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步出書局,隨手抽出一支原子筆俐落地將長髮盤起,斜倚在騎樓的柱子上,低頭仔細研究起新買的地圖。
她想過自由島是個小島,可能不太好找,但實在沒想到竟然會小得找不到。她將地圖拿得更近些,努力想在眾多島嶼中辨視出那一個小黑點,可是到最後還是沒瞧見。
怎麼辦?她沮喪地垂下手中的地圖,潔白小巧的貝齒輕咬着下唇。好不容易挪出幾天假期可以去自由島看看,不過別説正確位置了,她連它靠近哪個國家都不知道,要怎麼找呢?
子城旨定知道自由島的確切位置,可是她怎麼忍心去問他。湘雲嘆了口氣,將地圖收入揹包,向圖書館的方向走去,打算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
從那天在法國分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子城,但關於他的消息卻從來沒間斷過。她知道他最近又跟哪家的名媛淑女相親,她知道他什麼時候和某某企業的女繼承人吃過晚餐,這些消息來源全都得感謝人類愛聊小道消息的天性,而一個有錢又單身的上司,理所當然地成了最佳的八卦對象。
每回聽到這些消息,説不嫉妒是騙人的,但她又能説什麼,選擇放棄的人是她,不是子城,他當然有資格去找其他的女人。
想起他,她心頭又有些疼,胸口電有些透不過氣。湘雲停下腳步,仰頭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氣算是不錯的,蔚藍的天空只飄着幾朵白雲,但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某種她説不出的東西。
或許去自由島之後,她就能明白到底少了什麼,但前提是她得找到它在哪裏才行。
想着想着,湘雲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娃娃!”
有些耳熟的稚氣嗓音在她身後響起,讓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聽來有些像凱的聲音,但他怎麼可能到台灣來?看來她真的太想念自由島了!湘雲笑着搖搖頭,再次舉步。
“我就説你認錯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聽來挺像星期六的聲音。湘雲好奇地回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們的長相就聽到一聲歡呼,跟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朝她奔來。
“娃娃,記得我嗎?我是凱啊!”個子抽高不少的凱笑嘻嘻地仰着頭對她説。
真的是他們!,湘雲呆望着眼前的笑臉,驚訝得説不出話來。
凱見湘雲不回答,以為她忘了自己,失望地低下小臉,可憐兮兮地説:“你不記得我了。”
“我怎麼會忘記凱呢,我只是很驚訝竟然會在台灣遇見你們。凱長高好多,都快和我一樣高了。”湘雲笑着輕摸他的頭。“你們怎麼會來台灣?”
“我們來跟城收帳,順便把直升機運回自由島。”星期六回答了她的疑惑。“幸好遇到你,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上哪兒找城。你們都還好吧?”
“我們……”湘雲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
星期六看出她的為難,體貼地拍拍她的肩,“算了,不想説就不用勉強。只要兩個人都快樂就好了,有沒有在一起其實沒那麼重要。”
凱抬頭看父親一眼,沒有説什麼,但晶亮的眸子有些黯然。
湘雲明白他是想起他母親,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子城在家裏的公司幫忙,你們去公司應該可以找得到他。”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湘雲微乖下長睫,輕嘆了一聲。就算他原本能放下,也是她讓他放不下。若不是為了她,他何必向她媽咪證明什麼,何必逼着自己擔起責任,或許她的想法是自私了點,但她相信以俞子惑的能力要扛起整個俞氏企業根本不是問題,子城回去與否其實沒有多大差別。
“除非無情,不然有誰能真正放得下。”至少她是如此,不然怎麼會放棄了,卻又時時惦着他。
星期六笑了笑,漆黑的瞳眸中隱隱盪漾着淺淺的思念。
俞錦源和子城走出晶華酒店,在門口等候司機開車過來。
“子城,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子城雙手插入西裝褲口袋,有些漫不經心的回問。
“梁小姐啊!”
