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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積水成潭 空遺餘悵

    禪房中方丈和悟緣正在閒談,忽聽室外起了一陣踉蹌腳步聲,氣喘吁吁,接着又是重物叭噠墜地之聲,又一聲顫抖的哀叫“大師……”之後,呻吟不已。

    方丈與悟緣,急忙走出室外,只見一人摔在門前的走廊上。

    悟緣躍前一步扶起那人,定睛一瞧,驚詫道:“這不是木施主麼?他為何尚未離開羅浮之地呢?”

    方丈眉頭皺了一皺,道:“悟緣,你把木施主扶進雲房,他受驚過度,待他鎮靜過來再問不遲。”

    悟緣將嶽洋扶入坐下,只見嶽洋麪色青白,唇紫目滯,心悸急跳,滿頭汗水,便喂他一杯熱茶。

    這是嶽洋和曹玄設下的計策,曹玄為防嶽洋露出馬腳,特命他服下一顆“強力痧症”丸。這種藥丸本是走方郎中一種靈驗如神的草藥奇方,對中暑者,一經眼下,無不藥到病除。

    曹玄在泰山虎口中救出那走方郎中,那郎中感激之餘,贈曹玄此一奇方,曹玄照方配製藥丸以作濟世之用,不想今日竟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本來,此丸藥力奇猛,非染有重痧不可服用,若誤服後,唇紫膚青,冷汗如注,心悸耳鳴,身軀僵直,但卻不至於死。曹玄怕嶽洋裝不象極度受驚之狀,靈機一動,命嶽洋服下此藥。

    嶽洋還未走進山門.已感兩腿虛軟,心臟急劇跳動,額角豆大冷仟如珠冒出,腳步不禁愈來愈踉蹌。

    這情形不但逼真,而且自然,不然怎可瞞得過方丈與格緣兩雙如電神口呢?

    嶽洋喝下熱茶後,藥性漸解,面色轉平,望了方丈與悟緣一眼,一手撫胸道:“嚇煞人了呵!”

    方丈微笑道:“木施主想必是受了山中蛇鳥虛驚所致?”

    嶽洋一顆頭搖得撥浪鼓似地,道:“不是……不是……”

    兩僧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只聽嶽洋接下去説:“在下因賞羅浮勝景,不覺隨興走去,致將來時的方向迷失,費盡心機才找出下山正途,卻是夜幕四合,心中大急,又不得不趕回增城,路經寶剎亦未進入告辭,即快步下山。因心急如焚,昏迷失眼,足下絆住一物,以致摔倒,方始發現兩具滿面血污的屍體,及一隻沖天飛起的怪物,在下嚇得膽魂飛落,故而奔投寶剎,有所驚擾之處,望乞原諒。”

    方丈與悟緣面面相覷,方丈面色一整道:“悟緣,人命關天,羅浮勝地竟出此謀財害命之事,快去察視,必要時通知里正報官!”

    這本是瞞天過海之舉,嶽洋心裏明白,故作不知,悟緣急急而去。

    方丈含笑道:“木施主權且在老袖牀上將息,以待精神恢復。”

    嶽洋只好拖着疲憊身軀走向禪牀睡下,方丈安慰了幾句,告辭走了。

    且説悟緣走出雲房。穿過一片滿植山茶樹的林地,往一所精舍走去。

    窗簾半卷,隱隱露出燈光人影,悟緣飛快掠入,片刻後,精舍內一連竄出十條身影,翻過寺牆,向山徑小道馳去。

    他們來到嶽洋所説的出事地點,果然見有兩具屍體。

    這七八人一走近屍體,忽地從屍身上衝天飛起一隻巨鷹。

    其中一人眼明手快,大喝道:“好一個扁毛畜生!”三縷銀絲脱手而出,忽感勁風撲面,所發出的三縷銀絲悉數被撞回。

    那人身子一挫,三縷銀絲全部插入頭髮中,他如不是機警異常,一對眸子便會失明,不由嚇出一身冷汗,抬頭望去,巨鷹已消失在暗夜之中。

    另一人亮開松油火折,熊熊火焰升起時,眾人只見兩屍眼球已被挖去,臉頰被灰鷹抓爛,衣衫也成絲絲片片,猙獰恐怖。

    眾人雖是江湖能手,見多識廣,細心翻視,除了鷹爪外,並未發現與人毆鬥負傷的模樣。

    這真是一宗令人費解之事,而且蹤跡不明,如非親眼目睹,必然使人難以置信。

    眼前的事,幾乎不可思議,因為死者都有一身精湛的武功,竟然被一隻扁毛畜生置於非命,傳揚江湖豈不成為一件天大的笑柄。但他們不敢肯定那隻巨鷹是由一位武林奇人所養,還是大自然的恩賜之怪物?

    他們如墮五里雲霧中;茫然不知所措。

    有一人沉聲道:“此時此地不宜討論武林中有什麼人養鷹,速將他們掩埋,回寺後再行計議!”一干人等將兩具屍體埋於人跡不到之處,奔回花手古寺。他們一到精舍之內,見一黑衣大漢端坐室內,吃了一驚。

    那黑衣大漢忙站起,手持一串檀香佛珠,道:“在下奉弘一大師之命而來,相請諸位分成三撥,今晚四更時分將夏侯及其子女劫殺,以除後患,事完後請撤至省城越秀山巔鎮酒樓。夏侯三人,悟緣大師知其被囚之處,一問就知,弘一大師還説恐諸位對在下有所疑慮,特交在下一串佛珠作為信物。”説明把佛珠拱了供,又道:“在下還要覆命,珍重再見。”兩肩一晃,躍出室外走了.

    四更不到,精舍內九個人魚貫而出,翻出寺牆,轉瞬不見。悟緣最後一個飄飄走出,垂目低首,默默思忖着兩人致死的原因,只覺有很多不可理解之處,象一團亂麻般糾纏不清,心內突泛起一種不祥之兆,兩人之死斷非無因,只怕花手古寺也將被波及。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花手古寺並非清靜佛地,與黑道人物暗中勾結,狼狽為奸,難免被正派人物偵知,心中越想越驚……

    驀地,迎面傳來一聲陰沉的冷笑。悟緣抬頭望去,見一身量極高的老者擋在身前,眼光象兩道冷鬼懾人心魄,忙道:“你是何人?”右掌呼的一聲劈出。

    那老者冷笑一聲,單掌迎出,兩股力量一碰,悟緣被震得晃了晃,跟蹌退出一步,並覺胸膈脹痛,氣血翻逆,顯然受傷不輕,忙斜身,欲縱身躍去。突然,後頭皮被一雙利爪抓住,一陣火灼奇痛,禁不住大叫。

    老者冷冷説道:“你大聲鬼叫做什麼?想有人來救你,簡直是夢想,全寺卜下無一不被老夫制住,你還是乖乖地留在此地,老夫問你一句,你答一句。”

    悟緣驚道:“貧僧不知什麼?”

    老者沉聲喝道:“夏侯鑫及其子女囚在何處,快説!”

    悟緣緩緩説道:“他們分囚三處,縱然貧僧説出真實所在,檀越一人也難以救出,何況其中險阻甚多……”

    老者沉聲道:“這個老夫知道,你休想欺騙老夫,使老夫走人歧途,實話實説,或許還可饒你一命。”

    悟緣眼珠一轉,道:“檀越怎知貧僧説了真話,貧僧要檀越保證貧僧能置身事外方可道出真情,不過……”

    老者鼻中哼了一聲道:“你別想與老夫討價還價,你説不説實話,在於你是否要保全一條性命,老夫先在你身上點上九處陰穴,令你嚐盡江湖上諸般搜陰蝕心痛苦,待老夫救出三人後,才解開你的穴道。

    悟緣猛感身後“命門”穴上中了一指,不禁魂飛魄散。

    他本心存詭計,使老者不信他的話,迫得老者非要他引路不可,路上稍耍花招,騙老者走人絕境。殊不知老者不待悟緣説出,即已家知悟緣用心險惡,遂以歹毒手段對付悟緣,悟緣弄巧成拙,不由懊悔不迭,不説出也不行了……

    待悟緣説完,老者飛快伸出一指,悟緣應聲倒地,老者冷冷説道:“如所言不實,你就受盡人身諸般痛苦,口噴鼻血而亡,而且無人能救得你。”

    這時一個黑影飄風而來,老者道:“是靈大俠麼?”

