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際不勝悵惘,猛然扭身欲待向來路奔回。
瞿曇長老卻紅影一閃,怒吼一聲攔住去路,喝道:“小子,你不幫助老衲拯救芳丫頭,還有璇璣玉圖,斷送在你手,神魂顛倒,意欲何往?”
荀際楞了一愣,道:“溪邊還有一位丐幫朋友守候,在下意欲先關照他一聲,至於白姑娘……”他沒説下去,他以為有你魔聖前來,救人不成問題,但想起了璇璣玉圖,不容盧龍老人竊據,師叔功力未復,只怕又生麻煩,遂改口道:“白姑娘之事,在下絕不推諉,決心把她救出來就是了。”
楚楚可憐的阿羅冰蕊,她的一寸芳心,萬縷柔情,何嘗不使荀際放心不下,但是他想囑託丐幫人迅速再為打探雲貞下落,以免顧此失彼,所以急欲出山一行。魔聖一再逼攔,他又改變了初衷!
他想先把這兒的事了斷以後,再尋找雲貞下落。
瞿縣長老呵呵大笑道:“小子,老衲早知道人倆情深如海,有什麼事那麼着急,先向峪中一搜,把芳丫頭救出來,交給你小子,老衲也就了了一椿心願了!”説着挽了荀際的手臂,拖着他向峪中飛馳而去。
他倆雖在夜中,依然縱竄巖飛,一飄數丈。
到處荒山亂石,山回溪繞,夜幕沉沉,競無絲毫聲息,而且也未發現敵方蹤影,重巒疊峯山徑縱橫,正不知該走向何處。
猛然聽見巖頂一疊清嘯,其音極為淒厲,幽靜的荒山幽峯中,劃空而來,宛如鬼哭神嚎,四山響起一片回聲。
瞿曇長老怒喝道:“惡煞們原來藏身峯上,老衲只要抓住爾等,決不輕饒!”他立即一收腳步,雙目一闔,默然運起因陀羅神功。
荀際卻不耐久候,又怕敵人溜掉,遂隻身施展絕妙輕功,翻身向峯頂拔給而上,轉眼躍至峯頂。
眼前矮矮一疊松樹,樹後卻是一面碧翠的石壁,在這壁下松幹旁盤膝坐着一個寬衣博帶、容顏清癯的老叟。
老叟獰笑道:“姓荀的小子,你整天東飄西蕩,到處留情,自命風流,那丫頭現在何處你知道嗎?”
荀際抱拳道:“老前輩可是指冷姑娘嗎?”
老叟道:“小子,你和老夫打什麼馬虎眼,不是她是誰?”
荀際道:“前輩何人,不知此事始末,何以苛責晚輩?”
老叟道:“好個油滑的小子,你明明是裝熊賣傻,連老夫‘拙叟’也聽見嗎?”
荀際道:“前輩大名自聽説過。但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拙叟大喝聲道:“小子,你敢轉彎抹角地譏諷老夫嗎?”
荀際道:“前輩之所謂譏諷,晚輩什麼是不解,願聞其詳。”
拙叟厲聲道:“小子,你數數看,有多少女人為你受那相思之苦?似你這等年紀,就如此濫用情感,將來你對那些女孩兒又如何安排?”
這話的確使他難以啓口,將來如何一一安排?連他自己也難逆料,一時竟無言以對。
拙叟大聲道:“小子,你今天若不給老夫一個交待,你休想離開此峯!”
荀際道:“晚輩的事,晚輩自然有所安排,何勞前輩操心?”
拙叟乃是剛愎自用,十分自負之人,想不到這小子出言頂撞,連連電喝,面上也十分難看,道:“小子,你既自投羅網,必是自負了得,休怪老夫以大欺少,非老夫自大,你小子雖連獲奇遇,也絕非老夫敵手。何況你這黃口孺子,武功初學乍練,根本談不上火候,老夫奉勸小子你不要再狂妄無知,自取滅亡!”
此時,魔聖一團紅影,已自下面電射而起,呼呼隨身捲來一大團狂飈激流,轉眼已旋飄到了面前。
拙叟又陰惻惻奸笑説:“很好,你還有兩位幫手,逍遙客今非昔比,功力大衰,隨便派兩個朋友,就可把他絆住,你小子和瘋和尚是要救那丫頭吧!就請隨老夫進這座玄秘洞中,包你們可以早早超生極樂世界!”
