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恆這一出來,淮陽派中人知道他底細的,無不吃驚!因為這種場合是兩下爭榮辱,決生死的時候,雖是已經説明先令弟子們隨便露露本門的功夫,可是也不能叫這樣傻頭傻腦的頭一個兒下去。不論輸贏勝負,總算與淮陽派的臉面有關,許多人這麼懷疑着,全想着續命神醫萬柳堂必要把他叱責回去。哪知左恆這時已走到掌門人前施了一禮,又向師父萬柳堂道:“師父我下去和他們招呼一下,我要是輸了師父可接着我。”續命神醫萬柳堂板着面色説道:“不用多言,既有膽子敢下場子,你還問我作什麼?去吧!左恆,只許你和人過拳腳,不準動兵刃,明白嗎?”説到這裏,向雙環鎮遼東上官雲彤瞥了一眼。這江湖怪傑只是微微含笑的看着場子裏,鷹爪王見萬師弟竟沒十分攔阻,驀然想到此子雖聰慧不足,可是萬師弟一手教出來的,現在既是他本師全不攔阻他,或許此子有什麼勝人之處,也未可知。遂向左恆説道:“左恆,你既然願意下場子,在鳳尾幫的老師父們前領教,很好!我盼望你不要辱沒了師門的威名才好,去吧!”左恆本來就不會説話,此時抱月迴廊上三派的老少羣雄坐着的、站着的,不下百餘人,全瞪着眼看着他,更是任什麼説不上來了。聽到掌門人這一叫他下去,巴不得的立刻答應了聲,轉身走向外面。下了抱月迴廊的台階,往平坦的細砂地上走來,自己也不知站在哪裏合適,往前走了十幾步,覺得動手足亮開式子了,轉身來瞪着眼往抱月迴廊上看着。這時候應該有一番交代的話,請人家鳳尾幫的老師父賜教。可是他只是愣着不動,鳳尾幫一於匪黨無不竊笑。左恆見自己到了場子裏,人家並沒跟下人來,遂不耐煩的向鳳尾幫這邊招呼道:“喂!你們誰下來跟我左恆練一趟,別耗着呀!”左恆這一發話,又惹得幫匪一陣譁笑!
天南逸叟武維揚是久經大敵的老江湖道,在先前本沒在淮陽西嶽一班少年弟子們身上注意,趕到左恆一出來,驀然間也是一怔!忽的想到以淮陽派偌大的威名,焉能隨便叫一個傻小子出場,仔細一看左恆的眼神,兩太陽穴,已知此子身上有真功夫。此時見本幫一班舵、堂掌師竟有笑出了聲的,不禁雙眉一蹙,怒目向眾人瞬了一眼,隨即説道:“現在淮陽派門下左師兄,賞臉下場子賜教。這位左師兄為乾山萬老師的高足,為淮陽派第三代弟子,我們主壇各堂舵主,不能夠隨便出場,外壇巡江各舵,有願下去和左師兄領教的,只管下去。”天南逸叟武維揚的意思是,暗中用話指明瞭人家出場的可是門弟子,凡是掌主壇正舵的,不要貿然出場。贏了人家,落個以大壓小,輸給人家,栽的跟頭更大。這時有守雁蕩落雁峯舵主金勇,是由昨天調進來的。他原來是湖南鐵鷂子張洪的門下,鐵鷂子張洪是湖南下五門綠林中第一把能手。這金勇會些小巧的功夫,因為好高騖遠自命不凡,在江湖道中栽了兩次跟頭,被鐵鷂子張洪逐出門牆。他遂投在鳳尾幫中,就派在雁蕩山卡子上充了一名守卡子舵主。平日無事,與一班同幫的弟早們説些狂言大話,盡是他自己當初在江湖道上做過多少驚人的事業。只是鳳尾幫的門規極嚴,雖是守卡子,一向沒有事,可是他也不敢鬧甚麼意外的事。這次淨業山莊之會,武維揚因為已經有人生心內叛,所有主壇附近水陸各舵,不重要的地方,全調進十二連環塢。金勇一見主壇有這麼多的能人,自己不禁平日的氣焰,矮了一半。本想無論如何在龍頭幫主面前多少也露兩下子,往後也有巴結三堂的希望。及見這麼些能人在頭裏,自己哪還指望着露這份臉,趕到淮陽派中出場的竟是傻小子,心説:“這可該着我金勇走運,這種便宜事不撿等甚麼!”遂在龍頭幫主話一落聲,立刻從末後的同幫弟兄搶出來,走到當中,向上説道:“外壇落雁峯掌舵弟子金勇,願下場和這位左師父領教領教。”天南逸叟武維揚道:“願意和這位左師兄領教很好,你不要輕視這位左師兄,他既是乾山萬老師的高足,定具非常身手,更要明白這是以武會友,點到為止,不得擅自傷人,去吧!”落雁峯舵主金勇答應了聲,立刻又向淮陽西嶽掌門人一拜,轉身走出抱月迴廊。這落雁峯舵主金勇年不滿三十,生得好一份“賣相”!抱月迴廊中早把長衣抖去,這身疾裝勁服越顯得英挺。