    身落處,正是那喪門劍客靈飛,只聽靈飛説道:“曹老師,悟緣説出真實囚處可與白骨九兇相符麼?”

    曹玄答道:“一模一樣,我等多此一舉也是為了慎重,事不宜遲,我們分頭救人要緊,曹某料定白骨九兇定被諸衡截住,我等繞道而行,徑外囚處,告知嶽洋了麼?”

    靈飛答道:“嶽洋業已趕去了!”

    “走!”兩人立即穿入夜色不見了。

    且説岳洋正在禪房中與方丈議論佛法真諦,忽聽一聲高叫,兩人不禁一怔,方丈面目微變,道:“這是悟緣叫聲,老衲暫且失陪,看看就來!”匆匆起立,飄身而出。一踏出門檻,即見一高大背劍的老者屹立門外,兩眼神光懾人。

    方丈雙掌穿胸劈出,這老者冷笑一聲,兩掌託天相迎而去。老者變化奇快,兩掌呼呼一連劈了五掌,暗勁絕倫。

    方丈也是江湖高手,迎掌拼架,但先機已失,而老者掌勢迅疾如雷,迫得方丈無法還手,連連閃避對方的來掌。

    突然,方丈右掌一式“五雷轟頂”斜取老者右臂,口中大喝道:“檀越無端尋事,老衲要開殺戒了!”

    老者見他存着兩敗俱傷的念頭,欺身犯險,不由心有顧忌,急急後退五尺。

    方丈見良機不可失,閃電般欺前五步,雙掌蓄運平生真力,猛推出去,日中陰沉沉道:“老衲要用白骨陰風掌力慈悲慈悲……”

    聲猶未了,頓感後胸“命門”穴上一麻,頭暈目眩倒了下去。

    方文身後現出嶽洋,口稱:“靈師伯!”

    喪門劍客靈飛從懷中取出一方人皮面具遞與嶽洋,方道:“這本是令師當年予老朽的一方面具,你可戴上以防諸衡認出,急奔東南方向日照峯救出夏侯、婉珍後,在增城東門魁星閣會合。”聲落,人影己遠去六七丈外。

    嶽洋接過人皮面具,喜不自勝,往昔與他的恩師蘇雨山赴察北牧場,見恩師用過,製作奇巧,雖然這不過是一具人皮面具,嶽洋無異是見到其師模樣,摩娑了一陣,將人皮面具帶上走了。

    嶽洋急奔東南,翻過幾座山峯,循着嶺脊走去。峯脊上古木森森,參天巍立。飛行之間,忽覺迎面風生,嶽洋心知有異,身子一仰,後竄丈外,站起身,把手中摺扇翻出,定睛一瞧,見丈外站着兩個人影,併發出陰笑。

    其中一人喝道:“尊駕在何處去?”音調森冷,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粟。

    嶽冷笑道:“這就奇了,羅浮勝地,四百三十二峯無不任人登臨賞遊,你們來得,難道我就來不得麼?”

    那人喉中突然發出尖鋭刺耳的長笑,道:“你這是找死,送命來吧!”右手一掌,斜斜向嶽洋左肩劈去。

    嶽洋摺扇一動,已是幾招搶攻過去,扇骨帶着風,漫天扇影,對那人滿身要害重災攻去。

    這時,還有一人站在暗處、不聲不語。見嶽洋扇招施展開來,不禁自露驚疑之色,同伴的功力雖稍高,但取勝卻不易,而這套扇招精妙莫測,立時猛想起一人,忙喝道:“二弟,你回來,我有話説!”

    那人聞聲急飄出兩支開外,道:“尊駕暫停!”

    嶽洋冷笑道:“這是你無端尋茬兒,又不是我找上朋友,朋友如若心悸,只管請便!”

    那人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低聲道!“大哥有話麼?”

    “你怎沒瞧出,對方扇招擬山主姑娘的獨門手法,你惹得了麼?”

    “大哥瞧得逼真?”

    “我幾時曾騙過你?”

    “那怎麼辦呢?”

    “不分勝負,正好自找台階,你我撤身一走了之!”

    那人稍一躊躇,回身走向嶽洋麪前,抱拳道:“黑夜之間,誤認尊駕是另外一人,故而冒死,請海涵。”那兩人先後竄入林中.

    嶽洋只覺這兩人來得離奇,去得突然,只覺武林中實在是奇詭不測,也未再尋思,繼續前行。

    日照峯挺拔秀奇,高聳雲霄,由山麓至山巔,漫植修竹,夜風搖曳,篁吟一片。

    驀地,林中響起一個漫妙語聲:“不知道諸衡準備好了沒有,方才有信息報來,白骨九兇悉數就戳,想是差不多了,長夜漫漫,如此守候有點令人不耐煩咧!”

    語聲入耳,嶽洋不由大震,暗道:“這不是梅兒聲音麼?她怎會來此地?顯然賀束蘭姑娘也來到羅浮,她主婢二人一向形影不離,若見到自己,用什麼話對答?想必她倆也是諸衡請來助拳的了!”不禁為自己這方耽憂。他深知賀束蘭武功卓絕,恐無一人是她的對手,身子停了下來,凝耳靜聽。

    梅兒説完,另一少女接道:“梅姐姐,你我不如徑去四處,帶夏侯、婉珍先赴總壇,你還怕諸衡不隨後趕來麼?”

    接着海兒答道:“你不知道,總壇所在,諸衡哪裏知道?就是本山手下不是職司崇高的也是矇在鼓裏,你既然如此説,我們帶着夏侯婉珍與諸衡會合也好!”

    語聲寂音,嶽洋心中一凜,忖道:“不好,若夏侯、婉珍被她們帶走,又不知要費多少手腳?”於是,也急急趕去。

    突然,前面又傳來一聲驚呼道:“梅姐姐,夏侯婉珍已被人救走了!”

    梅兒似是驚愕無比,道:“怎幻失蹤了人麼?”

    嶽洋飛閃到前面,用盡自力,隱隱看見陡峭的山坡上,密林中有座矮屋,屋前兩個嬌俏的黑影一晃而隱沒。

    他知道兩個女人必發現一絲端倪,跟蹤趕去,急竄入塔內,只見光陡四壁,僅有一榻,別無什物,又翻回屋外,跟着兩女走去的方向跟去.

    只因竹深林密,兩個女人已不知去向。嶽洋一連翻過三座山峯,怔怔發愣。

    天邊泛出一絲濛濛曙光,遠山近嶺隱約可見。嶽洋掃視了一陣,兩個女人如石沉大海,不由暗暗自責,頭一次擔當重任,就出了差錯,悔恨交織,忖道:“自己在未入諸啊巢穴時,已得知弘一賊禿與悟緣商議,應該改弦易轍,暫時中上諸衡巢穴之行,擒住悟緣用刑逼出夏侯鑫等人被囚之處,先行救出,哪會有這種閃失?”

    這時,嶽洋忽聽隨風傳來水瀉奔雷之聲,循聲望去,在峯嶺之上十幾個人影奔突如飛。他也騰身而起,展開輕前往那山脈追去。好不容易攀上山巔,眼前現出一片方圓不下數百丈的天湖,對面石壁上有一條几十丈寬的飛瀑傾瀉而下,入注湖面,宛如玉龍搖曳,濺珠飛玉。

    他發現一件奇怪之事,但見湖面上水位一分一分慢慢增漲,雖然湖面寬闊,不易瞥見,但嶽洋細心察視,凝目之下,發現在半個時辰之內增進了三分,與飛瀑衝激湖面,水波延展的情形大不相同。

    嶽洋在心裏推敲,這湖水有增無減,不到一日,便可溢滿,顯然此湖不是原有,雖説造物之神奇,但也未必能在短短時刻中就可造成?還有那十幾個人過何去?既在此山發現,定與此湖有關。於是,他環着湖周走去。

    因為靈飛只告訴他,夏侯婉珍的囚處,其他兩處並不明,索性留此,但願能找出一絲蛛絲馬跡,總比捕風捉影來得好些。

    嶽洋環湖巡視,發現一人身負重傷躺在陡斜的山坡上,忙趕到那傷者的身前。只見那重傷的人,年在五十左右,胸前被極重的內力震斷胸肋,血污凝紫,左肩上亦被砍傷了一個極深的傷口、傷者如一個血人模樣,面色似紙,兩眼無光,低聲呻吟。

    嶽洋蹲下去,望着那傷者問道:“朋友,你為何落得這般田地?現在感覺如何,是否需朋友找人求治?”