他説完,又朗聲長嘯,一掉頭向樹叢中閃身而入,轉眼失去了蹤影,魔聖氣得大吼一聲:“老笨蛋!你藏頭縮尾,和盧龍老鬼狼狽為奸,有種的為何不接老衲幾招。”
但聞樹後一陣傑傑笑聲,拙叟的聲音道:“玄秘洞鬼斧神工,奇門百變,瘋和尚有種你就進來試試!”魔更加不可遏,他紅影捲動,衝了上去。
緣崖下面一列列的矮松,立被他一身神功,克嚓嚓齊腰卷折,迎面綠崖上已顯露出來一面幽深不測的高大石巖洞。
魔聖衝至洞口,卻懷疑止步。
回顧荀際道:“小子,惡煞們埋伏洞中,敵暗我明,一定設有埋伏和惡毒手段,而且……”
荀際茫然問道:“而且什麼?既至此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長老何須多疑!”
魔聖卻收住因陀羅神功,輕輕一聲嘆息道:“你小子那裏知道,熊耳山人諸葛天工,精於奇門五行、遁甲陰符之學,又最易形換容之法,手着了一部化身經,紅葉山莊二莊主候靖,就是他的得意門生!此人功力也不亞於老笨蛋三奇一流人呢!”
魔聖又説:“三十年前,他被儒聖和令師,擊敗在熊耳山頭,苦口婆心勸他改惡向善,這傢伙卻悄然隱去,不想匿跡銷聲,悽身在此鳥鼠山狄道谷中!加上東海雙醜,盧龍老鬼,這一羣惡煞結為死黨,倒頗費周折了!”
荀際傲然不屑道:“任這洞裏是刀山劍樹,在下也要闖上一闖!”
魔聖點點頭説:“小子你膽量不小,不過我們仍須小心應付,諸慕天工鬼門道很多,千萬不可大意!”
荀際又問道:“剛才天目老怪,還説出一個珞珈山黑禪師,又是什麼樣的傢伙?”
魔聖又凜然一驚,道:“啊呀,那怪物也來了!”
接着又道:“珞珈山黑禪師,以一身水母黯禪邪功,橫行一時,當年敗於逍遙客手下,遂隱身普陀山足跡不來中原,這次諒是東海雙醜約來做個幫手,這幾個傢伙湊在一起,也未嘗不算是一羣勁敵呢!”
荀際微微冷哼,嗖的一聲,已電閃一般投身而入。
魔聖也緊隨這少年身後,身形又呼呼滾轉如風!
洞內竟達兩砂,筆直一條甬道。
但是洞內光線漆黑,並無照明之物,荀際和魔聖腳步不由放慢了些,荀際的目力,尚可辨明數丈以內之物。
甬道盡頭處,卻一排兒並列五個洞口,同樣五條甬道。
荀際和魔聖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應該從那樣洞口進去。
魔聖搖搖頭説:“熊耳山人果然有他的一套,小子你別小看了這座山洞,其中必藴有無窮玄秘,但是……”
荀際接口道:“洞內甬道複雜,不如分頭找尋為上!依在下推測,不過是一套九宮河洛圖象,排列成的正反五行生剋陣式!”
魔聖搖搖頭道:“話雖如此説,但是咱們只有兩人,力量更不宜分散,且從中央土行這條甬道探試一下!士為主五之行,應該是全洞的樞紐主幹,切勿各行其是失掉了聯絡。”荀際心説:你這乖僻的老和尚,居然也小心起來了。
他點頭應着,心裏卻仍不相信一座石洞會多大玄奧!
他倆試探着自中央石洞甬道中,飛身而入。
幸喜天目一奇等,並未藏伏暗處偷襲。
石洞鑿削得極為整齊光滑,又前行百餘步,甬道里突然左右前後,出現了九個大小相同的石洞門。
他倆又大費躊躇,魔聖主張循路一地前進,不可輕易,改換方向,以免誤入歧途,荀際凝神思索了一陣。
他沒有研究過這一門河洛遁甲學問,只有聽從瞿縣長老的話,一直向前馳去。甬道盡處,左右又分為兩條石洞。
他倆茫然無主,姑且循右邊這條路走去。
這條甬道,卻依弧形斜斜環繞,不過方位逐漸轉變,看去仍像是向着筆直方向進行,他倆心知已深入山腹,可能敵人就伏在一旁,於是鶴行鷺伏,小心翼翼的,留心觀察甬道的形勢,但巖壁渾然一體,並無絲毫異樣之處。
他們不知不覺中,繞着圈子,走了一陣,好像又走回原處,眼前丁字形的一條甬道里,照樣是排列着九個石洞口。
荀際心裏十分惶惑,這樣轉來轉去,幾時才能找見盧龍老人隱藏之處,和芳蕊姑娘呢?魔聖仍然堅持他的意見,勸荀際勿須遲疑,還是往前直行,不可另尋途徑。老和尚説道:“這是一種迷惑人心的陣式,切須鎮定心神,牢記方位!”