步到場子中,見傻小子左恆怔呵呵的那種神情,只是忍着笑,離着左恆有丈餘遠,停身站住。傻小子沒等這位落雁峯舵主金勇發話,卻等得不耐煩的招呼道:“喂!咱們兩人招呼一下子,你可估量着,我左恆手腳上沒準,要是有個磕着你、砸着你的,可別怨我手底下沒交情。”金勇一聽,這滿不叫外場話,哪有一照面,先跟人交代這些個的!可是龍頭幫主已當面交派我,叫我點到為止,不得任意傷人。這小子他倒走了前步,該着只許我捱揍,不許我動他,先把話堵住,沒有這麼冤的事,我也得先把話墊上。遂含笑説道:“左師兄不用客氣,你是名震江湖乾山萬柳堂老師父得意的弟子,手底下那會沒準?我金勇不過會幾手莊稼把式,沒有什麼真功夫,將來給左師兄熟熟招,請左師兄多多指教。不過誠如左師兄所言,動手過招,誰也難免有個收招不住,倘有失手之處,還望左師兄多多原諒!”左恆嘻嘻一笑道:“沒有那麼些説的!我這人不會説話,你們老頭子派你來和我動手過招,乾脆比劃上看,我小子就是不會嘴把式。來呀!咱們説幹就幹,我師兄常常説我,破車別礙好道。喲!慢來,你這和我一羅嗉,險些把要緊的事忘了。你可聽明白了,要是肉糟骨脆,可千萬另換別人,回頭把你整個腿折胳膊搭拉,怪沒意思的,金夥計,對不對?”金勇忿然作色的説道:“左師兄,這裏當着多少位成名的老師,不是我們笑談之地,左師兄有本領自管賜教。”左恆仍是嘻嘻的笑着向金勇道:“來呀!你就只管招呼。”説完這話。仍然是大馬金刀的兩手往下一搭拉,兩眼只看着金勇。金勇見左恆也不按拳家的規矩開門立式,遂打定主意,索性早把這小子打發回去,免得惹人討厭。遂向左恆一拘拳道:“左師兄請發招吧!”左恆道:“沒那麼練過,你不會發招麼?”這一來不用動手,行家裏已看出左恆的本領比金勇高。這樣傻頭傻腦,他竟懂得拳經的真傳,以逸待勞,以靜制動,更有他那種不開門不立式,正是先天太極圖,這是拳家的上乘。金勇乃是下五門綠林的傳授,又兼沒把左恆放在眼裏,自己此時一心一念的想把左恆擠下了,自己在人前顯鋭,鳳尾幫中稱雄。見左恆不肯發招,遂説了個“好”字,雙掌一分,一塌腰往前一聳身,已躥到了左恆面前。金勇腳底下這份輕快,倒也受過真傳,腳尖一點地,身形已欺近了左恆,右手駢二指往左恆面上就點,那左恆是紋絲不動,直容金勇的指尖已到,微一晃頭,金勇的二指點空,左恆雙掌這時才暗暗從下往上合攏,金勇見左恆竟自能沉着應付,立刻以虛為實,猝然右掌往回一撤,雙掌齊發,用十成威力往左恆華蓋穴便打。這種雙照掌也真厲害,勢子又勁又疾,掌風已然接近。卻不料左恆雙掌已翻上來,往金勇的兩臂當中一穿,嘴裏也不閒着,卻喊了聲:“這手不算。”左恆的雙掌往外一分,金勇只覺得被他掌緣搭上的地方,痛徹筋骨!只想這一來非傷在傻小子掌下不可。
哪知左恆並沒變招,把金勇的雙照掌分開,竟自猛的往回一撤招,身形斜轉,往左一個盤旋。金勇又覺得左恆武功還是嫩得多,若是趁勢發招,自己非傷在他的掌下不可,氣往上一撞,勇氣又生,自己的腳下也往右斜退了兩步,見左恆也圈過來,心想:“這小子手底下似乎很有兩下子,我別上他的當。”精神一提,兩下里又欺近了。金勇橫着往前一探步,甩掌往左恆的背後,心説:“你還往哪裏走?”“嘿”的一聲,雙掌是斜劈華嶽,往左恆背上砸來。“-”的一聲,雙掌打個正着,這一來金勇的苦可就吃大了,因為左恆這種功夫,最能克陽剛之氣,最怕陰柔的內家掌力。這時金勇雙掌往左恆背上一落,“咔喳”一聲,金勇的雙腕子全折。左恆覺出這小子用的十成力,心説:“這叫活該!”猛然往起一震,喝聲:“去吧!”把個落雁峯舵主給摔出數步,仰跌在地上,面如金紙,已疼暈過去。這一來,立刻把抱月迴廊上一班輕視左恆的羣匪震住。有本幫刑堂師率領麾下一班矯健弟兄,搭過一張軟牀來,方要動手往地上搭金勇,那抱月迴廊有人喊道:“吳老師別動,金舵主雙腕已折,若是把骨環給錯大發了,就不易接了!”説話的人是一位執堂師,口中這麼攔着,已然走下抱月迴廊。這時又由裏面走出一個少年,是在龍頭幫主身後執役的,站在迴廊的台階上,向下招呼道:“刑堂吳老師,龍頭幫主有諭:金舵主骨節已受重傷,特賜八珍接骨丹三粒,帶回刑堂,在一個時辰內須為他接骨醫傷,不得延誤。特許金勇在總舵休養十日,趕回落雁峯效力,不得有誤。”這名執役少年説完了話,立前轉身退回迴廊。這裏刑堂師們已然另喝來兩名服役的匪黨,四個人各自分託着這位落雁峯的舵主,輕輕的搭起來。兩個人託着被傷的腕子,雖是這麼加着小心,可是這已折的骨節哪還禁得住再動?立刻把個金勇又由昏迷中疼得慘叫了一聲,仍然暈過去。
