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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危機隱伏

    眨眼之間,方振玉一人一騎,已經馳到面前,他穩坐在馬上,臉含微笑,緩緩搖着摺扇,説道:“在下趕來,正有一事要和孫總鏢頭商量……”

    他在笑,但笑得有些詭異,隨着話聲,翩然飄身落在地上。

    人家已經下馬了,孫伯達只好跟着下馬,拱手道:“方少俠有何貴幹?但請明言。”

    孫仲達、孫月華依然坐在馬上,並未下馬。

    方振玉摺扇當胸,詭笑道:“在下方才交還孫總鏢頭的銀票和金葉還在孫總鏢頭身上吧?”

    孫伯達一怔,突然仰天大笑道:“這麼説,閣下是為了銀票和一包金葉子來的了,那好,這東西就在孫某身上,閣下勝了孫某,不但銀票、金葉,連孫某這條命也可以取去。”

    方振玉目中寒芒飛閃,冷然道:“這是你説的,在下本來還不想留你孫總鏢頭一命。”

    孫仲達、孫月華本來坐在馬上的人,但聽清方振玉的來意,不約而同一躍下馬。

    孫伯達冷笑道:“姓方的,你好大的口氣!”

    方振玉摺扇一指三人,説道:“在下給你們一個機會,三位可以一起上,這個夠便宜了吧?”

    孫伯達“刷”的一聲,抽出金背雁翎刀。孫仲達也迅速從肩頭撤下了一對虎頭鈎。

    孫月華這時也已撤出長劍,忽然她發現眼前的方振玉,有着一股逼人的煞氣,這和鎮江城外見到的方振王,從容瀟灑,有着很大的差距。

    這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宣,尤其姑娘家心思較細,才能發現,她越看越覺得這個面貌和方振玉很像,但舉止言行,一直在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心中一動,挑着柳眉,喊道:“大哥、二哥,莫非他就是那個假扮方振玉的人,他不是真的方振玉。”

    方振玉目光閃爍,臉色微微一變,接着微笑道:“在下方振玉,難道還會假得了麼?”

    孫月華口中冷哼一聲道:“我決不會看錯,你就是假扮方振玉,到鏢局去劫走銀票和一包金葉的賊人。”她長劍一指,嬌叱道:“大哥、二哥,我們合力把他拿下了,便可分曉。”

    方振玉右手摺扇輕輕翻起,“嚓”的一聲,就壓住了姑娘劍身,輕佻的笑道:“姑娘要陪在下玩玩還可以,若要和在下動手,那還早着呢!”

    孫仲達看得大怒,厲吼一聲道:“小子,我就劈了你!”

    一雙虎頭鈎,右劈左掃,趁着方振玉摺扇壓住妹子劍身之際,刷刷兩聲,朝他身後攻到。

    方振玉壓着孫月華長劍的扇子忽然輕輕一收,由下挑起,他身後好像長着眼睛,隨着孫仲達左手掃來的虎頭鈎,飄然斜飛出去。虎頭鈎和他腰際,相距不過數寸,就好像他是被虎頭鈎掃了出去的一般。

    孫月華長劍本是被他摺扇壓住,但經他摺扇一翻,往上挑起,又把她長劍挑了起來,方振玉人影一閃,就飄飛開去,她被挑起的長劍,噹的一聲,正好和孫仲達下劈的右手虎頭鈎撞個正着,孫姑娘口中忍不住驚“啊”出聲。

    孫仲達左鈎落空,右鈎和妹子長劍相撞,急忙收手,兄妹二人各自迅速往後躍退了一步。

    這從出手到交擊,説來較慢,其實只不過眨眼間事。孫伯達看方振玉一身武功十分高強,怕二弟、妹子不是人家對手,沉喝道:“姓方的,接招。”

    手中金背雁翎刀一緊,突然一個箭步欺上去,刀光一閃,直指胸口。他出身少林,刀棍正是少林最負盛名的功夫,他出手這一刀,走中宮,逼明堂,果然氣勢非凡,功力精純。

    孫仲達出手一招,就鬧得和妹子兵刃互撞,自然心有不甘,暴喝一聲,返身從後撲來,雙鈎如箝,使了一記“雙照乾坤”,照着方振玉雙肩劈落。

    方振玉冷冷一笑,不但毫不閃避,還跨前一步,挺胸迎着孫伯達直劈的金刀逼上,右手摺扇一撥,“哈”的一聲,一股陰勁傳到刀尖之上,這一記極似”四兩撥千斤”,把孫伯達的金刀直盪開去,他右足迅速往右跨出半步,已經欺身到孫伯達身側,左手同時一記“龍尾揮風”,向左拍去。

