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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雪地仇焰

    銀白色的原野,灰黯的天空,層雲在馳聚,寒風在呼嘯,偶而帶着一片片飛舞的雪花,都是使人倍增感觸,或覺着冷酷!

    江青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獨得彷若是一個浩劫後,僅存的傷心者。

    他在雪地上輕飄飄的移挪着,但是,卻看不見腳印,他好似在凌空虛渡一般。

    自夏蕙出走後,這已經是第五個飛雲的日子了,但是,天地茫茫,在這遠闊的土地上,又到什麼地方去尋得伊人芳蹤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怕見面時她已成了一具毫無情感的屍體,我也要與她見最後一面。”

    江青絲毫不理會刺骨的寒風砭肌而過,散落的雪花飄在他的發端、頸項,又溶成冰冷的水流,他睜着一雙黯淡的眸子,竭力向茫茫原野極目眺望。五天來,他幾乎搜遍了任何一寸他曾到過的土地,連一絲絲最微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放過,但是,失望卻似生了根的老樹,如此牢靠的盤據在他的心田,一切進展都是白費的。然而,江青卻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稍稍闔目了。

    “當夜離開大哥後,自己便以最快迅速的身法,在倍大的杭州城內往來搜尋了三遍。但是,除了遠遠看見二哥他們正在逐處探察外,連蕙妹妹的影子卻未看到,難道説,她真的去尋找了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了麼?難道説,她便對昔日的情意全無眷念了麼?不,不,這是不可能的,蕙妹雖是死心眼,也不會如此絕情絕意,棄我而去……”

    江青揉了揉酸澀而紅腫的雙眼,掠到一株老樹枯枝之上,他為了能看得遠些,又向上爬了一段,直到頂端,始依在樹枝上,取出懷內冷硬的乾糧,食不知味的往口中塞着。

    在這時,於其説江青是在進餐,勿寧説他是為了勉強求體力及全身機能的繼懷來得更深刻些,因為,在此種情形之下,他那裏還會辨別出食物的滋味呢?

    他靠在樹幹上,將吃剩一半的麪餅-去,正待閉目暫時養息片刻,目光瞥處,卻忽然發現遠處的雪地上,極快的奔掠着三個黑點!

    這三個黑點,顯然是三個輕功超絕的武林人物,因為,他們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同這邊奔躍而來。

    江青心頭微動,忖道:“是那一路的武林朋友如此好興致?在此冰天雪地期間,還外出練功?嗯,看情形,他們好似另有所圖,否則,卻不會這般焦急……”

    想着,三條人影已逐漸移近,接近到憑江青的目力已可以看出他們的面容裝束的距離。

    當江青的目光接觸到那三個人的面孔時,一絲驚異的表情,立時浮在他憔悴而失去血色的面龐上。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這三位不速之客,赫然竟是靈蛇教的首席護壇赤陽判官郭芮、大執法七環手武章,及另一個年約六旬,神色嚴峻肅穆的黑髯老者。

    三人好象正在等待一件異常嚴重的事情來臨,在掠行至江青藏身的大樹前五丈之處,齊齊停下腳步,默默站立不動。

    每張面孔都透露着緊張,緊張裏,卻又顯出沈重的心情。

    北風呼嘯得更尖鋭了,三人的衣衫被拂得獵獵作響,然而,他們好似俱未覺到,管自四周眺望不止,由他們輕微抽搐的嘴角看來,可知三人面臨的這件事情,並不是輕而易為的。

    面孔上有着一層病色的赤陽判官,回頭向身後一掃,目光毫未遲疑的瞥過左側前方的大樹,他低聲道“教主,依教主看,對頭今日是否會依言赴約?”

    原來,這面容冷峻嚴肅的黑髯的老人,竟是靈蛇教教主,大名鼎鼎的君山獨叟裴炎!

