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抵達目標空域,我已掌握到發生了什麼事,臭名遠播的空盜蝠賊族正攔空截劫一艘阿米佩斯人的宇航船。
阿米佩斯人駕的宇航船,是艘有宇鳥級十分之一大小、擁有強大護盾火力的武裝太空戰艦。只恨雙拳難敵四手,攻擊她的蝠賊艦每艘只有她一半的尺碼,卻達二十七艘之眾,形相與聖土的生物蝙蝠沒有半點相像,反似渾身尖刺的刺蝟球,動作的靈活如神,教人歎為觀止。每根尖刺都可以發射粒子束,又可直接撞擊獵物,其進攻退守,根本是無從揣測,難怪宇宙生物聞之色變,畏之如虎。
阿米佩斯人的飛艦落在絕對下風,其能量護罩已是油盡燈枯,艦身多處破損,左衝右突,仍沒法脱出重圍,被蝠賊艦碰撞和粒子束擊中時產生的能量光雨,隨她飛行的路線不住從艦身激濺,仿如負傷灑血,實際上命已垂危。
我提升至速度的上限,希望趕在阿米佩斯人的太空艦解體前施以援手,卻也清楚憑我現在的實力,對上這麼一大羣窮兇極惡的空盜賊艦,白保逃生有餘,克敵制勝仍嫌未足,若妄自逞強,一個不好會賠上老命。只是真的沒法視若無睹,袖手不理。不管受襲的是否芙紀瑤的子民,我就是看不慣欺凌弱小的強盜行為。
同時心中暗自奇怪,雖説鍊金星河位處阿米佩斯王國的邊緣區,但始終屬阿米佩斯的領域,公然侵犯阿米佩斯的國土,會惹來芙紀瑤的反擊,空盜沒長腦袋嗎?怎會這般不智?而且阿米佩斯人乃宇宙三大最強橫種族之一,豈是好惹?要偷要搶,理應向別的弱小民族下手。
“轟!”
我剛從光明空間回到正空間,阿米佩斯飛艦爆為漫天光雨,爆炸波強烈衝擊下,蝠賊的刺蝟艦往四外隨波拋擲,其中最接近的兩艘更吃不住毀滅性的能量波盪,與阿米佩斯艦同歸於盡,化為飛灰。
阿米佩斯艦肯定裝置了威力龐大的自毀系統,於此走投無路的絕境啓動引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一時抵不住狂暴的能量波,身不由主的被浪鋒送離現場。
在我思感網失效前的一刻,我捕捉到一艘小型飛船從爆炸的核心逃出來。眼看刺蝟艦羣自顧不暇,無力阻止的一刻,一個生物以粒子射線的方式從其中一艦衝出來,直往欲逃走的小飛船追去。
我毫不猶豫,化身極子,擺脱爆炸波,憑先前認定的方向位置投去。
我的思感神經回覆過來,逃亡船和追殺者重現思感網上。兩者的距離不住拉近,照我猜估,二十下心跳內,小飛船會被追上。如此兇殘成性、殺人如麻的蝠賊,幹掉一個等於做一件好事。也暗自驚栗蝠賊中有如此強橫之輩,縱然正面災鋒,要殺他仍非易事,其能量形式肯定高於微子的階次,一時間我也沒法掌握瞭解。幸好在現時狂暴的形勢下,我可發揮孫子出奇不意的兵法精要。
最佳的掩護是爆炸波,我乘着波鋒往逃亡小飛船彎過去,直到此刻,追逃兩方還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在正常情況下,我的極速投射只能走直線,但在爆炸的浪潮影響下,我首次以曲線進行投射。
“鏘!”