    這動作當真奇速無比,孫伯達幾乎連看都沒看清,突覺右手巨震,金刀差點脱手,緊接着左肩如被巨石砸中,一個人不由得朝前猛衝出去。

    這一回和上一回的情形,幾乎完全相同,孫仲達雙鈎下劈,方振玉的人影一閃而逝,對面迎撞來的竟是大哥伯達,心頭猛然一驚,百忙之中,雙鈎趕緊後撤,尤其是左手的虎頭鈎快逾閃電,(孫仲達人被撞歪,他右鈎已落空)正好照着大哥左肩劈落,此時急忙收手,鈎勢一偏,好險、差點把大哥的左肩膀卸了下來,兩人總算在驚險萬狀中錯開了腳步。

    孫月華眼看方振玉閃身而出,她那還敢猶豫,嬌叱一聲,飛身掄劍,朝方振玉猛刺過去,劍光連閃,玉腕搖動,接連三招,連環迸發,在她來説,這三劍已是盡出所能,恨不得把方振玉刺上幾個窟窿。

    方振玉那還把她放在心上,口中輕笑一聲,摺扇輕描淡寫一下就化解了她前面兩招,這時孫伯達、孫仲達也相繼撲到,金刀如電,雙鈎如雨,搶攻過來。

    方振玉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清朗的長笑,擰身半旋,手中摺扇”豁”的一聲,灑出一片扇影,但聽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響處,人影乍分,孫伯達兄妹三人,品字形愣立當場,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只有臉上神色還在扭動不已!

    方振玉目中流露出陰森的冷笑,摺扇輕搖,冷冷的道:“方某若要殺你們,易如探囊。”

    嗤的一聲,撕開孫伯達衣襟,探手取出一疊銀票,用手輕輕一彈,笑道:“孫總鏢頭,在下那就不客氣了。”

    那八個鏢頭本來都騎在馬上,在他們動手之際,就已紛紛下馬,各掣兵刃,圍成了一圈,此時眼看總鏢頭兄妹一齊被賊人制住,不由吶喊一聲,揮刀疾撲而上,這十名鏢頭武功都不弱,此時含憤出手,刀光如雪,交織如網,確也十分凌厲。

    方振玉俊臉一沉,冷嘿道:“你們這是找死!”

    摺扇驟然揮出,豁然有聲,一道烏光,從眾人面前像閃電一閃而過,慘叫乍起,十名鏢頭撲去之時,還有先後之分,但這回卻在同一時間慘叫,同一時間往後倒去。

    方振玉連看也沒朝他們看上一眼,他緩緩走近孫月華身邊,橘笑道:“這些銀票和一包金葉子,大概夠咱們兩人花上一年半載了。”

    他一手攬住她纖腰,一手從她腳彎把人抱起,走到馬匹邊上,把人放在馬鞍上,然後從孫伯達的馬鞍上,伸手取過一包金葉子,一躍上馬,絕塵馳去。

    孫伯達、孫仲達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眼睜睜看着方振玉劫持妹子而去,心頭又氣又怒,幾乎急昏過去。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這裏離龍潭雖然不過二十多里路,但夜間行路的人究竟不多,何況此處距大路已有一箭來遠,草長過人,就是有人經過,也不會被發現,看情形,不到天亮,是沒有人會看到的了。

    這時東首大路上,出現了一點人影,夜色之下,宛如浮影掠空,急奔而來,霎時便已瀉落當場,炯炯如電的目光,疾然一掃,驚駭得只是唸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這人正是骨瘦如柴,面似枯木的木羅漢明空,他身形如風,一下轉到孫伯達身邊,急迫的問了一句:“師弟,你們怎麼了?”

    但孫伯達穴道被制,那裏説得出話來?

    木羅漢因有前車之監,(他解許賬房的穴道,把許賬房弄死了),不敢立即去伸手解穴,先伸出兩隻烏爪般的手指,在孫伯達身上仔細按了一會,覺得無誤,才雙手運勁,在孫伯達頸間,連拍兩掌。

    這位出身少林的高僧,平日也遇上過不少陣仗,但這兩掌出手,卻使他心絃緊張,一張黑瘦的臉上,大汗涔涔而下!