荀際中得依言隨着他又向前走去。
但是他們走了百餘步後,又發現了同樣的丁字形甬道。
彷彿是永遠轉不完的羅盤線路!
他們一連走過了八個相同的地方,都像是進入山洞的初來時徑戲,也都同樣丁字形甬道里,排列着九個石洞。
瞿縣長老怔了一怔,停下腳步,搖搖頭説:“依老衲推測,這兒該是這種陣式的天盤中樞,咱們不能再轉下去了,這樣週而復始,永遠沒完的!”
荀際不懂這種河洛遁甲門路,皺皺眉説:“洞內千門萬户,長老又不懂破解之法,何如分頭撞上一撞,先做下記號,如找不着惡煞們,仍舊在原處相會如何?”
魔聖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點頭説:“好”。
他倆又計議了一陣,在丁字通道產叉處巖壁上各留下個記號,然後各自走去,荀際也沒一定主意。
信足向甬道中左側一條石洞門,飛身閃入。
魔聖則採取相反的方向,另向右側一條洞中走去。
荀際拔出玄元玉桂,不料地上卻映出淡淡一絲青光。
細看時,玄元玉桂之中竟放出一層青色光彩。
他看看這條甬道,石壁峻峭,並無絲毫異樣之處,遂放心前行,百餘步外,卻又愕然怔住!
只見來至一處十字相交四條石洞的交叉點。
他躊躇了一下,依照五行生剋制化的原理推測,既是自左側石洞來的,還是應該向左轉彎,以測究竟。
他力貫食指,在石壁上劃了個記號。
猛然一疊衣袂飄風之聲,自右面石洞飄旋而近。
荀際慌忙收起玄元玉桂,縮身後退數尺,貼身巖壁。
一條藍色身影,已倏然湧現!
荀際一看,正是泰盛客店中騙了玉圖的假滄波叟。
此人得意忘形地,嘴角綻着笑意。
荀際猛然飄身而出,攔住他的去路,厲聲喝遭:“朋友,揭開你的假面具,讓在下看看你是什麼人物?朋友,乖乖把璇璣玉圖交回,彼此免傷和氣!”
假滄波叟吃了一驚,縮退了兩步,仍是枯澀的腔調,雙目異光閃閃,假意拱拱手説:“荀公子,人、你要做什麼?你不是説物還原主理所當然,你還想反悔不成?”
荀際又大叱道:“無恥的傢伙,何必冒充東海一奇!”
假滄波叟本想抵賴一氣,見行藏已被荀際識破,不由嘿嘿奸笑説:“小子,你來得正好,你既自行送上門來,快快獻出開元三寶吧,老夫可以指引你一條明路!否則,小子你一輩子出不了老夫佈置下的奇門大陣!”
荀際冷哼一聲,喝道:“朋友,那你就是玄秘洞的主,熊耳山入諸葛天工了!”
假滄波叟聳肩搖頭晃腦的説道:“小子,老天來歷身分,你勿須多問,總之,老夫就的是你懷中的開元三寶。小子,老實告訴你,璇璣玉圖早已交付盧龍前輩,你從老夫身也追不回那張玉圖。聽説你小子是北聖唯一傳人,老夫倒想伸量一下你的道行!”
他説着,又猙獰一笑,以掌突伸,以奇詭無倫的招式,猛撲荀際胸前“鳩尾”、“天空”、“章門”各大要穴。
荀際不願下重手毀掉他,還想從他口中追問盧龍老人,和白芳蕊下落,遂閃身旋避,玄元玉桂也疾點而出。
荀際無意中,使出天遁劍式中的一招“回光射影”。
豈知天遁劍法劍氣合一加上善機玄功妙用,威力大得不可思議,玉柱尖端真氣進繞,咯喇喇響起一疊風雷爆嘯。
假滄波叟收招急退,但玉桂上面卷出的真氣勁力,間如疾風驟雨,狂濤駭浪,閃電一般捲了過去!
假滄波叟被震卷得身軀彈飛起來,咕咚撞上了石壁!
一聲慘呼之下,他已頹然摔跌在地上!
假滄波叟口角噙血,面色驟變,駭得掙扎爬起身來,擺頭就向對面石洞中狂奔而逃,荀際也怔了一下。
他方悟天遁劍法,威力奇大,他僅運上七成真力,對方竟已消受不了,心念一動,豈可讓此人逃脱!遂急急自後面追撲上去。
假滄波叟向左轉了兩個彎兒,突然撮唇長嘯。
荀際因路徑不熟,又防他暗算不敢追得太近,所以尚未追及假滄波叟,又想如何將計就計,讓他逃走,正好替自己帶路。遂故意放慢些腳步。
假滄波叟突然扭轉身來,喝道:“小子,你功力果然十分高明,老夫在夏侯老鬼手下,也走過二十招去,誰知一時大意竟着了你的道兒!”