那一干執役的幫匪,手腳非常敏捷,把金勇搭了出去,這裏傻小子左恆把金勇摔傷之後,竟若無其事的只站在那裏看熱鬧。直到把金勇搭走之後,這才想到自己還得接着幹。上官老師説給自己,要想給淮陽派露臉可不能只傷一個,要動手就得拾掇他們三個五個的。此時見把受傷的已然搭走,抬頭往抱月迴廊上看了看,看掌門人和師父們全沒怪罪自己,再看一班師兄弟們,一個個全向自己含着笑,左恆越發把膽子放大了,向迴廊上招呼道:“喂!我説你們還有敢下來和我招呼的沒有?有那禁打禁砸的,長得結實的下來,咱們招呼兩下子,好讓別人。”左恆話未落聲,鳳尾幫中已然走出一人,徑向龍頭幫主討令,跟着翻身竟奔廊外來。一面走着,把身上的長衫甩在廊下兵刃架子上,從身邊掣出條青絹帕,很敏捷的把辮髮包上,身形矯捷,步眼輕快,來到左恆面前,丁字步一站,一抱拳,向左恆道:“左師父,我在下忝掌敝幫分水關外巡江第九舵,姓侯名玉。方才那位落雁峯舵主,不合輕視左師父,不知左師父身上有橫練的功夫,把雙腕震折,總算左師父手下留情,留得他命在,我侯玉特來和左師父領教領教,左師父可要手下留情。”左恆見這自稱掌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的,也是個少年幫匪,看情形,也就在二十多歲,相貌穿着,透着那麼精神矯捷,左恆道:“沒那麼説的,動手比武,誰得手誰揍誰;和我説那些話,我全不懂,你就亮招吧!”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微微一笑道:“左師父,少和我姓侯的裝瘋賣傻!左師父,你手底下傷人時,比誰全明白,好吧!咱們拳腳下見輸贏,可是我有話在先,你不亮招,姓侯的絕不發招,姓金的上了當,我侯玉不會那麼不懂甚麼。”左恆將眼翻了翻,“噗哧”一笑道:“你這人心眼子真多,你想我左恆使用的什麼家數,哼!只怕你這輩子明白不了。我小子是師父怎麼教的怎麼用,叫我先動手更容易,我使喚出來的招兒你自己看。我師父告訴我,把式匠,伸手抬腳全是把式,學整套的拳腳,我沒那麼大本事,學不會。叫我小子先動手,這可是你説的,我是説打就打,相好的接招!”
這左恆莫看其外貌那麼魯魯笨笨,這接招兩個字一出口,身形往下一塌,狸貓撲鼠式,已撲到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面前。黑虎伸腰,雙臂一抖,雙掌照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劈胸便打,掌力既勁且疾,侯玉説聲:“來得好!”身形往後斜着一栽,成“卧看巧雲”式,右腳卻用斜身登腳,照左恆丹田就踢。這巡江第九舵主侯玉雖是出身江湖道,卻經過名師,一見左恆傷那金勇金舵主時傷的特別,已看出這小子功夫上有真傳。按傻小子對付他,非全栽在他手裏不可!他有橫練功夫護身,沒有剋制他的本領,白在他手裏送命。打定了主意,自己要以智取,來給本幫爭回臉面,這才奮勇下場子。一到場先用話把左恆買住,要叫左恆先亮招,自己好看看他的拳路家數。哪知左恆是另有所傳,絕不似一般師兄弟們一動手,先示自己是淮陽派的門户。趕到一發招,是疾且快,暗合拳訣的上乘:人不動,己不動;人若動,己先動。並且他運用的是先天八式,乃是續命神醫萬柳堂苦心孤詣融合內外家的“八式”(即武林中俗稱的把式)創為先天八式掌,並且只傳授他自己,別的弟子全不教。就因為左恆原是蒲田少林寺監院慧善禪師的徒弟。據慧善禪師説過,本不宜收他,只為自己和他有夙世緣,無法放手。可是後來慧善禪師被福建少林寺掌教派他接掌羅漢堂,實無法帶左恆去,這才把左恆交給至友續命神醫萬柳堂,並且叫他拜在萬柳堂門下,暗示萬柳堂要如何傳給他保身護命之法。