子城挑高兩道濃眉,一臉茫然地看着他父親,顯然對他所提的梁小姐沒半點印象。
“你不要跟我説,你對剛才跟你相親的小姐姓啥名誰都不知道!”俞錦源忍不住稍微提高音量。
子城雙手一攤,一個宇都沒説,但表情已經將答案表達得十分清楚。別説是姓名,就算現在請那位小姐站到他面前,他説不定還不知道剛才見過面。
“子城,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第幾個相親的對象了?”俞錦源一張老臉皺成一團,幾乎要仰天長嘆。
子城聳聳肩,“沒數過。”基本上他把相親排入例行的工作表當中,他不會去數他到底看了幾份報告、主持了幾揚會議,當然也不會去數他到底相了幾次親。對他來説,相親和工作並沒有多大差別。
“第二十個!”俞錦源吼了出來,但隨即注意到旁人注視的目光,連忙壓低聲音,“相親相了二十次,可是你沒有一個記得住名字。”
他動用所有的人脈關係去幫子城找人品、樣貌都上得了枱面的未婚女子,可是他沒有一箇中意,不,應該説他沒有認真看過她們一眼,他的眼睛是望着對方沒錯,但目光卻沒有焦距,彷彿他是望着沒有形體的空氣。
“子城,我瞭解你還惦着湘雲,可是你總不能獨身一輩子吧。”説完,他輕嘆一聲。子城和湘雲分手是他料想不到的事,這麼登對的兩個人怎麼會説分手就分手,連個預警都沒有。好幾次問子城原因,但他就是不肯説,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拿他沒辦法。
為什麼不能?與其和不相愛的人痛苦過一輩子,還不如一個人過一輩子。子城想這麼對他父親説,但他也知道不可能,總有一天他還是要娶妻生子,不過不是現在。
“爸,我知道,但是過一陣子再説吧。”或許等到有一天,湘雲的身影在他記憶中已經淡得看不清,他才有辦法試着去接受其他的女人。
“也只能這樣了。”俞錦源也不得不妥協,畢竟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
上了車,子城要司機先送他到公司,説還有一些資料沒着完,晚一點再回去。俞錦源雖然對他每天早出晚歸頗有意見,但也不好説什麼,只好由得他去。
回到公司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幾乎所有的員工都下班了,整棟大樓只剩下幾盞微弱的燈光和巡邏的保全人員。
“唐秘書,怎麼還沒下班?”子城看見她仍坐在辦公桌前,不禁有些意外。
“您有訪客在會客室。”
他點了下頭,表示聽見。“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你了。”
唐玉竹沒説什麼,低頭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子惑好嗎?”子城忽然出聲問道。
唐玉竹猛然抬起頭看着他,憤然的眸光似乎想説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説,提起手提包離開。
子城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長嘆了一聲,推開會客室的門。
“城,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在這裏等你等了兩個多小時,不過你那個秘書還不錯,拿了一堆雜誌給我看,還專隉去買了個玩具給凱,記得幫她加薪。”星期六張大嘴打了個呵欠,又舉手伸了伸懶腰。
子城看見老朋友,唇邊浮現一抹淺笑。
“看你穿得人模人樣實在很不順眼,尤其是這個髮型,看起來就像個死愛錢的生意人,唉!”星期六邊説邊搖頭。
“你不會大老遠從自由島趕來,就是為了批評我的髮型吧!”子城失笑道。論起愛錢,誰有他的功力強。
“當然不是,我是來運我那架寶貝直升機。”星期六忽然瞪着他,小心翼翼的問:“它還‘健在’吧?”
“我已經叫人把門修好了。”
“門?”星期六叫了出來,“你把我的寶貝直升機怎麼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不小心轟掉一扇門而已,其他都還好好的。”
星期六不信地瞅着他。
“我保證你完全着不出有修過。”
“真懷疑以前怎麼會有航空公司敢請你當駕駛員。”星期六嘀咕道。
“對了,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我們在街上遇到娃娃,她跟我們説的。她要跟我們回自由島住一陣子,你去不去?”