荀際怒叱道:“廢話!把玉圖交出,饒你一死!”
假滄波叟卻嘿嘿奸笑説:“老夫從不説一句誑話,盧龍前輩乃老夫最敬重的武林宗師,玉圖早已交付了他,你小子休得發橫!老夫拼了一死,也讓你小子永遠陷身玄秘洞中不見天日而死。老夫明白了你小子的鬼心眼,老夫就讓你處置我吧!快快賜我一掌!”
他説完,竟闔了雙目,宛如待宰的羔羊,身形微微顫抖着。荀際卻冷笑道:“諸葛天工,你以為這座玄秘奇洞門陣法能困住在下麼?你甘心一死,效忠盧龍老鬼,真是愚蠢如牛!老鬼奪得玉圖,恐怕翻臉連你也不認朋友呢!”
假滄波叟見他半晌未下手,又睜開雙眸,皺眉陰笑説:“按説把你交給盧龍前輩發落,方足泄老夫心頭之恨!但是盧龍前輩早已向你師叔逍遙遊子手中奪得三寶口訣,遠赴南荒參修玉圖妙理,東海雙醜黑禪師等也都尾隨而去,只留下老夫,拙老頭三四個人,等候你自來送死,沒想老夫一時大意,毀在你手中,已成嚴重內傷!”
他又自射怨毒之色,獰吼道:“老夫決心一死,使你和你的心上人,也永遠陪我葬身玄秘洞中!”他又淒厲無化的,發出一聲慘笑。
假滄波叟哇的,又狂噴了數口鮮血。
荀際換了口氣,假意嘖嘖嘆息道:“諸葛天工,你真是個大傻瓜!盧龍老鬼得了玉圖三寶,你卻甘心送命,那你犧牲性命,又得了些什麼代價?”
假滄波叟卻又淒厲無倫一陣狂笑説:“逍遙客被困在那裏,那小丫頭也永遠埋香葬玉,還有西聖瘋和尚和你小子,伴我殉葬,老夫一死也值得了!”
荀際卻冷笑:“傻瓜,假如我找見出洞的路,你豈非白白賠上一條老命!”
假滄波叟搖搖頭苦笑説:“小子,你心狠手辣,惡毒已極,剛才一招使老夫五臟進裂,不死也終身殘廢,老夫活下去又有何意義,老夫豈能信你的花言巧語!”
他猛然舉起右掌,向他自己天靈蓋百地穴上拍去!
荀際急得一聲大喝:“老賊,不要尋死!”
但比及他飛向而前,假滄波叟已腦漿四射,倒地氣絕。
荀際慨然一聲長嘆!
他本無心傷諸葛天工的性命,但這人愍不畏死,倔強到底,使他呆呆愣住。玄秘洞果然能把自己永遠困住麼?
他又從此人口中,得知道逍遙遊子受人制伏,芳蕊也困在洞中,而諸葛天工口中所説盧龍老人得去開元三寶的話,使他想起曾把三寶口訣寫給小師弟公孫隱,假若真的被盧龍老夫搜去,其後患不堪設想!
他腦中盡尋思,猛然想起剛才諸葛天工逃走時,總是向左轉彎,其中必有蹊蹺,他隨手揭去此人面具。
不料把此人面目一看,卻呆呆怔了半晌!
原來假扮滄波叟的竟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想:此人絕非諸葛天工,諸葛天工與盧龍老人拙叟等論交數十年,豈是個中年後輩?不測此何故偽充諸葛天工?
荀際無暇推測此人的來歷,遂匆匆循路前去。
凡遇叉路處,就向左拐去。
猛在一疊蒼勁的清嘯聲,自不遠處傳來耳鼓。
荀際大喜過望,忙循嘯處來源方向疾奔而去。
又向左轉了三次,石洞甬道空又窄狹得僅容側身而過,荀際猶豫了一陣,不測這窄小石洞,是否他的目的地?
倏又聽得一陣喧譁笑語聲,自小洞深處曲曲傳來!