萬柳堂遂竭盡方法,把左恆敦成一身不同凡俗的本領。雖是他本師慧善禪師曾説過,此子固是聰慧不足,但有福厚之相,一生沒有多大災禍。雖是他本師這麼説,萬柳堂歷來就沒叫他出過歸雲堡一步。今日這左恆居然能夠這麼暢意的施展師門所學,自己何嘗不知道輸給人家丟臉?所以動上手,把師門的傳授,一點不含糊,隨機運用。巡江九舵主侯玉一照面,就照左恆丹田穴卞毒招,這正是他已識鐵布衫的破法。左恆自己哪會不知自己的短處?左腳微往外一滑,往左一摔身,已把正面避開,右臂往下一沉,照着巡江九舵主的迎面骨上就切。
侯玉已知道左恆手底下有真功夫,不敢稍存輕視,身軀往左一擰,雙臂一帶,把身形一轉,右腿撤回,騰身躍開。左恆怒叱道:“相好的,你別想走!”身形撲到,黑虎掏心,向巡江九舵主侯玉的脊背就打。侯玉腳才着地,覺出左恆從背後襲到,右腳往外一滑,腳尖一用力,身形巧轉,已到左恆的右側。左恆的一拳打空,右臂急切間撤不回來,侯玉是趁勢進招,雙掌一分,右掌照左恆的右太陽穴便打。左恆見侯玉這一拳打的又是地方,嘴裏喊聲:“好小子!”往前微一俯身,把太陽穴錯開,全身由左往後一個猛翻身,“細胸巧翻雲”、“倒架金梁”,左恆這兩條鐵臂藉着翻身之勢,往侯玉的右臂上撩去。侯玉雖知左恆不是弱者,萬沒料到竟有這種絕技!自己這條右臂還算撤的疾,只掃着了一些,侯玉被震出三四步去,臂上痛如刀割。傻小子這種險招破敵,一班師兄弟們個個吃驚。連掌門人鷹爪王全暗暗稱奇,想不到此子竟有這麼純的功夫,難為萬師弟怎麼教出來的!不提這裏人人讚歎。且説那巡江九舵主侯玉,險些傷在左恆的手中,羞憤之下,把身形展動,三次進攻。卻只施展些小巧的功夫,躥高縱矮,閃展騰挪,聲東擊西,虛實莫測。這種小巧的功夫,也實非一般庸手所能應付。侯玉這一伺隙,仍然是隻揀要害地方下手。這一來,左恆也暗打了主意,知道對方的厲害,自己遂把師父所傳的先天八式施展開。一面更留神着侯玉的發招,只要不是要害的地方,並不去接招,反倒乘機進攻。只要是不能接招的地方,才用先天八式掌去拆,兩下一拚鬥,才各見出功夫來。
傻小子左恆這種先天八式,是融合內家拳宗八形八式演出來的。內含內家八式的貓躥、狗閃、兔滾、鷹翻、松子靈、細胸巧、鷂子翻身、金雕現爪,外家八式的摟、打、騰、封、踢、彈、掃、掛。從這八形八式裏演出拳招,變化神奇,虛實莫測。左恆是萬柳堂以精純刻苦的功夫來傳給他的。萬柳堂自己精研出這種先天八式,不象別的拳招,是由首至尾,把整套的拳全教出來,再拆開了用。對於左恆是從一下手就是散着教的,一招一式,全是隨機隨變化運用,誘招、引招、等招、喂招,全是先天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循環運用。這種拳招使用上,令對手無法認他的招術。左恆這時把一身所學全施展開,兩下里走了六十個照面。哪知左恆一個飢鷹捕兔的式子,稍慢了一些,那巡江九舵主侯玉認為良機難得,遂運用輕功絕技,燕子穿雲,從左恆的頭頂上躥過去,身形往下一落,正是左恆的背後,左恆的一招撲空,人已從頭上過去。只覺得腦後一股子勁風襲到,知道侯玉又往自己腦户穴下毒手。左恆這種橫練的功夫,唯有腦户穴、玉枕骨最是致命傷!當時真是間不容髮,侯玉的掌風已然襲到,再想閃避已然來不及,遂用了手鐵鷹翻翅,這次兩下里的招數同時用上。左恆的後腦已被侯玉的掌風掃上,可是左恆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雙掌皆翻過來,完全擊在巡江九舵主的左肋上。侯玉整個的身軀被擊出數步去,跌在地上;左恆也覺得頭腦昏沉,踉蹌的倒退出三步去,坐在地上。左恆這麼動手,身上臉上絕未見汗。不料此時只被侯玉輕輕一掌,已然頭上見了黃豆大的珠子,兩眼一陣陣發黑,心頭髮熱。可是那侯玉跌在地上時,口中已噴出血來。這一來抱月迴廊上,已然有人躥來,大喝:“姓左的,竟敢連下毒手,傷我鳳尾幫兩家舵主,我倒要向左師父領教領教你這淮陽派門下,重手傷人的功夫!”