一提到湘雲,不免讓他有些黯然。子城低下頭,靠向牆壁,低聲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她也知道,可是我們希望能聽到不同的答案。”
子城搖搖頭,他的答案還是一樣。
◆◆◆
湘雲修補好屋頂上的破洞,扶着小木屋旁的大樹,小心翼翼地爬下屋頂。她站在小木屋前,抬頭仰望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成果,唇邊漾起笑意。
要是子城看到,一定會覺得她愈來愈厲害了,以前她連爬上屋頂都會怕得直髮抖。她頗為得意地想。子城一定會説……不,子城什麼都不會説,他根本看不見她修好了屋頂。她的笑容凍結在唇邊,忽然覺得不是那麼開心了。
她抬手拭去額際的汗珠,在小木屋前坐下,用刀子開了-顆椰子解渴。
和風輕送,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湘雲斜倚着門前的柱子,合上眼稍作休息。
“娃娃!娃娃!娃——娃!”愛因斯坦粗嘎的叫聲在她耳邊忽左忽右吵個不停。
湘雲原本想不理它,但最後實在受不了他的嗓音騷擾,只得懶洋洋地睜開眼瞅着它,“愛因斯坦,你到底要做什麼?”
“喝!”愛因斯坦誇張地在半空中定格半秒鐘,“你這表情怎麼和城那麼像,害我嚇了一大跳。”
是嗎?她和子城像嗎?她知道現在的自己與從前的林湘雲已不再相同,她變得比較獨立,比較有自信,也敢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從前那個怯懦的林湘雲似乎離她愈來愈遙遠。
這半年來,她去過許多國家,有時是工作,有時是旅行,每每到達一個新的地方,她總會抬起頭着看那裏的天空,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讓她覺得有歸屬感;天空再美、再藍,她總覺得少了什麼,甚至回到自由島後,那種感覺仍然強烈,心裏空空的,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城去哪兒了?怎麼只剩你一個人在修屋子?”愛因聽坦停在她肩上,小腦袋不停地向四周張望,尋找子城的身影。
“他沒來。”湘雲淡然答道。
“為什麼?喔——你們吵架了!”愛因斯坦粗嘎地笑道,似乎覺得自己的“笑話”很有趣。
湘雲偏過頭看着它,一會兒才道,“我們分手……半年了。”
愛因斯坦呆了十秒鐘,呵呵乾笑道:“娃娃,你這個笑話真不好笑,我才不會上當。”“我是説真的。”湘雲傾身向前,側過臉枕着膝蓋,“我不想和他一起被困在台灣,所以我就拋下他,自己出來尋找自由。”
“你找到了嗎?”愛因斯坦難得正經地問。
“沒有。”
“可是你還是丟下他一個人,你好殘忍。”愛因斯坦拋下這句責難,隨即振翅飛去。
它説得沒錯,她是殘忍,狠心拋下子城讓他獨自承受寂寞。她可以捨身替他擋下子彈,卻沒辦法守在他身邊一輩子,陪他等待自由。到底什麼比較困難?替他擋下子彈只需要一時衝動、一個念頭,但一輩子卻要慢慢思量、不斷掙扎。
至今,她還是無法做出取捨,還在掙扎。
◆◆◆
湘雲獨自坐在白色沙灘上,遠眺着火紅的太陽逐漸消失在海平面。
自由島上還有許多地方她不曾去過,但這幾天來她卻總是在海邊枯坐,天黑了才回小木屋休息,完全提不起勁到島上其他地方去看看。
有時候她彷彿看見子城緩緩走出海面,興奮地衝向他後才發現是回憶開了她一個玩笑,眼前所見只不過是記憶重演。
索沙腳步輕悄的走向她,最後在她身側停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漲潮了。”
“好幾次我幻想着他會像你這樣走到我身邊,對我説:‘娃娃,我來找你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環遊全世界了。可是那只是幻想,事情不可能盡如人意,人生也不可能依照我們自己編寫的劇本來演。”湘雲淡淡的聲音飄散在徐徐吹來的晚風中,語氣裏滿是無奈。
“但是你能決定你要怎麼做,雖然結果可能不像預期和完美。”索沙雙手抱胸,凝望着最後一絲日光隱沒在海天的盡頭。
“可惜我做不出決定。”她苦笑着搖頭。
“那就聽你的心怎麼説,它會做出決定的。”
湘雲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索沙,你當初怎麼會決定留在自由島?”