荀際忙鶴行而入,藉着玄元玉柱上微光,略可辨清前面景物,但小洞曲折旋繞,轉彎之處甚多。
巖洞深處,笑語聲更加清晰了。
果然他又向左一轉,腳下已閃過來一道亮光。
荀際探頭望去,只見前面擴展成數丈方圓一座廣大石巖,地上鋪着蓑草編成的地毯,壁間懸掛着兩隻孔明燈。
巖室內景物畢現,略有些傢俱陳設。
椅上赫然並坐着兩位滄波叟,眉目畢肖,藍袍飄飄。
另外一張石榻上躺個綠衣少女,背向着外,看不清是否白芳蕊姑娘,但那身翠綠色衣服,卻很像是冷萼所着。
逍遙遊子二目發直,四肢僵硬,倚着石壁而立。
他身旁坐的卻是剛才在洞口誘騙他們進入玄秘洞的天目一奇拙叟。室內僅僅三個敵人,那兩位假滄波叟,卻看不出是什麼人物,隻身段一切,與盧龍老人均有不同。拙叟正呵呵朗笑道:“諸葛老兄,神機妙算,佈下天羅地網那瘋和尚今番休想再見天日了!剛才令高足張蘋發嘯示警,莫非?……”
靠右的滄波叟向臉上一抹,除去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他的蘆山真面,卻是個蒼顏白髮的奇醜老叟。
老叟笑説:“姓荀的小子,任他如何精明,也不會悟開老夫的陣式,衝到這裏來的。劣徒張蘋想是發現了他們亂衝亂闖,慌張起來,拙老弟無須多疑!”説完,他又撮唇一聲清嘯,他那隻手掌,赫然呈現鮮豔的翠綠色。
另外一位滄波叟也徐徐取下他的面具。
荀際幾乎訝然驚呼出口,原來此人竟是他久欲得而甘心的紅葉莊主楓叟葉天賜!葉天賜躬身起立道:“師傅,要不弟子出去接應一下萍師弟?”
原先那位假滄波叟擺擺手説:“天賜,你先須妄動!張萍已得為師真傳十之八九,功力不在一般高手之下,而且煉成了奇門八步,在河州衞城外接了夏侯酸丁二十來招,尚未失手落敗,豈會讓這兩個傢伙拾掇了?”
荀際方知剛才上拍頂門穴道而死的,原是這位老叟的門徒張萍,而這老叟無疑的就是熊耳山人諸葛天工了。
他又恍然領悟,楓叟蹤跡詭秘,丐幫人無法查出他的下落,原來藏身鳥鼠山玄秘洞中,他師傅的座下。
又聽得天目一奇笑道:“盧龍前輩現已得手,前往高良工山,現下瘋和尚和姓荀的小子,又都已困在陣中,我們何不及早趕往那裏……”
諸葛天工卻搖搖頭説:“老夫和長孫渺老鬼仇深如海,飽受他的欺凌,天賜雖在他死屍上打了一顆毒蒺藜,仍難泄老夫之恨!天幸這姓荀的小子,自己送上門來,這小子又劫奪玉圖,搗毀天賜的山莊秘密機關,不得已由候靖指引來此,投身老夫門下,兩代仇恨,豈能輕饒他。七日之後,老夫要把這小子寸剮凌遲,那時諒他早已餓得奄奄一息,還不任由天賜親手整治!況且瘋和尚也應一併發落。
拙叟拍手呵呵大笑説:“着着着,老夫也要手刃瘋禿,方才痛快!老兄之見很對,他們是鐵打的羅漢,餓上七天還不骨軟筋酥!”
荀際一聽,氣得肺快炸裂,方知葉天賜原非此人門下,又眼見逍遙客制在當地,更是忍無可忍。
他猛然一聲震喝。道:“諸葛天工老賊,天目拙鬼,人算不如天算,豈知在下已找見了爾等一干惡煞的巢穴,在下可要代先師嚴加懲處爾等了!”他説着,人已浮現巖中。
荀際這一聲震喝,抖出了丹田內功,宛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氣流旋滾,巖洞中隆隆回音作響,巖中三人都大驚失色。
葉天賜面色慘變,忙縮退至諸葛天工身後。
拙叟卻嘿嘿陰笑説:“葉賢侄勿須驚惶,看老夫自有手段對付這小子!”
他猛然手掌一貼逍遙遊子命門穴,冷冷向荀際叱道:“小子,你敢發兇,老夫先把你師叔震碎心脈斃於掌下!”
荀際見他甲這種無賴手段,投鼠忌器,一時感到手足無措,只得忍氣拱拱手説:“拙老頭,有話慢慢商量!你敢動逍遙師叔一毫一髮,荀某可要立時使你血濺當場!”又狠狠瞪向諸葛天工師徒,喝道:“諸葛天工,你這奇門妙陣,又豈有難得住我,讓你那徒弟葉天賜,過來納命,毀辱先師遺體,罪該萬死!”