從抱月迴廊躥出這人乃是巡江總舵洪玉濤,這侯玉乃是他的義子,平日極其鍾愛。此時見傷在左恆的手中,口中已噴出血來,性命難保,情急之下,也沒向龍頭幫主討令,竟自躥出來。洪玉濤雖也是老江湖,此舉頗嫌冒失。在他這一呼喝,傻小子雖是已經坐在地上頭暈目眩,可是耳中已聽到了洪玉濤的喝叱,從丹田一振氣,兩眼睜開,心想:“我淮陽派有寧死不辱的信條,人家叫陣,我不能栽了。”但是此時這一強自起立,更覺得頭重腳輕,身形沒站穩,方要開口答話,突然疾若飄風,有一人以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從抱月迴廊的座上躥出來,落到左恆的面前,身形未着地,已然喝聲:“蠢子,不許説話!”左恆已聽出是師父萬柳堂到了面前,左恆竟把要説的話嚥住,這時雙肩已被師父抓住,續命神醫萬柳堂復喝聲:“坐下去,不要命了麼?”左恆雖則兩眼迷離,但是心裏明白,可是自己就是不聽師父的話也不成了,被萬柳堂抓着雙肩,給放在地上。萬柳堂匆遽間看了看左恆的腦後,從懷中掏出一隻藥瓶子,倒出三粒丹砂來,塞在左恆口中,説了聲:“不要説話,把它嚥下去。”又從“任”“督”兩脈上以推血過宮的手術引血下行。這時那抱月迴廊上已然有兩位執堂師下去,更率領一班執役的匪黨們抬過兩架軟牀來。一位執堂師過來向萬柳堂打招呼,説是奉龍頭幫主的壇諭,兩下受傷的人,全由本塢負責治療。另一個執堂師卻向那巡江總舵洪玉濤傳諭:“兩下動手受傷,乃是極平常的事。洪舵主沒有主座請示,竟自下場子向淮陽派叫陣,既嫌失禮,又犯壇規,趕緊退下。”
這一切事全在同時,續命神醫萬柳堂知道左恆業已無妨,一面向迴廊上司徒謙等一招手,一面向執堂師點點頭道:“謝幫主的盛意,小徒已經無妨。貴幫的侯舵主的傷勢過重,別叫他們動,只要一移動,當時準斃命。萬某略明療傷保命之法,願代效勞,請老師父們叫他們取一碗水來。”説到這裏一回頭,見那巡江總舵主洪玉濤,惡狠狠轉身要回抱月迴廊,續命神醫萬柳堂冷笑着説道:“洪舵主暫請回座,他們兩人的事,萬某回頭自有交代。”萬柳堂説了這兩句話,也不再理洪玉濤。這時司徒謙等已過來,萬柳堂道:“把左恆架到廊子裏,叫他靜坐半個時辰就行了,只不許他隨意行動。”司徒謙等答應着,把左恆架了進去。這裏續命神醫萬柳堂奔到侯玉身旁,見侯玉面如白紙奄奄一息,傷勢之重,已達到極危險的地步。這時匪黨中執役的已把熱水取來,所有一旁侍立的匪黨,無不緊皺眉頭,認為這種傷勢,到了這種地步,只怕沒有多大指望了。續命神醫萬柳堂先摸了摸侯玉的脈息,然後把衣服解開看了看傷處,見肋骨已折,自己也不禁皺了皺眉頭。遂從囊中把自己在乾山歸雲堡配的金瘡鐵扇散拿了出來,這時巡江九舵主侯玉的牙關已緊,又是在把式場子裏,手底下用甚麼全不便,萬柳堂用右手把侯玉的下頰托住,用左手輕輕把兩頰的骨槽給揉了揉,右手輕輕一託,把下頰給解下來,口自行張開。萬柳堂以敏捷的手法,把藥瓶子口送到侯玉口邊,把金瘡鐵扇散倒在口內,跟着把匪黨們送來的熱水給倒在口中,趕緊把骨槽給合上。這時有鳳尾幫掌刑堂老師海鳥吳青,從刑堂料理完斷眉石老麼回來,知道本幫連着有兩位舵主受傷,自己趕緊帶着兩位醫傷的能手趕到。見本幫的受傷人,竟由淮陽派萬柳堂當場醫治,自己深為不快。遂向前打着招呼道:“敝幫侯舵主當場受傷,這是他武功不到,學藝不精,不度德不量力,咎由自取,應由本幫自行治療,怎倒勞動起萬老師來?還是把他交給我們帶走,自己治療吧!”續命神醫萬柳堂微微一笑道:“吳老師,不要以為萬某多事,萬某是以人命為重,此時沒存着敵我之分。因為侯舵主被小徒重手所傷,只要稍一耽擱,再容他噴出第二口血,就是有續命的金丹也無能為力。現在我已給他服下藥去,少時請吳老師把他帶走,把他安置在穩妥的地方,再給他把接骨丹服下去,用手術把肋骨給合上,必須靜養四十九日才能復原。萬某不才,略懂得一些醫術,在吳老師面前,可稱得是班門弄斧,不過念在江湖的道義和練武的不容易,才敢這麼冒昧,望吳老師還要多擔待吧!”