“在英國那段時間,我曾經努力讓自己融入那個世界,強迫自己學會最道地的英文,強迫自己的舉止談吐都臣像個英國紳土,我做到了,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城看出我心裏最真實的渴望,要我陪他來一趟自由島。第一眼看見自由島,我就聽見我的心狂喊着:‘就是這裏!就是這裏!’從那天起,我就再也離不開這裏了。”
湘雲抬頭看着他,“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自由有時候難免寂寞,但如果那份寂寞強烈到讓你感受不到自由的氣息,那就不是自由了。”索沙別有深意也着她一眼,“今天晚上有夜市,記得過來看看。”
“好。”湘雲應了聲。
索沙走後,她在海邊又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回小木屋。
有些心不在焉的湘雲不小心在門前絆了一下,連忙扶住門板,指尖觸摸到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刻痕,與子城共有的回憶一慕幕在心頭快速掠過,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舉手投足,如此真實的在她腦海中重演。難以言喻的情緒狂卷而來,揪緊她的心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微張口,重重喘息着。休息片刻後,她點燃放在門前的火把,走向廣場。
夜市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明亮的火光依舊,熱情的居民依舊,索沙激越的鼓聲依舊,只是她身旁少了他,有點寂寞。
她來到荷蘭籍老夫婦的攤子前,老婦人認出她,笑容可掬地塞了一個木雕娃娃到她手裏,要給她。
湘雲擺擺手,不好意思收下,目光不自覺轉向空無一人的身邊,神色有些黯然。
“娃娃,不孤單。”老先生用生硬的英文説道,拿起另一個木雕的男娃娃塞到她手裏,讓木雕娃娃湊成一對。
“謝謝。”湘雲不好再拒絕,抱緊懷裏的木雕娃娃,點頭道了聲謝。娃娃有了伴就不孤單了,可是她……心裏是空的。
她回過頭,正巧對上隔壁攤子俄羅斯人澄澈的藍眸,她記得他和子城的交情似乎不錯。她尷尬地對他擠出一抹笑,低頭走過他的攤子,沙地上隱隱閃動的粉紅色光澤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彎腰拾起,發現竟是去年弦月節那天,子城送她的心形珍珠,但原本温潤無瑕的珍珠,經過風雨侵蝕和泥抄磨擦後變得坑坑洞洞,失去原有的美麗。
湘雲望着手中的珍珠怔仲出神,忽然間明白她努力尋找的自由少了什麼。
少了他啊!少了最摯愛的他,就算是自由也寂寞得讓人難以忍受,沒有他的天主就算再蔚藍、再美麗,也覺得好空洞。
曾有過兩人相互扶持的圓滿,如何能夠忍受一個人的孤單。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才能找到歸屬,但是現在才僅,會不會太遲了?
她握緊手中的珍珠,蹲下身,緩緩蜷曲起身子,環抱住自己,希望能抵擋心中的孤單與寂寞,但強烈的寂寞感依舊排山倒海而來,將她淹沒……
雪梨的天空依舊藍得耀眼。子城望着機艙窗外的藍天,少了一半的心絲毫無法感受那份天地遼闊的美麗,只是平添煩躁。
這次到雪梨主要是來視察澳洲分公司的情況,他只停留五天,卻開了大大小小將近十個會議,再加上一連串的視察行程,他的行程表滿得沒有一絲空隙,連帶也讓澳洲分公司的高級主管忙翻了。儘管他試着用繁忙的工作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湘雲,但一坐上回台灣的班機,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他們也是坐上從雪梨飛往台灣的飛機,而後共患難,而後相愛,而後……
他閉上眼,腦海裏又浮現她當時的模樣。
“俞先生,有位小姐要我把這個東西拿給您。”茱莉站在他身邊輕聲喚道,將手中樸拙的木製方形盒子拿給他。
似曾相識的雕工讓他怔了一下,有些急切的追問:
“誰拿給你的?”