    那人目珠緩緩轉了兩轉,發出一聲輕微冷笑道:“武林生涯,朝不保夕,強者苟存,弱者覆滅,千古定評,尊駕何必見問……”

    嶽洋道:“此人倒很倔強。”

    只聽那人又道:“老朽肝臟俱已受傷,雖有九轉仙丹亦難救在下一條性命,這是老朽自作自受,罪有應得,若尊駕心存仁德,請賜老朽一掌,當銜恩於地下。”

    嶽洋答道:“兄弟本想焉能見死不救,既然如此,當如尊命就是,不過請問朋友是何人所傷,是否需捎信與令友代報此仇?”。

    那人道:“有誰能代老朽報仇?老朽為猿公劍諸衡所傷。”

    嶽洋道:“諸衡用心居然如此狠毒!”

    “毫無歹毒可言,只怪老朽偷看他新近得手的一柄寶劍,趁着他撤離巢穴時混水摸魚,劍未到手,卻被他發現,但恨老朽功力不及諸衡,被中了一掌,所幸諸衡撤離羅浮事急,竟放過老朽,然而,老朽難免一死!”那人一口氣説完,氣喘不已,臉上現出極端苦痛之色。

    嶽洋大驚道:“諸衡撤離羅浮!他撤至何處去了?他那一夫擋關,萬夫莫敵,又極為隱秘的基業怎捨得丟棄?”

    那人一陣喘息,好久才答道:“原來尊駕也知他巢穴所在,既是人皆盡知,有何隱秘可言。不過尊駕有一件意料不到之事,尊駕由嶺巔下來,當已看到一片湖潭,這就是諸衡巢穴所在,至於他撤於何處,老朽不知。”

    嶽洋意想不到竟有這等隱秘所在,也不再問,一指點在那人死穴上,然後起身,去到峯頂,冷目巡視那片湖水,忖道:“昨日昏暮自己進人諸衡總壇,隱隱聞得嘩嘩水聲,想必瀑泉原已存在,另有出口漏瀉,諸衡撤離將出口堵塞,短短幾個時辰即被淹沒,水量之大卻是罕見!”

    嶽洋自知羅浮之行已成空,懷着一腔惆悵之心離去。

    他特地彎至昨日進入諸衡總壇的那片石壁上,峭壁上那株橫生的奇松,依然如舊,然而松下石隙中進出一道飛瀑,下曳千丈,匹練懸空,谷鳴雷動。他不勝有滄海桑田之感,快快下得羅浮山,到增城用過飯食,再由新塘官道來奔省城。

    一路上,嶽洋不停地思忖竹林中那二女的聲音,奇怪那梅兒與諸衡有什麼淵源,遠來天南,不得其解。

    在他的記憶中,賀束蘭從江中救起自己到途中所見聲聞,只覺賀柬蘭是謎一樣的人物,一舉一動,莫測高深,“莫非賀束蘭是一女中霸傑……”心裏一生疑,遂肯定猿公劍諸衡必被賀束蘭所網羅。

    這時,身後起了一陣奔馬之聲,蹄聲如雷,往後面一瞧,只見來路上揚塵蔽空,滾滾黃霧中現出十數騎,風馳電掣奔來。

    馬上的人。老少不一,啓後兵刃絲穗飄揚,騎術精湛,悍栗無比,轉眼即奔到近前。為首一騎見嶽洋回視,目光有敵對之色,不禁怒哼一聲,一圈馬鞭叭一聲脆響,鞭梢帶着勁風直指面門而來。

    嶽洋見此人無端尋茬兒,不禁怒火中升,鞭梢剛剛臨近面門,身子迅速往右一閃,左手五指迅若電光,向鞭鞘抓去。

    他那手法何等奇快,一把將鞭梢抓住,使出巧勁一抖,馬上的人哎了半句,身子離鞍,墜下地。其他騎馬的人都不由大怒,紛紛離鞍,揚刀劈向嶽洋。

    嶽洋自離了羅浮,一腔怒火抑在胸,見這般人分明不是善類,也做得喝問,右手摺扇卷揮而出,身子宛如穿花蝴蝶,扇招都是辛辣招數,把一腔怒氣盡皆泄在這十數人身上了。

    轉瞬間,嶽洋已傷倒兩人。這一場混毆的,好沒來由,雙方都不知為何而戰?

    驀地,一聲嬌叱傳來,兩個白影從空而降下,現出兩個白衣嬌麗的少女。

    嶽洋聽聲,急翻身子,飄出四五支外,見其中一少女正是賀束蘭的侍女梅兒。

    梅兒先不與諸人打話,只睜着一雙秋水無塵的杏眼凝視着嶽洋.好似在尋求什麼答案似的。

    嶽洋的人皮面具井未褪下,一張死人面龐顯得陰沉嚴肅,雖然不為梅地認出,但嶽洋仍心虛膽怵,手心發熱。

    梅兒只覺嶽洋熱眼得很,但被那人皮面具所惑,苦苦思索,想他不出,凝視了嶽洋~陣,轉面回顧十數人道;“你等為何在此與人羣鬥,是誰惹事在先,這人來歷是誰?實話實説,你想謊言欺騙於我,我為人行事你們都知,答話如有一字虛假,莫怪我懲處狠毒。”

    那十幾人都脹紅着臉,噤若寒蟬,一聲不響地待著。

    嶽洋見狀,暗道:“看他們畏懼之狀,梅兒必握有生殺予奪的莫大權柄!”欲待自認是嶽洋,詢問梅兒河故遠來天南,嘴唇—動,忽又忍住,恐梅兒糾纏不捨,逼他返回賀束蘭所居之處。

    此刻,梅兒臉上象罩了一層寒霜,道:“雖然你們無事生非,我途中不願懲治,回去稟明姑娘,有你們罪受。”轉着眼珠看嶽洋。兩傷者這時兩肩頭血澆浸漬,柳眉一皺,問道:“你們受何物所傷?”

    兩人無地自容,還未答話,另一紫臉膛中年大漢道:“啓稟姑娘,是那廝烏骨折扇所傷,目前不論誰是誰非,那廝來歷可疑,否則我等也不致於與他生事?”

    梅兒一聽烏骨折扇,杏目中兩道神上突謁嶽洋,才道了一聲:“嶽……”嶽洋已穿空斜飛而過,落向道右丘陵上,疾奔而去。

    梅兒忙喝命十數人登騎離去,即與另一少女追嶽洋而去。

    嶽洋仗着林深樹密,隱藏在一隱蔽之處,向外窺視,只見梅兒與另一少女先後趕到,巡視一陣,不見嶽洋影蹤,氣得一跺蓮腳,道:“他竟然誤會如此之深,避而不見!”

    “梅姐姐,他是誰?你似乎與他相識?”另一少女驚詫道。

    梅兒慢嘆一聲道;“不止相識,還朝夕相共多時,賀姑娘為他離去,性情大變,動輒殺人,不料相差僅三日,就從此形同陌路。”

    另一少女一聽大感困惑,她分明不知賀束蘭、嶽洋暗戀之事,不信道:“這人如此奇醜,怎獲姑娘垂青?”

    梅兒搖頭道:“你不知,我差點也被他矇住。他是易了容才變得如此奇醜,他原氣度軒昂,人品奇佳,如非被烏骨折扇點破,我也難以猜破真相!”

