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攻擊倏停止,就像開始時那麼突然。原本繁榮興盛的浪人城已是體無完膚,幾被夷為平地,僅餘的數萬幢建築物全陷進火海里,爆炸不絕。
我終切身體會到魔洞部人可怕的戰略手段。最厲害是攻擊前沒有半點徵兆,説來就來,且是雷霆萬鈞之勢,教人防無可防,擋無可擋,逃都逃不了。
魔洞部人是在誘星球上的生物逃生,然後逐一屠戮,奪取星球,因為若要摧毀行星,對他們該是易如反掌,而他們既然沒有這樣做,顯然志不在此。
在第一輪攻擊後倖存的生物,紛紛湧上未被擊毀的飛船,衝空起飛,希冀能保命逃生。一時間數千艘各式大小飛船,飛離星球,往不同方向闖,場面混亂悲壯。絕色就趁此時刻,化作能量芒,從浪人城另一邊的海洋處破水而出,直衝霄漢。
魔洞部過萬艘魔艦,部署在星球力場的邊緣區域,封鎖逃路。最駭人是每艘魔艦均有以萬計的小型魔隕石護航,聚集在魔艦四周,像有自己的意念般遊移不定,退可成護盾,進而成活的能量彈,令魔艦仿似張牙舞爪的惡獸,使人見之心寒,生不出硬撼的勇氣,亦大幅開拓了每艘魔艦威力所籠罩的空域。
星鷲起航的剎那,我的思感能和大黑球連結,讓他“看”到我思感網上的情況。就在那一刻,絕色對我生出感應,我們間首次產生雙向的聯繫,更是我第一次證實絕色是對我候鳥神經敏感,而非本原元氣,間接證明她是妖物的可能性遠大於是人類。
聯繫維持了不到三下心跳立告中斷,因為絕色已進入魔艦羣的火力網,再無暇兼顧其他事物。
我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絕色身上,不錯過任何因她而產生的逃生機會。
魔艦的戰術靈活如神,護航的魔隕石几全體動員,布成包圍星球外空的天網,任何試圖闖關的飛船一艘艘送進他們無所不包的魔爪裏,被魔隕石羣宰割吞噬。
沒有一艘逃走的飛船,能在脱離力場攀上光速前,避過魔隕石的直接撞擊,即使有強大護盾的飛船,在接二連三的撞擊下,亦捱不住在空中解體。在魔隕石藴藏的黑暗力量毀滅性的爆炸下,仍能存活的生物已受重創,最後也躲不過魔艦的暗子束,形神俱滅。
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以千萬計和平無辜的生靈,就這麼毀在魔洞部人沾滿血腥的魔手上。尤其當我和浪人城的各式生物有過接觸後,分外難接受正在發生的情況。
眼前的一切令我憶起與魔隕石同歸於盡的法娜顯,心中充塞燒天的怒火和大海般澎湃的憤慨。自再生為候鳥後,我從未如此被仇恨掩蓋一切。魔洞部人存在一天,宇宙各種族便沒有安樂日子過。終有一天,我會直搗魔宮,找上參無念決一死戰,毀掉飛行魔洞,殺光魔洞部人。而在這一刻,我只能默默承受那種挫敗和屈辱的噬心之痛,唯一或可辦到的事,就是保命逃生。
絕色甫離藏處,立即牽動全局。魔艦團迅速變陣,比其他戰艦大上一倍,該是軍團旗艦的巨型魔艦,眨眼間移至絕色突圍路線前方的空域,三十多艘魔艦於其附近聚攏,形成魔爪般的艦陣,完全封鎖了絕色逃往外空的逃路。
以千計的魔隕石離羣艦而去,像一張死亡之網般迎頭往絕色罩下去。
魔洞部縱然是我的死敵,也看得我歎為觀止,太空戰爭不但要講實力,更要講陣法,諳合孫子他老人家的兵法,只有戰陣方能將羣體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試問絕色在發動時,怎知魔艦羣如此調動迎擊?
而魔洞部人以主力攔截絕色,正清楚顯示他們的偵察網精確無誤,完全掌握情況,甚至判斷出以肉身硬闖者是宇內有數的高手天妖絕色,明智選擇,全力出手,不容絕色漏網。
星鷲以與地面傾斜的角度,往絕色與魔隕石攻擊網疾射而去,速度瘋狂攀升,可能已喪命的奧利的確沒有誇大星鷲的功能。
大黑球嚷道:“絕色突圍的方向已變成敵人實力最強大的空域,我們是不是仍要陪絕色去送死?”
我大喝道:“相信我,絕色一定有她脱身的辦法,我們是搭她的順風船。”
後面的獨角叫道:“對!魔洞部那羣天殺的混蛋根本不曉得她是絕色,只以為是特別超卓的高手,而絕色正隱藏實力,肯定留有後着。”
我和大黑球均感愕然。
大黑球嚷道:“你憑什麼清楚魔洞混蛋的想法?”