    傍的七環手武章,語氣中透着一絲畏懼,嚅嚅説道:“教主,那龍虎迫魂束老兒,身手確實不弱,上次本執法便險些要在這老兒手中……可恨他膽大包天,竟敢夤夜闖入總壇,留書向教主挑戰,束老兒不選別處,卻單單選到這皖浙交界處的荒野,不知其用心何在?”

    寒風離然刺耳的吹刮,三人説話聲儘管放得很低,但以江青精湛的內功修為來説,並不用如何費力便可聆聽入耳,句句不漏。

    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微微搖頭,忖道:“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已向君山獨叟正式下達戰書了,唉,真是無巧不成書,又碰到自已在場……不過,看來束老兒與君山獨叟這一場齊含怨念的拼鬥下來,其結果定然是十分悲慘的。”

    江青蹤身於積滿白雪的枝架中,凝眸向那位冷麪鐵心的君山獨叟默默打量,心中卻在為這老人深深嘆息,他到底是自已拜兄心上人的生身之父啊!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沈聲道:“束九山武功雖然不弱,老夫亦非省油之燈,哼,聞説他尋找老夫報復已久,卻又遲早不來,而專在本教在杭州新遭重創之時,才用鬼域技倆,暗裏投書挑戰,哼哼,他這兩手把戲,可要得並不夠光棍,難道本數受挫之後。便連這昔日的掌下游魂也拾奪不下麼?”

    裴炎説到這裏,又同七環手武章道:“武執法,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計較?莫以為束九山尚能在老夫眼前,再度抖露那跋扈氣焰!”

    裴炎的語氣雖然平和,但卻隱隱點破七環手懦怯之心,更含有責備的意味在內。

    七環手武章如何會聽不出來?只是他連日來裏遭重挫,逢到的又全是武林中強極一時的高手,昔日豪氣,早已消逝一空,龍虎追魂束九山與火雲邪者江青,那超絕的武功,及當時一幕淒厲無比的景象,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談虎色變,杯弓蛇影,這又豈是君山獨叟的幾句話可以奏效的?

    他唯唯咕喏,不敢再説,但是,由他目光中透出的猶豫神色,可知這位靈蛇教中不可一世的執法,已難在短時間內恢復他以往的雄心壯志了。

    君山獨叟裴炎一拂長髯,正待轉首向赤陽判官説話——聲淒厲的長嘯,彷佛突破雲天的鋭風,自遠處遙遙傳來,雪白的地平線上,亦同時出現了一點人影,疾若奔馬般向三人立身之處掠近。

    於是,四周的空氣幾乎在-那間凍結了,君山獨叟面色凝重,注視前方,赤陽判官卻橫移五步,嚴陣以待,七環手武章暗裏一悚,咬繁牙關,瞪視着那條極快接近的人影。

    厲嘯聲宛如一柄有形的利錐,深深刺入七環手武章的心底,這嘯聲他永遠也不會遺忘,是那麼悽怖,憤怒,怨毒……

    於是,那人來近了,黑色的布衫,灰白的頭髮,滿臉的疤痕。兇光閃射的獨目,一切卻沒有變,一切都是和那夜的情景相似,他,正是黑道中有名的煞星,靈蛇教的生死對頭——龍虎追魂束九山!

    君山獨叟裴炎,心中雖然震悚,表面上仍舊十分沈靜,他踏上兩步,狂聲一笑:“束九山,多年不見,閣下武功卻愈發精進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戛然而止,獨目中射出無比的怨恨,似火焰般怒視着對方,良久,他才陰森森的道:“裴教主,江湖上最有威信雄才,尊駕料不到我姓束的尚能活到現在吧?尊駕更料不到姓束的還會來討還昔日的恩賜吧?呵呵,姓束的忍耐得太久了,這一隻招子的血債逼得姓束的毀去一切,今天,也要為這隻招子索回一切!”

    君山獨叟裴炎冷冷一笑,厲聲道:“束九山,來吧,試試裴炎往昔的威風是否尚在!”