    總算這一下順利的解開了穴道,孫伯達吁了口氣,雙目倏動,就急忙説道:“師兄,你來得正好,我妹子被賊人擄去了。”

    木羅漢點點頭,走到孫仲達身邊,依然不敢魯莽出手,伸手在他經絡上按摩了一陣,才揮掌替他解開穴道,一面問道:“師弟,這是什麼人乾的?”

    孫伯達眼看十名鏢頭慘遭毒手,妹子被擄,心頭憤急如焚,切齒道:“還不是那個姓方的狗賊?我不把他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木羅漢一愣道:“姓方的,會是方振玉?”

    孫仲達道:“就是方振玉。”

    木羅漢不勝驚詫問道:“此事經過如何,你快説給老衲聽聽?”

    孫仲達就把剛才發生之事,簡扼説了一遍。

    木羅漢低低的誦着佛號,頓足道:“老衲就怕你們在路中出事,才一路跟了下來,唉!

    老衲還是遲來了一步!”他如線雙目忽然一睜,問道:“他擄了令妹,往那裏去的?”

    孫仲達伸手一指,説道:“他是往南去的。”

    “好,老衲這就追下去”。

    木羅漢話聲出民雙腳忽然一頓,身子凌空撲起,黑夜之間,就像一頭灰鶴,衝雲拂煙,激射而去。

    孫伯達兩眼通紅,回頭道:“二弟,你速回鏢局去,派人前來收屍,厚恤死者家屬。”

    孫仲達抬目望望大哥説道:“大哥不回鏢局去麼?”

    孫伯達仰天厲笑一聲道:“孫氏鏢局經過這一變故,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麼?我要追上這姓方的小雜種,救回妹子,你不用跟來。”

    不待孫仲達答話,就飛身上馬。

    孫仲達望着大哥,口中急叫道:“大哥……”

    但孫伯達早已雙足一夾,一手緊催繮繩,生似不聞,躍馬往南急馳而去。

    方振玉應邀到了鄧家莊,就成為雙枴鎮長江鄧公朴父女的貴賓。

    鄧公樸對這位英俊瀟灑的無極門傳人,不論人品、武功,都傾倒已極,存心結交。

    鄧如蘭呢?誤會已釋,她蘭心蕙質,豈不識老父之意,芳心自是十分喜悦。

    這姑娘是武林世家,江湖兒女,生性爽朗,自然不會太拘泥於男女之見,方振玉來了,她就陪着爹爹,敬陪未座,一臉喜孜孜,雙目脈脈含情的望着方振玉,有時也搶着插口,問這問那。

    看她樣子,當真應了一句老話:“不打不相識,和方振玉挺談得來呢!

    知女莫若父,姑娘家的心事,如何瞞得過老父,於是鄧公樸儘量製造機會,讓女兒和方振玉交談。

    現在他改口了,把“方少俠”稱作“老弟”了,笑着道:“方老弟,老朽痴長你幾十歲,但老朽從未與人談得如此投機的,這就讓老朽叫你一聲老弟吧!”

    鄧姑娘馬上撤嬌的道:“爹,這不成呀!方少俠年紀不會比女兒大到那裏去,女兒最多叫他一聲方大哥咯,你老人家……”

    鄧公樸呵呵笑道:“江湖上人,往往有各交各的這句話,為父叫方少俠一聲老弟,和你叫方少俠大哥,並不相悻。”

    “真的?”鄧如蘭眨着一雙盈盈秋波,轉臉朝方振玉道:“方大哥,你説呢?”

    她很巧妙的叫出了“方大哥”,使人聽來,絲毫不落痕跡。

    方振玉道:“賢父女抬舉在下了。”

    鄧如蘭一臉笑容不待老父開口,搶着道:“那就這樣了,不管爹叫他什麼,女兒叫他方大哥是叫定了。”

    鄧公樸一手持着花白鬍子,笑道:“老弟,你看,老朽對這個丫頭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逞強、好勝,外帶刁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老朽把她寵慣了!”

    “爹……”鄧如蘭扭了下肩,不依的道:“當着方大哥,你老人家盡是編排女兒,方大哥還以為女兒……”

    鄧公樸含笑道:“爹怎會在他面前損你呢?”