獨角叫道:“憑的是我的獨角,沒時間説了。看!”
就在魔隕石網罩上絕色前,代表絕色的能量射線變化了,由白轉藍,再化為紫色,光耀虛空。
獨角狂呼道:“魔洞混蛋知道犯錯啦!”
話猶未已,絕色撞入朝她罩縮合攏的魔隕石羣,能量進一步驟變。
“轟!”
我們從前方視窗見證整個精采的過程,絕色點燃的爆炸,肯定屬極子級的威力,產生的衝擊,瓦解了魔隕石暗子能量的結構,同時引發暗子的連鎖聚變反應,三千多塊隕石無一倖免地化為爆炸波,往眾魔艦狂射而去,超越了光束,最強烈的達至光速的十倍以上,魔艦羣只能靠護盾消受,來不及躲避。
一時整個龐大的空域為強光波能淹沒,魔洞部人的偵察網徹底癱瘓,我和大黑球連結的思感網亦告一片空白。
絕色竭盡所能的一擊,破開了魔洞部人本牢不可破的封鎖網,不但令她得到突圍的機會,也便宜了所有力圖逃出生天的浪人,便宜了我們。
大黑球以他的宇航員本能作存出判斷,忽然改向,以爆炸的起點為目標,拐彎投去,務要把爆炸波的衝擊力減至最低,換言之取點是絕色發動反擊的位置。
獨角大叫:“好!”
我沒空回答,投射心盾,加進艦體的防禦盾中。如果我的心核完全康復,只憑我的能力,已可保星鷲安然無恙。
星鷲劇烈抖顫,剎那間抵達爆炸點,神出鬼沒的絕色已不知去向。大黑球狂喝一聲,扭動駕駛盤,星鷲追着爆炸波微微轉彎,幾下心跳已繞過最接近的一艘魔艦,該艦被爆炸波衝擊得光花四濺,護航的魔隕石紛紛爆炸,等到我們來到身旁方發覺,自顧不暇下眼睜睜瞧着我們逃向外空,卻毫無辦法。
前方去路無阻。
星鷲破空而去,速度不住增加。
大黑球首先尖聲怪叫,接着是獨角,他的金屬磨擦式笑聲雖然依然難聽,但在此逃出生天的一刻,卻格外有一番味道。我想笑,但想起在此役中成千上萬被殺的浪人,怎都沒法興奮起來。
驀地獨角渾身一顫,驚呼道:“不好!旗艦上主將注意到我們了,正在捕捉我們的速度和位置,準備以小魔洞登上我們的飛船。”
我和大黑球齊聲叫道:“你怎知道呢?”
獨角的異能的確教我們沒法壓下心中驚異,因為以我候鳥的思感神經,仍沒法探測到有能量盾保護的魔艦內部。
獨角道:“沒時間了,開快一點。”
我全身一寒,清楚感覺到被別的生物以思感能掃描全身,且這個生物,還是我熟悉的魔洞部四大戰將之一的摩柯僧雄。
縱然我處於巔峯狀態,能否勝過摩柯僧雄尚屬未知之數,現在心核傷勢未愈,則肯定有敗無勝。何況摩柯僧雄還有整個軍團供他指揮調遣?
值此生死關頭,我想到唯一保命之法。大喝道:“保持飛船在百分之九十九光速!”
獨角駭然道:“什麼?還要減速?”
大黑球顯示出他對我的信任,叫道:“聽他的指示,這小子比你和我有辦法。”
獨角嚷道:“他可以有什麼辦法?”
大黑球道:“我不知道。正因我猜不到,敵人也猜不到。我的神!來了!”
我們座位後的艙間處,出現一個銀點。
此時我勉強提聚心核內近九節的戰氣,輸往全身的能量細胞,戰鬥神經成形,但心核立即變得不穩定,警告我不宜久戰,必須速戰速決。
“鏘!”
夢還化為手中利刃,同一時間我從座位升起,仰身投射,化為能量線,往後方倏地擴展的小魔洞投去。
換作其他生物,即使比我高明,也沒法採此奇略,因為只有像我般熟悉小魔洞者,才懂如何進入小魔洞,而我更清楚摩柯僧雄最脆弱的時刻,是他穿越兩個小魔洞間的當兒。
下一刻我已進入小魔洞,來到黑暗空間裏,極子化的戰氣在夢還的帶動下,直刺送上來受死的摩柯僧雄。
摩柯僧雄生出感應,但已太遲了。
夢還筆直射入他胸口去,能量爆炸,沒有響聲,不發出任何光線,但摩柯僧雄的鱗甲盔已化為碎粉,全身劇震,倒飛回去,雖未立斃當場,已受創極重。
我毫不猶豫循小魔洞間的連接窮追其後,從另一端的小黑洞鑽出來,來到巨型魔艦的內部。
摩柯僧雄無復我在隆達美亞初遇他時的威武形相,淪落為一團黑濃的煙,正倉皇逃往船的一端。艦內的四十多個魔洞戰士全體朝我攻來,這批肯定是魔洞部的精鋭,反應之快,攻擊之猛烈,均是我鑽出來前沒想過的。眼看摩柯僧雄可逃出死劫,我送出一個極子級的磁元雷,直擊充滿黑暗能量提供鉅艦動能的循環反應爐。若不是我,要在這麼剎那光景弄清楚攻擊的目標是不可能的。
然後在敵人將我分屍前,退回小魔洞去。
在小魔洞消失前,我鑽出去,回到星鷲內,入目的情景,令我呆了起來,動彈不得,腦袋一片空白。偷襲得手的喜悦消失無蹤。
駕駛艙四個能量座位,我的位子仍然空着,獨角旁卻多了個美人兒,不是絕色還有誰呢?星鷲仍保持近光速的飛行,大黑球和獨角雖安然無恙,卻是不敢妄動,怕引來絕色的攻擊。
絕色安分守己地坐着,沒回頭瞧我,只輕柔的道:“我的大英雄,歡迎回來!”