“那位小姐説您看了就知道,不打擾您了。”茉莉欠身離開,無意多透露什麼。
子城打開盒子,驚奇地發現裏頭是一尊色彩鮮豔的俄羅斯娃娃。他心急地一層又一層揭開俄羅斯娃娃的外層,卻愕然地發現最內層那個精敷的娃娃不見了。
這是在暗示他已經失去她了嗎?
“娃娃,這是你的意思嗎?”他心痛地沉聲低問。
“什麼意思?”
子城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現在眼前的笑顏。
“我從自由島趕回台灣找你,結果你的秘書説你到雪梨視察,我又匆匆忙忙趕到雪梨,結果他們説你已經到機場了。呼!累得我滿身大汗!可是我好怕我會錯過你,好怕遲了一點,你就會娶其他的女人。”
“為什麼?”子城呆望着她,只能吐出這三個字。從她話中的意思,她似乎有事急着要告訴他,但可能嗎?她是要告訴他從此不再離開嗎?還是他會錯意了?
“什麼為什麼?你怎麼看起來呆呆的?真糟糕。”湘雲抿了抿唇,“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説,可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比較好。我要跟你説,我不喜歡你在法國時講的那個笑話,害我哭到眼睛都腫成一直線,差點看不到路在哪比;我還要跟你説,我把小木屋的屋頂補好了,可是我卻聽不到你稱讚我做得好,我還要跟你説,我到了自由島卻-點也不自由,我每天都坐在海邊發呆……”
湘雲停頓片刻,聲音有些微顫,“其實最重要的是,我要跟你説,我不要繼續尋找自由了,沒有你,自由只會讓我覺得寂寞得難以忍受,我想留下來陪你等待自由,等你卸下責任的那一天,我們一起去環遊全世界。可是……可是你現在還要不要我陪?”不安的浪水凝聚在她眼眶,“我知道我很愛哭,愛尖叫又膽小,還有很多很多毛病,可是我改很多了,我沒有以前那麼愛哭了……”
她又哭又笑地抹去滿臉的浪痕,“這次不算,我一看到你就止不住淚水。”
子城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讀不出情緒的黑眸看得她一陣心慌。
“怎麼不説話?是不是我懂得太晚了?”她雙手顫抖地拿出以前那對荷蘭籍老夫婦送她的木質對戒,“你要不要娶我?我連戒指都自備了,不要的話,要快點説,我還可以在飛機起飛前,衝下去買副太陽眼鏡遮醜,不然一路哭回台灣很丟臉。”
子城依舊沉默地看着她。
“不説話就是不要了吧!”湘雲喃喃低語道。悵然地握住手中的木質對戒,慢慢收回手。
“怎麼可能不要!”子城猛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我怎麼可能不要!每一天我都盼望着你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説:‘子城,我陪你等待自由。’下今生相伴的承諾。
“你真的就是那個林湘雲?不光是同名同姓?”曼蒂直到婚禮結束,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和副總裁夫人同事過。
“還是同一個人。”湘雲笑着回答。
“完了!我以前還罵你沒良心……”曼蒂喃喃自語,一回過神,心虛地輕掩着口,“你應該不記得我説過這種話吧?”
“你剛剛又提醒了我。”
曼蒂的臉垮了下來,細心畫好的柳眉全皺在一塊。
“完了,工作沒了,早該知道言多必失。”
“放心吧!”茱莉拍拍她的肩,“湘雲只是跟你開玩笑的。”
“真的?”曼蒂望向湘雲,露出一臉的諂笑,“我就知道你大人有大量,絕對不會跟我計較的。”
湘雲點點頭,被她生動的表情逗笑了。
“你真的不打算回來當空姐?”茱莉問道。
“不了,我不希望被人另眼相着。”説着,湘雲轉頭望向在另一邊招待其他賓客的可是當你真的站在我面前對我説時,我卻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以為只是作了一場好夢,夢醒後,你又會消失無綜。真的嗎?你真的決定陪我等待自由?”