    另一少女冷笑道:“如此負心,還説什麼人品奇佳,將來遇上乾脆把他殺掉,薄心男子小妹素來厭惡已極。”

    梅兒道:這不怪他,只以姑娘與我被事纏住,無法脱身,何況他又急於探尋仇人,自然不等,即先行離去。”

    説着一頓,略略望了四下一眼,又道:“我等還有急事在先,無法尋覓於他,只有回稟姑娘讓她作一決定。”説着,翩翩若驚鴻疾馳而去。

    片刻,嶽洋走來,悵們之念油然而生,那風華絕俗,清麗絕代的賀柬蘭,倩影美貌,一直環繞腦中,怎奈還有更緊要之事不容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嶽洋自離開玉鐘山後,儘量不思念賀束蘭,豈料見到梅兒後,又不禁勾起往事,只覺思難酬,情難還,不由長嘆一聲,快步走去。

    鎮海樓位居省城之北的越秀山上,金壁輝煌,樓高五層,佔地甚廣,初為明洪武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所建,為嶺南的勝景。每當春秋佳日,遊人登臨,憑欄眺望,全城一覽無遺。入夜,俯瞰珠江兩岸,燈火輝煌,倒映成趣。

    嶺南風俗多喜歡飲茶,不論士農工商,販夫走卒,應酬交易,懶散養成了都喜上茶樓泡上半天一日,所以,嶺南茶樓林立,鎮海樓為遊覽勝地,更不例外。

    我國流傳的諺語云:“生在蘇州,穿在杭州,死在柳州,食在廣州。”故廣州人對吃素有嗜好,制之精為天下之冠,點心一道尤為著名,茶樓不過是一概稱,樓內山珍海味,大小吃食,一應俱全。

    鎮海樓第五層樓的右廂房的一角,兩道矮矮的屏風欄成一角雅座,矮伽藍曹玄、兩儀劍客席棟平、喪門劍客靈飛,還有五六個不知名的武林人物,圍坐一桌,愁眉莫展,默默無言地在進食。

    靈飛忽瞥見嶽洋在樓裏,忙起立招呼,嶽洋走過來,躬身施禮道:“小侄有辱使命,夏侯婉珍已不知所去。”

    曹玄一搖手道:“賢侄不必愧疚,老朽也是撲了個空,不但如此,尚幾乎死在洪流之中。”

    嶽洋詫道:“曹師伯,諸衡巢穴已瀑注成湖,師伯們是指此而言麼?”

    曹玄點點頭,憂鬱地一聲長嘆道:“猿公劍諸衡當年本是無名之輩,五年後再出,心計之高大異於往昔,武功高卓精湛。”説着望了席棟平一眼,又道:“你席師伯尊稱江南四劍之首,劍術之精稱雄武林,但與猿公劍諸衡拼搏之下,被諸衡一招“飛花揚絮”挑傷四處,還被在‘神封’穴點了一指,這奇門手法無法解開。”

    嶽洋向席棟平望去,但見席棟平面色似紙一樣蒼白,心中大驚,道:“難道除了諸衡外,天下竟無一人能解麼?”

    靈飛搖頭苦笑道:“這很難説,老朽只知一人能解這獨門手法。”

    “是誰?”嶽洋忙問:“此人必是一武林奇才,何不登門求治?”

    席棟平發出一聲苦笑道:“賢侄,此人就是令師,生死兩茫茫,你到何處去尋,何處去找?”

    嶽洋黯然道:“師伯總不能束手待斃,小侄就不信天下之大,無人可解諸衡這獨門手法。”

    席棟平雙眉一聳,豪笑道:“三兩年內老朽還不至於死,老朽深信生死操於天命之説,未必如諸衡所願,賢侄,你此時才來,定有緣故,你把此行經過詳細説出,看看有無蛛絲馬跡可尋。”

    嶽洋遲疑了一下,説出經過,只隱瞞梅兒來歷及由烏骨折扇認出自己之事,他不想賀束蘭捲入這個是非的漩渦中。

    矮伽藍曹玄一聽,驚疑道:“那麼夏侯婉珍失蹤顯然不是諸衡暗中加害而移於別處。而夏俟鑫父子也是謎一般,如非另有能人解救.這謎的確無法解開。”

    嶽洋道:“那全是弘一賊禿所為。”

    靈飛望了嶽洋一眼,搖頭道:“弘一賊禿被諸衡剜去雙目,他有再大本領也無法施展。”

    羣雄都為此事困惑,面色嚴肅,懊惱不已.

    這時,忽有一四十上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面含微笑走了過來,低聲道:“不知哪位姓靈啊?”

    喪門劍客靈飛不禁一怔,忙站起道:“不敢,兄弟姓靈,不知閣下找兄弟有何見教?”

    那人面色異常恭順,含笑道:“敝人姓鄒,賤字還萌,是受人之託而來,託交一封書函面呈台端。”

    靈飛更是驚訝不已,忙道:“有勞閣下,但不知託交之人是誰?”

    鄒還萌由懷中取出一信,遞給靈飛,笑道:“台端讀後便知是誰?敝人尚有瑣事待辦,告辭了。”抱拳一拱轉身便待走去。靈飛一見信上字跡,不禁大驚,高聲道:“閣下先請留步,兄弟還有話要説。”

    曹玄、席棟平、嶽洋等人見靈飛神色異於尋常,料必有事故,不禁紛紛站起。

    鄒還萌緩緩轉身道:“託交之人已離省城,敝人也不知其姓名,只奉命轉交,台端留住敝人也是枉然。”

    靈飛正色道:“閣下請寬時,待兄弟看過此信後,盡閣下所知何妨相告兄弟,兄弟當感恩不淺,不然,兄弟作東道主如何?”

    鄒還萌面現為難之色,勉強應允道:“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只恐無任何助力之處。”欠身坐在一旁。

    靈飛向眾人望了一眼,苦笑道:“靈某早知他並未死,果然不出所料……”

    眾人同聲驚道:“是誰?”

    靈飛目注嶽洋道:“就是令師!”聽此四字,轟的一聲眾人宛如驚雷擊耳。

    靈飛忙抽出信一看,真是蘇雨山的筆跡:

    書奉靈兄尊前:

    悠悠五載,浮生若夢,回溯往昔,人何以堪,弟已灰心世事,五年來浪跡于山水之間,懺悔既往,望兄等勿以弟念,至祈至禱。

    隨函附弟所練制丹藥一顆,請席棟平兄温茶吞服,驅氣逆運紫府陽明,流轉不息,所閉穴道請兄代為解開,首點“衝門”穴下三分,次點“氣海”穴足兩分,再在後胸後“命門”穴上施用五成真力擊上一掌,則穴道自開,經藥力一催,功力自增三成,聊以相報席兄盛德。

    夏侯局主子女三人經弟救出,現在珠江沙面江中童代夫舟中靜養,請兄等接獲回贛。武林之事本都庸人自擾,萬不可由弟再生是非,又貽誤如許生命,弟罪孽加重,抱憾難贖。

    兄閲此函時,弟已離去,望兄珍重,匆此即項

    刻安弟蘇雨山流淚百拜

    諸位老師兄台前代致歉意

    靈飛不由淚下沽襟,在信函中倒出一芳香碧綠藥丸,遞與席棟平的手上,嘆息道:“玉鍾島化為灰燼,多人生死不明,他始終歸過失於自己,懺悔不已,灰心世事,遁名埋跡,其實這又何必?”

    在靈飛看此信時,眾人也都趨前觀看,曹玄慨嘆道:“這位老兄也真想不開,唉,也難怪他,越是至性之人越是如此!”

    嶽洋心中只覺茫然若失,如鉛石般沉重難支。

    靈飛轉向鄒還萌微笑道:“閣下何時識交兄弟至友,萬勿吝言是幸!”

    鄒還萌道:“敝人乃一布商,常往來於湘粵之間,途中偶識令友,萍水相逢。敝人偶語犬子患不治之症,不勝憂心,令友自承略增歧黃,或可一治,與敝人同至會下,果一然藥到回春,令友拒謝不留,説是志在山水,久聞羅浮乃道家第七洞天,蓬萊別島之一,山水之佳,靈奇瑰秀,其中仙靈遺蹟必多,嚮往已久,不可不遊,於是離去。今晚令友特駕臨微處,邀敝人至鎮海樓一遊,及至此門外,袖交一函託敝人轉交,疾然離去,敝人僅知如此而已矣。”

    靈飛見鄒還萌態度誠摯,知無虛假,想了一想,又道:“蒙閣下相告,不勝心感,但不知敝友曾留言今後何在?”