    龍虎追魂束九山聲似夜梟般狂笑一陣,獨目怒睜如鈴,慘厲無比的叫道:“好極,姓束的早想將這隻僅存的招子也送給尊。呵呵,它也渴望再嘗一下“定坤神指”的滋味,不過,三芝山下的舊劇,只怕卻難得重演了!”

    正當束九山激動的説到這裏,一個顫悚的口音已狂叫道:“束老鬼,還我教中弟子的命來!”

    叫聲未停,一陣“譁啷啷”的暴響起處,一件嵌有七枚鋼環的怪異的兵器,猛然劈向束九山右脅!

    同一時間,赤陽判官亦大喝一聲,狂風暴雨般連連攻出九掌十二腿,招招不離束九山全身要害!

    發難之時是快捷而凌厲,幾乎不令人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但是,龍虎追魂束九山卻在間不容髮中,似鬼魅般向外移出三步,雙臂略一伸縮,已分襲向七環手武章及赤陽判官郭芮二人咽喉、胸膈之處!

    君山獨叟斷叱一聲,適時而動,身形微微飄掠,已在須臾間移上位置,一片如密雲般的掌影,點、劈、戮、截,指向束九山四面八方!

    龍虎追魂獨目驟睜,兇光暴射中,雙掌連推而出,足下一個盤旋,立時奇妙無比的,掌掌連衡不斷的事向對方背脊沿線要害。

    君山獨叟大吼道:“束九山,你逃不掉的!”

    吼聲中,如影隨形般跟身而上,掌腿齊出,呼呼轟轟的向敏人攻至!

    “嘩啦啦”的暴響又起,七環手武章竟一反先時畏怯之態,有些失常的猛撲而上,“套日七環”疾展,砸向束九山雙腿。

    束九山冷厲的一笑,身形沖天而起,叫道。:“裴炎,這便是你揚名江湖的一貫手法麼?以眾凌寡,也算是你解決個人恩怨的方式麼?”

    他身形在空中微一停頓,又忽然上升三尺,在他奇異的再度拔升中,兩道精光耀目的寒芒一而閃出。

    七環手武章面色太難,叫道:“龍虎雙矛!”

    赤陽判官聞聲之下,身形不由一窒,龍虎追魂束九山宛如大鳥般自空中飛撲而至,口中邊吼道:“上啊!看姓束的是否仍像昔日三芝山時那般窩囊?”

    此刻,君山獨叟裴炎身形如電般閃步趨迎,長衫大袖一展,“嗚”的一聲怪嘯驟起,一溜紅光,筆直戮向束九山上腹!

    束九山心中一凜,急忖道:“這溜紅光,想是裴炎輕易不露的“紅玉鎖骨鞭了”。”

    他那高大的身形,已在意念閃動間,猝然硬生生橫掠二尺,目光瞥處,卻發覺那柄長約七尺,雕成骨骼之狀,中以金環相連的“紅玉鎖骨鞭”,又宛似一條靈蛇般反捲而至。

    君山獨叟這柄“紅玉鎖骨鞭”,乃是採自深海之底,千年以上之紅色珊瑚雕制而成,每截約有尺許,連柄共七截,這種千年以上的紅色珊瑚,極為珍異難求,不但質料堅硬沈實,碎石如粉,君山獨叟更費了極大功夫,將這一截截的珊瑚邊緣磨得鋒利如刀,再加上每截珊瑚相連處,所鑿之小孔。揮舞起來,更是怪嘯如浪,奪人魂魄,威力浩大無比。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面容起了一陣輕微的抽搐,忽而——他不躲不閉,身形竟反向抖鞭擊來的君山獨叟懷中衝去,右手龍矛直插敵人前胸,左聲虎矛所帶起一溜精芒,快逾閃電般,疾刺正湧身前而到的赤陽判官郭芮!