湘雲用力點點頭,“我現在才明白,沒有你在我身邊,就算我跑遍了全世界也不覺得自由。你就是我的天空!”她將小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緊緊抱住他。
子城同樣緊緊擁住她,不留一絲空隙在兩人之間。
埋在他胸前哭盡相思之苦後,湘雲才輕聲道:“子城,你的亞曼尼被我毀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低頭輕吻的臉頰,“沒關係,這裏的衣櫥裏還有,你比我的亞曼尼重要。”
“只有比亞曼尼重要?”她噘嘴問道。
“不,你比什麼都重要。”子城低下頭,輕輕磨蹭着她柔嫩的粉頰,滿足地逸出一聲輕嘆。
***
聽到子城和湘雲決定結婚的消息時,俞錦源和林氏夫婦皆是一愣,再三確認他們不會變卦後,立刻動手籌備婚禮,以免又橫生枝節。兩個星期後,兩人便站在聖壇前,“子城,剛巧他也回過頭,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而且我也不想離開他獨自飛往其他國家。我打算到旅遊會當義工,順便蒐集資料,等子城有空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環遊世界。”
“這樣也好,我想大概沒有人敢叫你拿雜誌、端飲了。”茉莉淺笑着説。
“肯定沒有。”曼蒂深表同意地點點頭。不管湘雲再何和善,一旦套上副總裁夫人這個頭銜,總是讓人覺得些壓力。
“娃娃,時間快到了。”子城走向她,笑着提醒道。星期六等會兒會來接他們到自由島度蜜月。
“嗯。”湘雲拉高新娘禮服的裙襬,努力想爬上架高的台子。
“懶娃娃,連繞個路走樓梯都懶!”子城笑着搖搖頭,大步跨上台子,伸手一撈,將她抱上來。
“我爬得上來,只是穿着裙子不方便。”
“我知道你做得到。”子城低下頭,望着她的笑臉,眼波間流動的是全然的相知-與相惜。
湘雲踞起腳尖,輕啄他一下,“我也知道你知道。”
“我要丟捧花了!”她轉過身對眾人喊道。
霎時,現場所有未婚女子全一個勁地往前擠,唐玉竹原本想往後走,離開這場混亂,卻反被推到前面。
美麗的新娘捧花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然後在一陣驚呼聲中,捧花落在唐玉竹手上。她愣愣看着手中的捧花,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個新娘!”湘雲的話終於喚回她的意識。
怎麼可能?唐玉竹苦笑一聲。手中的捧花忽然變有些灼熱,讓她想拋開,卻又有些捨不得。
她垂下手,想鬆開手中的捧花卻反而握得更緊。或許她心裏還是有着一丁點可笑的期待吧!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她離開熱鬧的婚禮會場,走向停車場。
“你撿到新娘捧花了。”斜倚着黑色BMW轎車的男子淡漠地説,隱藏在黑色墨鏡下的眼眸看不出是何種情緒。
“嗯。”唐玉竹淡然應了一聲。
“你不開心嗎?撿到新娘捧花的人會是下一個新娘。”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視着他的雙眸,彷佛能看穿他探藏在墨鏡下的其實感覺。
他避開她的注視,微愠地拉開車門,喝道:“上車!”
她沉默地坐上車,冷不防雙唇被另一雙冷唇攫獲,深深吻住。
“為什麼我愛上的不是別人,偏偏是你,偏偏是我最不該愛上的人?”他沉聲低問,除去墨鏡的遮蔽,他眼中赤裸裸寫着劇烈的掙扎與迷惑。
“惑,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
不,是她的錯,是她不該放縱自己去痴心妄想一個不該愛的人……