    鄒還萌道:“並未留言,不過前次令友離開寒舍前往羅浮山時,敝人一再懇求令友歲浮游罷歸來時,萬望再過寒舍,令友説羅浮之行一了,尚需前去勾漏。”

    靈飛臉上泛出喜容,道:“為感盛情,來,兄弟敬閣卜一杯,以表謝意。”

    鄒還萌匆匆站起,謙辭道:“敝人實有要事待辦,恕不奉陪。”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拱了拱手,轉身走去。

    席棟平微笑道:“席某料蘇老弟前塵往事仍縈繞於胸,情難斷,恨難解,遁隱方外之志為時短暫,如席某臆斷不差,半年之後定會重現武林。”

    曹玄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

    席棟平微笑道:“我們打個賭如何?有兩件事逼得蘇老弟不能不出山.峨嵋金頂上人昔年受盡折辱,怨如山積,恨如海深。近聞正隨本門師叔習成絕藝,揚言警報此仇,對各大門派敵視猶若冰炭,金頂上人又器量狹窄,武林必從此多事。再者,廬山新近崛起一門派,首領乃一謎樣人物,是黑道能手,由此可見,他暫伏不動只為時機不到。

    他日必為武林煞星,黑道巨魁,我們這位蘇老弟定不忍目睹江湖上又起風波,定出無疑。”

    靈飛淡淡一笑道:“但願如此。席兄,你請專眼靈丹,待小弟解穴。”

    席棟平服下藥丸,忽不見嶽洋身影,不禁一怔道:“嶽洋何處去了?”

    一句話提醒眾人,四處尋視,嶽洋已杳無蹤影。

    靈飛嘆息一聲道:“此子至性過人,一聞其師去了勾漏,竟不辭而趕去。此去甚好,他們師徒情深或可相晤,我等前去,蘇老弟定然避而不見。”説後,照蘇雨山所説的解穴之法,解開席棟平穴道後,眾人匆匆趕往沙面湖畔。

    江邊,風帆無數,沿着城廂外面,店鋪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肩挑手攜,忙碌不已。

    在這條江邊的大街上,有家江天酒樓,巍然矗立,一大早就食客如雲,座無虛席。

    三樓臨窗,嶽洋憑窗而坐,眺望着江岸如蟻的人羣。

    他心有旁念,默默沉思着此去勾漏,不知能否見到恩師?

    恩師仍活在世,他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見與不見卻無關緊要,只不過略慰思慕之情而已,雖然作如是想法,但仍願能以晤面,並將碣石山所見稟知,激起他雄心壯志,查出師母等人生死之謎。他又斷定師父遭如此兇險,尚安然無恙,師母等人就未必有不幸之事。

    嚮往最切者,莫過於求其師傳授一些武林絕學。要知蘇雨山一身武功,軒轅十八解、彌勒神功、玄天七星步法,無一不是曠世絕代震古爍今的絕學,更有醫道淵博,術精華佗。嶽洋自拜師以來,未得半點傳授,怎難令他不無抱憾?他知道其師傷心遁世,傳授絕藝心願未必能如願以償,但仍未斷他尋師之念。

    回憶童年,雙親慘死之狀,瞎道婆對他諸般殘酷虐待,隱隱如在目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禁湧起一腔憤情。遂下定決心:若此去不能找到自己的恩師,便天涯去尋仇人。

    嶽洋正自思自忖,忽聞耳旁一聲:“阿彌陀佛!”

    嶽洋一回頭,見是一肥頭大耳,身材高大的僧人在他對面坐下。

    那憎人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生意大好!灑家找不着座位,只好與施主同席!”

    嶽洋打量那僧人一眼,不似清修之輩,面象猙獰,背上插着一柄雪亮、鑌鐵戒刀,説話神色令人厭惡,不禁務中哼了一聲:“出家人此處也是能來的麼?”

    那僧人嘴巴一咧,道:“酒家不忌葷腥,酒肉穿腸過,我為修心不修口,施主你説是這麼回事麼?”

    嶽洋對他十分厭惡,只淡淡一笑,也不理他,側首又眺望江邊景色。

    但聽那僧人又高叫道:“夥計,送一壺酒來,有什麼好點心統統送來!”繼而又自語:“餵飽了肚子,灑家才有氣力動手做買賣咧!”

    嶽洋不禁一怔,目視僧人道:“什麼?看不出師傅你還是個生意人,做什麼買賣?”

    那僧人愛理不理的答道:“這非你們讀書人所能知道的。”

    嶽洋越發認定不是善類,不禁微微冷笑。

    片刻,夥計送上那僧人酒食,只見他牛飲狼吞,吃相難看的很,由不得嶽洋眉頭直皺。

    忽地,傳來了一陣登登快步上樓之聲,一黑衣勁裝,獐頭鼠目的大漢現身而出,一雙鼠目骨溜溜地亂轉,掃視着樓上食客,似是在尋找什麼。

    目光一落在那肥頭大耳僧人身上,不禁而現喜容,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原來大師在此,害得小的好找,工當家有請。”

    僧人口中塞滿食物,兩眼一瞧,勉強把嘴中食物嚥下,道:“急什麼?灑家算準點子十晚才到咧!”

    獐頭鼠目漢子上急道:“大師有所未知,點子不知聽誰通風報信,已改道而行。”

    僧人聞言一驚,由憎袍中取出一錠紋銀,喝了聲“走”,一前一後兩人快步離去。

    嶽洋聞聽那大漢説了聲王當家,大驚,心想:“不要是他吧?”

    他直認是殺父母大仇鬧海蚊王聲平隱跡天南,見他們兩人一走,即離座,丟下一錠銀子,匆匆趕去。只見那兩人直向江邊,躍上一條小舟渡到對江,嶽洋毫不猶豫地另覓一舟,命舟子緊跟那條小舟。

    不到半個時辰,舟已停岸,一僧一俗凌空飛岸,急速奔去。

    嶽洋初生牛犢兒不怕虎,緊緊追趕,不使兩人身形消失,一個時辰過去,不覺深入萬山叢中。

    一僧一俗只晃了晃已不見身形,嶽洋不禁心中大急,腳下一墊勁,身法加疾,猶如流星奔電射去。

    突然一聲陰悽悽冷笑聲傳來,嶽洋不禁毛髮聳立,忙定住身形,目光投往聲出之處。

    笑聲一停,樹叢中輕靈閃出一人。

    那人生相醜惡不堪,赤面紅髯,五嶽朝天,銅鈴般的雙目幾欲奪眶而出,打量了嶽洋兩眼,獰笑道:“小子,你膽大包天竟敢獨闖雲霧山?留下名來,俺從不打無名之輩。”

    嶽洋烏骨折扇護胸,冷笑道:“雲霧山是體私有的麼?

    為何不準在下登臨?”

    醜人眼中邪光四射,大喝道:“俺説不能闖就不能闖,你這小子是自己找死,竟敢頂撞與俺!”

    嶽洋年紀太輕,未免心高氣傲,冷笑道:“你是誰,大言不慚欺人,要知小爺並非易欺之輩!”

    醜惡人又一聲陰悽悽的怪笑:“俺叫顏必曉,江湖尊稱湘江之醜,俺成名之時,你尚未出孃胎咧!”