諸葛天工被荀際含有肅殺之氣的如電星眸一瞪,只覺這少年目光奪人神魄,內功深不可測,不由心頭凜凜生寒。
諸葛天工仍不信荀際內功超越乃師,忿然叱道:“小子,休得狂妄,你既有膽量向老夫師徒找碴兒,老夫就成全你吧!”他已暗運獨站河圖綠玉邪功,面上泛成了慘綠色。
但拙叟卻陰惻惻笑道:“諸葛老兄且勿輕躁,這小子已煉成青罡玄功,正是老兄你那一門奇功的剋星,現有逍遙遊子在我掌握之中,怕他不低頭屈服,何必和他硬拼!”
葉天賜也壯起膽來,挺身喝道:“小子,滄波老鬼把小女紅紅拐到那裏去了?”
荀際因逍遙師叔在拙叟手中,只有暫忍心頭怒火,他又想起首丘巖中一椿公案,只有葉天賜心中明白。
荀際對葉天賜怒聲道:“葉天賜,在下問你一件事,你偷偷去首丘巖,用毒蒺藜毀辱隱者遺體時,究竟是什麼人打了一朵朵梅花暗器?”
葉天賜道:“那還有誰?不出冰蕊寒萼二女之一!”
荀際怒叱道:“胡説!現在二女不在,你當然可以信口雌黃了!”
拙叟嘿嘿冷笑道:“葉賢弟,憑你難道怕了這小子不成?”
葉天賜冷笑道:“葉某豈是怕事之人?小子快説,紅紅現在何處?”
荀際道:“你的女兒丟了!到處誣人。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虧你還是前輩者,嗓大氣粗啦!”
荀際冷冷説:“不必廢話,是誰幹的怕我查不出來!葉天賜,你那女兒被滄波叟帶往終南石室,安然隨他學藝,你何必多疑!”
拙叟又嘿嘿奸笑説:“小子!你師門仇恨志在必報,乃理之當然!不過修羅女冷萼和令師叔,我們並未加害,僅僅封閉了穴道。原想把冷丫頭帶來此地,約你以三寶交換你的心上人,不料令師叔竟隻身追來狄道谷,這一層手續也免了!”
荀際也看出躺在石牀上的,正是修羅寒萼了。
荀際冷哼一聲説:“拙老頭,你少説廢話!”
拙叟嘿嘿笑着,一指諸葛天工師徒道:“老夫奉勸你小子少安勿躁,令師叔生死存亡,只在老夫一舉手之間!老夫把條件明説,三年後今日,你小子劃出道兒,連老夫也算上,都來領教你玄門絕藝!而且葉莊主也如期偕來,聽你處置,今天卻不能任你發橫!”
荀際顧忌師叔,逼得心中無名火起,卻又不便發作,恐冷萼逍遙客均遭毒手,他傲然仰首冷笑不止。
拙叟霎霎眼珠,又奸笑道:“小子,一言為定,你沒有什麼話説了吧?”
荀際知道拙叟極為陰詐,此刻只有忍耐,葉天賜道:“拙老頭,我佩服你的爽快,事已到此,多説無益。”
“今日的事就照你説的去辦。只要人質無礙,一切都待三年後再談。”又一揮手説:“諸葛天工,還不帶着人走路。”
諸葛天工面色赫然一變,他很想出這口惡氣,但拙叟卻遞過一道眼色,道:“諸葛老兄,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必和這小子爭一時的意氣,那你倆就請先走一步!”諸葛天工望望拙叟,似乎還顧慮拙叟能否安然脱身的問題。
拙叟卻敞笑如雷道:“姓荀的小子,學繼北聖,説出的話豈能失信!”
諸葛天工,滿臉憤憤之色,拉了葉天賜,突然向對面另一條窄狹石洞,閃身而入,須臾失去蹤影。
拙叟又嘿嘿笑道:“小子,諸葛老友半生心血,建造的這座玄秘洞,一旦被你解悟奇門妙用,廢棄無用心實難甘。老夫以誠相見,把出洞的方法路徑,也告訴你吧!令師叔和老夫無怨無仇,他功力已廢了一半,老夫絕不濫下毒手,否則還能留他到現在!”
荀際怒叱道:“天目拙老,用不着羅嗦,你也快點走吧!荀某既應允了三年之約,也絕不為難你!”