    君山獨叟心頭一震,為對方這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感到一絲寒悚,他藉着揚鞭回掃之力,身形順勢搶出三尺。

    龍虎追魂束九山瘋狂的大笑起來,魁梧高大的身軀猛然往右側倒去,雙腿齊飛,蹴向七環手武章,右手龍矛卻似劃過天際的一抹流光,寒森森的刺往正向一傍躍閃的赤陽判官郭芮。

    那道流光的去勢是驚人的,而赤陽判官郭芮卻做夢也想不到,敵人攻向教主的龍矛又幾乎會在同一時間轉攻而至!

    他只覺寒風如削,微拂之下,眼前已被一道冷電也似的光輝遮滿,於是,憑赤陽判官的直覺,已知道不易逃過這一矛之危了!

    他心膽俱裂之下,不由飛起雙腿往後急踹,身形卻拼命向前躍出。

    於是,在電光石火的-那間——蓬血雨四散迸濺而出,一條人影摔出尋丈之外。

    於是,在龍虎追魂的獰笑聲中,在他急步迴轉之下,一溜紅光亦掃過束九山的肩頭,削下一大片皮肉。

    沒有一聲呼叫,沒有一點悶哼,場中人影疾分又合,精芒閃燦,赤虹如練,倘帶有“嘩啦啦”的鋼環震動聲,三條人影,又翻飛如電,叱喝不絕的戰在一處。

    但是,赤陽判官郭芮卻頹然倒在地下,鮮紅的血,自他右胯流出,泌入皎潔的白雪中,紅得鮮豔,紅得慘厲。

    適才,在千鈞一髮中,他雖然傾力躲開背心要害,卻不及躲過右胯這深深一戮,而龍虎追魂這一矛之力,竟然將赤陽判官的右胯洞穿,其傷勢是十分嚴重的。

    赤陽判官郭芮日前在江青手下重創後,內傷尚未痊瘋,又遭重創之下,平昔一向紅潤的面孔,這時已成為淡紫之色。但他決不呻吟半聲,咬着牙關,拖着粗重的身軀,掙扎着想站起來。

    一切情形,全落在隱於樹梢中的江青眼裏,他嘴角浮起一絲帶有憐憫意味的微笑,想道:“龍虎追魂也太歹毒了,他適才兩矛齊出之下,一指郭芮背心命門,一戮對方右胯主筋,這兩處所在任是那裏被刺上一矛,便是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看情形,郭芮右胯,好似已被切斷,否則,以他那一身外家功夫,怎會站不起來呢?”

    江青正想到這裏,在雪地上掙扎的赤陽判官,驀然恐怖的大叫起來:“啊……天啊。我的右腿主筋斷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如瘋狂般在雪地上翻滾着,雙手十指痙攣的扭曲着,僅剩的左腿,艱辛的住後蹬蹴,那模樣,是那麼可憐與可怖!

    慘厲的哀號,悽怖的飄蕩在空氣中,令人聽來,有二種淒厲寒慄的感覺。

    君山獨叟裴炎面色大變,雙眸中怒火如荼,他奮不顧身的拼力攻出二十一鞭十五腿,大罵道:“束九山,你也太陰毒了,老夫絕放不過你!”

    龍虎追魂束九山狂笑一聲,雙矛如經天神能,出柙白虎,凌厲無匹的凝成兩道寒光,迅速絞合而出,身形同時連移四步,避開背後七環手武章的一擊。

    束九山-下微轉,雙矛連揮,冷電縱橫中,厲聲笑道:“裴炎,今天只有一個結果:姓束的死在當地,或者三位埋骨此處!”

    他毫不理會肩頭血肉斑斑的傷勢,依然運矛如風,悍不畏死的猛攻狠打,一派聽天由命之狀。

    尋丈外的赤陽判官,如一隻困獸般嘶亞的叫着:“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殘廢……天啊,我是個廢人了……我的腿……狗孃養的束九山,老子變了鬼也要向你索債,老子生生世世不會忘記……”

    斷續的慘吼,寒人心絃的傳來,彷佛是一聲聲悲厲的催魂曲,加利錐般刺入君山獨叟及七環手武章心中。

    君山獨叟功力精湛,定力深沉,尚可勉強忍耐,澄氣寧神與敵人交手,但是,七環手武章卻已面色蒼白,瞳孔驚悸的放大起來。

    他原先那股失常的勇氣,已如滾湯澆雪般的融化殆盡,代之而起的,又是往日那一幕恐怖厲烈的景象,彷佛,他已然隱隱嗅着了血腥氣味,而且如真似幻的看到自己倒斃在雪地中的慘狀!