海鳥吳青先前還不清楚那侯玉的傷多重,只知道受重傷,所以一來到見由敵人代庖,覺着有掃鳳尾幫的面子,此時已看出侯玉的傷勢已經生死須臾,萬柳堂的話,又説得軟中有剛,不由鬧了個面紅耳赤。萬柳堂此時更不願聽他再説什麼,跟着説道:“吳老師,我萬柳堂是以救命的心來救人,信也罷,不信也罷,請你趕緊把侯舵主帶走吧!”説到這裏,更不容幫匪們動手,自己一俯身,兩臂一伸,右手向侯玉的項後,左手向侯玉的兩腿下,輕輕把侯玉給托起,喝令擔架軟牀的匪黨把軟牀抬起,萬柳堂這才把侯玉輕輕給放在了軟牀上。這一來受傷的除了頭腳略動外,中盤絲毫沒有震動。刑堂師海鳥吳青又是慚愧,又是折服。續命神醫萬柳堂向囊中取出一劑接骨丹,交給海鳥吳青,只説了聲:“請吳老師照萬某所説去醫治,侯舵主或還保得命在。”説罷轉身徑回抱月迴廊。這時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已然奉命降階相迎,回到抱月迴廊上,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也站起來,抱拳拱手道:“萬老師,以武林道義來救敝壇下,叫武某感謝不盡了!萬老師的醫術通神,尤令武某五衷欽佩,萬老師太辛苦了!”續命神醫萬柳堂並不落座,只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向武維揚道:“武幫主不要過獎,萬某略明醫術,所以不嫌冒昧來為貴幫刑堂老師們代庖,不見責萬某多事,已是貴幫老師父們寬宏大量,哪還當武幫主的感謝二字。方才那位老師父下場子要和已受傷的劣徒較量的,恕我萬柳堂眼拙,不知他職掌哪一罈,貴姓高名?請武幫主給指引指引,萬某有兩句話要向他請教。”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知道這位乾山萬柳堂不肯放過巡江主舵淨江王洪玉濤那個碴,知道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實不是易與之流,遂不等龍頭幫主答話,忙代答道:“萬老師,方才犯壇規下場子失禮的,是敝幫巡江主舵洪玉濤舵主,方才受傷的侯玉是洪玉濤的義子,見他義子受傷過重,性命不保,愛子情深,才有那種冒昧舉動,萬老師還要加以原諒才是。”萬柳堂忙答道:“歐陽香主,説哪裏話來?萬某焉敢對貴幫老師加以責難,不過萬某的舉動,也一時的冒昧失禮,所以才要向洪舵主解釋幾句話,歐陽香主放心吧!”萬柳堂説話間,目光一瞬,已看到了那巡江主舵洪玉濤坐在第十一座,遂向他拱手道:“洪舵主,萬某有幾句話要向洪舵主前申説,請洪舵主要原諒我萬柳堂的冒昧。”淨江王洪玉濤已被武幫主申叱,忿忿不平的坐在那裏。明是看着義子侯玉生死莫卜,可是限於壇規,竟不敢隨意出去察看。此時聽到萬柳堂向自己説話,遂怒目相視的答道:“萬老師,有什麼高論,自管賜教,洪某洗耳恭聽。”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洪老師,我們全是練武的,應該知道武術固然能防身禦侮,可也正是殺人的利器,只要動手發招,就不易得到兩全。這次敝派來到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不得已,兩下里要以武功來印證印證所學,只是動上手難免失手收招不住,拳腳下傷人。不過在座的全是久經江湖的武林前輩,眼裏頭全看得清楚是動手失招,或是心存惡念,小徒與貴幫金舵主、侯舵主動手的情形,眾目之下,諒還瞞不過大家去。我淮陽派門下,絕不準弟子們任意傷人,小徒身上雖有鐵布衫的功夫,也絕沒敢遽然炫露。可是金舵主一照面就往致命處下手,致使小徒不能不加以反擊。趕到那位侯舵主動手時,既已深知小徒有橫練的功夫,卻只揀那不能接受掌力的地方下手。以他兩人而論,既無深仇又無宿怨,侯舵主遽施辣手,要把小徒當場置之死地,小徒在已遭他毒手之下,才以最後餘力,把侯舵主打成重傷。這件事以洪舵主的武功經驗不會看不明白,侯舵主那一掌要是打實了,不僅萬某十幾年辛勞毀於他一掌之下,只怕小徒此時早已廢命。這種動手情形,在他兩人還可以是一時意氣用事,而在洪舵主則身在武幫主領導之下,又掌着巡江十二舵,竟要和已受重傷的小徒,作決死的較量,未免失當。萬某話已説明,洪舵主要是心有未甘,我萬柳堂身為左恆的師父,願代劣徒受責,洪舵主肯賜教麼?”
這位巡江總舵主洪玉濤被萬柳堂這番話,問得臉上一紅,跟着説道:“萬老師既然認為洪某的措置失當,洪某已不便置辯,萬老師要是肯賜教的話,洪某奉陪。”説着話,就要出來向幫主討命。這時有鳳尾幫的來賓黑煞手方衝站起來説道:“萬老師的話,未免有些不合的地方。我們既知道是殺人的利器,那伸手過招,手底下能夠取捨自如,收放如意,那得武功練到爐火純青的,才敢那麼講。象他們已下場子的,諒還談不到這種境地。那麼侯舵主掌傷令徒的要害,也是偶然的事,我們還加以心存惡念四字,未免近於苛責。要是這麼説下去,那就未免叫別人不好再下場子比較了。方某久仰萬老師的威名,三十六路擒拿手與貴派掌門人齊名,方某趁今日的機會,在萬老師前領教領教。”萬柳堂尚未答話,雙環鎮遼東活報應上官雲彤一聲狂笑道:“萬老師這是你徒弟招出來的禍,你接着吧!你徒弟有橫練的功夫,人家方老師有黑煞手,專打十三太保橫練的陰柔掌法。這可沒有別人的事,徒弟惹出來,師父去搪。好在你受了掌傷,自己有好藥去治,用不着我們替你擔心了!”