夢還在我的指示下,化為極子能量劍,結聚在我能量束的尖端,人劍合一的脱離爆炸波,往下方掠至的小飛船投去。
此時蝠賊愈追愈近,離小飛船不到百地米的距離,而伏某剛好殺至。
小飛船掠過。
蝠賊能量變動,速度大幅減慢,顯是駭然驚覺我這個偷襲者的存在,亦確是了得,且臨危不亂,竭力反擊。真想不到如此高明之輩,竟會淪為賊寇。
蝠賊驀現真身,主體狀似人形,長逾二米,該是頭顱的部分沒有五官,像個橢圓形的蜂巢,密密麻麻滿布小凹洞,身體是一雙大翅膀,四肢與翼連體,腳爪長而鋒利,通體黝黑卻密佈紅線,邪惡恐怖。
這是個強頑的生物,頭部等於一個超級的感應儀,類似獨角的角;身上的紅線則為能量輸送網絡,令它擁有強大的戰力。
不過它現在卻是被我攻個措手不及,倉皇應戰。
“蓬!”
一個火紅的能量盾從它頭部噴出來,硬攖夢還的鋒鋭。
“轟!”
兩股能量相擊,敵盾破碎,卻出乎我意外的成功化去夢還大部分的能量,只餘小部分命中它,但仍被它高舉雙翼擋格,沒法擊中要害。
蝠賊發出尖鋭難聽的嘶叫,似是從頭部每個小凹洞同時逼出來,形成強烈的音波,令我生出不想聽下去的厭惡感,換了我是以前脆弱的人類,光是其音波能量足可將我輾成碎粉。
光雨在它雙翼處爆濺,蝠賊吃不住衝勁,似被狂風颳起的落葉般往空間深處翻滾遠去,再不成威脅。
我被反挫的力道撞得朝後急移,輕鬆的收回夢還,同時連珠射出十多個磁元雷,賞給朝小飛船追來的賊艦。雖然力不足要它們艦毀人亡,卻肯定可以使它們無法繼續追來。輿陽魂合一後,又經二萬個宇宙年渾融修煉,磁元雷從極子級登上神遊級的階次,即使對上上參無念之輩,他們亦難以像從前般輕易消受。
我再化為射線,朝小飛船追去。
毫無困難地,我以極子射線的方式,從船頂像絕色鑽入星驚般進入小飛船的駕駛艙內,坐到駕船的阿米佩斯人的座位旁。
此君是個以人類標準看頗英俊的阿米佩斯男性,體型魁梧結實,頭髮藍得閃亮,有雙金黃色的眸珠,穿的是橘紅色的能量盔甲,見我闖進並沒有特別的驚異,反有如釋重負的神態。很快我便曉得原因,他的心核已碎,純憑所剩無幾的能量撐住心核,隨時形神俱滅,只有神才救得了他,我則是沒法可想。
那人瞥我一眼,失聲道:“韋典拿大公!”
能量延伸過去,助他保住心核,沉聲道:“有什麼話快點説出來,我會盡量玉成你的遺願,縱然有我助你,你仍捱不了多久。”
那人嘆道:“我是『鬼諜』鋒原侯爵,你認不得我了。你的外貌亦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是戴在指上的夢還。能遇見你真好。唉!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
鋒原慘然道:“當然害怕死亡,既害怕從此灰飛煙滅,不留半點痕跡,又害怕死後不知會變成什麼。真古怪,事實上我心境平和,想到很多以前沒想過的東西。”
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生和死,主宰着整個人類的哲學思想和文化的發展,想不到連能縱橫宇宙,似擁有無限生命的異族生物,仍逃不出這個緊箍咒。
鋒原道:“大神對我已非常仁慈,讓我在這個時候遇上你。我本以為難逃毒手,『蝠君』尤西斯命竟親自率眾來追殺我,就是剛才給你轟走的生物。他肯定不會罷休,大公須小心點。”
我冷哼道:“他不罷休最好,我會幹掉他為你報仇。”
蝠賊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物,遇上他們我不會手軟,並不因鋒原而特別這麼去做,不過見他命不久矣,如此説出來可令他安樂點。
鋒原露出感動的神色,有點羞慚的道:“我原本打算騙你去做一件事。唉!難怪我從沒有真正的朋友。換作我是你,絕不會插手去管這樁閒事,還結下蝠賊般的強仇,可知大公與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阿米佩斯人,韋典拿大公……”
我苦笑道:“説吧!”心忖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去幫,可是在他臨終垂危的一刻,他説什麼由得他去説,如果是舉手之勞,便代他辦妥,否則忘掉算了。
鋒原沉浸在臨死前極端的情緒裏,喃喃道:“我想求大公到墮落城去,找一個叫采采的女人,告訴她……告訴她,我……我愛她,告訴她:她是我唯一鍾情的女人。”
我為之氣結,他的遺願竟就是這麼一回事。迴心一想,若自己陷於他的境地,恐怕遺願也是學他般託人去向芙紀瑤説同樣的話。心有同感下,我答應道:“放心吧!我定會為你辦到。如何找到她呢?”