    音猶未落,嶽洋先發制人,摺扇一招“斜陽餘影”疾攻出去,迅如星飛,向顏必曉“腹結穴”戳去。

    顏必曉哈哈笑道:“這點微末道行,也來撒野。”足下一動,換形移位,讓過嶽洋扇招,單掌聚勁,呼呼呼迅快無匹一連攻出三掌,凌厲迫人。

    湘江一醜本黎母嶺玄陰鬼君門下,為一獨行大盜,手狠心辣,其玄陰掌力看似陽剛已極,其實陰柔無比,對方一為擊中,外表絲毫無傷,內裏五臟六腑俱損。

    嶽洋如非身形避讓得快,幾乎為他掌力擊中,雖然如此,非他扇招被那人勁風盪開,手中摺扇也差點震出去,不禁心中猛顫、斜身一躍,立時展開一套精奧詭奇的扇招搶攻出去。

    顏必曉竟視若無睹,雙掌錯迭揮出,逼得嶽洋東閃西挪,招到中途不得不飛撤而回,改式又攻。

    要知武學之道,功力與時日俱增,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半點取巧不得,嶽洋本無師自通,非但根基未循序扎固,而且拳掌兵刃招式也是雜亂無章。留在玉鐘山兩月,雖經貿束蘭日夕指點,但亦僅僅在招式之精奧變化而已。

    是以嶽洋空負其技,而力有不逮。

    顏必曉晴驚這少年人用一身小巧功夫與自己竟走了二十餘照面,扇招雖然精奇,卻不能以力貫注,無異是錦拳花腿,好看而已。

    突然,顏必曉身形一旋,斜裏走出兩步,獰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俺不耐煩與你糾纏,提早請你上路吧!”

    玄陰掌力提聚了八成發出,迅如閃電,掌掌不離嶽洋身上重穴。

    這一來,逼得嶽洋手忙腳亂,摺扇停手不出,僅飛竄閃避,然而掌風如附骨之蛆般源源而來,嶽洋此時真個險象環生,處於千鈞一髮。

    此刻,樹叢中忽揚出一聲大喝,一條身形疾穿而出,一抹匹練向顏必曉捲去,及時解開嶽洋被顏必曉一掌“幽魂勾影”壓下喪身的危險。

    嶽洋趁機跳出圈外,氣喘不已,汗透漬衣,定睛一看相救之人竟是一英俊少年,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那少年劍芒所指,寒風勁力直透顏必曉玄陰掌力,招式快速絕倫,震出漫天寒星銀花,驚虹掣電。

    顏必曉想不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此少年大非嶽洋可比,一身真才實學,招招精湛,一味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在俺顏必曉面前架樑生事?”

    那少年竟充耳不聞,門聲搶攻,朵朵寒星飛濺,向顏必曉致命重穴擊去。

    顏必曉見那少年劍術卓絕,身法變化均合奇門變化,不禁心裏慚愧,暗道:“學到用時方很少,何況自己一點也未得到真功實學。”

    只見那少年動手拼搏情形辛辣無比,生象尋上強仇大敵一般,非見個生死不可,卻又閉口不言,令人生疑。

    些許時候,顏必曉越打越驚,但覺對方劍術精奧,剋制出奇,逼得自己玄陰掌使不開來,大有捉襟見肘之感。

    為對方搶盡先機,只落得招架捱打之分,情急生智,大喝一聲:“小心了!”遂左掌揚出。

    少年認定顏必曉打出歹毒暗器,長劍一卷,急飄出五尺,哪知這顏必曉趁機躍身退後,長嘯一聲,嘯音宏亮,響徹雲空。

    這時,少年一劍卷空便知上當,見顏必曉發出嘯音歌招來同黨,不禁劍眉一剔,冷笑道:“你便是引來狐羣狗黨,少爺又有何懼?在他們未來之前,你已授首在少爺劍下。”身形斜欺,劍隨手出,迅飛如電,露出五點寒星向顏必曉而去。

    顏必曉忙躍出丈外,大喝道:“且慢!俺有話説!”

    少年劍勢一撤,停手不攻,冷笑道:“你還有何話説?”

    顏必曉低聲道:“俺顏某並非畏懼於你,一則彼此無怨無仇,其次是方才讓你取得先機,但目前形勢不同,顏某一身玄陰掌力諒你也非敵手,更一手六發霹靂雷火梭,十丈以內,堅石亦成灰燼,何況人身肉體?你不如束手待擒聽候發落。”

    “虛聲恫嚇,少爺向來不吃這一套,少爺找你不是一天了,顏必曉,你納命來吧!”

    顏必曉心中微顫,喝道:“你找顏某幹什麼?”

    音猶未落,四面樹叢中七八個人紛紛竄出,個個面目陰沉。

    顏必曉不禁精神一振,大笑道:“雲霧山能讓乳臭未乾之輩耀武揚威麼?擅入者有死無生還!”

    嶽洋躍在那少年身旁,低聲道:“兄台,目前形勢險惡,你我不如聯手搏敵,衝出一道缺口進去,他日再來不遲!”

    少年點點頭,微笑了笑,也不答話,一雙星目掃視諸匪徒,手引上乘劍決,氣度從容鎮靜。

    嶽洋身子一轉,與那少年背貼背立着,這時,顏必曉二招發動攻勢,人影飛轉流動,拳掌兵刃交相攻襲那少年與嶽洋二人。

    少年一引劍決,身形遊走,但見芒影流轉,與前見之劍式大不相同,寓速於緩,勁貫劍梢,一式一式的展開,循規中矩,完全是內家正宗武功,非但無懈可擊,而且劍勢衍及三丈方圓,使對方無法越前一步。

    令人驚異的是,那少年劍勢竟連帶護住了嶽洋,而且嶽洋扇招根本遞不出去,立在圈內愣住。

    不言而知,那少年知嶽洋功力不夠,聯臂拒敵易啓敗象,索興將他一併護住,以免他分心難以兼顧。

    顏必曉等地人那麼凌厲攻勢,竟被少年劍勢逼住,心內暗暗駭異。

    距此大戰之處才數里,有座高聳入雲山峯,靈奇瑰秀,未入此峯,已可瞥見山石之秀。

    絕石之上一青衫老叟負手正眺賞山景,天風送濤,高山如海,白雲飛岫,千里在目,青空開闊胸襟,怡情悦目,然這老叟星目之中卻藴含抑鬱之色。凝目良久,出聲長嘆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往事如繪,一一泛出目前,不禁潸然淌下兩行淚珠,自語道:“五年來萍跡山林,離羣寡居,本想將如夢舊事盡卻排遣勾消,怎奈靈台未淨,屢生自疚之念,看來我終其一生均無法心靈舒泰了。”

    這人不言而知正是怪手書生蘇雨山。他凝目望着飄浮空際的一朵白雲,目中淚珠仍不斷淌流而下,前塵往事,俱湧腦中……

    他憶起玉鍾島化成灰燼情狀,火山口烈焰騰空,島身振撼不止,海嘯吐沒有如噴柱,風雲忽變轟轟隆隆不絕於耳,自己與華夏二人,奮勇揮槳趕去。眼見玉鍾島已沒入一片,赤紅熔流瀉注於海,浪潮撲面滾燙,海水沸騰,明知人力不可逆天,但心急救人,靈明全失,人如瘋虎般一勁地揮着槳。

    突然,從舟底噴出一股水柱,將舟身衝起半空,自己三人被震出,墜入沸騰海水之中……

    他心説:“完了,想不到結局如此悲慘。”

    人墜入海中,轉眼沒頂沉下,又覆冒上,只覺海水一片清涼,他愕然不知其故,手中仍緊握着木槳,連忙抱緊,任由自己跟着它上下浮沉。

    四周海水仍舊沸騰着,一片汲汲之聲,昏暗之中,天際紅光閃閃,玉鍾島向海中崩塌下沉,一分,兩分,終於為無情海水吞沒。

    他眼見此狀,不禁悲痛萬分,幾度昏迷過去,醒來哽咽落淚道:“蒼天無眼,這等殘酷之事為何落在我身上?”