上官雲彤這幾句話,一半是向萬柳堂打招呼,叫他提防着此人的陰手黑煞掌厲害,一半是給兩人扣實了,誰也不能再説了不算。黑煞手方衝卻惡狠狠的瞪了上官雲彤一眼,萬柳堂欣然説道:“萬某此來原是為多認識幾位武林名家,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方老師咱就下場子談談手,叫萬某也見識見識方老師的掌力。”黑煞手方衝説了個“好”字,立刻從座中走出來,向天南逸叟武維揚一抱拳道:“武幫主,方某不才,願在萬老師面前領教,武幫主可許方某在貴場獻醜麼?”天南逸叟武維揚忙站起來答禮道:“方老師肯賞臉在敝場一顯身手,這是最難得的事!武某願方老師和萬堡主各以絕技令武某一開眼界,方老師請吧!”續命神醫萬柳堂也向掌門人鷹爪王施禮道:“師兄,小弟到場子裏和這位技擊名家領教幾招,小弟武功淺薄,説不定就許貽門户之羞,師兄還得給我接後場。”鷹爪王含笑答道:“萬師弟太客氣,我們只抱定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就是了。”續命神醫萬柳堂復向活報應上官雲彤等一抱拳道:“萬某有僭了。”復向黑煞手方衝道:“方老師請!”這才一同走向場中。這兩位全是江湖成名的人物,這一下場子,羣雄十分注意。萬柳堂卻了兩步,往下垂手背南面北一站。黑煞手方衝見人家已然走在自己頭裏,只得往北面一站,向續命神醫萬柳堂道:“萬老師太客氣了,那麼萬老師請賜招吧!”
續命神醫萬柳堂説了聲:“恭敬不如從命,方老師請。”萬柳堂一抱拳,立刻按本門行拳立門户的規矩,兩手先往下一垂,腳下步眼一動,兩腳微錯,成了不丁不八式;左足在前,右足在後,兩臂往上一圈,左掌當胸,右掌牴觸;吸腹挺胸,三尖相照,氣靜神寧,固若盤石。湖南黑煞手方衝以內家劈掛立掌式進招,猱身而進,口中卻説了聲:“萬老師恕方某無禮了!”發話時卻是左腳在前,右腳在後,相隔尚有兩步,身形往起一長,右掌駢食中二指,“仙人指路”往萬柳堂的面門便點。萬柳堂沉機應變,以靜制動;容到黑煞手方衝的掌遞滿了,下身不動,微一甩左肩,左掌往上一翻,“撥雲見日”,也是駢食中二指專找方衝的脈門。黑煞手方衝化實為虛,右掌往回一撤,左腳往前換一步,身形往下一煞,左掌用“葉底藏花”照萬柳堂丹田劈去。這一掌既勁且疾,掌上挾着勁風。續命神醫萬柳堂既已知道此人掌上有功夫,見他這一掌打來的厲害,不肯驟然接他的正鋒,多一番慎重以防萬一。左腳往外一滑,身形已帶過來,甩右掌往黑煞手方衝的脈門上便切,手法迅捷異常。黑煞手方衝一掌劈空,見萬柳堂的掌到,反倒把上盤往前一欺,左掌翻陰手,用掌緣往外一掛萬柳堂的腕子,右掌已同時以“烏龍出洞”照萬柳堂的肋上擊來。萬柳堂已運用十段錦的掌法,要試試這馳名湖南的黑煞手方衝掌上究有多大力?往下一煞腰,腳下用“連枝步”,把身形微撤,以倒架“鐵門閂”往外一封。萬柳堂已經氣貫丹田,經於肩膊,不過可沒敢用十成力,只用了七成力,只覺得自己右肩一震,一個箭步,借力使力,退出六七尺去。那黑煞手方衝也被震得橫躥出數步去,方才收住勢。兩下里各自心裏明白,全知道實是勁敵。二次進身進招,續命神醫萬柳堂把拳招施展,暗中運用點穴手,剋制他這種掌力。萬柳堂這種長衫便履,趕到一展開身手,畢竟不同,靜如山嶽。動若驚鴻。擒、拿、封、閉、挑、格、遮、攔、起、頓、吞、吐、斜、閃、撇、讓,把十段錦的拳訣運用得出神入化。黑煞手方衝雖是技擊名家,只是在黑煞掌上下過十二年的純功夫,只要被他一掌印實了,皮肉不傷,能當時致死;可是對於拳功變化比起這位乾山萬柳堂來,可就差大火候了。續命神醫萬柳堂這種拳鋒身手,施展開真是矯若神龍游空,快似沉雷擊地,吞吐撤放,進步抽身,兩下里連拆了十餘招。
