自己的名字都不太記得了,
説起來夏子冷的反應實在可以算是超一流的,駕駛技術又棒,才能在那不可能的情況下及時轉開,結果原本篤定會是迎頭撞上的,卻變成只把車尾給撞爛了而已。當然,這些巴士公司都要負責賠償,無論是車子、醫藥費或精神賠償都一樣,因為,錯在巴士轉彎的速度太快,而且超越中心線,這些都是有人證的。
而當他們被送進醫院的第一天,因為她並沒什麼大傷,所以,醫生只要求她住院兩天做一些詳細檢查就夠了。至於夏子冷則是因為撞到車門而導致腦震湯,她去看他時他都還處於昏迷狀態中,分公司的翻譯人員轉譯醫生的話告訴她,夏子冷只要清醒過來後就沒事了。
之後,因為分公司人員又幫她打電話通知台灣總公司,第二天夏子聰就飛來了。她並不知道是夏子聰接到報訊電話,而且根本沒有告訴夏仲文,否則,夏仲文一定會親自趕來。
既然夏子聰來了,分公司人員就離開了。然後莫名其妙的,醫護人員就開始將她「軟禁」在病房內,搞得她火冒三丈!
問夏子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子聰總是説是醫生的吩咐,所以,言語不通的她也只能用中文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一邊聽那些護士説一些她根本有聽沒有懂的話。
但是罵久了自己也是會煩的,這時候她就開始掙扎著要下牀去看夏子冷,結果就像現在一樣,一下子就不曉得從哪裏鑽出來一大堆護士來阻止她。
搞什麼嘛?難道她們都是閒閒沒事幹,只等著哪個病人起牀,就立刻趕來發揮一下世界大同的精神嗎?
「你們這些超級大象,我警告你們,你們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啊!夏子聰,你來得正好,叫她們放開我,我要去看子冷!」
剛推門進來的夏子聰跟護士們説了幾句話,那些護士就一鬨而散了,然後夏子聰來到牀邊,凱琳也立刻下了牀。
「子冷應該還是在原來的病房吧?」夏子聰點點頭。
「那我現在可以去看他了嗎?」夏子聰再次點頭,這時凱琳才發覺有點不對,因為,他的神情很難看。
「怎麼了?難道他有併發症什麼的嗎?」夏子聰嘆了一口氣。
「沒有,不過……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凱琳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同時遲疑地撫摸著靠坐在牀上的夏子冷。
怎麼會這樣?分公司翻譯人員第一天就告訴過她,醫生説夏子冷只要清醒過來就沒事了不是嗎?最多就是頭會痛一陣子,或者忘了一些事,最糟糕的也不過是反應會變得比較遲鈍而已。
可是,現在他這個樣子……比以前還糟糕,不但神情疑呆,而且,好像與外界切斷了所有聯繫似的,不但聽不見也看不到了!
拜託!這不只是頭痛、遲鈍或忘了一些事而已吧?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醫生不是説他清醒過來後就沒事了嗎?」
「這個……」夏子聰瞥了還在替夏子冷檢查的醫生一眼。「子冷一醒過來就是這個樣子了,醫生也不瞭解,所以想替他再作一次更詳細的檢查,他説可能是腦內某個地方有瘀血也説不定,他已經叫人去調X光片了。」
但是,結果什麼也檢查不出來,最後,醫生只丟給她一些模稜兩可的説詞。説什麼到現在為止,人腦依然是最神秘的構造啦!還有什麼車禍當時的驚嚇也可能造成這種後遺症啦等等。
簡直是放屁!
她是聽不懂他在説什麼啦!但是,當初説沒問題的是他不是嗎?而且他是醫生不是嗎?醫生不就是要負責醫好病人的嗎?為什麼現在只會在這兒説一些有的沒有的?末了還説什麼他會盡力,或者時間久了也有人會自動痊癒什麼的。
聽他在説,這種不負責任的推托之詞誰會信!
她叫夏子聰幫她罵一些三字經給那個醫生聽,夏子聰也不知道罵了沒有。
但是無論如何,她是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種只會要求檢查再檢查、診斷再診斷,卻説不出正確答案的醫生身上的。
平靜的夜晚,平靜的病房,平靜的病人,凱琳的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該怎麼幫他呢?
如果是像以前一樣,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只是很單純的心理因素嘛!對症下藥就好了咩!可是,這次不但肇因不同,而且情況更嚴重了,他根本聽不見、看不到,這樣如何幫得到他呢?
想想,似乎應該先讓他對外界有所反應吧?
可是……該怎麼做,他才會有反應呢?
握著夏子冷的手沉吟許久後,突然,凱琳的雙眸一亮,她想到一件事了,一件他一向都有劇烈反應的事……
那個……嘿嘿!也許可以試試看那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