拙叟呵呵一笑而起。
荀際留心他果然沒有向師叔,暗作什麼手腳。
拙叟卻慷慨地把出洞方法説了一遍,然後拱拱手説聲:“小子,三年後老夫率領他們往首丘巖赴約,不見不散!”他説完,方始掉頭向對面洞中投入,也瞥然隱去。
荀際一試逍遙遊子脈穴,果然體內並無異樣,忙先為師叔拍解穴道,然後走過去解活了冷萼穴道。
逍遙遊子長嘆一聲,老眼閃出一片淚光,嘆道:“賢侄,這一干惡煞詭計多端,你受他挾制,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剛才老夫追入洞中,因視線不明,他們人手又多,伏在暗處,所以被盧龍老人點中穴道,又搜去三寶口訣,三年之後,只怕這一千惡煞更要橫行無忌了!”
冷萼悠悠醒轉,她被點的是暈、睡二種穴道,冷萼心中驚喜交集,投入荀際懷中顫聲道:“際哥哥!我幾乎不能再見你!你又怎麼曉得我被他們劫來此地?際,我還有許多話跟你説……只是……”
她望望逍遙遊子,面上紅雲驟布,不勝嬌羞。
逍遙遊子見這女孩子,傾心熱愛着荀際,不由嘆道:“賢侄,凡是愛你的女孩子,老夫決心替你勸促令尊,不必拘泥古禮,一齊結為佳偶吧!”
荀際又問冷萼如何被劫來狄道谷?
冷萼幽怨地望着他,道:“際!我還是為了你,我已説過我不離開你,不過不能再耽在你府上,我就是這種要強的性格!姥姥也忿然而走,但是她老人家也暗中留下來,我們發現了東海二醜,還有幾位不認識的武林好手,穿着黑色僧衣的怪僧,等等……。”
荀際插口説:“那大概就是黑禪師了!不知他在滄波叟身上施了何種手腳,至今東海一奇仍然昏迷不醒!”
冷萼嗯了一聲,道:“我溜出城外,發現他們都分戴了一張精巧的面具,赫然一齊換成了滄波叟,我追躡他們,探聽他們的舉動結果卻被那醜婆子莎蘿夫人發覺。因而在八里坡動起手來,個個都是勁敵,我四面受敵,才被他們制住,後來被點了睡穴,就一直不知不覺了!”
荀際暗幸冷萼和師叔、均未遭毒手,但這一干惡煞,結成一夥,劫去玉圖三寶,他們佈置計劃都非常周密呢!
逍遙遊子又嘆息道:“天目拙叟,慨然告知出洞的門路,倒還不失老輩風度,玄秘洞熊耳山人這種奇鬥圖式,依五行九宮連環生克之理,佈置得巧妙無比,不曉得解法,越轉越迷,處處都似是生門通路。卻永遠不能出去!”
荀際忿忿道:“焉知他所説的不是鬼話!”
逍遙遊子搖搖頭説:“他們自信玉圖三寶到手,就可稱雄武林,又和你訂下三年之約,他用不着再陷害你,到那時他們自有辦法,把你和其他二聖二奇一齊降服,所以老夫猜測,天目一奇也是要強的性格,不會瞎説騙你的。”
荀際道:“管他説的是否真話,我們總要撞撞運氣,總不能困在玄秘洞中!且讓我想想……來時……左轉……。”
他依照天體運行的軌道方向,來時既然左轉,出洞時應該反其道而行,遂當先拉了冷萼,走向拙叟等逃走時的那條洞中,遇見叉路就向右轉去。他並不依照拙叟留下的話,結果洞連洞,甬道過了又是甬道。
最後,荀際發現他們又回至原先所留記號之處。
那是玄秘洞中央圓形羅文甬道,又稱為天盤。
那座丁字形甬道交叉口兒,他和魔聖分手之處,巖壁上記號宛然猶新,猛然一疊憤怒而類似瘋狂的喝叫聲,自遠處漸漸逼來。
魔聖的龐大紅影,在幽暗的石洞中,也漸漸湧現。
瞿雲長老雙目洞紅,頭上汗珠如沈,這位不可一世的老和尚,奔馳了整整一夜,千門萬户,始終摸不着門路。
他瘋狂的奔馳着,任憑他輕功卓絕,奔馳如風,卻越來越糊塗。石洞永遠似沒有止境,找不見一個敵人,也再碰不上荀際,使得魔聖氣憤、暴跳,然而還是無濟於事!於是他亂衝亂撞,喝叫如雷。
恰好又和荀際等碰在一起。
魔聖看了看自己留在壁上的記號,長長吁了口氣説:“鬼門道,老衲偏不信玄秘洞這種鬼陣式,啊呀!小子你把令師叔找着了!”
魔聖似乎定了定神,略解去些心中的焦躁,緩緩道:“逍遙客!諸葛天工這老賊,碰上了老衲恨不使他碎屍萬段!小子,你可曾看見芳丫頭?”