“轟!”
後方巨型魔艦超新星般爆開,爆炸波眨眼間追上星鷲,一時間飛船外盡是令人睜目如盲的射線光波,星鷲顛簸不定。
我試探舉步,見絕色沒有反應,戰戰兢兢回到位子去,在偷襲前我已自知在心核受損的情況下不宜和人過招動手,現在損耗大量能量,真的是“心”疲力盡,更沒法逞強,何況對手是天妖絕色。
剛坐下,還來不及回應大黑球的眼神,絕色幽幽地道:“我們講和好嗎?”
我聽得憤怒掩蓋了理智,光火道:“踢了我一腳,差點要我的命。講和?講什麼和?”
絕色淡淡道:“當時我的確想殺你,你太令我失望了,我等待這麼多年的男人,竟是個敵我不分的懦夫。可是事後我後悔了!我該尊重你的想法,設法瞭解你。我答應你以後會乖一點。”
大黑球悄悄踢了我一腳,可是我壓不下心中的怒火,然而仍然不敢轉頭看她,怕看她美阿娜的模樣,怕忍不住心軟,冷笑道:“到了這種情況還要騙我,乾脆點露出你天妖的真面目,我們硬拼一場,看誰死誰活?”
絕色輕嘆一聲,可憐兮兮地道:“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禹郎呵!我們各自都須冷靜一下,絕色去了。”
言罷化作一束能量線,鑽艙頂而出,消失不見。
我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沒想過絕色有此一着,忽然離開,放過我們。但也沒有人感到高興,她隨時可再次光臨,這個想法令我們沒法開心起來。
大黑球嚷道:“我的神!她真的離開了,躍進光明空間去。不可能的!”
獨角忍不住問我道:“你和絕色是什麼關係,她怎會這麼馴服地任你臭罵?”
我苦笑道:“教我怎樣答你?或許是騙人者和被騙者的關係吧!”
大黑球拍腿道:“我明白了!”
獨角道:“明白了什麼?”
大黑球意氣飛揚地道:“當然是明白絕色不敢動手的原因,這妖物是因剛才突圍時消耗能量過度,沒把握收拾我們,所以暫忍一會,到回過氣再向我們下毒手。”
我不同意道:“她確實元氣未復,但收拾我們仍是綽綽有餘。唉!真令人百思不解,她怎肯錯過如此良機,除非……”
獨角呻吟道:“我明白了!”
大黑球愕然道:“這次你又明白什麼呢?”
獨角頹然道:“向前看吧!”
我和大黑球一頭霧水地朝前方張望,前舷窗一片空白,惟只虛空。可是鑑於他屢次測敵如神,我和大黑球都不敢等閒視之。
驀地前方黑影一閃,一艘魔艦從黑暗空間冒出來,接着是另一艘。以百計的魔艦前仆後繼地冒現前方。
大黑球失聲驚呼,猛扭駕駛盤,星鷲改向前為垂直俯衝。實際上虛空並沒有上下前後的分別,所謂向上向下,全是我們以飛船內的角度看待虛空。
過千艘魔艦變成從後方追來,星鷲此時已達至三百倍光速的極限,飛船化為能量射線,但仍沒法撇掉對方,而我們更清楚,只要敵人潛進黑暗空間,肯定可追上我們。到現在敵人都沒有這般做,有無限的可能性,其中一個可能性就是敵人已在前方某處張開羅網,等我們自動獻身投入。
由於駕駛艙有力場保護,一切仍保持完整,包括我們在內。
獨角發出似哭多過笑的難聽金屬聲,一隻眼看着大黑球,另一隻眼瞪着我,沮喪地道:“敵人正在部署,務要在一千光年內截着我們,然後押我們去見上參無念。”
大黑球慘然道:“這次我們死定了。伏禹!我的好夥伴,還有辦法嗎?”
我沉聲道:“有!有一個辦法!且是萬無一失,肯定可行。”
大黑球和獨角精神大振,全神貫注聽我即將説出來的逃生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