續命神醫萬柳堂看出這黑煞手方衝用的是死功夫,他這種重手法,只能打人於猝不及防和武功淺,火候嫩的,要想傷自己還不那麼容易。只是此時方衝已經有些動了真火,覺出他把中元之氣,全貫到兩臂上,要下毒手傷自己。萬柳堂暗歎方衝已犯了拳家大忌,精華不能斂,暴力外宣,還能取勝麼?只是萬柳堂念在武術家的成名不易,不願叫他毀在自己手裏,這時見黑煞手方衝正用了招“雙推手”,用足了掌力向萬柳堂便擊。黑煞手右掌略高,正奔向萬柳堂左乳上“鷹窗穴”,左掌略低,正奔萬柳堂的右乳下“幽門穴”,黑煞手方衝安心要傷萬柳堂,掌力已用了十成力。萬柳堂見雙掌已到,已覺出方衝的掌風勁疾,猛然雙掌一合,左腳往上一提,“金雞獨立”、“童子拜佛”式,往上一穿。可是並沒往外分方衝的雙掌,變實為虛,雙掌往下一沉,一斜身,左掌往外一穿,身隨掌走,捷若飄風,已到了黑煞手方衝的背後,掌風迅疾,只往黑煞手方衝的脊背上“靈台穴”一按,忙縱身一躍,口中説了聲:“方老師,萬某承讓了!”黑煞手方衝只覺得脊背已經着人家的暗算,覺得心頭剛一發熱,立刻又回覆了平常。以黑煞手方衝也是成名的武師,這種情形下,應該知難而退。可是當時方衝竟自有些惱羞成怒,覺得自己這麼退下去,有何面目再在湖南立足?這時見萬柳堂已然縱出丈餘遠去,遂把拳勢一收,抱拳説道:“萬老師實在高明,不過拳腳上,已然甘拜下風。我久仰萬老師的劍術神奇,趁今日難得的機會,我要領教幾招,萬老師肯賜教麼?”續命神醫萬柳堂十分不快,暗道你這是自取其辱,非叫我萬柳堂做出無情之舉來不可了。遂冷笑説道:“方老師,怎麼還要在兵刃上較量一下?其實拳術上已見高明,足使萬某拜服,別的也就不必了。”黑煞手方衝的臉一紅,憤聲説道:“萬老師,我們動手的情形,當着這麼些武術名家的眼底下,看的清清楚楚,我方衝已然輸招,萬老師何必再以言辭譏諷,使我方衝無地自容。方某不在兵刃上領教領教,我不肯甘心。可是我還得把醜話説在頭裏,我這粗野的把式匠,還不會使用細嫩兵器,我只在大竿子上,下過幾年功夫,手底下還使換的熟,萬老師要是認為我這種器械不值一顧,那我也就不便勉強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一聽黑煞手方衝竟用大竿子來和自己較量,大竿子為百兵刃之祖,自己用劍術和他過招,只在兵刃上已受他剋制。兵刃固然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究竟是短兵刃吃着虧。江湖上凡是用大竿子的主兒,多半是有獨到的功夫。就因為這種兵刃太笨,不便攜帶,所以輕易見不着使用的。萬柳堂聽他用話把自己買住,明着説出:怕他這種兵器,就算罷手。自己不便再和他客氣,微微一笑道:“方老師肯以大竿子賜教,萬某倒不便有拂盛情。方老師在大竿子上定有獨到的功夫,萬某倒要請方老師賜教了!”説到這裏,向廊子裏的賈斌一點手,賈斌給師父揹着地煞潛龍劍,見師父向自己點手,就知是要劍用,忙走出抱月迴廊。黑煞手方衝也向侍立在迴廊前執役的匪黨們道:“請你把架子上的頭號大竿子,借方某一用。”執役的匪黨答應一聲,遂從第一座兵刃架子上,把那根大竿子拿下來。這根大竿子的顏色已作殷紅色,通體筆直,全身油亮,頗可以看出有人在這條竿子上,下過多年的功夫。執役的匪黨,把大竿子放在了黑煞手方衝的面前。歸雲堡的門下弟子賈斌也同時來到萬柳堂面前道:“弟子伺候師父。”萬柳堂只微點了點頭,可是還不肯徑自亮劍,賈斌也不敢多問,恭立一旁。
黑煞手方衝見萬柳堂還在候着自己,遂不再客氣,説了聲:“萬老師,請亮劍吧!”説着用右腳一捻大竿子鑽,用腳尖把大竿子後把一挑,大竿子後把騰起,用右手把大竿子鑽抄在手中往前一用力,竟把大竿子端平了,大竿子梢紋絲不動。黑煞手方衝揹着身子往後連退出五步去,身形雖是倒退着,單掌平端着的大竿子仍是筆直水平。眼前已亮開了勢子,黑煞手方衝這才把右臂往下一沉,大竿子梢一點地,左掌往大竿子中把一搭,説了聲:“萬老師,方某這裏候教了!”
黑煞手方衝這一亮式,是行家眼裏全看出他這大竿子上,真有獨到的功夫。“千斤不壓梢”,就憑腕子上的力量,能把這條頭號大竿子端平了,沒有純功夫,沒有真力量,練不到這樣的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