    正説之間,一名莊丁疾趨而入,躬身道:“啓稟莊主,謝莊主來了。”

    鄧如蘭跟着起身,望望方振玉,道:“爹,方大哥在這裏……”

    鄧公樸沒待她説完,含笑道:“不要緊,方老弟在此,正好把這場誤會解釋清楚了。”

    剛迎到門口,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説道:“樸翁你好,為了小女之事,有勞樸翁關心,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鄧公樸拱手道:“那裏、那裏?廣義兄那麼説就見外了,快請裏面坐。”

    他引着一個白胖禿頂老人,從外走入。

    那白胖老人身後緊隨着一個面目陰沉的漢子,那正是在城外指證方振玉好殺謝畫眉的謝家莊總管謝長貴。

    白胖老人年約五旬開外,中等身材,彎眉細目,眼角下垂。生來就是個奸詐的商賈人模樣,這時眯着眼睛在笑,臉上就顯出許多皺紋,就在他一腳跨進客室,立即發現了方振玉,尖聲的道:“樸翁有客?”

    鄧公樸忙道:“廣義兄請上坐,這位老弟不是外人。”

    方振玉才聽鄧公朴父女的談話,如今又見謝長貴跟在白胖老人身後一同進來,立時想到此人可能就是謝畫眉的父親了,但謝畫眉並非自己所殺,心中自然是泰然處之,人家來了外客,他自然是也得站起來含笑點頭。

    鄧公樸連連抬手道:“大家請坐,大家請坐。”

    大家隨着落坐,一名莊丁獻上茶來。

    鄧公樸一指白胖老人,朝方振玉含笑道:“這位謝廣義兄,就是老朽義女謝畫眉的令尊。”一面又朝謝廣義含笑道:“這位方老弟方振玉,今天巧得很,二位在舍下見面,正好解釋誤會

    方振玉接着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謝廣義還未開口,謝長貴就附着他耳根,低低的説了一句話。

    謝廣義白胖的臉上,神色立時為之一變,回頭問道:“就是他?”

    謝長貴點點頭,應了聲“是!”

    謝廣義勃然變色,喝道:“好小子,好殺小女的就是你?”

    鄧公樸連忙搖手,陪笑道:“廣義兄,這是一場誤會,你先請息怒,聽兄弟把話説完了。”

    謝廣義道:“樸翁,你是小弟的老哥哥,小女的乾爹,小弟自然聽你的,只是小女實在死得太慘了。”

    鄧公樸回頭道:“蘭兒,你去把義姐的一包遺物拿來。”

    鄧如蘭答應一聲,轉身走出。

    鄧公樸就把自己在城外遇見了方振玉,同時趕來的還有龍潭孫氏鏢局孫氏三英和金塔寺木羅漢,當時大家認為就是方振玉所為,後來經方振玉詳為解釋,才證實確是有人假冒方振玉,企圖移禍方老弟……

    謝廣義道:“這些話,長貴回去,小弟已經聽説過了。”

    鄧公樸笑道:“如此就好,這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如今既然解釋清楚了,就沒事了。”

    謝廣義眯着一雙下垂的細目,尖聲道:“老哥哥,你是名鎮長江的老江湖了,怎會聽信他小子片面之詞,他好殺小女,事實俱在,怎麼也抵賴不掉,不錯,他説有人假冒了他,這假冒之人在那裏?他説孫氏鏢局銀票,和小女一包遺物,是有一個叫柔柔的使女送給他的,那個叫柔柔的使女又何在?”

    鄧公樸被他問得一怔,這兩個人證,果然沒有!

    這時鄧如蘭已把謝畫眉的一包遺物取來,送到謝廣義的面前,説道:“謝伯伯,這就是畫眉姐姐的遺物。”

    謝廣義打開包裹,首先觸入眼簾的是愛女一絡秀髮,他目含淚光,再看到那方白綾上的點點落紅,心頭又氣又怒,猛地站起身來,一抖白綾,逼到方振玉面前,尖厲道:“小子,你還有何説?”

    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振玉右手。

    方振玉就坐在他下首一把椅上,此時冷不防被他扣住了手腕,他因身在鄧家作客,不好和他掙拒,就在這一瞬間,只覺一股陰寒氣流,從對方掌心傳入脈門,循臂而上,心頭驀然一驚,身不由主打了一個寒噤,急忙運功貫注右臂,抬目道:“謝老丈快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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