    手心冒着冷汗,武章已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身手也在這心理的恐懼下,逐漸遲緩,呆滯……

    樹梢上的江青,凝眸望了一陣,倉促的問着自已:“我該不該出手分開他們呢?只怕這場悲劇即將演出了……但是,我又以何種理由干涉別人的恩怨決鬥呢?唉,我自己原也是一身糾纏不清的債孽啊。”

    正在他思忖猶豫的-那間——

    一股冷電倏然閃射而出,快速到不可言喻的做了一次伸縮,半聲慘嗥,宛如中途繃斷的琴絃,刺耳的驟起忽息!

    江青急忙循瞧去,只見那位。靈蛇教的執法——七環手武章,雙目暴突出眶,滿面肌膚扭曲地僵立在雪地之上,胸前,卻正如泉湧也似,噴流着殷紅的鮮血!

    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早已看出對方二人那心神不寧的形態,而在一次極險的交擊下,以“龍虎矛法”中的狠着——“極西神火”,斷送了七環手武章的性命!

    君山獨叟裴炎泣血似的狂吼連聲,“紅玉鎖骨鞭”舞起層層鞭影,有如長浪怒濤,挾着驚人的威勢,瘋狂般掃向敵人。

    龍虎追魂束九山夜梟般大笑連聲,手中蛇形雙矛,忽作刺,忽為戮,忽直出,忽斜挑,靈活犀利的交相揮使,口中邊大叫道:“裴大教主,這便是閣下十年來在武學的成就麼?哈哈哈,未免太使姓束的失望了,以眾凌寡,尚落得如此結果,老夫實在為你浩漢!”

    君山獨叟裴炎面孔鐵青,一言不發,他此刻已發揮出體內藴厚的每一分功力,以他數十年來所習的精深藝業,做着這生死攸關的一搏!

    兩條人影,星飛丸鴻的在雪地上往來飛掠,每次交擊都是如此快捷而凌厲,幾乎已非人類的肉眼所能察覺,而雪花在四散地飛揚着,鮮血在飛濺,汗水自二人的眉心、鬢角,緩緩溢出。

    看不清二人憤怒怨毒的面孔,看不出二人手腳揮動攻擊的去勢與角度,但是,一片濃厚而沉重的殺戮之氣,卻似有形之物,隱隱地瀰漫在空氣之中……

    二百招迅速過去了……

    一條怪蟒也似的紅色鞭影,閃聽着晶瑩的光彩,一圈圈,一掄掄,千變萬化的急掃,暴卷,猝擊狂劈,與兩條帶着煞氣的銀光寒芒上下起落,絞揉翻飛,赤虹是那麼刺目,寒光是如此冷森,這確是一場罕見的生死之爭啊!

    這一對含有深仇大恨的武林高手,此際俱是雙目圓睜,咬牙切齒,他們,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擊成粉末末!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之間,無不狠毒異常,奇妙無倫,沒有一絲餘地可供迴環,着着皆攻同敵人致命之處——只要一擊便可致命之處!

    於是,在不覺中,戰況又更加激烈,深沉而雄渾的勁力,在空中呼嘯縱橫,如一道道含有壓力的閃電,是那麼懾人,又是那度尖鋭!