荀際忙説:“長老主請勿激動,他們早已都遠走高飛了!他們卻擄來的是修羅寒萼,並非白姑娘。”
瞿雲長老咯咯怪笑道:“真的麼?倒讓老衲白急了一陣!”
仍由荀際在前領路,毫不費事的走出玄秘洞外。
紅日當頭,荒山寂寂,已是次日辰末時分。
魔聖問知盧龍老人諸葛天工一干人,已遠遁高良工山,忿忿道:“荀際小子,老衲把白姑娘交給你,你好好看待她,祝你倆早偕雙飛,白頭偕老!老衲不能坐視玉圖落入盧龍老鬼之手,踏破南荒,也要把它追回!小子,你呢?”
荀際也豪氣干雲,朗聲道:“在下一時大意受騙,對不起東海一奇,只目下河州衞丐幫,金龍信符大會尚待在下主持,無法分身,待此間事了,當即前往高良工山,查訪這些惡煞隱中跡之處。在下也誓必代滄波叟追回璇璣玉圖!”
逍遙遊子卻嘆息道:“拙叟之言,未可全信,高良工山蠻山瘴水,人煙稀少,宇內盡多了名山古洞,他又何必去那麼遠的蠻荒之地,且慢!慢設法探訪他的蹤跡。瘋和尚一着棋走全錯了滿盤皆黑!我奉勸老兄不可衝動,急躁!”
魔聖被他説得怔住半晌。
他們匆匆原原路出了狄道谷,會合了操蛇窮神鄧振邦,乘馬返回河州衞,荀際心中,仍然十分焦灼。
他鄭重拜託丐幫長老,探訪雲貞下落。
魔聖恐芳蕊又出了什麼亂子,遂告訴荀際,暫時去陝甘川一帶岷山番家山秦領大巴山荒山幽峪找尋盧龍老人等的蹤跡,並把芳蕊帶在身邊,如有所發現,就打發她回來向荀際報訊。老和尚也知道孤掌難鳴,獨力對付不了盧龍老人。荀際是個誠實有為的少年,魔聖很想利用他作一條幫手。
荀際因收回玉圖,也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遂慨然應諾。魔聖又向逍遙客道別,獨自飄然離去。
來至河州衞城郊,冷萼也黯然分手。
荀際問她暫時住於何處,冷萼悽然説:“城西十餘里,有座廢玄壇祠,姥姥也在那裏悽身,際哥哥,沒事時你可來看看我!姥姥忿忿自你家中出來,她決心要暗中助我,完成丐幫合幫傳符大會,替你探聽丐幫北支勾結的惡煞們舉動,而且還為了我的事……她不肯走的。”
荀際忙改容稱謝,道:“姥姥仗義相助,在下不勝感激。只不知她老人家何故忿惱?她離開了我家,你的事豈不更無人啓齒,我母親也誠心誠意款待她,只是家尊面前,須待人從旁多加勸説。”
冷萼嘆息道:“當然是有人轉達令尊之意,姥姥才生氣的。也罷,你還要為找尋歐陽小妹妹淘神費事,過幾日再談吧!”
荀際又軟語温言,和她密談了一陣心,方才分手。
回至家中,荀侍郎嚴正地把荀際訓斥了一頓,不許他再外出遊蕩,在江湖上廝混,並且不許家人再提歐陽雲貞出走之事。
他娘杜夫人,卻暗中做主,依然派人四處找尋。
荀際惘然若失,滄波叟昏迷了三天,幸逍遙遊子見多識廣,知道是一種海外異草製成的迷藥,這種千日醉草,毒性不大,但卻很難化解藥性,只有試以各種清神解毒之藥,各種藥味試了十餘次,方才清醒過來。
滄波叟非常感激,為了玉圖被騙,也焦急忿惱無計可施,盧龍老人這一干人,究竟前往何處,是否去了高良工山?尚無法肯定,滄波叟自問也無力把玉圖追回,只有信賴荀際替他設法,遂留在河州衞未去。
這天,丐幫人奠送來個口訊,説鎮燕山歐陽忍,心情傍徨,舉止瘋癲,竟過了西寧衞,投身青海海心寺,削髮做了喇嘛,以終天年!
同時,又通知荀際,説丐幫弟兄,發現有個面覆黑紗的少女,身段極像歐陽雲貞,出現在長安附近。
而且這少女臂膀,也掛着一隻毒龍角!
丐幫弟兄已嚴密追躡,通知荀際迅速前來!
於是杜夫人又和丈夫,爭吵了一場,荀侍郎方肯讓荀際出門一趟,荀際暫把籌備丐幫大會的事,交由師叔辦理。
他和小師弟公孫隱,一同跨馬登程,晝夜不停專程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