鋒原朝我瞧來,道:“采采是墮落城最性感的女人,你只要打聽一下,可輕易找到她。我要走了!”
我道:“安息吧!”
正要收回支持他的能量,鋒原叫道:“且慢!”
我愕然道:“你還有什麼事要説?”
鋒原道:“你竟不問我,蝠賊為何勞師動眾的來追殺我?”
我聳肩道:“你若要告訴我,自會説出來,難道我要動強逼你説嗎?”
鋒原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但那只是下意識的動作,支持他的是能量,吸幾口氣實無補於事。他像猛下決心似的,道:“我知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我真的想知道一件事,大公可以玉成我的心願嗎?”
還有什麼好説的,既答應了他,又是墮落城,只好道:“你想知道什麼呢?不要吞吞吐吐啦,爽快點説出來,否則永遠沒機會説。”
鋒原道:“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我。”
我沒好氣的道:“只要你當她是愛你,便是愛你。人都走了,還怎樣可以知道呢?”
鋒原露出堅決的神情,道:“根據銀河人的情況,只要生前有放不下的心事,死後會陰魂不散,我們既擁有他們的靈魂,死後的情況理該相同,所以我不是沒有知道的機會,這個可能性肯定存在。我要弄清楚她是愛我還是欺騙我的感情,才能安息。大公!可以幫我的忙嗎?”
我聽得有點毛骨悚然,小飛船仍以光速飛行,進入鍊金星河的範圍,舷窗外是燦爛的星空,出奇地蝠賊沒有追來,該是蝠君尤西斯命被我重創了,這是唯一的解釋。道:“我可以做到的,是為你去直接問她,至於她肯不肯回答,又或説謊,我都拿她沒法。”
鋒原精神起來,雙目閃着異芒,興奮的道:“我有更好的辦法,就是你代我拿我答應為她尋找的定情物去找她,再看她怎樣對待你,該可以曉得她是不是愛我。”
我嘆道:“這算是好辦法嗎?”真想收回能量,讓他撒手歸西,但是看他迴光返照的興奮模樣,又不忍心。這回真是自找煩惱。
鋒原忙道:“大公見諒,是我解釋得不夠清楚。你不是以韋典拿大公的身分去見她,而是以我的身分去見她。這是我的一個秘密,也是我之所以被稱為鬼諜的原因,就是我可以化身為任何形狀的生物。只要讓我掌握某生物的物質形象,就可以將自己複製成該生物,理論上我可以變作你,可惜只限於形象,但若扮作能量級數在我之下的生物,幾全無破綻。這是獨一無二的本領,拜廷邦人在這方面與我是沒法相比的。”
我皺眉道:“可惜我沒有你的獨門本領。”
鋒原道:“我這個本領來自我稱之為『復魂串』的寶物,只要你花點時間,便可以掌握它。以你的能力,對我裏裏外外該一清二楚,保證不會露出破綻。我現在沒能力拿出寶串和定情珠交給你,待我死後,你撿走便成。”
説畢最後一句話後,他支持不下去,心核碎裂,真身化為粒子,再不存在宇宙內。至於他是不是陰魂仍在,又魂附我身,就要天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