    瞬息間,又過去二百招了。

    樹頂上的江青,憔悴的面孔上浮着一層異樣的紅暈,他心中急想:“二人最後決勝負的時間,只怕就要到臨了,看情形,龍虎追魂束九出的功力,尚要較之君山獨叟高上半籌,束九山於三芝山下慘敗之後,這十餘年來的瀝血苦練,果然沒有白費,倒是君山獨叟武功懈怠了……現在,若自已不由手分拒二人,則只怕要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忽然暴叱一聲,手中“紅玉鎖骨鞭”倏而起如西天的殘霞,閃幻出條條燦爛的異彩,成弧,成線,成圈,成點,變化莫測的溜瀉向束九山身際的四方八面。

    此乃為君山獨叟睥睨武林的“環光十八鞭”中之絕着:“流霞九絕”!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龍虎雙矛”左右齊揮,兩臂急顫如浪,凝結成一股股功力的寒芒,彷佛永不停息的交織而出,其中,竟尚含有一絲絲淡淡的青色霧氣!

    赤虹銀芒中,江青目光毫不稍瞬,意念在惱中急轉:“自已是否須要出手?但是,若下面這兩人同歸於盡,對自己可説是有益無害,兩人皆為自己之強敵,任是其中何人死亡,對自己也可減去日後一患……而那君山獨叟若命喪於此,非但裴姑娘與二哥之事從此此可高枕無憂,更便自已免去應付靈蛇教報復的麻煩!”

    他正在急速的動着腦筋,樹下已傳來兩聲瘋狂的吼叱君山獨叟的“紅玉鎖骨鞭”,正在“流霞九絕”的奇式中,幻化出條條流光,飛戳向束九山頸沿,前胸相連處一十六處大穴,而龍虎追魂束九山的雙矛,亦有如長空的殞星,拖着精亮的曳尾,顫成點點,刺至君山獨叟下盤要害重脈!

    二人的招式俱皆深奧精妙,狠辣無倫,在他們含怒施為之下,威力更是驚人,這彼此間拼命展出的奇招,已在瞬息間到達各人身前!

    看情形,這一下是難以躲避了,眼看着慘劇即將到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快速得不可言喻,一條瘦削的人影,閃電般自一棵大樹的頂端飛下,當他身形帶起的第一片雪花尚未往下墜落,一片強韌的勁風,已如兩股有力的砥柱般,同激鬥中的二人逼去,於是——君山獨叟與龍虎追魂雙變驚呼一聲,立即被那兩道強韌的勁氣,便生生地逼出五尺之外!

    晶瑩的紅光,青白的寒芒,在-那間斂逝,冷汗,亦自裴、束二人的額際滴落,他們知道,清楚的知道,彼此已自鬼門關打了一轉回來。

    往往,在人們激動之際,會將生命看得不值一顧,但是,當他們冷靜下來的時候,則又會為自已當時的愚蠢而覺得可笑。

    這原因很簡單,因為:凡是生靈,那有不愛惜自已生命的呢?縱然他會慷慨激昂地,視死如歸,究竟也只是一時,而不是永久。

    當二人驚魂甫定,愕然抬頭向那分開自已的來人望夫時,龍虎追魂束九山登時不由失聲大叫出來,“火雲邪者!”

    這四個字彷佛四個巨雷,震得君山獨叟裴炎腦中嗡嗡作響,他張口結舌的注視着眼前這位形容憔悴,英挺俊逸的青年,幾乎不能相信,這即是目前痛挫教中數十高手,威-四海五嶽的火雲邪者!

    “他是怎麼來的?何時到達此處的?怎的自已竟全然不知?”君山獨叟有些驚棟的想着。

    龍虎追魂東九山錯愕了半刻,忽然大叫道:“江青,久違了……閣下此來,是要幫誰的?”

    束九山此言一出,君山獨叟不由心頭一震,面色連變,他知道自已靈蛇教與江青素來不和,大小衝突已不知有過多少次,而江青又忽然現身於此,莫不是有乘人於危之意麼?

    裴炎緊張的退後兩步,緊握着手中的“紅玉鎖骨鞭”,雙目不敢稍瞬的注視着正向這邊緩緩行近的江青。

    (請看續集《如來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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