    夜暮降臨,海潮迭湧,不知去向,全然任由東西。

    在海中飄浮了三四個時辰,只覺浪潮更大,一波一波箭似地向前推去。突然感到木槳及前胸觸到了沙土,心想是浮上陸地,但不知被衝至何處,忙翻身立起,前進十餘丈,已是神疲力盡,一屁股坐在了沙灘上。

    他肯定另外幾人必葬身海底,玉鍾島待救之人更是隨之化成灰燼了,但為何他能獨以生存,直到目前也無從得知。

    海風夾着清涼浪花撲面而來,漸漸神明覆蘇,猛憶起乾隆皇帝賜贈一方翠綠玉佩,佩口嵌有夜明珠一顆,佩珠本價值連城,當有避火避水之功,故能倖免一死。

    他落淚自思道:“自己縱能逃得一命,又有何顏苟且偷生?”如許武林高手未婚愛妻均為他一人喪生,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己而死,不禁萬念皆灰,頓生落髮為僧之念。

    天色漸泛魚肚白,東望海天,波滔洶湧,一望無際,只覺人天皆空,心悲鬱積,神明痴呆。

    良久,站立起,曳着沉重疲倦腳步,踏着細沙淺灘往海岸走去……

    一日後,北天山插雲崖,仍是冰天雪地,寒風怒卷,挾着一片冰粒雪塵呼嘯不停,谷鳴雪動,一陣又一陣,永無終止。

    漫天冰塵飛舞中,插天崖上現出蘇雨山身影,他遊目四望後,立即雙肩微振,潛龍昇天而起。

    他輕功何等卓絕,施展“梯雲縱”絕學,彈射星飛,不到片刻便已飛上絕頂,踏進前洞,只見恩師明亮大師盤坐於石室中閉目入定,後洞已經封死。

    蘇雨山不敢驚動乃師,只在側首凝立。一月來心頭創傷不但不見恢復,卻痛楚愈深。他無時無刻都在長喟低嘆,那玉鍾島崩解陸沉慘景,令他畢生難忘,一閉目即幻出眾多人影,冷豔清麗的趙連珠、鄒月蓮,柔情嫵媚的顧嫣文……一一現出面前。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弄得個英俊如玉的蘇雨山骨立形銷。

    片刻,明亮大師睜眼瞥見蘇雨山,如痴如怔,茫然呆視着洞外,不禁暗歎了一口長氣。

    蘇雨山聞聲轉過來,只見明亮大師微笑地望着自己,目光慈藹無比,立郎拜伏下地,口稱:“恩師!”

    明亮大師伸出左手,托起蘇雨山下齶,右手撫摸頭髮,微笑道:“你為何這麼憔悴?”

    一言勾起蘇雨山滿腹辛酸,不禁悲從中來,身軀伏在明亮大師懷中,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明亮大師乃得道高僧,知蘇雨山這次回來必受了極大打擊,否則以蘇雨山堅毅不拔的性格,絕不會痛哭落淚。

    他不急於追問,任蘇雨山發泄胸中悲苦。良久,才微笑道:“雨山,憂能傷人,你遭遇了什麼挫折,詳告為師知道。”

    蘇雨山悲聲才止,離開明亮大師懷中跌坐着,雙眼紅腫,慢慢説出玉鍾島事情,説罷又淚下如雨。

    明亮大師也不禁心神大震,思忖須臾道:“若真是如此,喪生者俱是在劫難逃,天命有定,豈是凡俗能逆料的,但老僧還是不信真有其事,上蒼必有庇佑,善惡終須分明,你能劫後逃生。何獨他們不能倖免?”又想道:“雨山這孩子幼時即遭慘變,遂養成嫉惡如仇孤傲固執性格,趁此良機,也可消除一下他暴戾的性情,使他成為一代奇才。”遂嘆息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你也不必過於悲苦,往事已逝,來者可追,今後還望善體天心,行事取乎恕道,則心境空前,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蘇雨山哽咽道:“徒兒已看破紅塵,請恩師為徒兒剃度,願在這插天崖終生不出。”

    明亮大師面色一沉,喝道:“胡説,你父託孤與為師時,念念不忘囑為師讓你娶妻生子,不絕蘇門香火,你受此一小小打擊,就安念為增,自成蘇門千古罪人,休説為師難以允你,就是你雙親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蘇雨山間言不啻當頭棒喝,慄然一驚,連打兩個寒噤,忙道:“徒兒知道,但徒兒年事尚輕,娶妻之事能從緩計議。再説徒兒也不能再入江湖,徒增罪孽。”

    明亮大師道:“為師豈會叫你出手傷人,前次你離開插天崖時,親口應允師叔祖代他修十萬功德,何況師叔祖也説過功德不滿時切不可傷人。你一一應允,現師叔祖閉關禪修,只等你十萬功德積修圓滿時,師叔祖才能正果,人無信不立,你難道忘了麼?”

    蘇雨山惶恐道:“徒兒怎敢忘懷?”

    明亮大師道:“你所得為師一身醫學真傳,正好用此積修功德,為師也要閉關參禪,你留在這兒,徒擾為師禪心,九年之後當可相見,你去吧!”

    蘇雨山目露依戀之色,道:“恩師,你不能讓徒兒在此小住兩三日麼?”

    明亮大師道:“大丈夫豈可輕作兒女之態,九年之期,彈指光陰,轉瞬即逝,師徒相見有期,何必如此?”

    蘇雨山見恩師意堅語決,無可奈何,只得拜了九拜,哽咽喚道:“恩師,徒兒去了。”一頓足,往洞外竄去。

    自此之後,蘇雨山仗着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足跡所至盡是窮鄉僻壤,以精湛醫術救痾拯危,叮囑不能外泄,不受任何報酬飄然離去。

    除此以外,因他心灰意冷,隔絕人世交往,名山大川為他棲宿之處,懸崖絕壁,幽谷深淵,常見他採藥蹤跡。

    五年來,每年去寶華山對峯父母合葬之處一次,祭掃哭奠,留連半月後才離開彌勒峯而去。

    這次,他嚮往羅浮山水靈奇瑰秀,並覓採數項藥草,途中偶晤鄒還萌共宿一客棧,因鄒還萌並無市儈庸俗之氣,酌酒傾談之下,鄒還萌不禁説起其子染有宿疾,久治不愈,遂同至鄒還萌寓處,將其子治癒後便趕往羅浮方向而去了。

    羅浮久為羅浮仙靈洞宅,潤泉如玉,飛瀑濺珠,翠柳含煙,景勝佳絕。山中有都虛觀,晉葛洪在此煉丹,留有丹灶一座,蘇東坡書有“稚川丹灶”四大字在其上。

    考葛洪字稚川,自稱抱撲子,世稱葛仙翁,又稱太極仙翁,好神仙道養之法,攜子侄往羅浮去煉丹。丹成而去。

    蘇雨山來此,即是採數本稀有之藥草,葛洪獨選羅浮煉丹,亦即是這數本藥草唯羅浮僅有,別處缺無之故。

    他在羅浮勾留九日,數味藥草已是採齊到手,尚有三味需往勾漏覓採,正待離去之時,突發現一武林人物手提一具食盒,迅疾通電地奔至林叢中而去。

    時在子夜二更,月華迷朦,雖然這人身形絕快,一晃而逝,仍然瞞不過蘇雨山鋭利的目光,他不禁生了好奇之念,隨後輕躡而去。

    前行之人掠向形勢絕險人跡難至之處,有一矮矮石屋,鐵門嚴鎖,門左上首有一小圓洞,小圓洞上有兩隻空碗。

    那人揭開食盒取出一大碗米飯及一小碗菜蔬,放在圓洞中,將空碗收下,也不出聲探視,蓋上食盒後又向另處走去。

    蘇雨山掩在一側,見那碗中還有米飯菜蔬,心念一動,暗道:“這必是囚居之室,看來尚不止一處,羅浮山中竟有黑道人物在此潛這組幫麼?”想着身形已跟着那人身後躡去。

    五年之中,他與江湖絕緣,聽耳無聞,避而遠之,今日卻不知怎的,冥冥中又驅使他身不由己的想看個究竟?

    果然如他所料,尚有兩個被國之處。等那人離去後,略一躊躇,即撲向石屋之後,將彌勒神功蓄聚右掌五指,往石壁切下。

    他那“彌勒神功”何等強猛,如刃切腐般齊指而沒,石粉在指旁飛流而落。不到一盞茶時分,石牆為他鑿成一框形,蘇雨山五指深插框形之中,聚力向外一拉,一方長寬四尺石板離位而出,他立即跨步進人那石屋之中。

    室內雖昏暗無光,但蘇雨山目光見物,其明晰無異於白日,只見室內一隅坐着一老人,形容枯槁,驚愕地瞪視着蘇雨山。

    蘇雨山只覺這人曾相識,一時之間卻憶不起是誰?打量了兩眼後,乃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老者答道:“在下夏侯鑫!”

    蘇兩山不禁心神大震,猛然愣住。

    只聽夏侯鑫又道:“蒙兄援救,感銘五內,但在下被猿公劍諸衡點了穴道,未能叩謝為歉,敢請賜告名諱。”

    蘇雨山一聽諸衡之名,不禁憶起雲霧山莊相救顧嫣文之母,猿公劍諸衡辱敗在自己手下之事,不想諸衡竟這等無恥,出氣竟出在夏侯鑫等人身上,不禁殺機湧起。忽又轉念自己在插天崖承諾,十萬功德未修完滿之前不得殺人,目前尚有小半未滿,決不能違背承諾。於是怒氣漸減,忙施展“軒轅十八解”打通穴道。

    夏侯鑫只覺一股熱流由“命門”穴透入後,即扇形散開分注主要經穴,四肢百骸舒泰已極,真力立即恢復,不禁暗暗驚奇此老是哪位武林高手?他想出聲探問來歷,但見蘇雨山面孔肅冷,有種懾人威嚴,便又忍住。

    殊不知蘇雨山一副人皮面具,竟瞞過了夏侯鑫。

    蘇雨山收手道:“內傷已愈五成,諒無大礙,時不宜遲,急需救出令郎今媛。”

    夏侯鑫驚喜萬分道:“怎麼?兄台敢是知道在下一對兒女四處麼?”

    蘇雨山點點頭,忽瞥見門側小圓孔上飯菜猶留,略一沉吟,問道:“諸衡手下來此送飯每天幾次?”

    夏侯鑫答道:“每晚子夜二更按時送一次,同是一人送來,因諸衡不讓人知道在下三人囚處。”

    蘇雨山哼得一聲,飛身一躍將那圓洞口飯菜取下,傾倒室內,再將碗放回圓洞上。

    夏侯鑫心説,“這人行事如此慎密,面面周到,一絲都不讓對方起疑,真正難得。”

    蘇雨山用手一招夏候鑫,兩人疾掠出室外,蘇雨山又將石牆封死,如飛而去。

    有個時辰後,羅浮山麓,月色迷膝下,蘇雨山,夏侯鑫及一雙子女電閃般地往省垣奔去。

    蘇雨山找上鄒還萌,託他覓一秘不為人知之處讓夏候鑫三人養傷,鄒還萌將他們領至珠江沙面童代舟中。

    當晚在舟中,蘇雨山取出三顆長春丹分賜三人服下,鄭重其詞説,諸衡點穴手法異常陰毒,若不調息半月,日後將偏廢喪命,慎勿外出。又説自己尚須赴羅浮,囑三人等他返回。

    夏侯鑫異常激動:“兄台此次援救在下三人,恩重如山,但兄台不示名諱,令在下終生難安,故……”

    蘇雨山微笑道:“山野之人,久忘姓名,既同屬武林,拯危援弱,乃我輩中所應負之責,夏侯老師切勿掛在心上。”

    夏候婉珍甜笑道:“老前輩行事就象晚輩蘇老師一般,諱言自身來歷姓名,武功超絕,行事如天際神龍,見首不見尾,世上哪有這麼相同之人?”

    蘇雨山心神大震,目視夏候婉珍笑道:“你蘇老師叫什麼名字?現在他在哪裏呢?”

    夏候婉珍道:“晚輩老師名喚蘇雨山,五年前威震華夏,名負一時的怪手書生就是他,可惜渡海前去玉鍾島時,逢王鍾島火山爆發擊沉,現已不知生死下落。”説時目中淚珠流動,奪眶而出。

    夏侯鑫在旁亦是雙眼微紅,極力抑住不讓眼淚流出。

    蘇雨山見狀心中不禁激動,嘆息道:“令師老朽久聞其名及其神勇業績,只是蔬懶成性,不常在江湖走動,以致緣吝一面,但彼此神交已久,不想令師……”説至此似礙於出口,道:“令師天生奇才,必有其用,諒尚不致夭折,他日師徒有相逢日。”

    夏侯婉珍道:“但五年來消息如石沉大海,他老人家既然未死,為何卻不見現身?”語聲哀怨無比。

    蘇雨山在南昌振泰鏢局時,夏候婉珍九歲不到,冰雪聰明,深為蘇雨山鍾愛,誼雖師徒,但情若手足,不禁心頭一酸,差點自稱就是蘇雨山,無奈傷心不可一誤再誤,遂低嘆一聲道:“令師生平事蹟老朽亦略知二三,在他之前先赴玉鍾島之人,不是知友,就是未婚愛妻,同遭此奇禍喪生,令師心靈上定必遭受過重的打擊,遂灰心人世,絕意江湖,遁跡山林,懺悔既往。”

    夏侯婉珍搖首道:“晚輩不信我那恩師如此絕情,天文奇禍,豈可自怨自責,世上還有許多人極想念他,何況他老人家胸襟開闊,提得起放得下,何致絕意江湖,灰心人世?”

    蘇雨山突放聲大笑道:“你那令師至性真誠,唯其如此,心靈上的創傷愈重,俗語有云三十三恨,離恨為最,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千古傷心事,莫過於死別與生離,老朽斷言令師再出之比,就是玉鍾島上知友與未婚愛妻生還之時。”音猶未落,人已離舟,掠上江岸向羅浮而去。

    月華似水,涼風習習,蘇雨山懷着一腔悵惆萬種心事重上羅浮山。

    數日之中,他發現諸衡潛跡所在,同時偵知靈飛席棟平等人也來羅浮山營救夏侯鑫三人,以他一身已臻化境武功,將雙方一舉一動無不了如指掌。

    他瞥見嶽洋獨身前往諸衡巢穴,暗贊嶽洋膽智過人,不禁暗中跟至總壇中,見諸衡無加害嶽洋之心,遂即離去,正好碰上弘一大師,暗中點了弘一三處大穴,弘一賊禿不覺,與諸衡單獨晤對時,諸衡變臉動手,弘一猛感真氣已然阻滯,不及數合,便為諸衡所害。

    蘇雨山趕去探知席棟平等人舉動,偵知席棟平在日出之前與諸衡匪黨搏戰索人,深恐席棟平等人遇險,又趕返諸衡巢穴,故弄神奇,施展彌勒神功連斷七株參天古樹及一屋宇,又將諸衡手下二十條人點了穴道離去。

    諸衡發覺震駭莫名,心知潛居已不可能,不如及早撤離,於是引瀑泉貫注成潭,正好梅兒及另一少年趕來傳命,席棟平一場兇搏獲勝而退。

    這是前事,約略不表。蘇雨山暗中隨着席棟平至鎮海樓,又趕去鄒寓請鄒還萌出來,令他持函面呈靈飛,自已悄然而退。

    他身懷長春丹藥,動念再配製一爐,雲霧山中獨產兩種藥草,以是前往雲霧山。

    他正悵懷前塵之時,忽聞一聲高亢雲霄長嘯隨風傳來,不禁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此雲霧山中發生武林毆鬥之事,自己不如前去看個究竟。”

    心念一動,電棄星射循聲而去。

    他定身林內窺見一唇紅齒白,俊秀少年劍招不凡,將嶽洋護在劍招之內,力敵顏必曉九人。

    只覺這少年依稀眼熟,似曾相識,遂目注那少年精湛劍招,從招法上看出來歷,心中可道不清嶽洋為何又現身在這雲霧山中。

    那少年劍招內家正宗太極劍法,勁貫劍身,意隨念動,一式之微,莫不老練神化,威力奇大。

    突然,在對面林中閃出一黃衫老叟,面現一絲陰笑,身形一動,電欺而進,五指擊那少年手中長劍,迅如電光火石。

    少年一見黃衫老叟電出來攻,只覺一股極強的潛勁震得劍身一動,虎口腕臂痠麻,暗道:“不好!”老叟五指已搭在劍尖。

    驀地一條身影撲來,黃衫老叟悶哼一聲,身形震得倒飛出去,一落地頭也不回往林中隱去。

    顏必曉等大驚,紛紛仰身倒竄入林中而去了。

    那人身形一定,現出一黑衫老者,面色寒冷凝肅,目不轉睛地望着使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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